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伢婆並不姓馮,也不是大宋朝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哪裡人,因爲她是孤兒,生來就到處漂泊,要不是被人撿走了,只怕早就餓死了。不過馮伢婆知道自己不是蒙古人,蒙古人身高體壯,男男女女都長成一個樣子,大圓盤子臉,細長如縫的眼睛。
馮伢婆看不上蒙古人(大家看看就好,沒有什麼偏見,只是書中人物的設定)可是她自己就是被蒙古人救的。她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爲蒙古人救了她,她才討厭上蒙古人的,還是她自己本身就討厭蒙古人。
能離開蒙古,她很高興。因爲馮伢婆總是覺得自己是個宋朝人,她兒時的記憶不多,但是睡夢中的畫面裡總是會閃過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場景。
不管她是哪裡人吧,她已經被派到這邊很多年了,前些年沒被啓用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婦人,被叫成馮氏也有頭年了,所以她也漸漸覺得自己就是姓馮的。
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年以後,她就接到了那些人的消息,讓她到這邊潛伏下來,準備做一些收集情報的工作。馮伢婆雖然是被他們培養出來的細作,可是她並不想被這些人擺佈,只是嘗試了好幾次想要擺脫他們,結果卻……付出了很多代價。
馮伢婆原本有個丈夫,她嫁給那人就是想利用他給自己掩護身份,結果後來她丈夫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保住。從那以後,馮伢婆就認命了,她知道自己擺脫不了這些人,左右她這輩子是不能安生了,所以她也決不會輕易讓別人好過。
幼年的飄泊經歷,被殘忍的訓練成細和的過往,都讓馮伢婆的內心扭曲起來。白天面對衆人的時候,她是一個玲瓏八面,巧舌如簧的伢婆;到了晚上沒有人的時候,馮氏會覺得心裡,四肢上都被刺骨的冰冷覆蓋上,凍得她整個人都沒有溫度,甚至像是要死了一樣!不知道度過了多少這樣的****夜夜,漸漸的,馮伢婆麻木了,認命了,也就成了一個沒有心的人。
所以,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過得幸福,事事順心的人。在馮伢婆眼中,周小米大概就應該是這樣的人了。爹孃俱全,小小年紀就能使喚下人,家裡產業頗豐,像個小地主似的。
她在像周小米這麼大的時候,在幹啥呢?吃不飽飯,四處看人臉色過活,被人關起來學那些細作要學的東西,一有失手就被吊起來打,幾次下來人都脫了一層皮,差點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憑什麼不公平。
馮伢婆看着周小米的目光中,充滿了怨恨!
這個時候,周安也醒來了,他看到四周的情況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後,也有點懵了,不過他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得找自己的主子。
周安看到馮伢婆惡狠狠的瞪着周小米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身上竟竄過一道寒氣!那馮伢婆平時可是一個未曾開口,先笑七分的人啊!現在眼睛裡的惡毒之意竟然這麼明顯。
周安的嘴巴被堵上了,手腳也被捆往了,他雖然想去解救周小米,奈何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不過他依舊很努力的想要爬過去,或許他覺得,自己能把小姐護在身後也是好的啊!他們想打想罵,衝自己來好了,不要嚇唬一個孩子。
其實周安纔多大,不過也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而已。他這麼做,完全是感念周家人對他的好,他想報答這一家子,所以本能的想要先護住周小米。
馮伢婆倒是沒難爲周小米,轉過頭看了看周安。這小子也是經他手賣出去的,當時他是一個多麼寡言少語又膽小的一個孩子啊,嘖嘖,如今倒是有了這麼大的勇氣,真是想不到啊!
馮伢婆一腳踹過去,直接把周安踹翻在地。她這一腳力道不輕,雖然沒有踹到要害上,但是還是直接把周安踹出好遠,到在地上都起不來了。
周小米這才知道,敢情這馮伢婆是會功夫的。
“你,你幹什麼?”周小米是真的有幾分害怕了。她的年紀太小了,能力也太有限了,面對不知深淺的馮伢婆,還有一個駝背中年男人,她已經感覺到了那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更不要說旁邊還有三個始終沒有說過話的男人呢!
周小米能感覺的出來,這三個男人來頭不小,不但馮伢婆對他們三個十分恭敬,就是三人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也在向別人訴說着他們絕非常人的事實。那種叫做殺戮之氣的東西,周小米曾在那夜的破廟中見過,當初雲霆霄背水一戰,身上便全是這種讓人膽寒的氣息。
“你膽子倒是不小啊!這個時候還能說出話來。”馮伢婆眼中的輕視之意,如潮水一般向周小米涌來,也許正是因爲此時她是個孩子,所以馮伢婆對她的防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馮伢婆對周小米的輕視之心,或許正是周小米可以絕處逢生的依仗。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好好的,幹嘛綁我?”傻子也能看出來,此時的馮伢婆也絕非是一個伢婆那麼簡單了吧?
說到最後,周小米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三分哭腔。
周安也緩了過來,人卻是不能動了,可是被堵住的嘴巴卻嗚嗚的說着什麼,有氣無力的。
“哼,我是什麼人你不必知道,現在我好奇的是,你是什麼人!”馮伢婆一反常態,目光裡帶上了幾分探究的神色。
周小米心裡咯噔一聲,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發現了什麼?
周小米膽怯的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咬了咬嘴脣。
馮伢婆眼中的神色微鬆,她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了周小米幾眼,暗暗笑了自己一聲。
真是越混膽子越小,也許這便是她們這一行人的通病吧!剛出山的時候,身上都有一種出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時間長了,卻越來越小心謹慎,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就怕一個差錯會滿盤皆輸,讓他們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個周小米,本來是應該做掉的,奈何哈格大人的手下突然發現有人在暗中監視他們,對方是何目的他們不清楚,但他們擔心那個監視他們的人是爲周小米而來。如果冒然將周小米做掉,很可能會招來對方的報復,他們面臨的艱難情況就會翻上好幾倍,一旦被俘,這一帶的消息傳遞都會中斷,這對於他們上頭的人來說,損失是巨大的。
戰火紛飛的時代就要來臨,沒有什麼比情報更值錢的東西了。而且細作是所有國家最痛恨的所在,他們一旦被俘,下場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那絕對會是讓人頭皮發麻場景。
所以哈格大人臨時決定,要帶着這兩個人一起走,萬一對方真的是衝着他們來的,關鍵時候也好用來要挾一番,講講條件。
就這樣,兩隊人馬分頭行事,成功的將那個監視他們的人引走,而後在這破宅之中匯合。
周小米並不知道這一切,所以馮伢婆的話讓她很沒底。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雷電交加的光亮,把破宅子裡的一切都照得格外詭異。
周小米迷茫,害怕的眼神,安撫住了馮伢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心底的那股陌生情緒,到底是害怕,還是興奮。她隱約覺得,好像多年的夙願就要實現了似的,記憶中已經模糊的面孔似乎漸漸清晰起來,在向她招手。
馮伢婆深呼吸,眨了眨眼睛,靜靜的坐到一旁去了。
周小米對於她突然變得好說話,並且放過自己的行徑感到不解,她覺得至少自己也得受一翻皮肉之苦,挨兩下打才能說得過去吧,怎麼無緣無故的就放過她了呢!
不過,這是好事。沒有人願意捱打。
突然,外頭傳來一聲長鳴之聲,雖然雨夜的雷聲,雨聲很嘈雜,但是周小米還是一下子就聽到了。
與此同時,一直坐在門口沒動的三個男人都快速的起身了,顯然他們也聽到了那聲音。
馮伢婆一動沒動,像是沒聽到似的。
門口的兩個男人對其實一個有些胖的人嘰裡咕嚕的說了兩句話。
周小米聽得真切,不由得大驚失色。
是蒙古語。
前世她曾經去內蒙古草原旅遊,聽過當地人講話,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他們講話的腔調她確記得很清楚。
原來他們是蒙古人!
馮伢婆的身份昭然若揭了。
是誰說蒙古人只有蠻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們居然早早的在大宋朝安下了眼線,甚至還有像馮伢婆這樣走街竄巷,消息靈通的人!可見其野心不小,指不定很久以前就開始暗中謀劃了!
歷史上的成吉思汗開疆拓土,最後成就了一番千秋偉業,史學家對他的評價是“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這樣的人,手下自然帶得都是精兵強將,又豈會是隻懂騎射,不懂韜略的武人那麼簡單的?
周小米有點緊張了,所以開始胡思亂想,以至於周安什麼時候爬到她身邊的,她都沒有發覺。
“嗯,嗯嗚。”周安的嘴被堵得死死的,所以說出來的話根本都是嗯啊嗚一類的聲音,周小米完全聽不懂,但是可以體會猜測他的意思。
這貨大概是說讓她別害怕之類的吧!
周小米笑了笑,沒說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這麼會兒的工夫,門口的兩個蒙古男人已經衝了出去,僅剩下那個看起來地位比較高的人,一言不發的在門口坐着。
不一會兒,那個背衝着周小米的男人喊了一聲,駝背男人連忙湊了過去,兩人交談了兩句,那個駝背男人就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三個人都沒能回來。
一直面無表情的馮伢婆臉上,似乎有了鬆動的神情。
打鬥聲越來越近,好像有人已經尋到他們的蹤跡似的。
周小米並不知道來的人是誰,因此十分緊張!她以爲那些人只是來找這些蒙古人麻煩的,或許並不會救她,沒準還會落井下石,順帶手把她料理了也說不定。
蒙古男人突然站起身來,嘰裡咕嚕的跟馮婆子說了兩句話,接着便朝周小米和周安走來。
直到此時,周小米纔算看清此人的容貌。他生得比較高大,圓臉,細長條眼睛,一副典型的蒙古人長相,臉上鬍子拉茬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宋人!
這人一彎腰,一下子把周安從地上提了起來,周安剛開口嗚嗚了兩聲,便被他一記刀手給劈暈了,結果整個人就像小雞子一樣被那人放在了肩上。
好大的力氣啊!
馮伢婆則是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來,抵在周小米的脖子上道:“起來,自己走。”
周小米這才發現,她腳上的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割開了,她不情願的起身,慢慢的站了起來。
馮伢婆押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原來這宅子還有後門。
說是後門,也不大貼切,實際上這個門是被鑿出來的,好像是牆體坍塌了以後,又被人擴挖了幾下,形成了一個不太規整的門。
門的面積有些小,被一些破爛傢什擋住了,不仔細瞧的話,還真發現不了。那個壯實的蒙古男人,三兩下將擋在門口的東西搬走,然後帶着周安費力的穿過那道門,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中。
周小米被馮伢婆押着,往這邊走來,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凍得周小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快走。”馮伢婆可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周小米能感覺到脖子上的涼意,那匕首的寒光似乎隨時可以在她的頸間綻放,劃開一道血線似的。她不敢妄動,馮伢婆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反應比一般人靈敏,自己要是把她逼急了,可沒有好果子吃。
周小米咬牙,穿過那道門,踏入了雨夜之中。那蒙古男子已經不知去向,同樣的,周安也消失得沒有了蹤跡。
大雨掩蓋了一切,沖刷掉了許多人們想要探尋的痕跡。
周小米任雨打在身上,漫無目的的走在雨夜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