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楚雲笙有些惆悵的擡頭看天,正要站直了身子拿起樹枝繼續前行,卻驀地聽到不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心底一驚,立即提起了精神,將自己的六識全部都放了出去,而隨着她開始警惕起來,那聲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草叢波動所發出來的聲音,還有人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
何容也注意到了,兩人在這時候十分有默契的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立即動作迅速且輕的倚靠在一邊粗壯的大樹樹幹上,隱藏起了身形。
聲音越來越近,但在不知道是柔妃的人還是何容的手下尋到了這裡,楚雲笙不敢貿然行動,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用輕功先掠上枝頭找個有利的地勢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卻聽此時她最不願意聽到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分頭搜,這裡有腳印,他們應該就在這周圍!我就說那混賬不會有那麼容易被摔死!”
耳畔傳來柔妃咬牙切齒的聲音,楚雲笙擡眸看了何容一眼,眼底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自己和他都受了傷,尤其是自己,就是在掉下山崖前,她都未必是這些人的對手,更何況現在的狀態,若是被他們發現了,無異於是死路一條。
偏生援軍到現在還沒有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只恨剛剛跟何容一路撥開草叢走過來的時候忘記將這一路走過的痕跡都掩蓋起來,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等着別人順着痕跡找到他們面前來。
再不能坐以待斃,楚雲笙看着何容,二話不說,擡手一帶,腳尖一點,就用盡了全部力氣將他送到了這周圍看來最高的一株樹上,然後用藤蔓將他的身子遮蓋了起來。
雖然她的動作已經盡力在輕手輕腳的,但還是被那些追殺過來的黑衣人和柔妃聽到了,她尖聲道:“就在那邊,有動靜!”
聞言,楚雲笙擡眸看了何容一眼,用嘴型道:“援軍應該很快就來,我去引開他們。”
說着,楚雲笙鬆了手,就要轉過身子跳下樹枝,手臂上卻驀地一緊,一涼,楚雲笙豁然回首,就見何容的手攥緊了自己的手臂,他掌心的沁涼也隨之傳遞到了自己的身上,這樣的觸感讓她十分厭惡。
然而何容卻似是沒有察覺到她眼底裡翻涌起來的情緒一般,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在聽到那些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之後,最終,還是隻用嘴型說了兩個字:“小心。”
言罷,他才鬆開了楚雲笙的手臂。
楚雲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躍到了樹下,也顧不得這草叢裡到底是有沒有那軟綿綿的嚇人的東西,三兩步就跳到了不遠處完全能將何容所藏身的那棵大樹遮蔽起來的地方。
待她站定,柔妃一行人的腳步聲更加近了,彷彿就近在咫尺,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再猛的一提氣,用力躍到了旁邊的一株大樹的樹枝上,待她在那高處站穩,才發現柔妃幾人距離剛剛她和何容所站立的位置不過幾步之遙。
而她這一番動作刻意發出了較大的動靜,柔妃一行人不是傻子,擡頭順着聲響看過來,就看到楚雲笙貓着腰趴在樹枝上向他們這邊打探的樣子,柔妃一楞,當即拔劍衝了過來,而等她這邊殺過來,楚雲笙見他們成功的避開了何容所在的地方,也不遲疑,當即跳下樹枝,提起了輕功就往同何容相反的方向跑去。
楚雲笙一邊跑,還不忘回頭看看這些人有沒有跟上來。
而柔妃這些人着實也追的緊,楚雲笙費了好一番力氣纔將他們甩開了一定的距離,因這林子裡茂密的緊,所以柔妃他們也看不清她的身形,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其實在前面跑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跑着跑着,眼看着距離越拉越大,自己就要脫離險境,楚雲笙卻發現,自己有些體力不支了,本來就飢腸轆轆,再加上一身重傷又這麼一番折騰,提起輕功跑的這一路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越往後速度越慢,算着距離何容已經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了,而柔妃等人一時半會也還不會想到這是自己在故意引開他們,所以楚雲笙果斷的換了一個方向,而這一次則屏息凝神,放緩了步調,儘量讓自己的腳步聲不被柔妃他們察覺。
這樣一來,果然身後那些緊追不捨的腳步聲也漸漸弱了下來。
楚雲笙再支撐不住,倚在一棵大樹邊上大口大口,無聲的喘着氣兒,彼時,身子虛軟再提不起半分力氣,偏偏在這個時候,前面林子裡突然又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聲音很輕,然而速度卻很快。
楚雲笙再跑不動,只得無聲的將手按在了腰際放着的軟劍劍柄上,凝神傾聽那腳步聲漸漸近了。
奇怪的是,隨着那腳步聲漸進,楚雲笙似是聞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清香,跟這林子裡混合着泥土氣息的花香完全不一樣。
她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氣,仔細嗅了嗅,驚訝的發現這清香中帶着一縷清涼華麗的氣息……似曾相識。
莫非來人是自己曾經見過的?心底狐疑,但卻不敢放鬆了警惕,楚雲笙按在劍柄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而那腳步聲就停在她所隱身的樹幹背後!
這一次,楚雲笙連呼吸都屏住了,她渾身的汗毛乍起,卻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饒是如此小心翼翼,那剛剛停着的步子卻再一次的動了,而且更加近了,似是正繞過樹幹轉向自己這裡……
楚雲笙心裡有一隻小鼓,咚咚咚的敲着,理智告訴她這人一定是察覺到了樹後有異,她應該提起輕功掠飛出去,或者先下手爲強,以免被那人撞破自己還落了下風,然而她的身子早已經透支,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就是手腕上還有一絲力氣,但除了能用手掌緊緊攥着劍柄,卻連拔出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要亡我……
一時間,楚雲笙心生寒意,一雙眸子緊緊地盯着樹幹邊轉過來的身影。
一抹月白色衣角首先躍入眼簾,緊接着那人從樹幹後完完全全走出,而楚雲笙也提着最後一口氣將手中的軟劍瞬間出鞘對着那人的脖頸削去。
手中的動作比她腦子的反應速度更快。
在腦子反應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身着月白色錦袍的男子是誰之後,楚雲笙手中的軟劍已經削了過去,而那人反應也不慢當即腳腕一轉,身子驀地的往後一仰,穩穩的避開了楚雲笙的那一劍。
“是你!”
“是你!”
反應過來是對方之後,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而兩個聲音裡都帶着驚訝,不同的是對面那男子的聲音裡還有幾分毫不掩飾的驚喜。
而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楚雲笙囑咐在桃山養傷的貴公子。
此時他一身月白色錦袍,纖塵不染的站在楚雲笙面前,秀長的眉挺拔入鬢,高高的鼻樑如遠山,眉宇間的英氣一覽無餘,身子有些單薄,但卻不似從前那般,讓人看了覺得太過文文弱弱。
楚雲笙猶記得,初見他時,他着一身墨色錦袍,襯着那一張蒼白的面色,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憐惜,當時他看向那個受到驚嚇的小乞丐的眸中一片寧靜,平靜的神色彷彿已經是跳出十丈軟紅遺世獨立的仙人,與世無爭,卻又似凡事皆在他眼底,只是因爲常年纏綿病榻,被病痛折磨的身子太過文文弱弱,體不勝衣。
時隔數月,再見他時,是在桃山,但見桃林深處花瓣紛飛如雨,他一席孱弱的身影倚靠在一株桃樹邊,體不勝衣的身姿宛若跟那桃林跟這春景融爲一體。而他則是那春景中,最爲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樣的畫面太美,以至於現在想起來,楚雲笙依然歷歷在目。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孱弱金貴男子,此時卻出現在這人跡罕至的茂林裡,讓楚雲笙如何不驚訝,但卻已經放鬆了所有警惕,不只是因爲這人曾經爲了救下自己而豁出性命,更是因爲這人身上有一種讓她莫名的感覺到身心都得以放鬆,值得被妥帖的信任的感覺,即使她還從未詢問過對方名字,更不知道他的身份,然而這種感覺卻騙不了自己,真真實實的。
“哐啷!”
再沒有力氣支撐自己,楚雲笙手中的長劍落地,她的身子也虛軟的靠着樹幹滑坐下來。
對面的蘇宗宸剛剛站穩了身子,就見到楚雲笙滑坐到了地上,再看到楚雲笙身上的衣服被劃破了一道道,身上的血痕清晰可見,他的心也跟着似是被人狠狠一揪,當即撕裂了自己的衣襬,彎腰蹲在楚雲笙身邊,焦急道:“阿笙姑娘,你的傷沒有大礙吧?”
雖然俗話說久病成醫,但對於這種外傷他卻並不在行,只能焦急的看着楚雲笙,並擡手將自己剛剛撕裂的衣襬不料撕裂成一條一條的,然而在瞥到楚雲笙身上累累傷痕,以及她手臂上裸露出來的一小節手臂的時候,蘇宗宸瞬間紅了臉頰,有些不自然的別過去了腦袋補充道:“在下無意冒犯姑娘,我……我是想幫姑娘包紮一下傷口的……”
這樣說着,他卻是沒有好意思再轉過來,只低頭默默的將手中的布條整理好,憑着感覺擡手遞到楚雲笙面前。
楚雲笙一口氣兒這才平復了過來,就見到面前的人再度因爲她而害羞的神情,當即接過來他遞過來的布條,三下兩除二的將手臂上和腳腕上幾處較大的擦傷包好,這才故作豪氣笑道:“公子無需介懷,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說到這裡,她才猛地想起來,自己逃到這裡的這會兒工夫,似是再沒有聽到柔妃一行人的動靜了,莫非她們知道上當了折返回去找何容了?還是說她們還沒有找到自己這裡來?
如果是後者自然是好,但若是前者的話,情況就不妙。
楚雲笙掙扎着要站起來,這時候才緩緩轉過頭來的蘇宗宸立即搶先一步站起身子,擡手將她的身子虛虛扶住。
“說起來,姑娘你怎的會弄的渾身都是傷?”蘇宗宸皺眉,因爲楚雲笙也藉着他攙扶的力道站起來,並依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邊,在那一剎那,蘇宗宸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垂眸,近距離的看着楚雲笙,不知不覺間,臉頰上又浮現出了一抹紅暈。
楚雲笙心思全部都放在何容和柔妃那裡,自然沒有注意到他說這一番話的神情,嘆氣道:“這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對了,你又爲何會出現在這裡,我對這裡的山林不熟悉,你是從哪裡進到這裡的,可知這裡距離山腳下的守衛有多遠?”
聞言,蘇宗宸垂眸一笑,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柄小刷子一般,他道:“姑娘有所不知,在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禪院,我恰巧是在那裡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纔過來查看的。”
“禪院?可有守兵?”按理說何容失蹤一天一夜,皇宮裡早該鬧翻天了,尤其是唐雪薫還不得差人將整個普照山翻個遍,楚雲笙怕蘇宗宸聽不懂,又加了一句:“你來時有沒有發現普照山有很多御林軍?”
提起這個來,蘇宗宸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仁一緊,沒有回答楚雲笙的問題,反倒問她:“這麼說,你果然是被趙王擄來的?在聽到春曉姑娘這麼說,我還抱着一分懷疑的,那些御林軍如此興師動衆的在搜山,我就覺得此時事幹重大。”
“春曉?”一提到春曉,楚雲笙瞬間精神一震,擡眸看着蘇宗宸道:“你是說,是春曉告訴你我被趙王擄來的?”
聞言,蘇宗宸點了點頭,並回答了楚雲笙之前的問題:“普照山已經被御林軍圍了個滴水不漏。”
“那他們可有派人去那個方向搜查?”說着,楚雲笙擡手指了指她將何容藏匿的那個方位。
雖然不知道楚雲笙爲何如此緊張,但蘇宗宸還是如實答道:“前面的禪房下有一條蜿蜒的石徑通往那個方向,我正是從那邊過來的,正巧見着一隊御林軍從那裡進入到林子裡去,算起來,我既然繞道都都已經到了這裡,他們那邊也快要到此處了。”
聽到他這麼一說,楚雲笙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也才得空看向一臉不加掩飾的緊張的蘇宗宸道:“對了,公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