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周大人和中書令少府江大人因爲政見不合,直接在聖殿上吵起來了,而且當着聖上的面,還吵得很兇。
周大人言辭犀利,堵得江大人說不出話來。江大人大概是被氣急了,當下罵周大人是缺德事做多了,是斷子絕孫的命!
滿朝文武譁然!
周大人當場被氣得暈了過去,江大人也自知失言,奈何此事滿朝文武都是見證,說出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卻是不好再收回來了。
聖上讓人把周大人擡到了偏殿,又讓內侍們召了太醫給他瞧病!結果周大人是氣急攻心,還嘔了血,本身年紀就大了,被江大人這麼一刺激,直接暈了過去,下朝回家的時候,直接讓人擡回去的。
周府裡亂成一團自是不必提。
聖上責罰江大人,說他出言不遜,又無自律性,罰他閉門思過,並罰俸半年。並在周大人康健之後,要親自登門道歉。
皇帝這也算是安撫了周幽。
江大人哪敢不尊?只得應了。
此事在朝中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在周府,更是掀起了一道驚濤駭浪。
周幽被擡回府中以後,周府上下全都慌了神,當得知道事情的始末以後,一家子上下更是黑臉。
斷子絕孫!
這話說得可真夠狠的。
整個汴京城裡,稍微有點名望的人家,誰不知道周家的這點破事?周幽是嫡子早死,只有兩個庶子長大成人,各自成家。可惜生下來的庶長孫又是個傻子,孫女倒是有幾個,孫子呢,正常的一個沒有。
江大人的話,倒是沒錯,可惜太傷人心。
皇上大概也是覺得江大人的話太過了,這不是明擺着要拿刀捅周幽的心窩子嗎?所以他不但下旨懲罰了江大人,讓御醫給周幽診治,還賜下了幾樣名貴的藥材給周幽調整身體,以示天家恩寵。
可是周幽這個病,是心病啊,被氣出來的,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別說御醫了,就是華佗再世,怕是也難治他的這個病。
周幽這一病,可把周家全家上下都嚇壞了!老爺就是家裡的頂樑柱,主心骨呢!這一家子老少的寶貴,可都指望着他呢,他若是真的被氣狠了,倒下了,那這個家可就真完了。
馬氏知道後也急得不行,可惜她還在禁足之中,沒有周幽的話,哪個也不敢私自放她出來。倒是江氏,偷偷的看過馬氏兩回,把府裡的情況跟馬氏交待了幾句。
馬氏氣得不輕,可是也拿宋氏沒有辦法,周幽不開口讓她出去,誰敢讓她走出這間房門?
就在馬氏想着讓自己想辦法脫離眼前這個困境的時候,又一個晴天霹靂接踵而來,府裡流言四起,人人都說老爺的嫡子還活着,當年本該在那場大火中喪生的孩子,居然還活着!
這怎麼可能!
馬氏聽了這些話,並未當真,她反而覺得這個流言很可笑。當年的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孩子怎麼可能還活着!
人啊,都是這樣,自欺欺人。沒準這個消息,就是宋氏故意放出來,想要打擊她的。
她得沉住氣,不能讓那老~賤~人得逞,她想讓自己聽到流言後自亂陣腳,好讓人順藤摸瓜拿到自己的把柄?哼,哪兒有那麼容易。
馬氏心想着,這回啊,她還不出去了呢!自己就在這屋裡閉門思過!她倒要看看,宋氏還能把她怎麼樣。
其實,風聲還真是宋氏讓人放出去的,不過,用意卻與馬氏的想法完全不同。她這是想先給衆人打個預防針呢!
周幽醒來以後,一直抑鬱寡歡,才幾天的工夫,人就瘦了不少,眼窩微陷,看着挺嚇人的。
秋雨一直在周幽身邊侍候着,說是寸步不離也不爲過。
她就是想讓老爺看看,誰纔是最真心實意對他好的那個人。
周幽苦思冥想了兩日,終是忍不住了,讓秋雨去把宋氏找來。
秋雨微訝,前兩天周幽剛病倒的時候,宋氏也過來了,可惜周幽不知道怎麼想的,說什麼也不肯讓宋氏留下來。
老夫老妻的,鬧起彆扭來也是十分厲害的。
沒想到今天老爺會主動提起讓宋氏過來。
秋雨不敢說什麼,她現在只是一個通房的身份,與府中下人無異,哪兒敢對宋氏不敬?她可沒忘了前一段時日,宋氏藉着查賬的機會,把馬氏的幾任心腹都揪出來處理的事情!當時大爺,二爺都站出來反對,可是結果怎麼樣?老爺是站在宋氏這邊的,那幾個人還不是被宋氏發落了?
秋雨現在看得很明白,妾和妻,那是永遠不在一個層面上的,這府裡,如今還是宋氏的天下!馬氏失了老爺的心不說,手底下的精兵強將也被宋氏收拾得差不多了。
這全府上下,只要眼睛沒瞎的,都該知道怎麼選擇。
於是秋雨十分順從的去了榮壽堂請宋氏。
宋氏也沒爲難她,直接帶上王嬤嬤,去了前院周幽休養的地方。
周幽的書房旁邊,有一個小起居室,一直是他休息的地方。他平時辦公晚了,不回內宅的時候,多半是在這裡安歇的。
周幽剛被送回來的時候,宋氏來過兩回,不過因爲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僵持着,所以周幽不讓宋氏留下來,睜開眼睛就把宋氏趕了出去。
宋氏也不惱,每天派王嬤嬤過來瞧幾眼,囑咐秋雨好好侍疾,就真的再沒有過來探望過周幽。
說到底,還是因爲周瑾的事兒,兩個人才鬧了不愉快。
周幽想要認回周瑾,宋氏雖然同意,但卻主張讓周瑾開府單過,說直白點,就是跟他們分家!
周幽認回兒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籠絡住幾個優秀的孫子,讓周家後繼有人,讓他們成長起來,幫扶着府裡把日子過起來!分家單過,就意味着他們從此是兩家人了!周幽怎麼可能同意?
所以因爲這個事兒,周幽對宋氏十分的不滿,沒少給宋氏臉子看。宋氏呢,不管你是什麼態度,我就這一個要求,不然的話,兒子認不認都無所謂,反正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是跟自己一條心的,她怕什麼!
有些人生活在這世上,都是活給別人看的,住的什麼宅子,吃的什麼佳餚,用的什麼金銀玉器,事事都與旁人攀比。宋氏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唸了大半輩子的經,悟了大半輩子的佛,早就把該看明白的都看明白了。至於那些看不開的,也只希望佛祖能夠原諒她是癡人一個吧!
宋氏一邊想着,一邊擡階而上。秋雨親自爲她打了簾子,然後很有眼色的沒有跟進去。
王嬤嬤默默的點頭,倒是個聰明的。
屋子裡一股子藥味兒,空氣還不錯,沒有什麼濁氣,可見秋雨侍候的時候,是真上了心的。
宋氏看到牀邊擺了一張椅子,想必是周幽一早吩咐好的,就坐了過去。
周幽半靠在牀頭,看着精神不錯,只是比尋常瘦一些。
到底是年紀大了,又吐了血,總歸是有了虧損。
“老爺,您叫我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周幽輕哼一聲,“明知故問,當然還是爲了孩子回來的事情。”
宋氏沉默了一下,才道:“老爺,到了咱們這個歲數,求的是什麼?孩子們好,咱們活着纔有勁兒!瑾兒自幼沒在咱們身邊待過,這裡的一切都不是他所熟悉的,你讓他進府跟咱們一起生活,只會讓孩子不開心。”
“人生在事,豈能事事如意?大丈夫若是連這點不自在都不能克服,又何談支應門庭,建功立業?”
“老爺這話錯了!”宋氏微怒,不由得雙目圓睜,“這不是孩子的錯,錯在你我!是你我欠他的。”宋氏一直強調這一點,襁褓中的嬰兒有什麼錯?他能選擇嗎?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件事,如果事後他能追究一下,或許孩子就回來了!他們就不會分散三十多年。
周幽在這件事情上十分理虧,他覺得或許是自己年紀大了的關係,所以有些事情不願意在像年輕的時候那樣堅持。甚至在面對宋氏質問的時候,他有了退步的意思。
父慈子孝,子孫昌盛,這是周幽之所求。
他想了想,終究是點了頭,“也罷,就依夫人吧!”以他這個年紀,頂天再活二十年,也許兒子本就對他有了不滿,若是他們父子之間再生嫌隙,那孫子們會怎麼看他?他到了晚年,還想看着孩子們上進成就一番世業,還想着看他們成親,爲周家延續血脈,如何能狠心把那麼好的孩子們拒之門外?
“老爺能想開,也是他們小輩人的福氣。”宋氏想了想,就又道:“早先我也試探過兒子的想法,若是按着他自己的意思,他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回來。”
周幽沒吱聲,看來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孩子跟我說了,他不喜歡高門大戶裡勾心鬥角的生活,他在自己家裡,吃穿不愁,孩子們也孝順,真是再好也沒有了。高堂雖在,可是在他心中,卻與陌生人無異,真要是強行讓他融入到這個生活當中,他會不高興,孩子們也不會快樂。況且,他知道只要進了這個家門,以後的事情怕是身不由己了。別的他也不擔心,只怕兒女們的親事,不順。”
宋氏這是在變着花樣的跟自己講條件呢,讓他不允插手那幾個小的的婚事。
周幽被氣得不輕,若不是這幾天他躺在病牀上翻來覆去想這些事,早已經暗暗的說服了自己,只怕他現在聽了這話又得嘔出幾口老血來。
罷了罷了!子女都是債,他本來就欠了那孩子的,就當是成全了他的一片慈父之心,還債了吧!
況且,只要他們認祖歸宗回了家,那門第就已然發生了改變。他們都是宋氏的心尖子,宋氏斷然不會委屈了他們的。
“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難道還要爲他們操勞一輩子?這晚輩的婚姻大事,只要門當戶對,我是沒有意見的,到時候,免不得要讓夫人多多操心了。”
宋氏有些意外,再看周幽,卻覺得從他的眼神裡,真的看到了一絲坦然和放下。
“既是如此,就安排起來吧!老爺放心,我會拿慧心大師的話來服衆的,決不會搭上咱們府裡。”宋氏知道,有些事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拿下馬氏,也絕非一朝一夕的事,若是逼急了,反倒不美。
況且,讓馬氏見見那孩子,見見自己的孫子,不也是美事一樁嗎?希望到時候,她受到的打擊,不要太大啊!
王嬤嬤連夜差人送了幾封信出去。
周小米接到信後,先是彎了彎嘴角,接着輕輕嘆了一聲。
周婉瓊接到信後,與她的夫君長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蔣家的親隊衛便出發了,目的地是林家集鎮,跟着他們一同回去的,還有周安。
周小米趁機會跟周翼興談了一回,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發現他二哥的心思自己有些猜不透了。
銀樓的生意很好,已經有了固定的回頭客。金師傅的手藝是沒得挑的,而且他家的原材料都是自家商隊找回來的,保質,價低,還是有些優勢的。
生意蒸蒸日上,本來是件好事,可是爲什麼二哥的心有些浮躁呢!
前幾日還跟人去了碼頭,不知道做什麼去了,神神秘秘的。
周小米是實在騰不出紅衣的手來,讓她去查這個事兒,就把這件事交給丁簡了,結果現在丁簡跟二哥穿一條褲子,跟自己倒是不說實話了。
“二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周小米覺得自己最近火氣很大,好像有點沉不住氣了。
“哎呀,小妹你別急,你二哥我這不是踅摸生意呢嗎?”周翼興笑着道:“你說,咱們家的生意得越做越大吧?將來用錢的地方多着呢,我總不能只守着那一個小小的銀樓渡日吧?宮裡的生意,能掙幾個錢,咱們還是得想想別的出路。”
周小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這麼簡單?”
“哎喲,能有多複雜啊!”周翼興臉上一片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