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含笑道:“沈學士這是在盤問貧道嗎?”
沈傲也笑着道:“豈敢,豈敢,學生佩服還來不及呢,不過我自幼是個孤兒,方纔見識到仙人的能耐,便想起了自己的雙親,想託仙人去問問,現在他們在哪裡?”
老道高深莫測地頜首點頭:“你有這份孝心,貧道又豈會推拒。”說罷,便又入定,神遊了片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你的父親乃是河伯轉世,掌汴水,因汴河氾濫,因而及早仙去,你也不必感懷,你父母在天有靈,自會護着你的。”
沈傲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道:“是嗎?原來我的父親真是神仙,這就太好了,我想見我的父親一面,可以嗎?”
老道搖搖頭,正色道:“神人殊途,豈可輕易相見?”
沈傲問:“那爲何仙人可以和他相見?”
老道道:“貧道也不過神遊時能與他相見罷了。”
沈傲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據說皇宮裡的護城河與汴河相通,我能不能在那兒設下香案,供奉我的父親。”
趙佶笑道:“想不到沈傲今日與仙人如此投緣,朕便成全你,來,去爲沈傲準備香案、祭祀之物。”
過不了多久,衆人熙熙攘攘地到了護城河,延福宮本就是大內之外開闢出來的新宮寢,所以延福宮與大內之間,恰好隔了這條護城河,不需出宮,即可在這祭拜。
沈傲裝模作樣地上了香,口裡唸唸有詞,一旁的老道也不知唸了什麼咒文,沈傲插了香,突然道:“仙人,學生有一樣東西,想寄給我的父親,不知可不可以?”
老道道:“自然可以。”
沈傲便脫下手裡的戒指,道:“那麼就請仙人將這枚戒指送給我的父親吧。學生還有個不情之請,我希望仙人將戒指親手交給我的父親,告訴他,不必記掛他的孩兒,還有,要告訴他,我已經娶了妻子,做了官,老丈人送了學生一個頂大的宅子,就這些了,勞煩仙人跑一趟,真的不好意思!”
仙人愕然了一下,隨即淡笑道:“好吧,待貧道入定……”
沈傲忙道:“仙人還是親自走一趟吧,最好面見他,順道將他現在的處境告訴學生,他現在住的房子如何啊,有沒有給我找後母啊什麼的……”
仙人遲疑地道:“只怕不妥,人神殊途……”他看了看周遭人的臉色,發現許多人皆是露出疑色,都想看看仙人如何去尋河伯,趙佶更是興致勃勃,滿眼的期待之色。
沈傲打斷道:“仙人莫忘了,你也是神仙啊,神仙見神仙又有什麼打緊?仙人快去吧,不要遲了,要不要我親自來送你一程?”
“送?如何個送法?”仙人疑惑不解地看着沈傲。
沈傲嘻嘻一笑,走到仙人身邊,將他往護城河裡一推:“仙人好走,學生不送了!”說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
那仙人一下子滾落下去,撲通落水,也沒有沉下去,而是在水中掙扎,高聲喊着:“快……快救我……”
………這一番折騰,差點要了那仙人的老命,好不容易被人救上岸來,看着皇帝那殺人的眸光,立時磕頭認罪。
趙佶是又生氣又好笑,咬着脣,心想自己九五之尊,竟被這麼個東西給騙了,實在有傷體面,立即揮退了百官,獨獨留下了沈傲,淡然道:“沈愛卿以爲,朕該如何處置他纔好?”
沈傲正色道:“微臣不明白,陛下爲何要處置他,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到了後來,受了利誘才變壞了,陛下若是不信鬼神,又豈會有人來招搖撞騙,這些話,微臣本不該說,可是陛下待微臣近如子侄,微臣就在想,若是連微臣都不說,別人就更不會說了,所以微臣以爲,陛下不該懲處這個騙子,卻應該重賞他。”
趙佶的面子有些掛不住,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怒道:“哼,還要賞他?”
沈傲道:“若沒有這個騙子,陛下又如何明白他口中的鬼神之說,不過是胡言亂語呢?”
趙佶板着臉,抿了抿嘴,道:“是朕識人不明,你說的也沒有錯,來人,將這人趕出宮去吧!”,而後又對着沈傲道:“沈傲,隨我到文景閣去。”
這一對君臣一前一後,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了文景閣,趙佶纔是道:“你在杭州又胡鬧了?”
沈傲連忙道:“陛下這一次真的是冤枉了微臣,那裡人生地不熟,微臣哪裡敢胡鬧。”訕笑了一聲又道:“胡鬧是沒有,打死我也不會承認;倒是讓人冤枉了一遭,人善被人欺啊,微臣好端端的痛改前非,決心要做一個至誠君子,誰知竟遭人構陷,這才知道好人是做不得的。”
沈傲在心裡正竊笑着,皇上的肚子裡還有一股怨氣,又不好發作,得給他尋個臺階纔是,轉而道:“其實微臣與陛下都是好人,好人總是要吃些虧的,比如方纔那騙子招搖撞騙,竟敢欺到陛下的頭上來,這就是知道陛下寬以待人,是個仁厚之君,這才生出天大的膽子,陛下試想一下,若陛下是商紂、隋煬那樣的暴虐君王,又有誰敢摸老虎屁股呢?陛下,這都是你過於仁慈的緣故啊。微臣正是一心要向陛下學習,哪裡還敢出去搗亂。”
趙佶臉色緩和了一些,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他淡然地說了一句,其實心裡對沈傲的話深以爲然,甚至還有一點點飄飄然起來,拙劣的馬屁,於趙佶是不受用的,要拍馬屁,也需有理有據才行,趙佶心中微微一喜,心裡想,沈傲說的不錯,若朕是商紂、隋煬,別人躲避都來不及,誰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趙佶定了定神,正色地道:“這一次召你來,仍舊是契丹人的事,契丹人一直希望由你出使遼國,朕原是不許,可是如今是要重新考慮了,不過眼下當務之急的,是解決西夏人和遼人矛盾的燃眉之急,西夏人與金人盟誓,準備出兵攻打遼國,遼使前來求救,望我大宋能出兵西夏,沈卿以爲如何呢?”
沈傲也正色道:“現在還不是恰當的時機。”
趙佶頜首點頭:“你繼續說下去。”
沈傲道:“現在出兵,只會便宜了遼人,按微臣的估計,西夏人還沒有做好戰爭的準備,只不過是先進行一番恫嚇,好教遼人膽寒罷了。西夏人會恫嚇,我大宋莫非不會恫嚇嗎?此事要解決也容易,陛下只需調派一支勁旅,加強西夏邊境的軍力即可,西夏人去夾攻遼人,難道就不怕我們與吐蕃一起夾攻西夏?”
趙佶道:“你的說法與蔡太師和衛郡公的並無二致。”
沈傲聽罷,微微地皺了一眉,又道:“臣還以爲,禁軍也不必急於調動,主動權在我大宋,遼人那邊處於被動地位,何不趁着這個機會,索回燕雲十六州的失地?”
趙佶精神一振,道:“只怕遼人不肯,遼人失去了關外大片領土,只能在關內苟延殘喘,燕雲十六州對於契丹人至關重要,又豈會輕易放棄?”
沈傲笑道:“現在當然是要不回來,不過先索要一些倒也不太難。”
趙佶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一定有了什麼歪主意,好吧,朕不管這些,這國策既是你提出來的,這件事你就不能不管了,待時機成熟,朕即命你爲欽差,專司斡旋吧。”
沈傲知道趙佶現在心裡已有了底,反而不着急了,笑道:“微臣敢不從命嗎?”
趙佶打起精神,便叫沈傲到近前來,拿出這些時日的作品給沈傲看,不由洋洋自得地道:“朕這一日有了明悟,作起畫來比從前清明多了,你來看看,覺得如何?”
沈傲看了畫,趙佶拿出來的是山水圖,這山水圖佈局合理,用墨很足,趙佶方纔說得沒有錯,他這些時日確有突破,尤其是在山水畫方面,不由地讚了句:“好畫。”隨即指出了幾點瑕疵之處,趙佶也虛心接受,二人對案而坐,許多天沒有見,要說的話倒是不少。
楊戩從閣外進來,道:“太后請陛下起駕後宮。”
趙佶頜首點頭,道:“朕看一定是晉王教唆的,他是要朕在母后面前親口原諒他,好逃脫責罰,哼,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雖是冷哼,臉上卻沒有怒意,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卿也隨我走一趟吧,閒來無事,就當是見一見賢夫人吧。”
沈傲應下,趙佶帶他到了後宮,他雖來過幾次,可是每次都是走馬觀花,況且這麼多閣樓殿宇他所見的也不過是安寧公主的閨閣而已,等他步入欽慈太后的寢宮,這才知道後宮規模之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安寧不知如何了,這個小丫頭雖是一國公主,但一點架子也沒有,性子上溫柔羞澀,這麼久沒見,倒是有點兒想她了。”路過安寧的閣樓時,沈傲邊是想着,邊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心裡暖呵呵的,陡然想起安寧作的那首詞兒,那少女夜中想念心上人的滋味,讓沈傲的心頭也變得柔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