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七還有問題要問,但即廣輕叩門扉的響聲讓她停了下來,側臉去看,只見是即廣輕推開門,端着新沏上的三個茶碗入內。
輕輕爲三人撤換了新的溫燙香茗,即廣便又退出悟品禪房,並再次帶上禪房房門。
見即廣已退下並帶上門,陰十七開口問道:
“那姜珞被毒死一事,大師與趙掌櫃可曾查過原因?到底是被人謀害還是誤食所致?”
悟品道:“查過,但與查探那兇手一般,均毫無頭緒。”
姜珞一死,住持善初雖下令封鎖姜珞被毒死一事,便終歸是發生在寺中弟子中的事情,善初再爲了千光寺的香火,他也得徹查一番姜珞爲何會被毒死於寺外一處草叢裡。
可惜結果是寺內外皆查不出毒源,就好像那毒是憑空讓姜珞吞下致他於死地一般蹊蹺,善初查不出毒源,慢慢地這件事也就被擱下了。
展顏問:“當初徹查此事的,不知是寺中的哪位大師?”
悟品道:“乃寺中首座親自徹查。”
首座僧,法號玄今,自善初還未圓寂,尚擔任着千光寺住持的時候,玄今便是千光寺的首座大師,其職責主要是爲全寺僧徒與外來學者講經說法,可謂是住持的副手。
倘若當初善初在圓寂之前突然自外寺請來慈眉擔任千光寺的住持,玄今早已是千光寺的住持,而非首座。
通常在寺廟當中,住持圓寂昇天,都是由首座取代接替住持之位。
陰十七早前有聽到過這一個說法,便也說出來問問悟品,悟品點頭道:
“確實如此,然前住持善初大師即特意請來現今的住持慈眉大師來擔任千光寺的住持,想來也自有善初大師的緣由。”
此話說得不錯,這讓陰十七不由想了想已圓寂的善初在當年有什麼所謂的緣由。
展顏問:“大師不知其中緣由?”
悟品搖頭道:“當年寺內僧衆雖皆有所疑惑,但善初大師德高望重,即便爲了保全寺中香火而不得不將姜珞一死隱瞞下來,但自此善初大師也日夜沉侵於自責的苦難當中,這也是善初大師在姜珞死後不久的數月便圓寂的緣由。”
人做過的惡事通常都是過了便過了,可自內心發出的譴責卻是日積月累如影隨形,這樣的折磨才真正是令人難以逃脫的苦海。
悟品、姜珞、趙掌櫃在過去的前八年及隨之下去的十二年之久,三人雖努力搜查各方面的線索,卻皆做了無用功,甚至還讓姜珞在以假死遁入空門之後,竟落入真正的死亡。
可這是真正的死亡?
陰十七心中存着疑問,既然姜珞可以假死一次,那麼也有可能假死第二次。
悟品卻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姜珞死時的慘狀,死後的建墳立埤,皆是悟品與趙掌櫃兩人親手所做,他親眼看着已死的姜珞下葬。
再細問悟品將姜珞具體葬在什麼地方之後,展顏與陰十七起身離開了悟品的禪房。
正好臨近午時,兩人直接到了後山菜園。
自小芝之死,菜園已再無一人,連原本該守着菜園打理的即字輩弟子也都不敢再到菜園裡來,僅剩着到後山菜園的前後兩條小路兩個出入口,但兩個出入口同樣有衙役守着。
經過通往後山的前一條小路時,展顏問了守着出入口的兩個衙役,在小芝死後,可有什麼人想到菜園去。
衙役俱說沒有。
兩人到達菜園後便先進了小木屋,陰十七指着血灑處及拾到海棠珠花的地方給展顏看,展顏道:
“你覺得會是誰?”
陰十七沉吟道:“兇手在製造前兩個場景的時候都沒有特意清理死者的血跡,這回會清理,除了清理的人是兇手的幫兇,不然就是兇手這樣做另有用意。”
展顏道:“清理真正的案發現場,卻清理得並不是很乾淨,急忙蒼促間,無令是兇手還是幫兇只能做到這樣,顯然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什麼時間,那麼弄清楚到底是在即始帶我們進菜園之前清理的,還是在我們發現小芝的死之後清理的,這一點很關健。”
陰十七嘆了口氣道:“對,這一點很關健,我們來問一問小芝臨死前最想說什麼吧!希望小芝在天有靈,能爲我們指個道。”
展顏點頭,幫着推開那個刻意掩蓋小芝血跡的矮櫃。
一會過後,展顏接住看完亡語後依舊控制不住往前跪下的陰十七,微皺了眉頭道:
“你這樣的情況一點都沒減輕麼?”
陰十七努力穩住身形,站穩腳之後道:
“已經減輕一些了,現在我全身發軟無力的狀況所要恢復的時間越來越短,我想再過一些時候,應當便不會再這樣了!”
至於小芝的亡語說了什麼,陰十七蹙起了眉頭道:
“小芝的原話是這樣的——大師爲什麼要殺我?”
展顏道:“只說了‘大師’,沒說是寺中的哪個大師?”
陰十七道:“沒有,但至少說明了一點,這個大師在小芝生前,至少不是小芝陌生的人,能讓小芝不陌生的人……”
展顏接着道:“我們可以從英小姐、小芝主僕倆入住寺中客院那一日查起,看看有誰是與主僕倆算得上熟悉的人!”
小芝的亡語與英茵的亡語差不多,都只有說明兇手是寺中人的結果,卻未明確說更多關於兇手的信息。
再在小木屋裡待了一會,兩人都齊齊走出小木屋,陰十七並沒有走離小木屋,她盯着小木屋瞧了半晌。
展顏見狀也停下了本想往外走的腳步,問陰十七在想什麼。
陰十七道:“在聽到悟品大師說當年姜瓏兒死時的慘狀,展大哥沒有任何想法麼?”
展顏盯着陰十七憂心腫腫的側臉一會,方轉眸同落向安靜的小木屋道:
“你是在擔心兇手接下來製造的第四個場景,便是當年姜瓏兒死時的場景?”
陰十七點頭道:“一定是!”
展顏道:“你心裡已經有了誰是兇手的猜測,是麼?”
陰十七看向展顏道:“可悟品大師已經堅決地告訴了我……不可能!”
展顏道:“凡事都有可能。”
陰十七笑了,其實她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悟品已經那樣肯定地說不可能,但陰十七並沒有放棄這個猜測。
兩人再去轉一圈小芝死時的第二案發現場,沒有任何發現之後,兩人便走出菜園,到了前小路出入口時,展顏對兩個衙役道:
“你們不用再守着這裡,直到到後山菜園裡守着小木屋。”
兩個衙役並未多問,只應了聲便前往後山菜園。
陰十七道:“你也在擔心,是不是?”
展顏看着兩個衙役快步走向後山菜園的背影,難得嘆氣道:
“千光寺的案子已有三個人遇害了,我們再不能容兇手再對第四個人行兇!”
陰十七想了想道:“兇手每回行兇的對象都是十幾歲的姑娘,年歲與當年的姜瓏兒差不多,可現今寺裡已沒有香客,莫說是十幾歲的姑娘,就是再年歲大些的女子也是沒有的。”
展顏聽出點旁的異味來:“你的意思是?”
陰十七率先走入客院院牆外圍的石子小路道:“兇手必定會出去尋找適合第四個場景的女主角!”
那麼兩人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情,除了排查小芝在寺中比較熟悉的僧人之外,還得查探近日來有誰是想出寺的,當然也不排除兇手悄無聲息地出寺。
想到這個,陰十七與展顏皆覺得人手不夠,心中不由皆想到花自來。
剛走回客院棋院,便見到花自來迎上來的身影,兩人不禁一驚之後便是喜,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兩人心中尚不同程度地歡喜着花自來的歸來,花自來已乍乍呼呼道:
“你們去哪兒了?怎麼現在纔回來?千光寺雖說不大,可也不小啊,我還以爲要等你們兩人等到天黑!”
久違的吵嚷聲,令陰十七少了平日想與花自來拌嘴的衝動,多了一份無法言喻的親切感:
“花大哥!我正想着若是天黑了你還不回來,我便要到桫林縣找你去呢!”
花自來道:“找我做什麼?是怕我事情辦不好?”
陰十七解釋道:“不是……”
花自來卻沒功夫聽陰十七解釋,他實則也就是嘴邊一過,沒什麼真正的意思,隨即打斷陰十七的話道:
“行了行了!你們快進如廂房,瞧我帶來了誰!”
瞧着花自來那喜不勝喜的模樣,陰十七直覺花自來再走一趟瓏門客棧是收穫不小了,展顏也覺得花自來應是帶來了份量不輕的一個人。
而這個人,陰十七與展顏都覺得該是瓏門客棧裡的人。
進了如廂房,果真是瓏門客棧裡的人,且還是令兩人在聽着悟品說完二十年前所發生的事情之後,兩人最想見到的人——趙掌櫃!
趙掌櫃見展顏與陰十七兩人隨着花自來進門,便向兩人一禮道:
“展捕頭,陰快手,小民此次跟着花捕快前來,便是來向兩人坦誠一切的!”
花自來再次到了桫林縣之後,並沒有再次找上瓏門客棧,而是在瓏門客棧附近的另一家小客棧住了下來,就近查探出沒於趙掌櫃身邊的人。
趙掌櫃生活也很規律,每日裡除了在瓏門客棧裡忙活,便是抽空回一趟家門,抱抱孫兒,逗逗孫女,享受着天倫之樂。
花自來又四處尋問了許多街坊鄰居,都說趙掌櫃這個人世故圓滑,看似交際頗廣朋友很多,但其實趙掌櫃沒多少真正的朋友,這一點花自來越查便越知道得清楚。
趙掌櫃確實沒幾個會密切來往的朋友,但只要有,花自來便能揪到一些蛛絲馬跡。
花自來查到趙掌櫃其中一個每隔一個月便會去一趟桃花齋的朋友,而這個朋友去完桃花齋之後,總會提着新鮮出爐的桃花糕前往瓏門客棧,再叫上一壺雨前龍井,便坐在大堂角落裡吃着喝着,好不愜意。
花自來找上了趙掌櫃的這個朋友,這個朋友見花自來是官差,也不敢不說,本來還說一半隱瞞一半的,後來花自來乾脆抓着他到瓏門客棧見了趙掌櫃。
兩廂一對質,最後也不必這個朋友招什麼了,趙掌櫃讓花自來放人,他願意如實交代。
聽完花自來這般說道之後,陰十七道:
“這麼說,悟品大師每隔一個月便讓無減前往桫林縣銅數大街買桃花糕,便是爲了與趙掌櫃互通消息?”
趙掌櫃承認道:“是,陰快手既然已經知道了無減的事情,那麼想必悟品已將我們這二十年來所做的事情都告訴兩位差爺了。”
趙掌櫃會隨着花自來親到千光寺,本就算着將這二十年來的他與悟品、姜珞曾做過的事情盡數倒出,但聽陰十七這麼一說道,他不由慶幸自已隨着花自來到千光寺的這個決定,實在是決定對了。
二十年來的恩怨糾纏,二十年來的愧對責難,還有二十年來奸]殺姜瓏兒的兇手的逍遙法外,這一切的一切不但時刻掛在悟品的心上,令悟品無法真正清修,更是時刻折磨着在瓏門客棧幫工了半輩子的趙掌櫃,讓趙掌櫃即便享着天倫之樂的時候,也無法做到真正的開懷大笑。
陰十七問:“當日在瓏龍客棧裡,你對我所說的那一切既然都是真的,那爲什麼你還要隱瞞這二十年來你與姜珞、悟品所做的一切?還有我與花大哥初入住瓏門客棧的當晚,那敲我門的人是不是你?”
趙掌櫃道:“不,那敲陰快手房門的玄衣人並非是我,反倒是後來敲花捕快的那個玄色身影,我……我知道是誰!”
在趙掌櫃剛踏出瓏門客棧,想前往姜府向蔡氏索取西小院鑰匙之際,那個將他快速拉進隔壁的空鋪子,再以劈暈他帶他到了桫林縣郊外荒地的玄色身影,他實則知道是誰。
趙掌櫃說那時他聽不出玄色身影是誰,這話是真,但他雖是聽不出那特意改變的聲音,卻也在隨後認出了玄衣身影的身份。
趙掌櫃道:“在未認出他之前,我是真的有些後怕……”
→_→謝謝蓮香兮籲的月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