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糧庫被焚,頓時謠言漫天飛出,街頭巷尾,到處是低聲竊語,各種流言如長了翅膀般飛速傳播。
甚至有誇張的,說是兩年前斬首的方臘突而復活,已在江南扯起了旗幟,不日揮師北上;這種謠言雖經不起推敲,卻也有些人深信不疑。
不過很快,一些嗅覺靈敏的人便預感到糧價必然上漲,城中四大糧庫,其中一座已經焚燬,缺糧只是早晚的事,有了這個恐懼,第二日清晨,各大米鋪的門口,就已圍了不少人。
尋常的日子裡,隔三岔五地買個幾升米,也就罷了;可是今日,許多人卻是挑着擔子,抱着大甕,全家上陣。
眼下趁着京中有糧,能買多少先買下多少,等到沒有糧的那一日,價錢必然暴漲。
因此,不到中午,各大米鋪的米糧就已席捲一空,自然也有不少米商,一時不敢哄擡米價,於是乾脆囤積些大米,以觀望風向。
這種事古已有之,商人逐利,囤貨居奇雖然是殺頭的重罪,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自是有人想冒險一試。
米鋪中沒了米,恐慌便蔓延開了,說什麼的都有,以至於那各家米鋪的門前,已是人山人海,叫罵、呼喊聲不決;好在城中禁軍處置得宜,一隊隊禁軍出現在主要街巷處,倒也無人敢作出過激的舉動。
出了這樣的事,京兆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立即召集米商,責令他們出售陳米。
米商們紛紛道:“大人,倉中已是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米售。”一個個叫苦喊屈,其實早在見這京兆府尹之前,這些米商已經串通起來,只要一口咬定無米可售,誰也拿不住他們。
京兆府尹只是冷笑,將聖旨宣讀一片,才道:“如今已是緊要關頭,一旦城中缺糧,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們自己掂量清楚,拿出米來,就是略略擡高些價錢,也可以商量,若是敢囤貨舉奇,可莫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這句警告意味深長,意思是,擡價只要莫要過份,其他的倒還有商量的餘地。
衆米商業協會意,出了京兆府,商議片刻,便各自回去,又開始售米。
如今的米價,是一日三漲,原先一升是五錢,後來是七錢,九錢,最後竟是到了十三錢的高價。
在這種情況之下,誰也不知到了明日米價會到何種恐怖的地步,因而整個汴京城的百姓,都在爲購米的事而心煩。
價錢升得越快,購買得越多,這本是古往今來最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卻也是最現實的事。
在大理寺坐鎮的沈傲,此刻卻在下棋,下的竟還是五子棋,與之對弈的,是大理寺卿姜敏,這五子棋簡單,變化卻是不少,沈傲教會了他,便邀他來下。
按理說,姜敏哪裡有這樣的心思,城中米貴,對朝廷的旨意陽奉陰違,這是天大的罪,偏偏,眼前這位沈公子卻是渾不在意。
現如今連衛郡公也病了,說是病得很重,連下榻的力氣都沒有,太醫已經去過了,得出的結果是氣血不暢,憂勞成疾。
姜敏預感到,衛郡公這是在避嫌啊,偏偏他這個大理寺卿,卻是想避而避不得;因此,沈傲提出對弈,姜敏自然拒絕,連連搖手,道:“沈公子,這棋就不下了,老夫還有公務。”
沈傲臉色一板,立即掏出金箭來:“金箭在此,如天子親臨,天子叫你下棋,你不下也得下。”
姜敏無語,見過的欽差多了,卻沒見過這樣的,別人急得要死,他卻是好整以暇,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
可是金箭出手,還真有如朕親臨的功效,姜敏只好坐下來,和他擺着陣勢。
沈傲笑呵呵地道:“只下棋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加點賭資吧,小賭怡情嘛”他笑得很奸詐:“不過我若是說一貫錢一局,大人一定會覺得有辱了身份,堂堂大理寺卿,一貫錢算什麼呢傳揚出去,只怕還讓人笑話。這樣吧,就五十貫一局吧,大人先請。”
姜敏想哭的心都有了,五十貫,這小子真夠黑的,擺明了是要訛人錢財;姜敏無奈,只好屏息坐定,開始對弈。
就這樣整整下了兩天,姜敏滿腹心事,再加上又是新手,已輸了七百多貫,實在無語得很。
可是對於案情,沈傲卻一點也不上心,只是每日聽些派出去的公人彙報,姜敏坐不住了,對沈傲道:“公子,如今汴京米價已到了七十錢一升,再漲下去,只怕會激起民怨啊。”
沈傲微微一笑,卻只是搖頭:“再等等,應當快有消息了。”
這個消息如石沉大海,卻是一點波瀾都沒有;足足又等了兩天,汴京米價已是突破了九十貫,更爲恐怖的是,各大糧號已是存貨盡空。
夜裡,一名推官神神秘秘地回到大理寺,向沈傲稟告道:“公子,各大商號又有米了。”
隨即,沈傲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拋下棋子,向姜敏道:“大人,一共是九百五十貫錢了,在下是很相信大人信譽的,不需要寫一份欠條吧。”
姜敏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不由自主地僵了僵,生硬地道:“過幾日下官必將紋銀送上。”
沈傲頜首點頭,纔對推官道:“不是說商號的糧庫中空了嗎?就算就近將附近州縣的糧食運來,也沒有這麼快吧。”
推官道:“下官一開始也是覺得奇怪,後來派人一查,卻發現這些米,全是一個叫景泰的商人提供的,景泰負責供貨,各大商號負責售米,這些糧食大清早,便從嶽臺運進城來,以各大糧號的名義,直接進入各大糧號的米庫。”
沈傲冷笑一聲:“看來我們這位奸商同學終於坐不住了。”嶽臺距離開封不過二十里之遙,倒是儲糧的好去處。
汴京城內的糧食,如今已增值了二十倍,二十倍,對於商人來說誘惑實在太大了,足夠令他鋌而走險了。
沈傲這一招引蛇出洞,漏洞不是沒有,而且動機可疑,但是在巨利面前,他不怕魚兒不上鉤。
沈傲問道:“這景泰現在在哪裡?”
“嶽臺。”
沈傲微微一笑,道:“辛苦了,爲了慰勞大家,這幾日出去打探的兄弟,每人打賞五十貫。總不能教大家白做事。”
推官面色一喜,連忙道:“多謝公子,這是下官們的本份。”
誰知沈傲拋了一句:“賞錢就向姜大人要吧,姜大人,你不會賴賬吧。”
姜敏現在纔是感覺沈傲只怕是早就給自己挖好一個大坑了,可臉上還是正色道:“公子這話,莫不是小看了老夫?”
“這就好,這就好。”從懷中掏出金箭,沈傲的臉色變得無比的莊重:“通知殿前指揮使司,從即刻起,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內城,大理寺差役人等立即前去各大商號,拿人”
“拿人?”姜敏現出疑惑之色。
“沒錯,將米商們全部拿了,他們的罪名是通匪,王八蛋,叫他們吃了的全部吐出來,老子最恨發國難財的。”沈傲對清算這種事,還是輕車熟路的,轉而對鄧龍道:“你去叫上幾十個禁軍的兄弟,就說本公子要請他們去尋樂子,來這裡集合。”
鄧龍道:“尋什麼樂子?這不太好吧,我們都是陛下親軍,這種尋花問柳的事,那是想都不肯去想的。”
想都不想?各大勾欄裡,**的禁軍比狗還多,沈傲瞪了他一眼,道:“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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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城中卻是一下緊張起來,禁軍封堵了城門,差役們四處出沒,竟是到處緝捕人犯,狗吠聲中,敲門聲驟起,隨即便是破門而入,有人高叫:“趙掌櫃,你東窗事發了,來,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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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
這樣的聲音,淒厲恐怖,讓人不禁聯想起幾日前的米庫被焚,讓人心驚膽跳。
前往嶽臺的官道上,百餘匹健馬在黑夜中疾馳,在火把的搖曳之下,沈傲被一羣禁軍擁蔟,一身勁裝,頗有些威風凜凜。
這些人,都是以尋樂子的名義調出來的,非但沒有知會三衙,就是刑部那邊也沒有吐露風聲,現在開封城已經戒嚴,連只蒼蠅都出不來。沈傲可以斷定,這個消息暫時還沒有走漏。
當務之急,是儘速趕至嶽臺,在消息走漏之前,將這些小魚小蝦一網打盡。
這一路過去,嶽臺已是遙遙在望。黑暗中的城郭逐漸顯露出來,低矮的城牆自是比不上汴京;到了城下,讓鄧龍去叫門,看見是禁軍,又聲言有金箭,大門徐徐打開,守城的廂軍都頭出來訊問,穿過城洞,沈傲冷看了都頭一眼,掏出金箭道:“等會繼續封堵城門,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門,誤了差事,拿你是問。”
隨即大手一揚:“拿住了景泰,賞錢五百貫,兄弟們,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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