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貴和許氏,就像兩條永遠不知道滿足的螞蟥,像兩隻永遠吃不飽的吸血鬼一樣,他們對大房,只有剝削和壓迫,沒有體諒和憐惜。他們覺得大房的一切都該是他們的,大房的人就該給他們使喚,就應該爲他們做牛做馬!
憑什麼?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這話是沒錯的。古代沒有計劃生育,每對夫妻生四五個孩子都是稀疏平常之事,孩子多了,難免會出現照顧不周的情況。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當爹孃的不可能真的把一碗水端平,總會有偏心和護短的時候,這些,周小米都理解。但周新貴和許氏做的,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周大海是他們的長子,不是他們的奴隸,大房的這幾個孩子,也不是要來給他們做牛做馬的,憑什麼爲了一個周秀兒,就要把他們一家子的生活攪成一鍋粥,憑什麼爲了那麼一家子人,要賠上他們家裡人一生的幸福?
周小米不懂,也不服氣,所以許氏打林氏的時候,她是真的生氣了,真的要瘋了。周新貴和許氏在大房手裡也吃了不少的虧,明裡暗裡的受全村人的指點,這滋味對於愛面子的周新貴來說,並不是那麼好受的。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學聰明點,離大房遠點,或許日子久了,還能挽回一些情分。
可惜人都是有劣性根的,有些人就是這樣,記吃不記打,比如周新貴和許氏!
這老兩口總想着在大房這裡討要好處,總想着逼周大海把大房家裡的錢交上去,可是他們卻忘了一點,大房如今今非昔比了,特別是周大海,已經不再是那個任由他們揉搓打壓的“聽話”兒子了,如果不是看在那一點點血脈的份上,他們怎麼可能還會忍受老宅的種種挑釁和滋事?
可惜,他們是周大海的爹孃,血脈至親如何能輕易的割捨掉?可是像他們這樣折騰,再親的血脈到最後,都會消散吧!就像周大海的心,會一點點的冷掉,會一點點的變硬!
周小米覺得自己有些頭暈。
“小米,小米,你別嚇娘啊!”林氏嚇壞了,她輕輕的托起周小米的小臉,緊張的盯着周小米的眼睛看。
“娘,我沒事。”周小米緩了緩神,對周平周安二人道:“你們去把里正喊來,就說我跟爹孃在這兒等着他們呢!別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要說。”
二人不敢遲疑,連忙飛奔出了作坊。
周小米拉了拉林氏的袖子,道:“娘,你的臉怎麼樣?痛不痛?”
林氏的臉已經腫了起來,許氏那一巴掌,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林氏搖了搖頭,她不想女兒擔心。
周小米轉頭問周大海,“爹,我奶之前是不是找過你,跟你鬧過。”
周大海點了點頭,隨後又怕周小米誤會,連忙道:“小米,你放心,爹啥也沒答應她!你奶的要求太不講理了,爹不可能答應的。”
“那你怎麼不跟家裡講呢,要是我知道了,或許今天這一出就不會發生了。”
周大海嘆了一聲,只道:“我想着反正錢也不在我這兒,她想鬧就讓她鬧唄,只要別煩到你們,我就是挨兩下打又有啥的。”
周小米知道他沒說謊,看來他爹對老宅的人真的是失望透頂了。
也好,這次她要先發制人。
“爹,娘,這回里正爺爺來,咱們可得把這事兒好好說道說道了,我不圖別的,只希望我奶別在折騰了,要是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一定會影響到我哥讀書,沒準章先生也會因爲這個,離開咱家。”
周大海和林氏一聽這話,全都慌神了。章楚是有大能耐的人,他學識淵博,遠非一般的酸腐秀才可比,對幾個孩子的教導也很上心,章楚若是走了,他們就再難請到像他這樣好的先生了,這對周家來說,可是天大的損失。
“那,閨女,你想咋辦?”
周小米冷笑一聲,“實話實說唄!”
就在這時,周平和周安把林得勝帶到了。
院子裡的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賊似的,林得勝見以,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大海,這,這是咋的了?”林得勝只道:“我問了半天,你家這兩孩子一個字兒都不肯說,只說是你們交待了,讓我親自來一趟。”他低頭看了看周小米,一眼就看到了林氏臉上的紅腫和淚痕。
“林爺爺。”周小米從林氏的懷裡爬出來,一下子就跪到了林得勝的面前。
二月的氣溫還很低,山裡天寒地凍的,周小米就這樣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看得林氏心裡疼得不行。
“你這孩子,快起來,有啥話起來再說。”
周小米倔強的跪在那裡,給林得勝磕了一個頭,才道:“林爺爺,我奶上我家來了,把我家給砸了,給我爹孃打了,我氣不過,就跟我奶動了手。”
林得勝吃了一驚,他知道周家大房的這幾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是跟老人動手,這……雖然事出有因,可是跟老人動手就是晚輩的不對啊!
“林爺爺,我也知道是我的不是,我一個當晚輩的,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受着,爲了一個孝字,我得像我娘那樣,把所有的苦水都嚥到肚子裡,纔是正經。可是爺爺,我這顆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痛啊!我爺我奶太偏心了,當初明明是他們看我爹不行了,癱了,怕我們一家子連累他們,纔會以分家之名把我們從家裡趕了出來。這其中種種內情,別人不知,您是知道的啊!我們沒有田,沒有錢,給他們湊足了那八十兩的孝敬錢,我爹,我哥的藥錢都沒有,可是我們還是咬牙把錢給他們了,爲的是啥,不就是一個孝字嗎?”
林得勝點了點頭,這糊塗的周老頭和許氏,他們做得那些事,真是……
“好不容易我爹的傷好了,我哥的病也好了,我們家的日子過起來了,開了豆腐作坊,好日子剛過個開頭,他們就又來鬧!林爺爺,以前的事兒咱們就不提了,他們做了多少荒唐事,您心裡頭都清楚,可這回,這回我奶來我家,是想讓我爹給我姑掏嫁妝的。”
啥?掏嫁妝?
林得勝有點弄不明白了,是這孩子說錯了,還是他聽錯了?
“林爺爺,您沒聽錯,我奶說了,我家家大業大,給我老姑掏點嫁妝銀子是應該的,省得我老姑日後到了婆家挨欺負,還說我老姑名聲不好,都賴我跟我娘,讓我爹多補償我老姑點,不然她就死在我們家!”周小米一邊說一邊哭,“林爺爺,這天底下哪兒有這個道理,我老姑出嫁憑啥讓我家拿錢啊!我三個哥哥讀書可要不少錢呢,家裡剛蓋完房子,以後還得存錢給哥哥們考試,成親用。像我奶這樣,我們家的日子還怎麼過?而且我爹不給她,她就打我娘!我是實在忍不住了,不想讓我奶去禍害我們家人,纔想着,大不了我就賠一條命給她,我……”
“小米……”周小米說不下去了,林氏聽不下去了,周大海呢,他愧對一大家子人,卻毫無辦法,因爲許氏是他的娘。
“這個許氏!”林得勝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哪兒有像她這麼作賤孩子的?還要讓兒子拿錢給閨女做嫁妝,真是聽都沒聽過。
“孩子,你起來!”林得勝扶起周小米,只道:“你這孩子也是,不管咋滴,你爹孃還在呢,你要死要活的有啥用啊!侄媳婦,你也起來!”
林氏這才驚覺,自己還在地上坐着呢。
周小米就坡下驢,起身,揚起哭花了的小臉道:“林爺爺,我都想明白了,我奶不喜歡我,不喜歡我娘,不喜歡我們全家人,可是她再不喜歡我們,也不能毀了我哥哥們的前程。她要罵,要打,都衝着我來,我給她賠命!”
“傻孩子,萬事有你林爺爺呢,咋就到了拼命這一步了!”
周小米像是害怕了似的,微微抖着身體道:“林爺爺你不知道,我奶,我奶和我爺真的幹得出來,當初,他們眼睜睜的看着我姑把我打倒了,都不肯讓我娘請大夫,還有,劉家,劉家綁人的事兒,他們事先知情,是他們同意了,劉家纔會綁人的。”
“什麼?”林得勝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問道:“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初周小米被劫一事,村裡人並不知情,後來劉成來家裡求情,村裡人才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劉家的事,大夥都認爲,劉氏是想兒子想瘋了,纔會跟孃家人合夥上演了這麼一齣兒。不過周小米平安無事回來了,劉屠戶又坐了牢,大家才覺得劉家人受到了懲罰,又怕說多了會傷害到周小米的名聲,所以沒過多的關注這件事兒。
哪成想,這裡頭居然還有這老兩口的事兒呢!
“糊塗啊!”等周小米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林得勝以後,林得勝咬牙切齒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三丫,你放心,這事兒林爺爺知道了。你跟你爹孃回屋,這事兒啊,林爺爺給你作主。”
周小米點了點頭,輕聲的道:“謝謝林爺爺。”
“行了,把院子裡收拾收拾。我去老宅一趟。”林得勝心裡頭的火氣蹭蹭往外竄,放着這些好孩子不疼,放着好日子不過,卻偏要幹那些傷孩子們心的事兒。那綁票恐嚇,都是最最下作的手段,他們怎麼就能忍心把這些招數用到孩子們身上呢!
林得勝把菸袋鍋子往腰上一別,也顧不上跟周大海他們打招呼,轉身就走。
周大海看着凌亂的院子,重重的嘆了一聲,他只道:“周平,周安,你們把院子收拾收拾。飯還沒吃吧,吃完再幹。”
周平連忙道:“老爺,飯在竈上溫着呢,我們先收拾,收拾完再吃。”說完他還給周安遞了一個眼色,哥倆對看一眼,連忙忙活了起來。
周大海走到林氏和自家閨女身邊,只道:“閨女,咱回家說去,你跟爹說說,你是咋想的。”
周小米點了點頭,三人離開了作坊,回了周家大宅。
好在那小哥仨都在看書,沒有人看到林氏鼻青臉腫的模樣。
等三個人進了屋,周大海轉身便關上了房門。
“小米……”
周小米擡頭看他,一雙清明的眸子裡竟帶着一絲讓人膽怯的寒意,周大海見了她這雙黑白分明眼眸,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抹愧意竟然一發不可收拾的溢了出來。
“閨女,我……”
“爹。”周小米果斷打斷了周大海的話,直直的盯着他。
周大海覺得緊張,手心裡頭全是汗,他向林氏求救,哪知現在林氏心裡也有氣呢,所以根本就不打算幫他。
“呃,那個,閨女,我不說了,你說。”
周小米板着小臉問他:“爹,今天這個事兒,怪誰?”她得先問清楚周大海的立場。
周大海也十分正式的回道:“是你奶不對,她不該上咱家來要錢,你姑出嫁,咱們可以隨一份禮,但沒必要給她拿嫁妝。”
周小米對周大海的態度和覺悟還是滿意的。
“先前我奶是不是就來鬧過?”
周大海老實的點了點頭,隨後才道:“閨女,我不是故意瞞着你們的,是……爹是怕她會影響你們的心情,還怕她鬧大了,會耽誤你三個哥哥讀書。爹故意把你奶帶到作坊裡去說這事兒,就是不想讓你們撞見她,誰成想你們娘倆今天正好碰上了……”
周大海覺得這是無妄之災。
“媳 婦,你的臉沒事兒吧!”娘那一巴掌,可是用了力的。媳婦的臉又紅又腫的,這得多疼啊!
林氏心裡有氣,暗想現在知道着急了,早幹什麼去了?當初要是他把這事兒跟家裡人說了,現在能是這個結果嗎?
林氏不理周大海,周大海心裡頓時就慌了,可是他不敢動,因爲自家閨女正氣鼓鼓的盯着他看呢!
“閨女,這事兒是爹不好,爹本來想着自己解決來的,可是沒想到……”把事情辦砸了。
其實他是低估了自己親孃臉皮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