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就細細的跟她二人講:“醬菜好不好吃,跟原材料有關係,跟做醬菜的手法有關係,還有就是跟買醬菜的人的口味有關係。有人愛吃甜的,有人愛吃酸的,還有人愛吃辣的。你把甜的東西賣給愛吃酸口的人,他肯定不會喜歡你的醬菜,沒準兒還會說你的東西不好吃,你把辣的東西賣給不吃辣的人,他怎麼可能會愛吃呢!”
李氏點頭,越聽越有道理,這會兒她也不覺得身上累了。
“所以說,醬菜生意要想做得好,種類齊全很重要,不但要好吃,還得乾淨衛生。而且一定要跟別人家做的不一樣。”
“醬菜不就是醬菜,還能有啥不一樣的?”李氏有點糊塗。
周小米就細細的跟他們說這裡頭的事兒,“鄉下人家做醬菜,都喜歡糊弄,在他們看來,醬菜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東西,但他們並不是吃醬菜的口感,品嚐它們的味道。而是單純因爲冬天沒有菜,習慣了用醬菜代替,省錢不說,還省事。”
李氏又不由自主的點頭。
周小米又道:“以前我們跟老宅沒斷親,沒分家的時候,家裡常年吃醬菜瓜子,把秋天下來的黃瓜洗一洗,往醬缸裡一扔,等到吃的時候挾出來,切一切,就算是醬菜了。”
想起過去的日子,周小米不由得苦笑一聲,才道:“姥姥,別說那黃瓜沒啥味兒,就是那大醬也被禍害夠嗆,根本不好吃。還有咱家,我記着姥姥一直愛用大蔥醃鹹菜,也不怎麼弄,就是把大蔥擱鹽水泡泡,撈起來就吃了,是不?”這作法,在後世蔥價上漲的階段,完全可以被稱作是有錢,任性的土豪做法。但是在這裡,只是省錢的做法。大蔥便宜,或許在鄉下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花錢去買它來吃,隨便開出一小塊荒地,就能種出足夠一家人吃上一年的大蔥,而且這東西也好活,不用怎麼打理,到了春天,有些蔥根自己就鑽出來了,還可以接着吃。
李氏讓周小米說得有些尷尬,那些年家裡窮的厲害,爲了還債,醃鹹菜也就能醃點大蔥,哪怕是蘿蔔她都捨得不醃,都留着賣了換錢呢!
“所以,我們不能做這樣的醬菜。姥姥,你想想我送來的那些大醬和醬菜,跟咱自己家做的,是一個味兒嗎?”
周小米做的醃地環,醬八寶菜,味道都特別地道,不會太鹹,口感脆脆的,裡頭滋味十足,讓人吃了還想吃。特別是食慾下降,生病,天氣熱的時候,吃那些醬菜最下飯了。
李氏不住的點頭,“你別說,當初小米送這些醬菜來的時候,我還說呢,這鹹菜的味道老好了,又脆聲又甜絲絲的,唉,醃個鹹菜還那麼多花樣。”其實那會兒就是在變向說周小米不會過日子,哪兒有醃鹹菜又用糖又用酒的,那佐料像不要錢似的往裡倒,想想就心疼。
“姥,咱們吃這個,您覺得心疼,可是那些有錢人家會覺得心疼嗎?”周小米跟她算了一筆帳。
就拿醃地環這個普通的小菜來說,它是野菜,漫山遍野的長,挖出來曬一曬就能用,根本不花一文錢。加上鹽,少量糖,醋之類的配料,一斤的成本價格大概在三文以內,轉手賣到店裡,就能翻一倍,而那些賣醬菜的店鋪呢,收益更大。
“他們會把醬菜的價格翻好幾翻,轉手賣給那些富貴人家。姥姥,你想啊,那些有錢人,會吃便宜的東西嗎?他們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反而要吃醬菜,吃的不就是一個可口,一個新鮮嗎?誰會買五六文錢一斤的東西?所以啊,要是想做精品,價格一定要夠貴!”
李氏聽了周小米這番話,驚訝的不行,一邊暗暗思忖着外孫女的話,一邊驚訝這孩子的思維也見識,這些東西可沒有人能教得了她,再說這孩子纔多大啊,要不是自己用了心的去觀察,哪會兒清楚這些道道啊!
“閨女,娘還是沒太懂,你到底是想讓你姥姥怎麼做啊!”
周小米想了想,才一本正經的道:“娘,我是這麼想的。我姥姥家這種情況,眼下真是急不得。怎麼着,也得等我大舅母做完月子的,再來討論做醬菜的事兒。我想着,先幫他們把做大醬的東西置辦起來,開春正是下醬的時候,這大醬看着不出奇,可是要真是賣起來,那利潤也不小。等日後山上,地裡的菜都下來了,再研究醃菜的事兒。而且我也想好了,要幹,就往大了幹,別像我那個時候賣醬菜似的,便宜都讓人家開鋪子的賺去了。”
周小米賣大醬,醬菜掙錢的事,李氏也知道,當時她還說自己這個外孫女能折騰,小小年紀就知道攢私房錢了。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倒也覺得掙錢的事兒有了希望,只不過,人家孩子鼓搗出來的東西,平白無故的讓給他們,這好嗎?
“小米,姥姥問你,這做醬菜和下大醬是不是都有方子啊?”李氏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周小米大概能猜到李氏的想法,便道:“是有方子,不過這方子都是我自個兒翻書找出來的,那些飲食雜談裡頭有些一些含糊的方子,我還往裡頭新加了東西,所以咱們的方子絕對是獨一份,跟誰家的都不一樣。”飲食文化博大精深,、後世人在前人總結的經驗上善加引用和改良,將食物的色、香、味發揮到極致,所以周小米在飲食方面的造詣和經驗,根本就不是這個時候的人能想象的。
“就算是跟別人的不一樣,可到底是我們小米自己研究出來的。姥姥不能要你的方子!”
周小米傻了,直直的道:“姥姥,你這是拿我當外人呢!”
李氏連忙擺了擺手,“姥姥不是那個意思,這總歸是你自己鼓搗出來的東西,姥姥是大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拿了。”在李氏眼裡,方子都是很值錢的東西。當大夫的有藥方,染面料的有染布的方子,釀酒的有酒方,這些東西都是掙錢的,要傳兒不傳女,一代代的傳下去,好用以保證家裡的事業能一直進行下去,紅紅火火的。
醬菜方子也是方子,就算掙不着大錢,那小錢也是不斷的。況且李氏聽林氏提過,說是當時孩子自己做醬菜,可是沒少賣錢。
“姥姥,我說給你就給你,我爹,我娘,我們全家人都是這個意思。”周小米只道:“當初我們都要餓死了,還不是你跟我大舅他們,把糧食省下來給我們送過去?那些年要是沒有你們,我們娘幾個只怕都得不着好。我三哥能有今天,還不是多虧了你們時不時的接濟?要不然,他能不能挺過來還兩說呢!姥姥,我們家有自己的豆腐坊生意,鎮上還開了鋪子,以後還要再開一家呢!根本沒有時間做這個醬菜。這些方子與其躺在那兒落灰,還不如物盡其用,趕緊把錢掙到手,好供我小舅舅讀書用。況且小妞妞和壯壯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姥姥,家裡以後還得添孩子,難道以後你就讓我大舅打獵養活一家子?”
周小米這段長長的話,每一個都敲在了李氏的心坎上。說不動心,那是假話,可李氏還猶豫呢!
林氏有點急了,“娘喲,我是你親閨女,你跟我還客氣啥?你要是真覺得欠着小米了,那就聽小米的先把錢掙到手,日後給她多攢些嫁妝,不就啥都有了。”
李氏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還是有些下不定決心的樣子。
女兒外嫁,到底是別人家的人,拿這方子,她怕燙手啊!
“姥姥,眼前啥最重要?讓我小舅舅唸書,出人頭地最重要!日後我小舅舅若是有幸學出個模樣來,那是給老林家添光增採的事兒!他要是出息了,不僅能完成我姥爺的心願,還能幫着一大家子人呢!到時候讓我大舅管着家裡的買賣,小舅舅或者教書育人,或者爲官造福一方百姓,都是好事啊!說不定以後還能照拂我們呢!只是眼下若是不把我小舅舅唸書的錢掙出來,一切種種就都是泡影了。難道姥姥你寧願四處借錢,全家舉債的過日子,也不願意讓家裡有個進帳,把事情看得長長久久的嗎?”
周小米的聲間不大,可是每一個字聽進李氏的耳朵裡,那都是鏗鏘有力的。李氏只覺得心裡暖和極了,眼圈也漸漸熱了起來!那些年,可真難啊!他爹甚至來不及看自己一眼,就嚥氣了,李氏現在想起那個畫面,還覺得鼻頭髮酸,心尖發顫。成了寡婦,她認命了,從那天開始,她就告訴自己,她得堅強,不爲別的,就爲了林家的這三個孩子,她得把他們都拉拔起來,她得對得起死去的孩子他爹。熬了這麼多年,苦過,累過,怨過,可是李氏卻從沒像現在這樣心情複雜過。
唉,她老了,需要孩子們來拉拔她了。
李氏把眼裡的淚眨了回去,拉着周小米的手道:“小米啊,姥姥活了這麼大歲數,遇事還沒有你這個孩子拎得清啊!”確實啊,眼下事也沒有升子讀書這件事兒重要!
“姥姥,你是不想佔我們便宜,我們都懂。你放心吧,咱家以後的日子肯定越來越好。”她笑了笑,明白李氏這是將心裡的心結放下了,肯接受自己的意見了。
“那,那姥姥就拿你這些方子了,以後買賣幹起來,肯定給小米攢一份大大的嫁妝。”
周小米知道,此刻她不適合說什麼拒絕的話,她要是敢說不要,李氏就敢不拿她的醬菜方子。老太太有點固執,很堅持自己的想法,那是她做人的原則。
“中。”周小米應了一句,接着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
林氏在一旁點她的腦袋,“你也好意思,還中,纔多大,你知道嫁妝是幹啥用的?”
“姥姥又不會害我,給我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姥姥又不是外人,給就拿着唄!”周小米這是變着法的在寬慰李氏呢,無非就是想告訴她,她們是一家人,不要分彼此。
“這孩子。”林氏哪裡會不知道自己閨女的用意呢!她心裡微微感嘆,家裡的孩子一個比一個省事,想得比她們這些大人還多。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想要問問自己,她這個當孃的人,到底是有多不合格,纔會讓孩子們小小年紀就如此費心勞神,唉。
“小米,那我們應該咋做啊!”李氏不是沒醃過醬菜,可是她清楚自己的手藝,自己醃的那東西,就家裡人吃吃還湊合,誰會花錢買啊!
周小米想了想,才道:“我覺得,這是個可以長期做的買賣,想着讓姥姥家有自己的品牌。”
“品牌?”李氏還是頭一次聽道這個詞兒,覺得新鮮的不得了。
“就是……嗯,比如大家買熟食,先會想到正泰興,是不是?這就是品牌啊!”
李氏恍然大悟,表示自己懂了。
“要想做大,就得有自己的鋪子,憑什麼咱們自己辛苦,最大的利潤卻給了別人啊!”以前周小米自己做這些醬菜的時候,她覺得無所謂,反正家裡也吃不了多少,賣了就賣了,可是這個事兒轉到李氏這兒,她就不樂意了。
“有自己的鋪子,你還真敢想。”李氏有些閃神,甚至有點不敢想。
“慢慢來!”周小米頗爲神秘的道:“我預計啊,先幫姥姥把配方寫下來,然後再把材料一點點的備起來,再做點罈子,罐子,嗯,爭取我走之前先醃出一批來。”
李氏和林氏都感到驚訝,“醃出一批來,這個時候能醃啥啊!”
周小米笑得挺神秘:“山人自有妙計,你們啊就別管了,這事啊,我得跟我大舅嘮嘮,再跟你們講。”
“喲,還瞞着我們呢!”
就在這時,院子外頭響起劉氏的聲音,李氏側耳聽了一下,道:“平子回來了。”
果真,周家的馬車停在了林家的門前,林儒平和周安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