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這時候反而忘掉了賭局,見沈傲一臉篤定的樣子,像是勝券在握似的,倒是巴不得沈傲趕快把道理說出來。
莫說是趙佶,連楊戩的胃口也釣得足足的,側耳恭聽。
沈傲淡淡一笑,正色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然就喜愛風了,這還有什麼疑問?”
趙佶聽罷,不禁露出失望,道:“可是朕要說並不喜愛風呢?”
沈傲正色道:“陛下不喜愛風,就不是真龍天子!”
趙佶不由好笑道:“朕是不是真龍天子,還一定要喜愛風不成?”
二人脣槍舌劍,沈傲卻是不緊不慢地道:“這是當然。微臣想問,龍吃什麼?”
趙佶一頭霧水地問道:“龍吃什麼?”
沈傲篤定地問:“陛下可以爲微臣解惑嗎?”
趙佶一時苦笑:“朕如何知道?”
沈傲正色道:“《莊子?秋水篇》中,曾言及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梧桐者嘉木,練實者竹實,醴泉者甘泉。這三句話將鳳凰的吃住行都介紹了。相比之下,微臣倒是並未聽說過龍吃什麼。”
趙佶不禁道:“龍遊四海,或許食魚蝦也不一定。”
沈傲淡淡搖頭,道:“龍掌四海,即爲四海龍王,分居四海,他們若是食用魚蝦蟹蚌之類,豈非吞食自己治下的臣民麼?”
趙佶啞然,不禁道:“莫非龍吃牛羊豬馬?”
沈傲繼續搖頭,道:“龍乃仙獸,豈可以豬馬爲食,與民爭利?”
趙佶也覺得有理,既是神物,自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與民爭了。
沈傲心裡暗暗覺得好笑,中土的神靈往往賦予了很強的道德意義,所以但凡能封神的,無不是道德君子,莫說是天子要有德者居之,便是神靈也是如此。否則你法力再高,也不過是惡魔而已。沈傲抓住的就是這個弱點,龍若是沒有好生之德,就該是惡蛟了。他一時又想,倒是西方的神沒有這個顧忌,收起徒子徒孫,靠的都是連蒙帶嚇,老實聽話就賜給你穀物,不老實聽話殺你全家,滅你全族,這一點,倒是和沈傲有點相像。不過……
沈傲自覺自己應當沒有這麼霸道,他殺的,不過是腳下的絆腳石,而上帝他老人家明顯脾氣不太好,不信仰自己的也要全家死光光。若是將上帝搬到東方來,多半這個時候的人要將它當做通天教主、惡蛟之類的禍害來對待。
趙佶這時苦笑,道:“莫非食的是獸鳥魚蟲?”
沈傲仍舊搖頭:“陛下,若說捕食山川湖澤中的各類獸鳥魚蟲,則未免真龍太無好生之德了。再者鵷雛尚且不屑腐鼠,何況龍乎。”
趙佶暗暗點頭,又覺得沈傲有理,他不由道:“難道是飲甘泉,吃果蔬?”
沈傲正色道:“若是飲甘泉,吃果蔬,陛下可曾聽說誰見過龍糞、龍尿?”
這句話就有點噁心了,不過既然有食物下肚,自然也該有龍糞,若無龍糞,那它吃下去的果蔬去了哪裡?總不會全部消化掉了。莫說是人,就是神獸同樣也有糞便,豈會憑空消失不成?
趙佶喝了口茶,已經沒有任何答案了,不禁問:“那朕要問你,龍到底吃什麼?”
沈傲呵呵笑道:“龍根本就葷素不沾,餐風屙煙!”心裡想,真龍果然是真龍,做牛的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人家真龍更加牛逼,吃進的是風,拉出來的是煙,誰能比得上?
趙佶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不禁頜首點頭道:“既是葷腥不沾,那麼必定是食風的了。”
這個答案,也符合龍這般高貴的形象。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也是真龍,龍既食風,陛下若是不喜好風,豈不是要活活餓死?微臣親眼所見陛下紅光滿面、龍體康健,自然是飽食了風的緣故,若是陛下不喜愛風,又爲什麼要飽食?微臣最愛吃肉,所以無肉不歡,頓頓都少不了肉食的。”
趙佶這才意識到沈傲這個推論的厲害之處,先假定了自己是真龍天子,再議論龍的寢食,最後再將這兩樣本不相干的東西聯繫起來。結果……
趙佶臉上青紅一片,若是否認自己不喜好風,那爲什麼又要食風?若是說自己不食風,喜好的是五穀雜糧,豬羊牛馬,這真命天子還是龍嗎?
“咳咳……”趙佶尷尬地咳嗽,擺了擺袖子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傢伙,原來早已設好了一個圈套讓朕來鑽。”
沈傲無比正色地道:“陛下冤枉死微臣了。方纔是陛下自己要猜,又是陛下自己要賭,也是陛下一定要窮究龍食風的道理,微臣還覺得受了陛下的脅迫呢,如今陛下願賭不服輸,倒是怪起微臣了。”他眉眼兒挑了挑,似笑非笑地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然是說話算數的,莫說是德行高尚,這賭品……”
趙佶哂然一笑,尚在回味沈傲方纔的推論,想要尋出一點漏洞出來。最終還是搖搖頭,想必覺得沈傲的理論無懈可擊,只好恬然一笑,做出人君的風度出來,淡淡道:“好吧,朕輸了。”
沈傲立即道:“那……太原……”
趙佶板着臉道:“擬旨意,太原地崩,民變從何而來,朕豈能不察?欽命平西王沈傲爲欽差,徹查民變根由,若是祈國公不法,朕嚴懲不貸,若是宵小慫恿煽動,朕也絕不姑息。”他沉默了一下,繼續道:“不過安寧帝姬臨盆即在眼下,平西王一個月之後再出京吧。”
沈傲不禁道:“一個月之後會不會太遲了一些?眼下太原仍然糧食緊缺……”
趙佶打斷他道:“朕已命邊軍撥出一些糧食來供災民食用,支持一個月倒是夠了。”
沈傲頜首點頭,正色道:“微臣遵旨,敢不盡心竭力。”
趙佶嘆了口氣,臉上帶着不服輸的樣子,又用手指去蘸了那銅盆的糖油吮入口中,不禁道:“味道確實不錯,比御膳要好。”
趙佶身在宮中,吃用當然是世上最好的,不過這糖人卻從來沒吃過,第一次品嚐,覺得新鮮無比,當然覺得好吃極了。
沈傲走過去,二人一邊吃糖,一邊道:“陛下,這糖人是個老頭做的,微臣告訴這老頭,他這糖人要送到宮裡去,叫他明日打個招牌出來,結果……他卻是不信,只當微臣是糊弄他。”
趙佶不由哈哈一笑,道:“這倒是有意思,可見他沒有這個際遇,否則打出招牌來,這生意定然比別家興隆百倍了。”
沈傲頜首點頭道:“微臣卻有這個際遇,恰好撞到了陛下,又恰好和陛下有些緣分,否則微臣現在要嘛還在市井中吟詩作詞,矇騙些錢財。再不然就算是中了狀元,現在這個時候,至多也不過是個知府罷了。而且微臣這個人做事不留餘地,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沈傲苦笑了一聲,纔是繼續道:“現在罷官流放了也不一定。”
趙佶心裡一暖,不禁道:“你知道便好。”他突然道:“你這孩子就要出世了,名字可曾想好了嗎?”
沈傲呵呵笑道:“微臣哪裡還有心思想這個?莫非陛下已經有了主意?”
趙佶呵呵一笑道:“等生出來再說。不過……朕打算敕他爲藩王,王號也想好了,就叫越王。”
沈傲驚訝地道:“陛下,福建路可是說好了給沈騅的。”
趙佶搖頭道:“朕的外孫,豈能去和沈騅爭利?他的藩地在廣南東路,到時你仍舊是越國監國。”
沈傲一時呆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西夏如今的地位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行情見長,當然不能再以福建路交換了。這廣南東路本就是要搭上的,只是趙佶這老油條實在太陰險,明明是交換,卻說成賞賜,而且賞賜的還是他自家的外孫。
沈傲苦笑道:“陛下好算計。”
趙佶挑挑眉,聽了這話反而露出喜色:“你算計朕,朕當然算計你。”沉吟了一下,又覺得自己身爲長輩,說出這句話實在有些不太合適,便淡淡笑道:“大不了將來朕給你補償就是,你如今就要有兩個孩子,朕只是希望你一視同仁,嫡長子固然緊要,可是次子也不能罔顧,你若是有偏頗,朕這個做外公的,自然要護着自家的外孫。”
沈傲道:“這是當然。”
趙佶笑嘻嘻地道:“只是南洋水師交給越王還是西夏王,朕還沒有想好。”
沈傲心裡想,補償還沒看到一星半點,又來算計了。連忙正色道:“南洋水師歸夏王麾下,這不是陛下金口許諾的嗎?”
趙佶笑呵呵地道:“許諾是許諾了,不過朕如今有兩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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