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提上二斤豬頭肉,一份香酥豆,去了濟仁堂。
她有好一段時間沒來了,上次託郭路的事情,也不知道辦得怎麼樣了。
小夥計一看是周小米過來了,連忙迎了出來,“周姑娘,我們掌櫃的不在!”
“啊?”
不在?
這可是頭一次。
“郭櫃掌幹嘛去了?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那小學徒撓了撓頭,“掌櫃的沒說,早上走的,說是要出趟門兒,要好幾天的工夫呢!”
得,白來了。
周小米把手上的豬頭肉和香酥豆往小夥計懷裡一塞,“得,白來一趟,這點東西給你們加菜吧!等郭掌櫃回來了,你跟他說一聲,就說我來找過他了。”
“唉,謝謝周姑娘,您放心,這話我一準給您帶到。”小夥計樂得見牙不見眼,周姑娘送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哎呀,隔着油紙,他都聞到香氣了。
周小米轉身離開了濟仁堂,想着應該給家裡買點東西,或者到舅舅家的醬菜鋪子去看看。不過,林儒平不在店裡,自己過去了,店裡的夥計應該會不自在吧,聽說他小舅子也在店裡呢!
還是不要去了,親戚碰面,自己又是小孩子,很尷尬的。
乾脆去鋪子裡等周安,等他來接自己的時候,去買一點東西裝上車,再回家。
周小米打定了主意,就轉身往回走,哪成想,突然碰到了她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
林家兄妹。
要說林如紅是虛僞的,那麼林月嬌就是虛假又惡毒的人!林玉風呢!感覺就像一個小白,天真無邪,被過分保護,自信的莫名其妙!
果然,那兄妹二人也都發現了她。
“周姑娘!”林玉風快步朝着她走來,到了她近前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久不見啊,周姑娘!”那模樣,就像看到了什麼寶貝似的。
周小米覺得自己真是衰到家了,從衙門那種地方出來,沒有跨火盆……
呸呸呸,她又不是坐牢,跨什麼火盆。
周小米扯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來,“嗯,是啊!”
就在這時,林月嬌也過來了,她衝着周小米甜甜一笑,“又見面了,周姑娘。”
周小米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假。
“是啊!你們兄妹約好了一起來逛街?”
“碰巧遇上了。”林玉風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只要一碰到周小米,就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好像無語她問什麼,自己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似的。
有一種叫做眼緣的東西,真的很奇妙。
周小米呵呵兩聲,“你們慢慢逛,我還有事,先走了。”她自認爲自己說話很客氣,沒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哪知有人卻不這麼想。
林月嬌上前一步,突然攔住了她的去路,“周姑娘,你會不會太無禮,太傲慢了?”
周小米差點被她氣笑,這姑娘,我跟你很熟嗎?無禮,傲慢!我丫的就無禮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林姑娘是不是有點自恃過高了?”
林月嬌瞪她。
周小米冷笑,“林小姐,林姑娘,難道就因爲你是林家的大小姐,所以我就得捧着你,慣着你?”你算老幾啊?
林月嬌在林家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小姑娘長得漂亮,柔弱,又會討好人,當然是受寵。家裡長輩寵着她,身邊的下人慣着她,她以爲她天下無敵了。
“你,你什麼意思?”林月嬌嬌縱的瞪着周小米,就不相信這個村姑敢說什麼不敬的話。
“我什麼意思你都不知道?”周小米冷笑,“林小姐,我跟你不熟,也沒有時間看你裝傻。到底怎麼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嗎?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三番五次的針對我,如果只是因爲當初雲絲生意的事兒,那麼我想咱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周小米說完這話,掃了一眼林家兄妹的表情。
林玉風目瞪口呆,好像頭一回知道自己小妹與周小米有矛盾似的。
林月嬌咬着下脣,目光中裝滿了寒意,好像要吃人似的。
這兄妹倆都有病,一個傻得過頭了,一個奸詐的要命。
周小米轉身,邊走邊想,真希望跟他們再也不見。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林月嬌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着周小米的背影,恨不能將她身上盯出幾個洞來。
而此時林玉風纔算是回過神來,才聽明白周小米的話,敢情自己妹妹找她麻煩了?
“你怎麼回事?”林玉風怒斥自己的胞妹,怎麼欺負人家小姑娘?
“你怎麼回事?”林月嬌毫不客氣的頂回去,“我纔是你妹妹,你難道看着外人欺負我,也不知道幫忙?還要幫着她一起欺負我不成?”
林玉風在吵架方面,一點經驗也沒有,跟他妹妹對上,十回有九回是要吃虧的。況且他覺得這樣站在大街上吵來吵去的很丟人!妹妹一向是知書達理的大小姐,何時變成了這樣?這行徑,簡直與潑婦無異!
“我走了!”好好的休假,惹了一肚子氣。
林玉風帶着書僮氣忽忽的回了林宅。
門口有殷勤的小廝迎上來,結果被林玉風一腳踢翻在地:“滾開。”
下人們沒見過他如此盛怒的樣子,嚇得屁滾尿流。
金斗緊跟着林玉風,進了門。
林玉風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人一進院,就拿手裡的馬鞭將院子裡的樹枝抽落了一地,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嚇得丫鬟,奴才跪了一地。
林玉風的奶孃連忙問金斗,“少爺興高采烈的出去,回來怎麼氣成這樣?”
金斗不敢多嘴,又因奶孃在奴撲當中的地位不同,才小聲道:“少爺出去跟小姐碰到了一處,因爲點小事拌了嘴,沒吵贏,發了好大的脾氣。”
奶孃驚異,從小到大,這對兄妹哪次吵嘴是少爺贏了?少爺是要當狀元的人,腦子裡都是學問,哪能跟女人一般見識?
這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
奶孃想了想,就進了屋。丫頭們誰也不敢往林玉風身邊湊,他進屋後直接將身上七零八碎的佩件扔了一地,靴子也沒脫,直接躺到雕花大—牀—上。
奶孃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這他在這副模樣,好像生無可戀似的……
呸呸呸,百無禁忌。少爺是要長命百歲的,他可是文曲星下凡。
“少爺!”
林玉風本來想把人趕出去,結果看到來人是奶孃,這才委屈的從牀--上坐了起來!
此時如果周小米在這裡,一定會覺得眼前這個畫面有些辣眼睛。
林玉風不小了,都十五了。擱到後世他這個年紀,或許還能在父母身邊撒撒嬌。但是在古代,有很多人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成親了,要擔負起一個丈夫的責任,要開始照顧家庭了!可是林玉風呢!還在跟自己的奶孃撒嬌,甚至鬧小孩子脾氣!!
這孩子不僅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心性太單純了,他……
常人都能意識到的問題,奶孃意識不到!她只是一個鄉下女人,大字不識一個,把林玉風這個主子看得比自己的兒子不還重。兩個孩子年紀都差不多大,她進府後,給剛滿百天的孩子斷了奶,然後開始奶林玉風。
在奶孃心裡,林玉風就像是她自己的兒子一樣,將來她還指着少爺養老呢!自然得百般慣着。
“少爺,到底怎麼了?”奶孃着急,“哎喲,小祖宗,你是想急死我啊!”
林玉風哼了一聲,那動靜,跟小貓叫喚差不多少,“奶孃,我跟妹妹吵架了。”
“哎喲,小祖宗,你招惹她幹什麼啊!”林家子嗣單薄,傳到少爺這兒,都是好幾代的單傳了。
雖然所有人都稀罕小子,男丁,但是對於林家來說,在這一代上,能有兩個孩子,已經是老天爺的恩賜了。所以庶出的二小姐雖然是個女娃,又是姨娘生養的,但是老爺疼她入骨,拿她當嫡親的閨女一樣養。
夫人那邊……
夫人就是個好性的人,拿庶女當親閨女一樣疼,事事親自教導,才把大小姐養得身嬌肉貴,忘了出身。
一個庶女,哪怕是跟少爺同一天生的,也精貴不過少爺啊!偏她自己不知趣,總是跟少爺大小聲!
丫頭再能耐,那也是要嫁人的,她日後還敢把家裡的產業都帶到婆家去不成?等少爺成了親,娶個精明,能幹的妻子,就好了。
“少爺,您可別跟大小姐一般見識,她是女子,頭髮長,見識短!你可是咱們府裡最精貴的人,氣壞了身子,犯不上。”
林玉風反駁,“你當我真想跟她一般見識,還不是她,一天竟幹些不靠譜的事兒!”說到最後,聲音不由得又高了幾分。
奶孃深以爲然,不住的點頭,一個女孩子,又是大家閨秀,就該待在家裡,繡繡花,寫寫字,幹嘛沒事總跑出去呢!
林玉風看自己奶孃肯聽他傾訴,心裡舒服了不少,嘟囔着道:“她還嘲諷周姑娘,出言不遜,惹得周姑娘都生氣了,沒跟我說話就走了。”
誰?
什麼姑娘?
奶孃激靈一下回過神來,“啥姑娘?”
“就是救了我的那個姑娘,周姑娘啊。”
這個事兒奶孃知道,看少爺那樣兒,好像對那個姑娘有意思似的,不像是簡單的救命恩人那麼簡單。
“少爺,你跟奶孃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周姑娘了?”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少爺可是林家未來的家主,選媳婦這種事情可不能他自己瞎琢磨。奶孃雖然不識字,可是在林家待了十幾年,對大戶人家的一些硬性規矩還是很清楚的。
“啥喜歡不喜歡的,奶孃,我就是覺得周姑娘救了我,要不然我現在拿筆這隻手還不定成什麼樣了呢!再說了,她才十歲,啥喜歡不喜歡的。”
林玉風低下頭,在奶孃的視線範圍外,臉紅了。
十五歲,情竇初開,還不知道,甚至可能意識不到什麼是喜歡,到底喜歡不喜歡。
原本林玉風也沒想那麼多,可是奶孃這麼一說,他咋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就不一樣了呢!
好像,眼前又浮現出了周姑娘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哎呀媽呀,林公子,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用詞能文雅一點不?
奶孃一看林玉風這個樣子,當下覺得不太妙!這事兒自己不能瞞着,得跟太太說說去。
林玉風的奶孃,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當下安撫林玉風道:“少爺,咱先不想這些事兒,你睡會午覺,難得回家來,多休息休息,等你醒了,奶孃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發糕。”
林玉風嘆了一口氣,決定好好睡一覺,不去想那些事兒了。
奶孃親自給他打水,洗臉,又侍候他歇下,等人睡着了,這才推開門,跟小丫頭交待了幾句,匆匆忙忙的往白氏的院子裡去了。
奶孃進了院,跟院子裡的大丫頭秋紅打了聲招呼,“秋紅姑娘,太太歇下沒有?”
“還沒呢?有事?”秋紅一向是個眼高於頂的,這姑娘深得白氏喜歡,長得又十分出挑,所以難免有些心高氣傲?平時輕易不給別人好臉色看,可是因爲奶孃是大少爺的乳母,所以她對奶孃的態度還不錯。
“我有關於大少爺的事兒,要跟太太說。”
奶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這話不好當着旁人面兒說。
秋紅想了想,便道:“你等着,我去通傳一聲!”
“哎。”奶孃站在廊下,等着消息
秋紅轉身進了屋,稟明白氏後,又轉身折了回來。
“嬸子進去吧!不過……”秋紅悄悄靠到奶孃聲邊,悄聲道:“太太要歇下了,你長話短說,莫惹太太心煩。”
“哎哎!”奶孃忙不跌的應了兩聲,跟着秋紅進了屋。
白氏正倚在塌上閉目養神呢,她本來想小憩一會兒,結果就聽到心腹大丫頭說,兒子的奶孃有事要稟,好像還挺着急似的。
白氏就這麼一個兒子,把他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所有關於兒子的大小事宜恨不得都能親力親爲。不平時兒子在書院讀書,十天半個月也不能回家一趟。難得他休假在家,能有什麼事?
白氏好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