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心疼萬分,只道:“曉得小姐虔誠,但是也該心疼自己一些。若是乏了,就去歇一歇吧,不要勉強自己。”雲如嬌眼底烏青一片,也不知道有多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雲如嬌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先抄經,等那邊有了消息,你再來回我。”
薛氏見勸說不得,只好低低的應了一聲,將雲如嬌扶到了小小的禪室,幫她焚香後,才退了出去。
雲如嬌坐在案前,閉上眼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
過了能有半刻鐘的時間,雲如嬌才緩緩睜開眼睛,提筆抄經。
第二天,周佳瑤得到消息,小馮氏動了胎氣的事兒還是沒瞞住,國公爺得了消息,把院子裡的下人發作了一通,氣得差點跳腳。也幸虧發現的及時,大夫給開了安胎藥,總算大小平安。
也不知道雲如嬌是怎麼勸的,雲鵬竟然同意了讓小馮氏去莊子裡養胎的事。還特意讓衛勝先行派人過去,將京外的莊子裡裡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又添置了不少東西,才讓小馮氏帶着人過去。
雲如嬌給小馮氏安排了幾個行事穩妥,身強力健的婆子同行侍候着。臨走時,她還特意敲打了幾句,無非就是國公爺看重小馮氏的胎,派她們過去照顧小馮氏,是看重她們的能力。若是小馮氏和肚子裡的孩子平安無事,她們自然是會得到賞賜的,萬一照顧不周,讓小馮氏有了什麼差錯,這些人也不用回來了。
婆子們自然戰戰兢兢的應了,也都打定了十二分的主意,不敢馬虎。
小馮氏臨走前,特意讓小梅去了一趟錦暉院,替她向周佳瑤道謝。
她心裡清楚,若是沒有周佳瑤從中周旋,自己不可能會有這逃出昇天的機會。
周佳瑤知道小馮氏手裡不寬裕,她雖有孃家人,可是比起那些無依無靠的人來說,也不遑多讓。國公爺雖然疼惜她,卻是貪圖她年輕貌美,賞她的多半都是些首飾,衣裳料子,未必會給她多少銀子。
周佳瑤便讓段氏給小馮氏準備了三百兩銀子。其中整銀二百兩,散碎銀子一百兩,方便她賞人,零用。
小馮氏捧着那包銀子,久久無語。
她自打進了國公府那天,就認定自己與周氏是敵對的!這世上,哪兒會有女人願意與人分享丈夫的?妻妾鬥法,是永無休止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事實證明,她確實不是周氏的對手,差點被人算計着,送去福建。而算計她的人,居然是她曾經的靠山,相反保住她的人,卻是她的仇敵。
小馮氏落下淚來,眼中已經有了悔意。
小梅最是理解她的心情不過,當下勸着道:“姨娘莫哭,若是傷了身子,可怎麼好?世子夫人大義,您領她的情,日後多替她在國公爺面前說幾句話也就是了。”
小馮氏點了點頭,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周佳瑤給小馮氏備銀子的事情,讓杏兒十分不解,私底下跟桃兒嘀咕了好幾次,想不通夫人爲何如此這般以德報怨。
桃兒伸手戳她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道:“夫人的用心,是想多個助力,少個敵人!你呀,長點心吧!”小馮氏知錯能改,夫人願意幫她,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杏兒這副模樣,倒真是讓桃兒氣得半死。
一點長進也沒有,真是榆木疙瘩。萬一哪天被人利用了,這可怎麼好。
杏兒被嚇得夠嗆,再也不敢提這件事了。
雲霆雷自然對小馮氏的動向一清二楚,也知道她去莊子上養胎這件事,是周氏和自己的妹妹一手促成的。
他怒極反笑,心底裡的兇獸叫囂着要衝出來。
雲霆雷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出事以後,他的名聲簡直像是掉進了臭水溝裡一樣,原本有心與他結親的幾戶人家,紛紛打了退堂鼓。他在兵部的差事也丟了,母親病得跟死人差不多,連孃舅那邊好像也對他不滿起來。
各種挫折打擊蜂擁而至,雲霆雷原本就有些陰暗的心理,變得更加殘暴起來。
段氏憂心忡忡的跟周佳瑤說錦瀾院的事,這段時間雲霆雷神出鬼沒的,脾氣也越發的不好。
周佳瑤倒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要是那邊一點風聲也沒有,什麼都打聽不出來,那才叫恐怖呢!
沒過兩日,居然有人遞帖子給周佳瑤,要上門來玩。
周佳瑤拿着那帶香味兒的信箋哭笑不得。
給她遞帖子約她的人,居然是景大小姐。
景慕心看似嬌縱,實則是個很有原則性的人。當初在宮裡,若不是她仗義執言,周佳瑤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雖然她的脾氣有點耿直,但實則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至少周佳瑤是這樣想的。
她想了想,就打發人回話,說是自己有空,隨時歡迎景大小姐上門。
第二天,景慕心如約而至。
她只帶了兩個丫鬟來,身邊連個婆子都沒跟着,倒是一副一切從簡的模樣。
周佳瑤親自到二門接她,引她去了三孝堂。
周佳瑤並不喜歡在郡主府待客。
見到周佳瑤時,景慕心打量她良久,甚至還伸出手在她眼底抹了一把。
周佳瑤被唬住了,愣了半晌。
那景慕心瞧了瞧手上,又瞧了瞧她,才道:“原來你竟是真的病了!”
跟着她來的兩個丫頭面面相覷,小姐這般行事,實在太失禮了。可是她們也清楚景慕心的脾氣,知道不能勸。
但願世子夫人不要怪罪纔好。
“難不成我還裝病?”周佳瑤這才明白,她方纔鬧那麼一出,原來以爲自己的臉色是畫出來的。
前些日子爲了應付自己被嚇病的說辭,周佳瑤特意斷了安神的藥,吃喝方面也素得不行,一日三餐改爲過午不食,人清減了不少,氣色看起來也差了許多。
一副病容,倒是讓她省去了諸多麻煩。
“現在外面說什麼的都有,很多人都在猜你們家的事情。”
周佳瑤沉默了片刻,方纔道:“是等着看笑話吧!”
景慕心不以爲意的笑了笑,“你還在乎這個?”誰都知道雲府不合,如今世子不在,偏就世子夫人的院子裡出了事,外頭的風言風語不少,很多人都覺得這事兒與馮氏脫不得干係。
周佳瑤面無表情的聽着,實則心裡倒是佩服這些人心明眼亮。
高門大戶之家,關係錯綜複雜,實則暗地裡的陰私都是差不多少的。
馮氏鬧的這一出,並不高明。若不是死無對症,雲家又因爲身在其中,有些事情不得不壓着,只怕真相早就要被鬧開了。
如今這事兒經了官,三司聯查卻毫無進展,加上雲家身爲苦主,卻並沒有太過追究,所以此事漸漸有了收勢。
也正是因爲這樣,景慕心才能公然上門拜訪。
“景小姐何出此言啊?”周佳瑤端出一副小媳婦狀,“人言可畏……”
景慕心卻笑,“行了!本小姐還不知道你?”
周佳瑤挑眉,一副難道你很瞭解我的樣子?
這模樣落在景慕心眼中,卻被理解成了,我跟你不熟!
景大小姐似笑非笑的道:“我說,你這人緣可是夠差的,我想,除了我以外,大概就沒有旁人來瞧你了吧?”
這倒是實話。
跟着景慕心來的兩個丫頭,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哪兒有上人家做客的時候,會說這個的。小姐真是口無遮攔,也不想想因爲自己的這個性子,她都得罪多少人了。
周佳瑤點了點頭,毫不介意的道:“可不是!說起來,我的出身如何,大小姐也是知道的。早年我在鄉下長大,結交的,都是村姑農女,像景小姐這樣的金枝玉葉,我又見過幾個?等我到了汴京城,旁人卻是嫌棄我一身的泥土味兒,誰也不願意跟我親近。”
這是早先景慕心在宮裡說她的話,如今被她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景慕心咬着一口銀牙,道:“就知道你是個記仇的。”
周佳瑤笑,覺得這景大小姐像個孩子一樣,倒也有幾分真性情!兩個人不打不相識,與這樣的人結交,總比結交那種背後說人閒話,給人下絆子的陰損小人要強啊!
她心裡暖暖的,嘴上卻道:“這是事實啊,什麼仇不仇的。”
景慕心翻白眼,嘖嘖兩聲:“當真無趣,也難怪你這裡門庭冷落,連個探病的人沒有!不過,你也是本事,居然能使得忠勇伯老夫人替你說話!”
還有這事,周佳瑤一愣,“怎麼,老夫人說什麼了?”
“你當真不知道?”
周佳瑤搖了搖頭,“我病了有些日子了,一直養着,也不曾出門,當真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景慕心也知道她說得不是假話,便道:“聽聞老夫人回去就跟忠勇伯說了你救了她的事,還說你當時一副病容,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人看着便生出幾分憐惜之心。明明病得很重,卻依然不忘了爲世子祈福,不忘了爲天下百姓祈福,當真是生了一副菩薩心腸。”
呃……
老夫人也太誇張了一些。
周佳瑤聽了,心裡直打鼓。
“老夫人嚴重了!當時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無意中伸了一回援手,哪裡就值得老夫人惦記了。”
景慕心不知道想到什麼,喃喃道:“可見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周佳瑤點了點頭,又問:“景小姐來,不會是特意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吧!”
景慕心點了點頭,“因老夫人替你說了話,忠勇伯便替你們家打點了一番。他多年不曾出來走動了,這麼一番舉動,倒是把衆人驚得不輕!”
難怪前幾天國公爺回來,對自己和顏悅色的,想來是因爲與忠勇伯府攀上了關係,心裡高興吧!
雲國公府雖是一等公爵,但是雲家在朝中的地位卻無法與榮家相比。
雲家靠的是祖上餘蔭,手中已無實權,而榮顯則是皇上登基以後一手扶持起來的,雖然兵權已經交了七七八八,但是榮顯在兵部任職,手裡還握着直隸大營三四成的兵馬。
孰遠孰近,誰更得聖心,一目瞭然。
“這,會不會太打眼了!”
景慕心笑,臉上的笑容,明晃晃的帶着幾分鄙視之意,“你居然也有怕的時候?你放心吧,榮顯那是什麼人?他即便是孝子,但也是臣子,什麼話該說,什麼事該做,他一清二楚。”言下之意就是不會因爲老母親的幾句話,就做了讓龍顏不悅之事。
周佳瑤擰眉,對景慕心道:“景小姐慎言。”錦暉堂不比郡主府,她可不敢保證這裡的人都是乾淨的,有些話,怕是想捂也捂不住。
景慕心揮了揮手,“你真是無趣,明明沒比我大幾歲,卻端得一副老婆子的模樣,真是掃興。”
周佳瑤拿她沒辦法,就道:“景大小姐難得來一趟,不如留下來用飯吧!我讓下人預備席面。”之前她也做了功課,特意讓人打聽了景慕心在飲食上的喜好和禁忌。
景慕心便道:“算你有良心,也不枉我特意來看你。”她一邊說,一邊朝自己的丫頭招手,從她手裡接過一個匣子來,遞到周佳瑤面前道:“這是我特意託人從太醫那兒求來的好東西,補身體最是得用了。你試試。”
周佳瑤這個汗,她就沒有見過比景慕心更不靠譜的閨秀,哪兒有人送禮送的這般直接和怪異的。
不過隨即想到她的身世,年幼失母,又背了一個克母的名聲,也難怪會如此。
經逢變故長大的孩子,一般性格都會變得極端。要麼膽小怕事,懦弱沒有主見;要麼就像景大小姐似的,凡事不拘小節,一切都不放在眼裡。
“多謝你。”周佳瑤把盒子交給桃兒,這句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時間轉眼便到了中午。
席面兒就擺在花廳裡,因只有景慕心這麼一位嬌客,周佳瑤也沒太過,只挑了景慕心喜歡的菜,選了四涼四熱,四素四葷的席面。讓人備了冰盤,沒什麼度數的果子酒。
花廳裡,香氣撲鼻,卻是周佳瑤養的茶花開了。
景慕心瞧見了,尖叫着一聲,就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