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這一覺一直睡到太陽落山纔起來。
那兩個丫鬟也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她招呼她們和素雲一起用飯,起初那兩個丫鬟是不敢的,畢竟主僕身份有別,她們是不能跟楚雲笙同桌的,但礙於楚雲笙已經吩咐了下去,而且素雲也已經坐了下來,她們也就沒有推辭,又去多添了兩幅碗筷,一起用飯。
在吃飯的時候,楚雲笙問這兩個丫鬟中話比較多的那個,開玩笑似的道:“你被衛王派來軍營裡伺候王將軍起居,想必也很得衛王器重吧。”
畢竟能在宮裡頭這麼多丫鬟裡挑中她們兩個,可見小舅舅對她們兩人的信任。
聞言,那丫鬟連忙放下碗筷就要起身作答,但見楚雲笙搖了搖頭,示意她無需客氣,她這纔沒有站起身來,而是垂眸道:“能被陛下看中並選到王將軍身邊伺候飲食起居,是我們姐妹倆的福分。”
作爲一個趙王后宮的娘娘,對衛王好奇,也是再自然不過的,畢竟,在深宮伺候了幾年的丫頭們都知道,深宮長夜寂寂,無論是宮女還是妃嬪若是沒有些八卦之心,找點談資,那日子可就難熬了。
所以,她們對楚雲笙的好奇並沒有多想。
當即那個丫鬟笑着點頭道:“朝臣們都說陛下一位明君,有先王之風,以前他身體有痼疾不大好,所以全部都要仰仗公主殿下來支撐衛國,而如今,陛下大好了,不僅從公主殿下手中接掌了衛國,更是將衛國發展壯大了不少,比如這一次同趙國聯盟,在陛下掌權之前,公主殿下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如今陛下做出的這個決定讓衛國同趙國聯盟聯姻,不僅讓趙國作爲了衛國的天然屏障,也讓衛國從五國中最弱的一國,超過了燕國。”
聽到這丫鬟的這一番見解,楚雲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聯盟,聯姻。
何容真的會這麼好心會做衛國的天然屏障?
連她都能看到的結局,爲何小舅舅會跟眼前這丫鬟的目光一樣短淺呢?
何容的爲人之狡詐已經在天下都出了名,聯盟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暫時的利用,利用衛國來對付楚國,而一旦楚國被滅,那麼下一個會輪到誰呢,是同何容聯姻的燕國、還是同何容親妹妹聯姻的衛國?
而所謂的聯姻,也不過是他的政治手段,用以蠱惑衛國民心的花招。
在當她在遼國邊境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消息的傳遞有誤,然而待查證之後,她想到的是這個決定不可能是姑姑做的,畢竟當初何容對孃親對自己所作所爲就已經讓姑姑恨意刻骨了,再加上他之前還爲了上位,勾結李家企圖禍亂衛國並將姑姑作爲他上位的工具送去給當時還是趙國太子他的兄長聯姻。
所以,姑姑是不可能答應這一件事的。
而且,她也相信姑姑執掌朝政多年,也不會只有這點眼光,看不到何容背後的野心和企圖。
所以她就一直在擔心衛國到底發生了什麼,王程和孫應文的話才讓她終於看清楚事實,原來是小舅舅也就是如今的衛王自頭腦清醒以來就在不斷的疏遠和貶斥之前姑姑的親信,並且開始親政。
而這些決定都是小舅舅做的。
但是,關於衛趙聯盟這麼大的事情姑姑怎麼可能不管不過問呢?除非是姑姑已經干涉不到了……那麼就只剩下她最不願意想的猜測,姑姑果然是被小舅舅軟禁了……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底裡不由得泛起了一層涼意。
然而,緊接着,她就自我催眠似的矇蔽自己,讓自己不要多想,在一切都沒有親眼看到的時候,不能胡思亂想,畢竟那是她的親舅舅,是當初神志不清的時候就抱着她的胳膊,將她認成了孃親一直喚她“阿姐”的小舅舅。
楚雲笙的怔忡終於引來了剛剛說話的那個丫鬟的注意,她輕輕的放下碗筷,然後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奴婢有說錯什麼話嗎?”
聞言,楚雲笙擡眸笑了笑,示意她繼續吃飯,然後道:“沒有,只是我想起一些往事,說起來,你們也是奉命要看住我,是奉的誰的命令,王將軍還是何容,又或者說是一早就算計好了我會來衛**營的你們的陛下?”
楚雲笙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讓正在吃飯的兩個丫鬟一愣,手中的筷子差點掉落到了桌子上,她們兩人飛快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立即起身對楚雲笙行禮道:“娘娘說什麼,奴婢聽不明白。”
楚雲笙看着她們小心翼翼的樣子,也不叫她們起身,然後繼續道:“你們不用緊張,我都知道的,你們也是王命難爲,所以,我不怪你們。”
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本來也是試探性的,想要給這兩個丫鬟一個措手不及,然後看這兩個人的反應,然而看到她們聽到自己的猜測之後沒有沉住氣慌亂的神色,楚雲笙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果然是王命。
她們奉旨來軍中伺候王程的飲食起居,監視王程的一舉一動也只是其一,原來其二是衛王早已經算到自己在知道了衛國跟楚國交戰之後,就一定會出現在衛軍軍營,所以,一早就安插好了這一步棋,只等着她自投羅網,這一次即便是沒有何容抓住她,她回到衛營刺探情況,也會被這兩個丫鬟甚至王程下令拿住。
而之前雖然相處過不少的日子,但那時候的小舅舅單純無害,並不會想到那麼,但現在的衛王之所以能對她的性格和行動這般瞭解,多半也是要謝謝他的那位端妃吧。
想到這裡,楚雲笙心底裡的寒意更甚。
或者,姑姑被軟禁在公主府,這一招也有那位端妃的手筆,畢竟姑姑這些年在朝中經營和號召力,豈是剛剛親政的衛王可以比擬的,然而她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敗下陣來,讓人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身邊的親信的背叛。
春曉。
想到這兩個字,楚雲笙腦子裡又浮現出當初那個身姿俏麗,反應敏捷,但是行爲做事都很果決的女子。
而就是這樣一個對姑姑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單純女子,卻讓她如何也跟此時衛王宮中受盡三千寵愛的端妃聯繫不起來。
或許,所有的謎底也都只有等到自己親自去揭開了。
一時間,楚雲笙的腦子裡浮現了諸多的想法,然而下面還在保持着躬身行禮的兩個丫鬟卻不知道她此時心中所想,她們面上皆是不安,那種被楚雲笙猜中了心事的不安。
楚雲笙猜測,也許她們當初在被衛王授命的時候,衛王也沒有想到她會先一步被何容抓到,然後再被何容以“麗妃娘娘”的身份送來衛營,所以這兩個丫鬟以及王程對她是既不能抓住送回衛國,又不能放跑了,而且還得禮遇三分。
“請娘娘恕罪。”
那兩個丫鬟搞不清楚楚雲笙此時心裡所想,卻又不敢貿然承認楚雲笙所問的問題,只能一個勁兒的求罪。
而這種請求恕罪也只是表面上的,她們也都知道楚雲笙雖然身份尊貴,但現在是衛國的軍營,她再尊貴,也不能在這裡發號施令,所以她們的眸底倒並沒有半分的請罪之情。
楚雲笙也自然是知道怪不得她們,她擺了擺手,然後道:“起來吧,你們也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們。”
說着話的時候,楚雲笙感覺到一道目光從外看了過來,她擡眸,就看到不遠處的庭院裡站着孫應文的身影,今晚月亮很滿,他身披月光站在廊檐下,給他文弱的身子又多添了單薄。
只一眼,楚雲笙便收回了目光,她看着面前已經站起身來的丫鬟,然後對其中一人喚道:“夜裡風大,去把門窗都關上罷。”
聞言,那丫鬟也就立即起身去關門窗。
楚雲笙的眸子狀似不經意的在她們兩人的臉上掃過,實際上是在觀察她們兩人的表情。
因爲她估算着時間,藥效應該差不多了也要發作了。
既然跟孫應文商量好了今天晚上要出發,所以她和素雲就必須得解決掉面前這兩個丫鬟,然而她們兩人也都是奉了亡命行事,實則對她並沒有過什麼傷害,所以楚雲笙也就沒有想着下殺手,只是在今晚她們的食物裡放了能致人暈眩的藥,而這藥的劑量夠她們一覺睡到明天早上了。
這還是今天中午她吃飯的時候,趁那兩個丫鬟不備,讓素雲下去準備的,正好派上了用處。
果然,就在那丫鬟關好門窗回過身來的時候,她的身子突然一個趔趄,險些沒有站穩,還是她反應極快,擡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這才穩住了身形,而旋即,越發大的暈眩感襲來,這一次她再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另外一個丫鬟也同樣回眸看向自己,然後兩人齊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見狀,素雲還上前了一步,繼續給她們點了昏睡的穴道,確定她們短時間內再不能生出幺蛾子,然後這纔回到楚雲笙身邊,擡手利落的把在楚雲笙脈搏上,用自己的內力在幫楚雲笙解開被何容下的禁制。
楚雲笙沒有想到素雲的內力竟然如此渾厚,何容下的那般霸道的禁制,在她看來,不過眨眼功夫就能解開。
待解開景緻之後,她們兩人就立即起身,開始褪去這兩個丫鬟身上的外衫,然後穿到了自己的身上,等換裝完畢,素雲還幫楚雲笙的頭髮做了打理,讓兩人從頭到腳除了臉,看起來都跟這兩個丫鬟沒有什麼兩樣。
正等着楚雲笙要推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剛剛還在擺弄自己藏在枕頭下的小瓶子的素雲突然出聲叫住了楚雲笙。
“姑娘的容貌太過驚豔,辨識度很高,這衛營裡應該沒有多少人不認得姑娘,所以還是謹慎些的好。”
說着,她走到楚雲笙面前,擡手變戲法似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一邊給楚雲笙帶上,一邊叮囑道:“因爲日子太趕,這隻能算是一個半成品,所以姑娘要切記這外面千萬不能沾到水,否則的話,很容易掉。”
就在她說話的功夫,她就已經給楚雲笙帶上了面具。
雖然她說是一個半成品,然而這半成品戴在臉上倒沒有多少不自在,而且透氣性也不錯,楚雲笙側身到旁邊的菱花鏡裡照了照,這一照才發現,這張面具竟然就是此時就躺在她腳邊的這個丫鬟的容貌。
這樣一來,就給她們的出逃又增添了幾分把握。
等這樣一切都收拾了妥當,素雲纔跟楚雲笙一起將這兩個丫鬟擡到了牀上躺着,然後給她們當中的一人換上楚雲笙之前褪下來的衣衫,裝作是楚雲笙在側躺着睡覺的模樣。
等做好了這一切,她們兩人才學着這兩個丫鬟平時的舉手投足一前一後的走出房門。
外面的月光雖滿,卻也不能將人的面龐照的清清楚楚,更何況楚雲笙還頂着與其中一個丫鬟足以以假亂真的面具,所以那些守衛也都只是晃了一眼,就沒有再多看,更沒有阻攔。
而這時候,看到這間屋子有人出來,孫應文也收回了目光,腳腕一轉,就轉過了廊檐下,朝着一邊的房舍走去。
楚雲笙也不確定孫應文到底是有沒有看出她和素雲來,好在晚上的守衛雖然森嚴,但外面點的燈籠卻並不多,光線暗淡,所以這些守衛也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她和素雲,約莫只看到了衣服的邊角,根本就沒有往細了看。
所以,楚雲笙也就站直了身子,只是頭微微垂着,而那兩個丫鬟平時也都是這般的模樣,她們一前一後的朝着剛剛孫應文轉過身子的那間屋舍走去。
一路都沒有遇到外面的守衛盤查。
在轉過那轉角的時候,楚雲笙果然就看到了孫應文的身影,站在院子裡,他對楚雲笙微微擡手,示意跟他走。
見狀,楚雲笙回眸跟素雲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的不遠不近的跟在了孫應文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