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穩停在蔡府,王黼頂着一輪圓月下了車,望着這幽深的府邸以及‘門’房處的大紅燈籠,隱隱的燈光‘露’出來,在這靜籟無聲的夜裡頗有些詭異。
王黼對長隨使了個眼‘色’,長隨頜首,帶着拜貼到‘門’房處投遞。‘門’房的人提着燈籠進入重重院落前去稟告。待過了半刻,便有一人出來。
來人是蔡棠,蔡棠和王黼是相熟的,此人是蔡絛的長子,算是眼下蔡家的嫡孫。蔡棠已年近四十,卻沒有入仕,許是受了蔡絛的牽連,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蔡京的意思。
見到王黼,蔡棠立即大笑起來,朝王黼道:“少宰大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王黼開‘門’見山,道:“不知太師在不在府上。”
蔡棠頗有些爲難,遲疑道:“在,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祖父說了,今日不見客,王大人,還是請回吧。”
不見客?王黼眼眸幽深,望着蔡棠追問道:“怎麼?太師身體有恙嗎?若是如此,我既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望。”
蔡棠搖頭:“祖父身體康健,並沒有染病。”
王黼聽了,心裡頗爲不悅,他與蔡京雖是同黨,可他畢竟貴爲少宰,與蔡京平輩論‘交’,這一次蔡京起復他是出了大力的。現在蔡京閉‘門’謝客,莫不是知道自己要來拜訪,故意不肯和自己相見?他本就是個老狐狸,心中猜疑不定,換了許多念頭,才故意慢吞吞的道:“哦?既然身體康健,卻爲什麼閉‘門’不見我?”
蔡棠很是爲難,咬咬牙道:“王大人,實話和你說了吧,祖父不是不肯見你,而是不敢見。”
“不敢見?”
“祖父說了,王大人‘精’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一步棋走錯了。”
王黼心中暗暗吃驚,想:“莫不是蔡京已經知道我今日入了宮?”臉上古井無‘波’,淡然道:“太師是怎麼說的?”
蔡棠將蔡京口中的隻言片語搜出來,道:“祖父說的也不多,只是說王大人莫要將身家壓在宮裡頭,小心引火燒身。”
王黼聽他這般說,更生出了一定要見蔡京的心思,道:“不如勞煩你再去稟告,就說‘門’下王黼求見。”
蔡棠嘆了口氣,王黼不是別人,他的請求又如何推拒?只好進去,這一次回來,對王黼道:“王大人請進。”
王黼熟‘門’熟路的隨着蔡棠進了一處小廳,剛剛過‘門’,便看到蔡京屹然不動的坐在太師椅上闔目養神,立即行禮道:“太師。”
“噢,是將明啊,來,坐下說話吧。”
王黼欠身坐下,道:“太師的氣‘色’好像差了些,要不要‘門’下送些‘藥’來……”
“不必。”蔡京直接打斷他,這平時慢吞吞‘性’子的老狐狸今日有些急不可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今日進宮去了?”
“是。”
“見到的是太皇太后吧。”
“太師神機妙算。”
“算不得神機妙算,太后跟前的太監是敬德,此人和楊戩是一鼻孔出氣的,對楊戩最是忠心耿耿。你要去見太后,他一定會從中作梗。太皇太后那邊怎麼說?”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邊倒是很贊成‘門’下的建議,這件事畢竟不小,朝臣們早就心懷不滿了。陛下那邊自然不好說什麼,晉王位高權重,又是天子同胞兄弟,只有沈傲是個軟柿子,反正總要人來頂罪,太皇太后已經說了,過兩日就下懿旨,一定要懲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儆效尤。”
蔡京眼眸一張,迸發出一絲‘精’光落在王黼身上,抱有深意的道:“王大人認爲是將太皇太后做了槍使呢,還是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且很不客氣,王黼畢竟是聰明人,微微一愣,道:“太師的意思是太皇太后早就想收拾瀋傲了,因此‘門’下去尋了她,才一拍即合?”經蔡京一提醒,王黼仔細回憶與太皇太后的奏對,心裡恍然大悟。
蔡京道:“太皇太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藉着收拾瀋傲的名目,去奚落欽慈太后,你連這些都不明白嗎?”
王黼冷汗淋漓,他原以爲自己利用了太皇太后,卻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要拿他做一杆槍,表面上是去和沈傲爲敵,可是真正的對手卻成了太后。
欽慈太后乃是陛下的生母,地位崇高,在宮中地位與太皇太后不遑多讓,一個身份高貴,一個與陛下是血親,這兩個人主掌着後宮,偏偏王黼撞了過去,一不小心,竟是做了宮中兩後鬥爭的導火線。
王黼想通了此節,腦中豁然開朗,這才知道,自己竟真是糊塗,一心要去害沈傲,還巴望着去利用太皇太后,誰知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成了太皇太后的馬前卒。那欽慈太后得知還不將他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難怪太師方纔不肯見他,太師是要明哲保身,不肯牽涉進那宮中的兩後爭鬥中去。
王黼不禁口‘脣’青白,冷汗將他的後襟都浸溼了,他艱難的‘舔’了‘舔’乾癟的嘴‘脣’道:“太師,爲今之計,‘門’下該當如何?”
蔡京吁了口氣,叫人端了蔘湯來,用調羹慢慢的攪動着蔘湯道:“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破釜沉舟……
王黼欠着身,有些無力道:“還請太師明示。”
“這宮裡已是兩虎相爭,你就算現在退縮,自信能保全自己嗎?你若是勇往直前,還有太皇太后站在你的身後。可是你後退一步,非但太后嫉恨你,便是太皇太后你會當你作是棄子,木已成舟,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王黼臉‘色’灰白的頜首點頭。太師說得有道理,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咬咬牙:“那麼‘門’下便做一回太皇太后的馬前卒又何妨。”
蔡京頜首點頭,揮揮手:“好啦,該說的老夫也說了,送客!”
他端起蔘湯,小心翼翼的用調羹喂服入口,再不理會王黼。
王黼咬咬牙:“太師,告辭了!”
王黼前腳一走,蔡京慢吞吞的喝完蔘湯,叫人用溼巾擦了嘴,微顫顫的道:“叫蔡棠來。”
蔡棠小心翼翼的進來:“祖父。”
蔡京有氣無力的躺在太師椅上,慢吞吞的道:“告訴‘門’房,往後王黼再來,不須通報,也不用請他進來。還有,家裡頭誰和他聯繫緊密的,立即與他斷絕關係。前年他不是送了我一幅閻立本的《職貢圖》嗎?叫人送回去,順便把我送他的幾幅行書討回來。”
蔡棠道:“祖父,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去辦吧,不要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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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的事顯然沒有影響趙佶一行人的心情。離了洪州便一路向北到了星子縣縣城,這裡距離廬山不過數十里。只是那星子縣縣令聽說陛下出巡要來廬山,早就做好了準備,竟是派了人將整個前去廬山的路徑封鎖,讓這一行人只能望山興嘆。
趙佶一路來總是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聞言這縣令竟封鎖了廬山,又是一陣怒不可遏,倒是沈傲安慰他一陣,這才作罷。
趙佶現在才知道原來微服‘私’訪並沒有想象中的悠閒自在,一下子成了‘百姓’,才知道普通人的心酸,可見那些感嘆什麼何苦生在帝王家的傢伙,都是吃飽了撐着的抒情文人。連帝王都何苦,那平民百姓豈不要一個個去死?
悄悄的在廬山腳下游覽一番,趙佶已失去了最後一點興趣,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當場潑墨作畫,只有一種身心透支的疲憊。
倒是沈傲和趙宗仍是‘精’神奕奕,這一路沈傲引‘誘’趙宗打葉子牌,趙宗已欠了沈傲七千貫,從此見了沈傲這個債主,趙宗便渾身不自在。
衆人回到星子縣,叫人去亮明瞭身份,那星子縣縣令立即趕來迎駕,趙佶根本沒有興趣見他,直接叫他拿了份邸報來,看最近朝廷的動向。
“太師這幾日辛苦了。”趙佶放下邸報時,不由感慨:“想必朝廷裡已鬧翻了天,虧得他還在主持大局,將言官的奏疏壓下來。”
沈傲在旁一聽,並不發表意見。
趙佶忽而問他:“沈傲,你看看你,離太師還差得遠呢,看看太師如何處置國政的,事無鉅細,滴水不漏。將來太師致仕,朕再難尋到這樣的左右臂了。”??稀裡糊塗被趙佶訓斥一頓,沈傲大是委屈,真是躺着也中槍,實在沒有天理,義正言辭的道:“陛下,在其位謀其政,微臣在鴻臚寺做得也不是很好嗎?”
趙佶淡淡然道:“好是好,就是太鬧,三天看不到你,你準是去上房揭瓦了。朕在宮裡頭,你隔了幾日不覲見,心裡就有些發慌,知道你一定要鬧出事來。還是太師懂規矩,不用朕‘操’心。”
見沈傲有點兒沮喪,趙佶又道:“其實在朕心裡,蔡京是個全才,而你呢,是個奇才,兩不相干,也不好比較。這些事你不要記在心上。”繼續翻了翻邸報,隨即笑道:“童貫那邊倒是打了個勝仗,斬首七百,你來看看。”
沈傲接過邸報,果然看到童貫在熙河的消息,反正是一些‘誘’敵深入、重重圍堵之類的話,最終擊潰西夏一部,大勝而歸。
趙佶笑道:“好的很,聯遼是我大宋的國策,西夏人與金人狼狽爲‘奸’,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隨即面‘色’一板,指着下一條邸報的消息道:“只不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西夏人的國使已經到了汴京,說是我大宋破壞宋夏和議,要我們給他們一個‘交’代,哼,真是無恥之尤。”
雖說宋遼、金夏各自結盟,可是宋夏之間也曾有過議和盟約,雖說一直以來雙方的邊界相互爭端不斷,可是這和議的架子總算還能維持,如今雙方爆發了‘激’烈衝突,西夏人先聲奪人也是難免的。
沈傲笑道:“理他們做什麼,不過依微臣看,童貫公公這一次還真是打痛了西夏人,否則西夏人不會叫得這般厲害。”
趙佶頜首點頭:“讓他們叫一叫就是了,朕不理他們。”
趙佶想了想,繼續道:“朕出來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回京了,這一趟出來看了許多景‘色’,也看盡了人間冷暖,倒是長了不少見識。”
“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明日一早就走,從這裡坐船回程。”
“是不是先知會下去,叫那星子縣做好準備?”
“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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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今天是國慶,汗,發現居然讀者都去玩了,支持的讀者不多,不過哥們在國慶索‘性’沒有假期,只好在家裡自娛自樂,看了一部電影,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安慰,那個,不說了,早睡早起,明天還要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