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棧,想起蕭天熠明明浴火焚身卻又不得不極力忍耐的艱難表情,寒菲櫻心中的惱恨之情一掃而空,忽然覺得心情大好,莞爾一笑,總算是扳回一局了。
“看來夫人的心情很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低醇的男聲,柔聲道:“應該已經原諒爲夫了吧?”
寒菲櫻回頭看他,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頎長的身姿越發絕美出塵,一身的清貴華耀,引人矚目,他定然是做了僞裝纔出現在這座小鎮的,不然這樣的人物一旦出現,一定能引起陣陣驚歎的尖叫。
看到櫻櫻臉上重新煥發出明媚的笑容,蕭天熠的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昨晚的辛苦忍耐果然沒有白費,看來櫻櫻心頭的怒氣褪去了不少,和昨天凶神惡煞的樣子判若兩人。
寒菲櫻心中一軟,卻還是故意板着臉,“你想得太簡單了,得罪了我的後果可是相當嚴重。”
夜離宸見世子爺世子妃都出來了,上前幾步,低聲提醒道:“爺,三天之後就是年關了,我們要趕回王府,今年不同往年,太后娘娘在宮裡,世子爺這些嫡孫的年夜都要在宮裡過。”
蕭天熠軒眉一蹙,哪裡是他不想回去?分明是眼前這尊大神不願意回去。
想起她那些花樣百出的折磨人的鬼點子,蕭天熠就心有餘悸,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面對這個狡黠多變的小妖精,一向足智多謀的他也覺得束手無策,對付女人,比對付敵軍難上太多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溫聲道:“櫻櫻,過年是萬家團圓的日子,不適合在外遊蕩,這裡終究太過簡陋,不符合你我的身份,不如這就啓程回府吧?”
寒菲櫻一雙漂亮的眸瞳靈氣逼人,揶揄道:“當初瀟灑的一紙休書,把我從淮南王府趕了出去,現在以爲三言兩句就可以輕鬆哄騙我回去?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再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在外面已經習慣了,就是喜歡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只是你這位養尊處優的世子受不了罷了,你要是覺得不符合你的身份,就自己回去好了,反正也沒人留你。”
蕭天熠心中暗暗叫苦,昨晚折磨了他一晚上還不夠,現在還在變本加厲,他伸手從後面抱住她,將頭靠在她肩膀上,*溺道:“好櫻櫻,你就看在爲夫真心實意認錯的份上,別再計較了好不好?”
寒菲櫻心中涌起熟悉的甜意,但表面上還是板着一張臉,絲毫不肯讓步,怪不得這傢伙在寫了一份子虛烏有的休書之後,就特地交代自己不要張揚出去,說等過了大年之後,他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公佈,原來心底竟然藏着這樣的齷齪想法,休書竟然是假的,讓寒菲櫻十分生氣,當然不肯輕易妥協。
蕭天熠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說歹說,小妖精依然咬緊牙關不放鬆,還不忘提醒那個攪得他抓心撓肝的承諾。
見櫻櫻始終不爲所動,蕭天熠終於拋出了最後的殺手鐗,“你嫁給我這麼久了,可是連回門的日子,我都沒有陪你去過,今年我打算和你一起去拜訪岳父岳母,你看如何?”
岳父岳母?寒菲櫻一怔,高貴的世子居然屈尊降貴地叫自己爹孃“岳父岳母”?
果然,這個誘人的條件一出,寒菲櫻的心立即就動了,自從被迫嫁入淮南王府之後,爹孃一直擔心她一介商女在王府受委屈,奈何高門深宅,他們雖然擔心,但也鞭長莫及。
寒家兒女的婚事一直是爹孃最放心不下的事,大哥和姐姐都經歷了最揪心的折磨,二哥又如一隻放飛的鳥,他們一直以爲自己在淮南王府過得很悲慘,平日也不敢多問,如果親眼見到妖孽的風華絕代,知道自己和蕭天熠過得還不錯,也能讓他們安心不少,以後也犯不着爲自己擔心了。
妖孽的一雙鳳眸裡面閃爍着邪魅的光芒,明知道他是在*自己,可寒菲櫻想了想,還是乖乖上當了,故作大度道:“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爲其難同意吧,不過你要記住,我一日沒有解除禁令,你就一日不許胡來。”
蕭天熠笑得非常蠱惑人心,“當然,爲夫謹遵夫人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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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京的馬車裡,寒菲櫻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躺在蕭天熠的懷裡,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氣息。
雪貝這小傢伙也在馬車上,此時正在茶几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寒菲櫻爲它準備的早餐,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小傢伙還是有些懼怕蕭天熠,離他遠遠的。
離開京城的這幾天,寒菲櫻並不知道孔潛手上那件案子的進展,只相信以孔潛的耿直犀利,定然能還那些亡者一個公道,但還是難耐心中好奇,妖孽的消息一向最爲靈通,便問道:“刑部的那件案子怎麼樣了?”
蕭天熠當然知道這件事是櫻櫻在背後主導的,便把最新消息和她講了一遍。
“你說什麼?長生不老藥?”寒菲櫻有些吃驚,聲音微微揚起,讓正在吃美味的雪貝擡起小腦袋,疑惑地看了主人一眼。
“是啊,很意外吧?”蕭天熠純澈的鳳眸一派波瀾不驚,彷彿只是說着天氣一般隨意。
寒菲櫻很快就平靜下來,冷笑道:“不管是什麼皇帝,只要一聽說有長生不老藥,腦子立刻就抽風了,我們的這位皇上看來也不例外。”
相對櫻櫻的惱怒,蕭天熠倒是顯得很淡然,修長的手指溫柔地穿過櫻櫻的長髮,“夫人這麼說就不對了,不要說帝王,就是普通人,又有幾個不想長生不老的?”
寒菲櫻一愣,他的話雖然難聽,但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笑道:“莫非你也想?”
“當然想了。”蕭天熠的眼神忽然變得熾熱,“夫人不在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夫人在的日子,時光如白駒過隙,過得太快,我倒是真想長生不老,這樣就和夫人長相廝守了。”
“油嘴滑舌。”寒菲櫻又嗔又怒地罵了一句,快要被他熾熱的眼神弄得崩潰了,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
妖孽是天生的*高手,那些風月心經上面的秘笈他全都融會貫通,她也很擔心會一時把持不住,落入了他的溫柔陷阱,
一想起他欺騙自己的惡劣行徑,寒菲櫻就覺得不能這麼便宜他,至少也要餓上他幾天,等自己心口的這股怒火徹底平息了再說。
男人如果犯第一次錯,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沒有得到任何懲罰的話,以後只怕會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爲了讓妖孽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敢再隨便欺騙她,寒菲櫻堅定地狠下心,面無表情地拒絕他的求歡。
“這不是油嘴滑舌,這是心之所向,所以脫口而出了。”蕭天熠很有耐心地繼續瓦解櫻櫻心中的壁壘。
寒菲櫻看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堅持不了幾天,忙從他溫暖舒適的懷裡掙脫出來,理了理頭髮,讓自己的頭腦變得清醒一點,清澈的眼眸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沉思道:“這個聞越的確是個人物。”
聽了蕭天熠描述的那天發生在養心殿的事情之後,寒菲櫻對聞越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此人心思機巧,步步爲營,能將不利自己的局勢暗中扭轉,不但完美地替蕭鶴修開脫了罪責,還反過來倒打了孔潛一耙,實在是個不容小覷的厲害角色。
其實聞越設的這個陷阱也並沒有多高明,但能完美地達到目的,歸根結底,是他深諳帝王心思,所以才能在不知不覺中巧妙地扭轉了局勢。
爲了一己私利,不惜殘害衆多人命,這些人真是喪心病狂到了極點,孔潛剛直不阿,鐵面無私,若是能徹查此案,蕭鶴修這輩子都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就算蕭鶴修是皇子,是宮中*妃的兒子,就算一次事情壓不垮他,但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要案大案,這些事情加在一起,矛頭都指向他,蕭鶴修縱是有翻天的本領,也絕不可能再有什麼作爲了。
八皇子府一直陰雲詭譎,眉妃母子是皇后一黨的重要臂膀,八皇子府是皇宮和外界聯繫的最重要紐帶,皇后在宮裡宮外佈下的棋子,都是八皇子府的功勞。
如果能順利把八皇子府連根拔起,也是爲民做了一件好事,可聞越一句輕飄飄的“長生不老藥”就輕易毀了這局棋,除了他自己之外,蕭鶴修幾乎全身而退。
“聞越的判決下來了嗎?”想到這裡,寒菲櫻胸中又燃起義憤填膺的盛怒。
蕭天熠鳳眸裡閃過一道銳利之光,“此案牽連甚廣,孔潛正在一一覈實那些被害女子的身份,要判也沒那麼快,不過聞越此人,罪責已定,斬刑肯定是逃不掉的。”
寒菲櫻道:“話雖如此,孔尚書還是氣得不輕吧?”
“那是自然,皇上雖然明面上不得不秉公執法,但心底一定動搖了,不過聞越肯爲八皇子開脫,他自然順水推舟,故作不知,而且,三天之後就是大年,皇上還以孔潛平素忙於公務爲由,讓他趁年節之際好好和家人團聚一番,刑部的公務先放一放,等開年之後再審理。”
寒菲櫻貝齒一咬,“聞越罪惡滔天,皇上對長生不老藥動了心思,怕孔潛判他斬立決,正好要過年了,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暫停公務,這樣聞越就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皇上就可以命人在這段時間裡面從聞越口中知道更多關於長生不老藥的內幕,伺機得到這種荒誕不經的東西。”
說到這裡,她俏麗的容顏浮現一絲譏誚,“爲了這虛無縹緲的東西,一代帝王可真是煞費苦心啊,連三歲孩子都知道是假的,偏偏最應該明辨是非的帝王卻深信不疑,明眼人都知道,聞越是在吊他的胃口,他卻偏偏就是上當了。”
蕭天熠一雙鳳眸幽深如寒潭,“你對皇上的瞭解還不多,他算不上是昏君,這些年,龍騰王朝也能維護表面上的安寧和平,沒有大的戰事紛爭,百姓也大多安居樂業,和皇上的英明神武是分不開的,只是如今他也上了年紀,很多事情未免力不從心,精力不濟,聞越又居心叵測地不斷撩撥,引起了皇上對長生不老的執念罷了。”
寒菲櫻眉眼之中嘲諷之意更濃,冷笑道:“那倒是,後宮之中美人如雲,卻只有皇上一個男人,一個男人要應付衆多美人,自然力不從心了,過慧易折,過福易夭,難怪歷代皇上大多短壽,看來這齊人之福也不是那麼好享的。”
蕭天熠勾脣一笑,大手愛憐地捏了捏櫻櫻小巧的瑤鼻,“又在敲打我?”
寒菲櫻眉目一挑,並不否認,“是又怎麼樣?”
蕭天熠故作無奈地嘆了一聲,一臉不正經的邪笑,“說的也是,光是你一個人就足以讓我焦頭爛額了,還要我娶一堆回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這輩子只守着你一個就足夠了。”
“又在花言巧語。”寒菲櫻俏皮一笑,迴歸正題,“漢武帝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晚年也開始迷戀神仙術,希望自己可以長生不老,可偏偏最簡單的道理,最應該明白的人卻怎麼也不明白,就是一個人只能年輕一次,終老病死是誰也不可改變的規律。”
蕭天熠淡淡一笑,“帝王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全天下都是他們的,世間的生殺大權也都掌握在他們的手裡,榮華富貴更是享之不盡用之不完,到了這個地步,哪個人不想多活幾年享受清福呢?”
“做皇帝很好嗎?我看都不如我逍遙自在。”寒菲櫻揶揄道。
蕭天熠忍俊不禁,“人各有志,你要是真的逍遙自在,又怎麼會將月影樓發揚光大成爲朝廷的眼中釘?人來到世上不容易,總不能白來一遭,唯有建功立業纔不失男兒豪情。”
寒菲櫻心中一震,他眼中閃爍的熠熠光芒讓寒菲櫻知道,他坐輪椅的時間不長了,估計很快就要光芒萬丈地出現在衆人眼前了。
蕭天熠擡眸微微一嘆,“皇上不是傻瓜,對聞越的話也未必全信,但不管怎麼說,聞越已經巧妙地在皇上心中埋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寒菲櫻淡淡道:“惡魔要害一個人,只需要將他帶到地獄的入口,就什麼都不用做了,剩下的他都會自己走下去,這個聞越果然是深諳人性,在他的幫助下,難怪年紀輕輕的蕭鶴修可以在暗中掌控那麼多力量。”
說到這裡,寒菲櫻忽然想起什麼,訝然道:“這個聞越爲了蕭鶴修倒是不遺餘力,現在連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不但沒有求饒,反倒大義凜然視死如歸,果真叫人刮目相看,一個這麼聰明的人,真的只是爲了報答蕭鶴修的知遇之恩嗎?”
蕭天熠眸光一凜,“你懷疑他有別的目的?”
寒菲櫻搖搖頭,“我不確定,就是一種感覺,這個聞越恐怕沒這麼簡單。”
蕭天熠輕笑道:“夫人的直覺一向不錯,此人精明狡詐,巧舌如簧,的確是個人物,當然不應該只是一個遊方大夫那麼簡單。”
寒菲櫻忽然想起石中天和自己說過的話,沉吟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那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應該就是駐顏丹。”
蕭天熠抱着櫻櫻的手臂緊了一緊,辭色微慍,“石中天告訴你的?”
寒菲櫻看着他眉峰上掛着的寒霜,知道妖孽又掉進醋海里面去了,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對,我和石中天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蕭天熠視線鎖住櫻櫻的面頰,似笑非笑,“認識?認識到對外以夫妻相稱,藍心彤還給你這位石家少夫人送了一隻可遇不可求的靈狐做禮物?”
寒菲櫻想不到妖孽居然又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立場,不悅地提醒道:“喂,蕭天熠,你要記住,現在犯錯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現在還在受罰期,居然反過來質問我?”
雪貝吃飽喝足,見主人生氣了,不滿地朝蕭天熠露了露它尖利的牙齒,不過蕭天熠只是手指微微挑動了一下,雪貝小小的身體就軟了下去,它有些害怕這個可怕的男人。
蕭天熠何等聰明之人?見好不容易哄回來的櫻櫻又生氣了,立即不着痕跡地引開話題,“你的意思是說聞越是雪族的人?”
寒菲櫻搖搖頭,雪族,這個神秘的國度,到底有着怎樣的秘密呢?駐顏丹?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沒有了駐顏丹,眉妃還能保持那蠱惑人心的花容月貌嗎?
後宮的女人,容貌是不可缺少的武器,聞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死罪,沒有了聞越,眉妃就失去了駐顏丹,容顏會迅速衰老。
寒菲櫻倒是很想看看,眉妃眼睜睜地看着青春容顏止不住的流逝時的驚恐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