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話可說!!!
馮氏現在最恨有這四個字。
“打,打到她說爲止。”
既是還想讓她說,便是要留一條命的。
幾個婆子心裡都有數,紛紛蹲到青蔓面前,朝着她身上非要害的地方下手,無非就是掐幾把,扇幾下,踹幾腳,雖痛,卻要不得命。
馮氏始終在一旁冷眼看着,未加阻止。
這個奴婢實在可恨,雖然她對女兒忠心耿耿,但是她現在這種行爲是在爲嬌嬌盡忠嗎?她是在害嬌嬌!
嬌嬌那麼單純,周氏那麼陰狠,萬一……
馮氏不敢想。
她直直的盯着青蔓看,眼睛裡除了凌厲以外,還帶着幾分殺氣。
婆子們也都心中有數,雖然下手狠,但是卻不足以害人性命!
屋裡響起了青蔓一聲緊着一聲的哀求聲:“夫人,饒命啊!啊!求求……啊。”
高一聲,低一聲的哭喊聲在屋裡響了起來。
半刻鐘左右後,馮氏再次叫停。
此時的青蔓,已經全身溼透,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狼狽極了。她的一張臉已經變形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兩頰紅腫,連眼睛都擠小了,頭髮也散了,哪裡還能看得出原來的樣子?
青蔓喘着粗氣,渾身無力的趴在地上,氣若游絲。此時此刻,她當真是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大小姐到底爲何親近世子夫人,到底這裡頭有什麼秘密?馮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連聲音也沒有多少的起伏:“你若招了,可免受皮肉之苦!以後還是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頭。”
青蔓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是一樣,無話可說。
馮氏眯了眯眼睛,暗想這丫頭真是不識擡舉!正要再讓人動手,程嬤嬤卻到了馮氏近前,進言道:“夫人,再打下去,人怕是就要不行了。雖然這些婆子的手勁不比板子來得厲害,可是到底是沒吃過苦的丫頭,平時細皮嫩肉的養着,與小門小戶家的小姐也沒什麼兩樣,真要是將人打死了,只怕大小姐回來,要鬧的!”
程嬤嬤提起雲如嬌來,馮氏的眉頭便不由自主的動了動。
她那個女兒,模樣生的一般,性子也頂頂不好!
小時候倒也嬌憨可愛,粉粉的一個小人,慣愛粘着自己的。
可是越大,這個性子也越不討喜。
大多時候,她喜歡一個人待着。要麼捧着一本書看,要麼下棋,一個人執黑,白兩子,自己跟自己下。
安靜的時候,一天也不說幾句話,除了身邊幾個親近的丫頭,就是跟自己這個當孃的,都鮮少有什麼話說。
一個花樣的姑娘家,活得這般清心寡慾,平素的愛好,居然是看佛經。滿汴京城打聽打聽去,誰家的姑娘不是有三五個手帕交,沒事兒湊在一起熱鬧熱鬧?偏自個兒閨女性子冷淡成這樣。
其實她也有不安靜的時候。
不安靜的時候,野蠻的厲害,說出來的話,帶着幾分嬌縱,幾分賭氣,戳的人心口窩子疼。這就是個孽障,要是個兒子,拉過來打一頓也就是了!偏託生了個姑娘身子,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真真是愁人。
到底是她身上落下來的一塊肉,馮氏不忍苛責女兒,便把這過錯安到她身邊侍候的人身上!哪知道她那個好女兒,居然千方百計的護着她們,對她們,竟比自己這個當孃的還要親厚!
馮氏如何能不氣!
這會兒瞧着青蔓寧死也不肯說出實情,一心護主的模樣,倒讓馮氏的怒火更盛了幾分!
這青蔓平時在人前,總是幾分膽小的模樣,誰能成想她嘴巴這樣嚴實,居然隻字不露?
嬌嬌平時那個樣子,沒準兒就是這些奴婢攛掇的。
這個念頭一出,便再也壓不下去了。
馮氏冷哼一聲,那怒火像是要直接從她心窩子裡竄出來似的。
“也罷,既是個不怕捱打的,那就換個問法!你們,把她的衣裳給我扒了!”
程嬤嬤一愣,當下覺得不妥。跟着大小姐的丫頭,都是有幾分烈性的。萬一出了什麼事,要如何跟大小姐交待?
幾個婆子也愣了一下。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青蔓,聽了這話,當下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賣身爲奴,原本也沒想着要什麼尊嚴不尊嚴的了!
主子不高興了,對她們呼來喝去,打打罵罵的也是尋常事。
但是,被人扒了衣裳這樣的事,與毀人清白無異!
一個女子,若是失了清白,還怎麼活?
“夫人!夫人開恩.”這會兒青蔓的嗓子已經有些哭啞了,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掙扎着朝前爬了兩步,卻被幾個婆子抓住了頭髮,動彈不得。
青蔓痛苦萬分,臉上哀求之色甚濃:“夫人可憐可憐奴婢……請夫人,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嗚……”
馮氏冷笑:“這會兒倒是知道怕了!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動手?”
青蔓瞳孔微縮,只道:“夫人,不要,不要啊!”
幾個婆子不敢再遲疑,伸手朝着青蔓身上的衣服扯去。婆子們力氣大,手勁兒也大,沒幾下,就把青蔓的衣裳撕得粉碎,露出她裡面穿的肚兜和白皙的肌膚來。
青蔓只覺得絕望異常,那些婆子的臉變得異常猙獰,模樣好像變成了一隻只的魍魎,尖叫着向自己撲了過來。她身上的衣裳料子被撕開,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十分刺耳。
青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受了這樣的污辱,若是還活着,夫人如何跟大小姐交待,只怕在大小姐回來之前,夫人就打定主意要她的命了。
青蔓悲憤萬分,大喊了一聲,“小姐,奴婢去了!”接着狠狠的閉了眼,不一會兒,她身了歪了歪,嘴邊有血跡淌了下來,卻是咬舌自盡了。
幾個婆子嚇了一跳,剛纔還活蹦亂跳的人,轉眼就沒了聲息,實在太過突然。
馮氏也傻眼了,不過轉瞬就回復如常。一個丫頭的命,能值幾個錢,死也就死了,就算她不自盡,自己也留她不得。
就在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喧鬧聲,外頭有下人道:“大小姐,夫人正在見客,您可不能硬闖啊!”
婆子們都慌張起來了,大小姐回來了?若是讓她發現了她的丫頭死了,那還得了?
程嬤嬤連忙快步走了出去。
這時雲如嬌已經走到了花廳之中,程嬤嬤連忙上前拉住她,“大小姐不是去看老太太了嗎?怎麼折回來了?”
雲如嬌冷着臉,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她身後的青枝一臉焦急之色,顯然主僕二人是爲了青蔓而來。
卻是晚來了一步。
雲如嬌只道:“讓開!”
程嬤嬤還從沒見過雲如嬌這副樣子過,以前大小姐雖然對人冷淡了一些,卻不像現在這樣冷臉,眼中好像蘊含了無限的怒意似的,一不小心,彷彿就要燒起來了。
程嬤嬤僵硬的笑了笑,“大小姐……”她剛要再說什麼,卻被雲如嬌狠狠的推了一下。
程嬤嬤沒想到雲如嬌會突然伸手推她,沒有防備之下,當下退後了幾步。
雲如嬌趁機帶着青枝往後面暖閣去了。
程嬤嬤着急的道:“大小姐,大小姐,去不得。”她一邊說着,一邊追,跟着雲如嬌往後面去了。
暖閣裡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大小姐會不聽程嬤嬤的話。要知道程嬤嬤可是夫人面前的第一人,誰不給幾分面子?
就在這時,雲如嬌已經闖到暖閣來了。
暖閣就那麼大點的地方,因雲如嬌來得突然,青蔓又剛剛嚥氣,故而誰也沒辦法將她的屍身藏一藏。
等雲如嬌闖進來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身子如同破布娃娃一般,已經嚥了氣的青蔓。
婆子們都垂着頭,退到了一旁。
青枝當時就捂着嘴巴,大滴大滴的淚從眼睛裡掉了出來。
青蔓,她的好姐妹,這是……
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血腥味兒,青蔓瞪着一雙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她身上的衣裳已經成了一塊塊的破布,遮不住她的身子,更遮不住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傷。
雲如嬌輕輕的走過去。
後趕到的程嬤嬤連忙拉住她,道:“大小姐不可,死人晦氣!你們幾個是怎麼回事,還不趕緊把人拖出去。”
雲如嬌猛然轉過身,狠狠的推了程嬤嬤一下,大聲道:“你們有什麼資格嫌她晦氣?她是死人,又是怎麼死的?你們這些兇手。”青蔓的臉還腫着,身上還有傷,一看就是受了虐待。她嘴角有血跡,說不定是咬舌自盡的,爲的就是保住自己最後的一分顏面。
雲如嬌悲憤不已,轉頭衝馮氏道:“兇手!”
婆子們此時恨不能成了瞎子,聾子!
大戶人家的事,是那麼好聽的,只怕前腳聽了,後腳就會有人將她們套了麻袋,扔進井裡。
馮氏狠狠的拍了桌子一下,大聲道:“放肆!”
屋裡的人跪了一排。
雲如嬌不怒反笑,緊接着近乎瘋癲的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與夫人有話說。”
下人們如臨大赦,氣都不敢喘一下,都逃似的出了屋子。
雲如嬌看了青枝一眼,青枝不捨的看了青蔓一眼,連忙退了下去。
程嬤嬤剛要說什麼,雲如嬌卻是大吼一聲:“你也滾!”
程嬤嬤在馮氏身邊侍候了大半輩子,是得盡臉面的,哪裡受過這個,當下老臉一紅,也退了出去。
等屋裡的人都退乾淨了,雲如嬌才怒目看向馮氏。
馮氏心頭隱隱發痛!
這孩子是從她肚皮裡爬出來的,卻與她半點也不親,眼下看着她,竟像是看着仇人似的,而這一切,居然只爲了一個奴婢。
“你現在,越發能耐了!”馮氏被氣得不輕,一個奴婢,死就死了,她居然跟自己的母親大呼小叫,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斥責了自己的嬤嬤,簡直是混帳。
雲如嬌面上發冷,方纔發瘋發怒的表情,卻是不見了。她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馮氏,不知怎麼的,竟讓馮氏生出了兩分懼意。
“當不得能耐二字!跟母親比,女兒自愧不如。”
馮氏簡直要被氣死了,這是她的親閨女嗎?怎麼倒像是來討債的!
“您瞧着青蔓躺在地上,不害怕嗎?”
“胡鬧!”馮氏這會兒變了臉色,想要上前說些什麼,卻冷眼看到青蔓的屍身,當下心中發寒,後背汗毛直豎,故而便坐着沒有動。
她也是個正常人,哪兒有不怕死人的道理。
雲如嬌卻沒看出她的神色變了,她冷笑道:“也是了,母親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輕車熟路,又怎麼會害怕呢!”
馮氏驀的瞪大了眼睛,真正的怕了起來,只覺得女兒的話像一個悶雷一樣,劈在了她的心頭,“你,你混說的什麼!”
“怎麼是渾說呢!母親莫不是忘了我那個不滿一歲的妹妹,是怎麼死的了?”
這話真真像一記重擊一般,擊在了馮氏的心頭。她坐在椅子上,後背挺得筆直,可是身子卻微微的抖着,心裡也發虛,一點底氣都沒有。
這事兒,嬌嬌是如何得知的。
“母親不會以爲自己做的事情,真的天衣無縫吧?”雲如嬌臉上的表情很怪異,她像是在笑,又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那年我幾歲?好像是六歲!小妹妹剛出生時又紅又醜,實在不招人喜歡!可是過了百日以後,便白白胖胖的,特別招人喜歡。我喜歡她喜歡的緊,有一次睡午覺的時候,趁奶孃不注意,偷偷的跑了出去,去看小妹妹。她躺在搖籃裡頭,睡得好安穩,時不時的吐個泡泡,可愛的緊。那年夏天特別熱,我記得妹妹只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繡福娃抱鯉的肚兜……”
馮氏面色慘白,一下子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算女兒不說,她也知道了。
怎麼會,怎麼可能!
馮氏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她看向雲如嬌的目光,帶了幾分驚恐之意,隱約還有幾分晦暗不明之意。
雲如嬌笑,“母親是想連我也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