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林家集鎮。
臘月二十這一天,小雪。
此時正值年終歲尾之際,家家戶戶都期待着新年的到來,把攢了一年的力氣和銀錢都拿出來,準備好好置辦年貨,過一個肥年。所以即便是寒冷的天氣,零星散落下來的雪花,也沒能阻止人們採買的熱情,街上人頭攢動,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子,臉上都掛着喜氣洋洋的笑容。
叫賣聲、歡笑聲、嘈雜聲不絕於耳,到處都涌動着幸福的味道,連空氣似乎都散發着甜甜的氣息。總之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年味兒十足。
兩輛華蓋馬車,一前一後緩緩的駛進鎮子。它繞過坊市,朝着鎮子東邊的住宅區走去。
坊市裡的喧囂聲漸漸弱了下來,馬兒揚着蹄子,慢慢地,平穩的踏在鋪了一層淺雪的青石板路上,駛進了帽兒衚衕。
帽兒衚衕這邊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貴之人,大多數人家,都是在這兒住了好幾輩的!只有少數人家,是因爲種種原因發跡以後,才搬過來的。
“籲~”車伕趙九將馬車穩穩的停住,然後才道:“小姐,到了。”
此時,另一輛馬車也穩穩的停住了。
車廂打開,跳下來一名紅衣少女。
這少女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紅色對襟的綿霞襖子,下身穿紅色褲裝,腳上蹬着一雙樣式非常簡潔大方的鹿皮靴。一頭烏黑的長髮被她全部用頭繩紮了起來,利落的綁在腦後,馬尾辮子上沒戴任何裝飾特別,看起來簡潔極了。
紅衣少女撐開傘,然後掀起車簾,放好踏凳,把手臂遞向車廂內,道:“小心。”
一隻纖纖玉手,扶住了紅衣少女的手臂,緊接着,一個嬌俏的身影外出了馬車,小心翼翼的踩着踏凳下了車。
紅衣少女立刻將油紙傘移向那名少女。
傘少站着的人,披着純白色的狐狸毛斗篷,裡頭穿着一件靛青色刻絲繡捲雲紋的對襟小襖,底下穿一條黎色的束腰馬面裙,裙襬上繡了幾朵含苞待放的薔薇花。少女身材高挑,體態婀娜,即便穿了很厚的斗篷,可是依舊能看到她玲瓏的曲線。
紅衣少女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少女胸前發~育過!度的高聳,極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
少女轉頭看她,“怎麼了?可是着涼了?”她的聲音猶如黃鶯出谷,又似山中清泉一般,甜美中帶着幾爽利,讓人聽了心生好感。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少女有着天仙一般的容顏,白如美玉的肌膚,細膩得連毛孔也看不見。眉不畫而黛,脣不塗自紅,雙目顧盼生輝,神采非凡。
紅衣少女看呆了,她發現自從跟了小姐以後,自己的腦子像是不夠用了似的,有時候盯着小姐看久了,就會發呆!好像不自覺的被小姐吸引了似的,嗚~她是女人好不好!!!
紅衣少女隨即搖了搖頭,垂了眼瞼,“奴婢會功夫,輕易不會着涼,謝謝小姐關心。”要是讓主子知道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想了不該想的,不知道她會不會被髮落到刑堂領罰啊!
“小妹!”另一輛馬車上,走下來一位少年。他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頭戴玉冠,模樣出衆。雙眉似劍,雙目似星,眼角微微上挑,似乎有道不盡的風~流。雖然他身材高大,但是卻是一身的書卷氣。少年身披一條鑲灰色兔毛領的錦蜀披風,裡頭穿着一身青色交領錦綢素紋直綴,腰間扎着一條鑲着橢圓形瑪瑙石的腰帶,上頭掛着一隻喜鵲登枝圖案的湖綠色荷包,腳下穿的是厚底鹿皮靴。
這樣的少年,即便是站在風雪之中,周身上下也是從容自信的瀟灑模樣,讓人看了,都要忍不住讚一聲,好一個英俊的少年郎!
跟在他身邊的青衣小廝,本來也算是個容貌清秀的人,可是跟自己的主子一比,瞬間就被秒殺了。
“二哥。”少女朝他笑了笑,露出幾顆潔白的貝齒,只道:“走吧,估計爹孃都等急了。”
少年身邊的小廝連忙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少女的玉容。不過方纔小姐那一笑,簡直是傾國傾城啊,自己這雙狗眼,都要被閃瞎了。
紅衣少女也暗道:周家的兒女,模樣確實出色,無論男女,樣貌,品性都是上上之選。不過,幸好主子並非凡人,他跟小姐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先前那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周家次子周翼興,而他口中的小妹,除了周家唯一的女兒周小米,不作第二人想。
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讓一個孩子成長起來,成爲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而周小米呢,也從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長成爲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周家,更是今非昔比!
這時,門房的人聽到動靜,連忙迎了出來,“二少爺,大小姐。”
兄妹二人拾階而上,比肩而行,從側門進府。
紅衣少女輕嘆,收了傘,然後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那少年身邊的小廝,可不敢跟紅衣少女並行,他機靈的退後兩步,道:“紅衣姐姐先請。”這位姐姐性子冷清,向來說一不二,只能敬着,他可不敢往前湊。
紅衣面無表情,看了一眼周翼興的貼身小廝,率先進入府中。
福鬆擦了擦頭上的汗,暗想府中有傳言,紅衣姐姐的眼神能殺人,果真不假!
福鬆嘆了一口氣,這才進入府中。
遠處,喧囂依舊,林家集鎮被青青的小雪裝點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帽兒衚衕裡,很快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寧靜……
周小米和周翼興進了大門後,很快就有人迎了上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周安。
如今的周安,已經二十四歲了,臉上的青澀早已退去,取而代之是的老實持重的形象。
當初周家老宅的事情平息以後,周小米就開始重用身邊的人,先後將周平、周安、周吉,周祥這四個人的賣身契還給了他們,幫他們消了奴籍,讓他們恢復了自由身。本來有機會恢復姓氏的四人,卻都不願意改回原來的姓氏,他們其中有的人根本不記得自己姓什麼,老家是哪裡人,有的人則是有傷心的過往,覺得在周家的日子,纔是他們一生中最幸福,自在的日子,所以乾脆就一直姓周了。
周平現在是豆腐鋪子和熟食鋪子的掌櫃,周安則是成了周府的大管事,他年紀雖輕,可是跟着周家好多年,經歷過不少風浪,做事也越發的沉穩了。周小米對周安是信任的,當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就曾不要命的想要救周小米,只不過當時情況危機,他能力有限,沒救成罷了。
不過,周小米也不是那種會放任手下人成長,偏聽偏信的人,畢竟周安現在已經不是周家的奴才了,他雖然忠心耿耿,但是人是會變的,周家聲勢日漸興旺,難免有人會打着他們的旗號在外頭亂來!所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雖然對,但是用人之道,在於主家有明察秋毫的心,能隨時發現手下人細微的變化。換句話說,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二少爺,大小姐。”周安向兄妹二人見禮,然後道:“老爺,夫人都着急壞了,正說這事兒了,讓我出來迎一迎。”
周小米向他點了點頭,然後道:“你兒子還有幾天滿月?”
當初周家買回來的四個男僕,恢復自由身後,都先後成了家。周平家裡有兩兒一女,周安家的三年前生下一個女兒,兒子落地還沒到一個月。
“二十五就滿月了。”周安提起兒子,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古人都把男丁看得很重,不管怎麼說,生兒子都是一件喜事。
周小米點了點頭,“名字可取了?”
“冬月裡生的,小名叫冬兒,大名,我想請老爺,少爺們給取一個!”周安在周家做奴才的時候,學會了不少字,還學會了算賬,但是做學問,他不行,想取一個好聽又有寓意的名字,就得倚仗周家了。
這也是一種對主人的尊敬。
另外,周安也有幾分自己的小心思,現在周家有兩位舉人老爺,而且其中一位還是解元,如果能讓解元公給自己兒子取個名字的話,那麼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沒錯,四年前,周翼興才十四歲,周翼文更小,才十二歲。兄弟倆下場,參加了童生試。周翼文天資聰穎,一路高奏凱歌,縣試,府試,院試這三場,場場名列第一,直接中了小三元。這一成績,直接將林玉風十二歲中秀才的“豐功偉績”給打壓了下去。要知道林玉風雖然也是十二歲中了秀才,可是他的成績並不算十分拔尖,除了第一場的縣試奪得了案首之外,其它兩場都只是進了大榜前十而已。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如果沒有周翼文的成績比着,林玉風以十二歲的年紀考中了秀才一事,確實值得驕傲和宣揚!但是古人以取得******,小三元的名譽爲傲,縱觀全史,取得六案之首,連中六元者,也只有兩人!所以林玉風和周翼文的這一場名譽之爭,高低立現!
周翼興的成績雖然沒有周翼文那麼厲害,但是他也考中了秀才,結果周家一門雙秀才之事,很快就成了鎮上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也正是因爲兄弟倆爭氣,以至於原本對周家的鵲起很不屑,甚至想暗中對周家做點什麼,藉以打擊他們聲勢的人,都老實了下來。
開了掛的人生到這裡還沒完,小哥倆中了秀才以後,便去了縣裡的書院讀書,按照章先生的話來說,這是極爲重要的一步,不能省略。結果這一讀就是好幾年,書院的山長,師長的才學,雖然不如章楚那般妖孽,但是也都是有大才的。小哥倆勤奮好學,很受他們的喜愛。甚至山長一度動了收周翼文爲弟子的念頭,可惜,周翼文拜章楚爲師在先,自然不能答應。
今年秋闈,周家小哥倆一起參加科舉,結果讓人大跌眼鏡。周翼興居然意外的考中了,成了舉人老爺!他的性子就是個坐不住的,其實不太適合讀書,加上天資不足,又一心只想着做生意,所以在科舉這條路上,很難有什麼大的進展。到底他讀書時日尚短,落榜也是意料之內的事。可是誰能想到,周翼興居然能考中舉人呢?就連他自己也十分意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相比之下,周翼文就有些妖孽了,直接拿了鄉試第一,中瞭解元。而與他們同場的林玉風,也考中了,只不過成績比周翼興好一些,卻不如周翼文,到底還是輸了周家一籌。
當年林家人算計周家的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件事過去以後,林家和周家了就算是徹底槓上了。林家以爲自己是林家集的老大,是地頭蛇,認爲周家不過是暴發戶而已,不足爲懼,所以處處想要壓周家一頭,而且事事與周家作對。
可惜的是,周家不是那麼好拿捏的,在高壓之下,不但沒被林家打垮,反而高歌猛進,把自己家的產業和生意擴大了好幾倍。林家人眼紅啊,他們幾代人辛苦努力才換來的結果,人家周家用了幾年時間就做到了,這份運氣,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
周翼文中瞭解元以後,林家看周家就更不順眼了。
林家子嗣艱難,代代都是單傳,想在矬子裡頭挑大個兒,都沒條件。好不容易出了個林玉風,讓人覺得他無論容貌,才學,都是頂好的,簡直是無可挑剔,可惜又遇到了周翼文!
既生瑜,何生亮?
林勝把牙根咬得咯咯作響,卻也毫無辦法。周家人丁興旺,兒子多不說,還個頂個兒的優秀,他看着眼紅啊!
當然,周家人並不知道林勝的想法,也懶得把精力浪費在他身上。用周小米的話說,不服就在生意場上見真章,林家走什麼路子,她都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