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穿着紅衣的老太監,這太監的眉眼兒都是笑,尤其是見到沈傲,眼珠子都亮了,耐着性子唸完了帶來的兩份聖旨,才笑嘻嘻地走到沈傲跟前,將聖旨交到沈傲手裡,口裡道:“沈公子,恭喜……”
兩份聖旨第一份是殿試詔書,上面寫的是沈傲列爲第一甲第一名,這一甲一名,便是今科狀元,沈傲聽了,第一個反應是鬆了口氣,不只是爲自己慶幸,更是爲了這大宋,殿試第一,就意味着趙佶覺得自己的對策最好,自己的對策是拖延待變,聯遼抗金,若是這個國策施行下去,至少不會導致歷史悲劇的重演。
沈傲並不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相比朝堂裡的那些老狐狸,他差得遠了,他的對策,不過是基於歷史作出的判斷,這個國策好不好,暫時還不知道效果,不過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可以拖延金軍入關的時間。
當然,這個國策之所以被趙佶採納,估計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自己渲染金軍的強大,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趙佶本就是個太平皇帝,若說他胸中有什麼萬丈豪情那是騙人的,他不過是個十分普通的好人,卻不是一個好皇帝,所以當知道金軍不好惹,聯金不過是與虎謀皮,單單這一條,已經足夠讓他產生畏懼之心。
此外,楊戩在內朝的作用也是功不可沒,歷史上的王黼之所以說動趙佶,無非是因爲有樑師成在內朝爲他奔走,而眼下內朝之中只有楊戩能夠說得上話。楊戩一向對國政一知半解,沒有主張,自然不會提出自己的意見,那麼偏幫沈傲,爲沈傲說話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聽了第一份聖旨,沈傲的心中百感交集,沒有那種能夠影響到大宋國策的喜悅,反而是一種慶幸,可以想象,一旦趙佶選擇了徐魏,或者選擇了其他人的意見,那麼自己就算是今科狀元,待那金兵殺至,其後果是什麼,自是不言而喻。
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喜滋滋起來,因爲第二份詔書,提及的是賜婚的事,自然是趙佶履行承諾,爲周若頒發了詔書,另賜了個五品誥命。誥命雖是虛銜,既無薪俸也沒有特殊的待遇,卻也是一種榮耀。
接了旨意,沈傲對來宣旨的公公道:“請公公內堂安坐。”又悄悄地塞了一張錢引給他。
公公卻不敢接,笑嘻嘻地道:“沈公子不必客氣,這錢就不必了,能爲沈公子跑腿兒,雜家歡喜還來不及呢。”
沈傲的錢可不敢接,這公公倒也不傻,若是讓楊戩知道了,往後還要在宮裡頭混嗎?那是找死!
公公又連忙行了個禮,道:“雜家趕着回宮裡交差,沈公子,恭喜了,雜家告辭。”引着隨來的幾個禁衛,落荒而逃。
周府上下自是喜氣洋洋,今科狀元是何等的榮耀,再說小姐也討了個誥命,雙喜臨門,一面去給國公報信,一面做好接客的準備。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道賀的人也很快地來了,這種事兒得趕早,晚人一步就教人搶佔了先機,祈國公的故舊,朝中一些走動的近的大臣,還有沈傲的同窗,國子監裡的學正和一些胥長,至於唐嚴和博士,是不會來的,得沈傲親自提着禮物去拜訪,哪有學生中了狀元要老師來道賀的道理。
因而沈傲這邊也收拾得快,立即準備了禮物,先去各博士家拜謁,這是尊師,是禮儀,沈傲就是再如何摒棄禮法,這個禮是萬萬不能摒棄的,到諸博士那裡轉了一圈,將禮物放下,還要磕頭,說恩師教誨,學生永世難忘之類的話。給博士們磕頭,沈傲的抗拒心理倒是不大,天地君親師嘛,這是規矩,別人都能遵守,爲什麼他不能遵守?難道穿越來的就高人一等,都有王八之氣?
最後一趟去的是唐家,唐家離得遠,因而趕到時,這裡已經聚了不少人,都是聽說唐家新姑爺中了狀元的,就等着瞅這一幕好戲。
唐夫人抱着手在籬笆門外神采飛揚,一面說:“喂喂……劉家嫂子,你能不能讓一讓,我家女婿馬上要來謝恩,你擋着門做什麼?莫非也想沾上幾分文氣?一邊兒去。”
又對人道:“沈傲這個女婿兒很有孝心,從不忤逆我的,莫看他今日中了狀元,見了老身還得乖乖地叫一聲……”
衆人鬨笑。
裡頭的唐嚴覺得面子拉不下,想把唐夫人扯回來,省得她到外頭胡說八道,可是礙於自己畢竟是祭酒的身份,若是說不動她,到時候在這外頭鬧將起來面子不好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攪了喜慶。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在一旁看書的唐茉兒身上,唐茉兒今日聽了喜訊,倒是顯出幾分矜持,很有大家閨秀的做派,唐嚴很是滿意,便對唐茉兒道:“茉兒,你到院子外頭去,把你娘叫進來,就說叫她快些燒茶水,到時候人來了,只怕沒有茶喝。”
唐茉兒道:“爹,茶水早就燒好了。”
唐嚴只好道:“那便叫她來,我有幾句話要囑咐她。”
唐茉兒放下書,盈盈地笑了笑,便輕舉蓮步去院子裡叫唐夫人進來,她一出來,便有人鬨笑:“狀元夫人出來了,快看。”
唐茉兒臉上飛出一抹緋紅,很是尷尬,加緊了步子,剛剛接近唐夫人,便看到遠處有人過來,人羣呼啦啦地過去,紛紛道:“快看,快看,是狀元公。”
唐夫人大喜,大叫起來:“沈傲來得這般早,都讓讓,讓讓,給沈傲留路。”
唐茉兒如受驚的小鹿,嚇得花容失色,忙是灰溜溜地回屋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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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嚴也聽到外面的動靜,見唐茉兒捲簾進來,急促促地往閨房裡去,便也不及多問了,立即咳嗽一聲,心裡想,這婆娘算是丟死人了。拿起唐茉兒放在桌上的書,板着臉,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就等着沈傲來拜謁磕頭。
過不多時,先是唐夫人進來,邊捲簾子還邊笑:“沈傲啊,你可知道師孃足足等了你半個時辰,師孃的腿都有些麻了,我先坐坐,待會給你燒茶。”
唐嚴屹然不動,仍舊心不在焉地看着書,心裡大是慚愧,這婆娘不會說話啊,哪裡能和人說他們在等沈傲?他唐嚴是師,沈傲是生,只有沈傲急着來磕頭謝恩,哪裡有他們等的沈傲着急的?哎,家門不幸!
唐嚴心裡萬般的詆譭,可是當着唐夫人,卻絕不敢責怪半字,否則依着唐夫人的秉性,非要吃了他不可。
沈傲進來,連忙小跑到唐嚴腳下,拜下道:“學生得中恩科,全拜老師所賜,恩師如父,老師教誨,學生畢生難忘,請受學生三拜。”
唐嚴握着書,只微微頜首,道:“好,你能中試,與你平日的勤懇分不開,坐下吧。”面色不動,猶如老僧坐定,仍舊捧着書來看,連正眼都不看沈傲。
這便是恩威並施,既是師長,就要有威嚴,先用威嚴來震懾一下,讓沈傲不要因爲中了狀元就得意忘形,等威嚴擺得差不多了,再如沐春風,施之以恩情。
唐嚴眼睛落在書上,等着沈傲說話;一旁的唐夫人有點兒不滿了,心裡想,人家好心來拜謁你,你擺這個架子來給誰看,老東西,哪有這樣折騰自家的女婿的,正要埋怨幾句。卻聽道沈傲道:“唐大人在看什麼書?”
唐嚴又咳嗽一聲,面容緩和了一些,聽他這一說,倒也好奇起自己看的是什麼書,方纔只是拿書來裝裝樣子,於是連忙翻到書面一看,這一看,臉色頓時有點兒不好看了,這書面上端莊地寫着《女誡》兩個字,連忙將書放到一邊,看了沈傲一眼,見沈傲似笑非笑,一時也無話可說。
於是唐嚴連忙裝模作樣地教訓了沈傲兩句,沈傲心猿意馬地聽了,卻是豎着耳朵在聽那閨房裡的聲響,裡頭的唐茉兒偶爾傳出幾聲輕咳,不知是身體小恙還是給自己傳遞信息,便也咳嗽幾聲看看反應。結果這一大家子,上到唐嚴,下到沈傲、唐茉兒都在咳嗽,等那唐夫人端了茶水來,倒是對女婿關心得很,連忙問:“沈傲是不是病了,哎呀呀,就是小病也不能耽誤,有空去叫個大夫來看看,我們六安坊裡有個姓曾的大夫醫術不錯,要不要叫他來看看?”
沈傲不敢再咳了,隱約聽到閨房裡傳來唐茉兒銀鈴般的輕笑,連忙對唐夫人道:“不妨的,不妨的,只是略染風寒。”
陪着說了幾句話,象徵性地喝了口茶水,唐嚴便道:“只怕周府的客人已經不少了,你早些回去,莫要慢待了賓客。”
沈傲點了點頭,朝唐嚴行了個禮,便打道回府。
馬車到了周府,那門前停駐的車馬已堵了一條街,心知是不能往正門走了,只好從後門進去,穿過幾道牌坊下了車,遠遠便看到劉勝急匆匆地過來,道:“表少爺,公爺回來了,說你回來了就快去迎客,賀喜的客人太多,已經招呼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