夜越發深了,那輪皓月早已經躲進了雲層裡去了,楚雲笙見過了春曉帶來的白日裡帶人刺殺李晟的那個男子,名孫應文,楚雲笙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一個個性爽直的漢子。他之前是御林軍副將,同趙勳平起平坐,趙勳得勢後,竭力打壓他們這些傾向於王程的部下,眼看着皇后誕下皇子,李晟挾天子以令諸侯,衛國越發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沒有別的辦法,便想着豁出一條命去,殺了李晟那奸賊再說。
這一做法雖然魯莽,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孫應文也不失爲是一條有血性的漢子,跟他清秀儒雅的外表倒有些有些不相符。
楚雲笙白日裡爲了保護他,用力將他一掌劈出了李晟護衛的包圍圈,但下手卻有分寸,只是將他打退,並沒有傷着他,後來春曉私下已經將楚雲笙是元辰先生的關門弟子和公主特使的身份告訴了他,他起初還半信半疑的,就連進了這院子之前,都對楚雲笙的身份有所懷疑,但到楚雲笙拿出了姑姑給她的那塊印鑑之後,便打消了他所有的懷疑和顧慮,當即將自己所知道的,楚雲笙想要知道的信息都道了出來。
等從孫應文那裡將許多細節瞭解清楚了、結束交談,已經過了丑時了,夜色已深,對於明天的事情,她心底裡已經有了幾分盤算,就讓他和春曉都先下去休息,她自己也有些累了,就連外衫都沒有除去,直接倒在牀邊睡下了。
雖然累極,但因爲心裡掛念着事情,所以這一覺睡的很輕而且還很不安穩,等楚雲笙迷迷糊糊的醒來,天色纔將將亮,她利落的起身,摸了兩把臉,將頭髮束好就直接往對面廂房走去。
才一打開門,她的屋頂上就響起了簌簌簌簌落雪的聲音,楚雲笙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是阿呆在上面,她走到廊檐下,轉頭看去,正見那少年端坐在屋頂上,八風不動的姿勢,似是一直都這樣保持着,沒有做絲毫的改變,她後半夜睡着了,他就在這屋頂上守了她一夜?
楚雲笙驀地冒出這樣的疑惑來,同時也泛起淡淡的心疼,霜寒露重,即使他內力高,也哪裡能長時間經受這樣的風寒……這個傻孩子。
她擡眸,正正落入那雙清澈見底沒有絲毫波瀾的眸子,一見到那雙眼睛的瞬間,楚雲笙心底裡一下子就暖了起來,她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一抹弧度:“早啊。”
阿呆一如既往的沒有回答她,但是這一次,他的腦袋卻動了動,對她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然而這個動作對於阿呆來說,簡直就已經是邁出了很大一步。
楚雲笙很欣慰,轉過身子的時候,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林葉霜女俠也住在這院子裡,就在左側廂房,不出幾步就到了門口,然而楚雲笙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應聲,最後楚雲笙只得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鐗,對着窗戶大叫一聲:“呀!二元你怎麼來了?”
說是大叫,其實她也沒有用了多大的音量,然而就是這句話,簡直比她這拍半天的門還管用,因爲話音才落,她就聽到裡間響起了乒乒乓乓的一陣巨響,緊接着,房門被唰的一下子打開,露出了林葉霜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滿含期待的看向外邊,待她漆黑的瞳仁轉了一圈發現門口除了楚雲笙之後並沒有別人,更別說心上人了,當即就如同被人抽空了靈魂一般,眼神瞬間耷拉了下來,剛剛還神清氣爽的精神瞬間蔫了,這時候只剩下一具有氣無力的靠在門邊上的軀殼,對楚雲笙抱怨道:“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不帶這麼開玩笑戲弄我的。”
雖然是抱怨,但她還是打開了房門,只是不等楚雲笙前腳踏進屋子,她已經又一頭栽倒在了牀上,毫無形象可言。
楚雲笙有些好笑的走到牀邊,推了推就要睡過去的她,認真道:“你說過要幫我的啊,現在正我最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還想不想早點回楚國見到你的小元子了?”
一聽楚雲笙提起“小元子”三個字,剛剛就要睡死過去的某人瞬間如同被人打了雞血一樣,蹭的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一把就要來拽楚雲笙的衣角,好在楚雲笙已經有過幾次被她的蠻力誤傷的經驗,所以這一次十分靈敏的避了開來,她也不氣,伸了一個懶腰,一邊穿鞋一邊問道:“說吧,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
楚雲笙已經避到了一邊,笑吟吟的看着她:“不需要上刀山下火海,你只需要幫我送個消息給玉沉淵就好了。”
“送消息給玉沉淵?“
林葉霜利落的穿上了鞋襪,再轉身將外套穿好,聽到楚雲笙這句話,不由得好奇道:“送信這種事,隨便找個人去就好了啊,這算什麼幫忙,不,我不去,我要留在你身邊隨時隨地的保護你,這是我答應皇太孫殿下的。”
見她不爲所動,楚雲笙解釋道:“只能你去,因爲玉沉淵昨日見到過我們兩個人,知道我們的交情,所以也纔信任你,若是別人他不一定信任,而且達不到預期效果,而且只是傳遞一個消息給他,很容易辦到的,你去去就回來了。”
聽楚雲笙這麼一說,林葉霜也覺得有道理,但是轉念一想玉沉淵是住在守衛森嚴的李府的,以她的輕功想要不驚動守衛的混進去顯然有些難度,昨日她可在院牆外面苦等了大半天,當即擡眸,一臉苦瓜臉的對楚雲笙道:“萬一今晚李府不設宴呢?”
楚雲笙心底感嘆着姑娘真是一根筋,但面上卻還是循循善誘道:“你大可不必混進去啊,直接找上門去就好了。”
聞言,林葉霜嗤之以鼻,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以爲李府是那麼好進的,堂堂玉相是你所見就能見的啊,沒有身份沒有拜帖,連門童的那一關都過不了。”
要知道,她昨天可是在大門外想了很多種方法,想了很多種說辭,最後都沒能見上。
楚雲笙輕輕一笑,湊近了些許,用她那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着林葉霜道:“這個很簡單,你直接就說,是玉沉淵的情人,一路從燕國奔波來找他的,一聽到你是玉相的女人,相信門童也不敢不重視的,當然,爲了效果更好,你還可以把肚子墊墊……挺着肚子上門去找……那些人就不敢不往上稟報,而我相信,以玉沉淵的性子,聽到這樣的情況是不會不感興趣要見上一見的,只要她們讓你進去見着了,什麼事情不都好說了嗎?”
這主意是楚雲笙靈機一動想出來的,雖然方法有些惡搞了些,但是確實不失爲一個辦法,然而聽到她這麼一說,林葉霜的面色當時就跨了下來,她擡眸瞪着楚雲笙,眼底裡全是拒絕,咬牙切齒道:“我纔不要這麼做,我將來是要嫁給小元子的,這樣一傳出去,我的名聲可怎麼辦?你自己都有失婦德不守婦道了,現在倒還想要來破壞我的名節了。”
聽到她一提到婦道婦德,楚雲笙的頭皮一下子就炸了,不過,眼下她必須得勸說林葉霜女俠去送這個信,所以只得循循善誘道:“他們都不認識你,誰知道你是誰?而且這只是權宜之計,是謀略,又不是真的,再說了,你家皇太孫殿下也說了,你要嫁給小元子,首先得我和他在一起了,纔會給你們賜婚,所以,兜兜轉轉,問題還是轉到了這裡,眼下你得混進李府送這個消息,反正方法我是告訴你了,至於你要怎麼做就看你了,這一步至關重要,如果沒有送到的話,我就回不了楚國,所以,輕重緩急你掂量清楚。”
這樣一番話,軟硬兼施,才終於將林葉霜的面色軟化了下來,她面上有掙扎,有遲疑,然而,不等她開口,楚雲笙繼續正色道:“而且時間緊急,你必須得在巳時之前將消息送到,否則的話……就來不及了。”
王程的行刑時間定在午時,若玉沉淵想法設法阻止,也至少應該在巳時之前將消息傳達給他,否則,是真的來不及,不是楚雲笙嚇唬林葉霜。
見楚雲笙這般嚴肅的態度,林葉霜也忘記剛剛的抗拒了,擡眸道:“什麼消息?”
聞言,楚雲笙輕嘆了一口氣,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道:“你說,要讓他不管用什麼法子,拖住今天午時對前御林軍統領王程的行刑,至少要將刑期拖到三天以後,如果他辦不到,那麼我們之前的交易作廢,你就這樣直接跟他說,後面的事情,我相信以玉相的應變能力和手段,是不會有問題的。”
“好!”林葉霜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即咬了咬牙,擡手取過掛在一邊的斧頭,拿過來背在背上,對楚雲笙道:“那我這就去,快去快回。”
說着,她就提着步子,用她那有些蹩腳的輕功一路奔出了院子。
等林葉霜前腳走,楚雲笙也走出了屋子,春曉和孫應文已經在院子門口等她了。
“春曉,你留在這裡,一方面,你還要繼續負責聯絡舊部,另一方面,城裡要有一個人主持大局,還有,等下林葉霜送過消息回來了,找不到我,定然要把院子翻個底朝天的,你得幫我穩住她。”
楚雲笙太了擡手,示意春曉止步,而她則跟着孫應文一前一後的往院外走。
春曉想說什麼,但見楚雲笙面色堅定,最後只得點頭應下,目送着她消瘦的背影遠去。
而楚雲笙前腳纔出院子,一直在屋頂上一動不動的阿呆突然如閃電一般,跟着掠了過去,也隨着孫應文一道,跟在了楚雲笙左右。
楚雲笙之所以讓林葉霜去給玉沉淵送消息,一方面也確實是她跟她所說的,能讓玉沉淵相信,另一方面,還因爲她想支開林葉霜,畢竟現在,她要去的是城外的虎威大營,事關重大,而且很危險,讓她跟着自己去,不但很可能會添亂,更會讓她也陷入危險。
幾匹馬已經備好,等在了後門的那個小巷子,一同跟來的還有天殺的另外四名精英,小四,涼月,凌銳,花舞。
楚雲笙特別交代沒有讓人知會木玄,他昨夜才受了傷,身體根本就吃不消。所以這一次,加上她和阿呆,一共七人。
衛國的虎威大營駐守在距離衛王城十餘公里一處叫做落霞山的山坳裡,據悉有十萬精兵常年駐紮在那裡,以守衛京畿要塞,必要時候,只需君王的手諭加軍符即可調入王都勤王。
而楚雲笙此去自然是爲了收攏那裡的人心。
李晟有趙勳,掌管着上萬御林軍,府中還有上千門客和府兵,整個王城都被他一手掌控,想要從他手中解救小舅舅奪過皇權,則必須要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而眼下,最能借助的,就是虎威大營的這十萬精兵。
雖然楚雲笙最不希望用武力和暴力通過流血漂杵來解決問題,但若沒有強硬的勢力在手上,卻是根本就不可能解決問題的。
所以,她纔要走着一趟,而且是必須自己親自去。
只是,現在掌管虎威大營的這十萬精兵的是關玉書,而這關玉書雖然曾經是姑姑的心腹,但從楚雲笙瞭解到的情況來看,上個月他才娶的妻子,正是李晟的親侄女。
這其中又有什麼貓膩和利益糾葛,不是局中人,還真不好判斷。
一路出了城門,楚雲笙一行人就策馬飛奔,在臨近落霞山的時候,才終於慢了下來。
跟在楚雲笙後面的孫應文驅馬上前,趕了上來,看了看楚雲笙的面色,見楚雲笙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緊張,不由得讚許道:“公子,好氣度。”
只是解釋了身份,還沒有告訴他自己是女兒身,所以他叫自己一聲公子,楚雲笙嘴角微微一揚,並沒有說什麼,然而,孫應文只當她是因爲緊張,便笑着寬慰道:“昔年,關將軍同王統領交好時,我也見過幾次關將軍,是個性格磊落之人,所以公子無需擔心。”
性格磊落之人,有時候,卻也能因爲一己私利而做出違背本心的選擇。
只是不知道,關玉書是不是這種人,楚雲笙擡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落霞山,心底感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