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周府裡雞飛狗跳的事兒,很快就被周家幾兄妹知道了。

宋氏讓周婉瓊給周小米幾兄妹帶話,把最近府裡的形式都一一講述了一遍。除了周翼文在書院裡,尚不知情以外,周小米等人倒是都知道了宋氏已經掌家,並開始暗中佈置自己人手的消息了。

這種局面對他們是有利的,而且宋氏是在向他們發射一個信號,隨時準備接周瑾一家進府的信號!想必周幽已經查證到了什麼,不然的話,宋氏也不可能這麼着急的開始佈置。

周小米所料不錯,周幽已經得到了確實的證據,證明周瑾有九成的機會,是他的親骨肉。

先前周幽不大相信這個周瑾就是他的嫡長子,畢竟當年的那場大火盡人皆知,在大火中喪生的除了他的嫡長子以外,還有兩名乳母,幾個丫頭和婆子。當年的事兒他記得很清楚,所以覺得一個剛滿週歲的嬰兒能從火中逃出來,應該是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兒。

但是查着查着,他突然有所發現。

周新貴和許氏的身份暴光了。

去查他們身份的人,都是跟隨周幽多年的心腹,其中有一個吏官,叫陳煜,是周家第二任總管周奇的同鄉。這個人跟周奇的關係非常好,兩個人時常走動,所以陳煜去周府的機會比較多。一般兩人都是在府外見面的,找個小酒館喝上幾相當於,去敘敘舊,嘮嘮家常!

陳煜跟着幾個同僚順着周新貴和許氏被髮配到鹽場的線索追了過去。

要說這許氏和周新貴也夠命大,兩個老傢伙一路上沒少受虐待,可是卻都活了下來,雖然他們吃了很多苦頭,身上是新傷小病不斷,但是一時半刻的是死不了的。

這是宋氏想要的結果,就是讓他們活受罪。把欠自己的那些傷痛,一點點的,加倍的還回來。

陳煜他們趕到鹽場的時候,周新貴和許氏已經大變樣了,兩個人枯瘦似鬼,眼睛裡一點神采也沒有,嘴脣上都是乾裂的傷口,手上也都是細小不一的傷口。見到人的時候,還會下意識的畏縮一下,嘴裡嘀咕着亂七八糟的話,誰也聽不懂,顯然神精也有些異常了。

鹽場的人才不會管你是不是有問題呢,只要人沒死,能幹活,就行!死在鹽場的勞工多了去了,在這裡幹活的人,大多都是犯了事兒的犯人和像周新貴和許氏這樣的逃奴,所以陳煜他們來找人調查事情,也是監工們見怪不怪的事,沒有多問就讓他們見到了人。

幾個人都覺得,這兩個人精神已經不正常了,肯定問不出來什麼了,而且他們很怕人,根本不能正常回答問題。

陳煜卻覺得,這二人有些眼熟。他的記憶力很好,特別是對見過的人,基本上都會在腦子裡留下一個印象,不會忘記。

陳煜也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會覺得眼前這二人眼熟?他們是在哪裡見過?他想了整整兩天,纔想起一個人來。

周奇在世的時候,常常跟周家莊子上的一個奴才接觸,那個奴才是負責往府裡運送新鮮蔬菜,瓜果的,每隔幾日,就會從莊子上到周府來一趟,每次都是跟周奇碰面。

陳煜去找周奇的時候,碰到過那人好幾次,見他對周奇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不免有些好奇,就問了幾嘴。

當時周奇是怎麼說來的?

“周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在莊子上……”

事隔多年,他差點忘記了!而且陳煜記得很清楚,那人叫周貴。

而眼前這個黑瘦的老漢,叫周新貴,名字略有些不同。一想到東翁讓自己查的事情,陳煜就明白了幾分,開始旁敲側擊詢問這個周新貴。

周新貴已經被折騰得神志不清了,他根本不能與人正常對話,交流。但是陳煜耐着性子問他認識不認識周奇,知道不知道周家大少爺的事情。

周新貴一聽這個,就像是受到了極度驚嚇似的,躲起來瑟瑟發抖。

陳煜覺得很是蹊蹺,就想方設法的問他三十多年前的事,反覆的提及周奇和周家大少爺,這才從周新貴這個半傻的人嘴裡,套出一些當年的事情來。

原來,在大火發生的前一天,周奇不知道從哪裡抱來一個孩子給他,還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帶着孩子遠走高飛,將孩子養大。周新貴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情況,但是他並沒有着急出城,而是帶着孩子和媳婦藏在了貧平區,想着探聽一下情況在走,結果第二天尚書府就起了大火。

他害怕,當天晚上帶着孩子出了城,因爲這件事情被周幽壓制了下來,所以城內並沒有引起什麼慌亂,守城的也沒有太過細緻盤查,就把他們放走了。

周新貴,也就是當年周貴抱走的那個孩子,就是周幽的嫡長子。

周奇偷龍轉鳳,幫周幽保住了嫡子的命,卻間接讓周瑾流落在外三十餘年,吃了不少的苦頭。

周幽知道這一切以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周奇爲什麼會知道有人要害自己的孩子呢,不着他也不會想出那個李代桃僵的辦法來!他既然知道這件事,爲什麼不直接跟自己說呢!到底是誰,讓一向對周家忠心耿耿的周奇,不得不出此下測救主?

周幽又想到了周奇的死,很突然,很蹊蹺。而且他們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到後來,都沒人了。

太奇怪了。

他有些不敢細想,卻又不得不細想,最終讓人去查了周奇的死因。

周奇是周家老太爺救回來的人,從小跟着周幽一起長大的,周奇對周幽絕對忠心耿耿,他寧可自己死了,也絕對不會背叛周幽。

可是,周奇明明知道有人要害自己的長子,卻不敢明着來找自己,反而將孩子而掉包了,他到底在忌諱什麼呢?

周奇死了太長時間了,有十五年了吧?好像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似的,根本什麼都查不到。

不過,既然確定了周瑾的身份無誤,就該把人認回來纔是!而且周貴逃奴的身份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周瑾一下子就想到了宋氏。

她都要嚥氣了,卻不管不顧的往外走,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線索?又或是揭發周新貴逃奴身份這事兒,本身就有宋氏的手筆?逃奴發配的時間,跟她離家的時間,剛好對得上。

太像她的行事風格了。

周幽一想到自己被宋氏矇在鼓裡多年,心裡就不痛快,而且有了一種被玩弄的感覺,所以把事情想通了以後,他就怒氣衝衝的回了尚書府,打算好好質問宋氏一番。

什麼慧心大師,什麼親緣尚在,都是她編造出來的!

可是沒等周幽質問宋氏,宋氏就遞給他一本賬冊,上面洋洋灑灑的記載了這麼多年馬氏中飽私囊,利用掌管中饋的權力,貪了公中銀子的事。每一條,每一件,貪了多少,都筆筆有蹤,所有的數目加在一起,居然有五萬兩之多,可見這麼多年下來,並不是府中的鋪子不掙錢,而是這錢都被人挪用了。

周幽瞧見了這筆賬,頓時覺得怒火攻心,這一個兩個的,也未免太不把自己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裡了吧!

馬氏更可恨,居然膽敢在眼皮子底下欺騙自己。自己那麼相信她,可是她呢,瞧瞧她乾的這好事。

或許在周幽眼裡,宋氏和馬氏始終都是親疏有別,被親近的人欺騙,會更讓他覺得無法接受吧?

所以周幽此時此刻的心情就是,馬氏更可恨。他也顧不上跟宋氏掰扯之前的事兒,擡腳就去了西跨院。

宋氏嘴角微挑,王嬤嬤卻是十分擔心的。

“老夫人,我看老爺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想必不妙吧!”

宋氏心裡有數,只道:“你放心,我自有算計。”

不多時,西跨院那邊就響起了爭吵之聲,還有周幽的怒吼聲,馬氏自然大喊冤枉,說是宋氏冤枉她。直到周幽把賬本甩到她臉上,她纔不吭聲了。

馬氏是真沒想到,短短几天的工夫,宋氏居然把二十年的賬全部查完了!這在她看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宋氏不但查了,還查出了她做的假賬,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其實宋氏只查了近十年的賬而已,因爲最近十年,周家名下的鋪子大多沒有什麼贏餘,府中的開銷也略有上調,宋氏還讓人去查了馬家,知道太子側妃成親之前,馬家花了很多錢來疏通關係,不用想也知道,這裡對肯定有馬氏的事。所以她就把查賬的重點放在了那幾年,果真就查到了馬氏動的手腳。

周幽發了好一通脾氣,一想到馬氏用自己的錢去貼補孃家,他心裡的火氣就止不住的往外冒!而且當年的事兒,很可能與馬氏有關係,他現在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已經對馬氏有了懷疑。所以馬氏的禁足令,就無限延長了。

府中上下,誰都不知道爲什麼周幽的火氣會這麼大,一個個兒的都嚇得跟鵪鶉似的,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周珂是個渾不吝,這會兒也學乖了,不敢在這個時候出去惹事。

周幽發了一通火,哪裡還有力氣去找宋氏的麻煩,等他想起來要質問宋氏的時候,時間都過去好幾天了。而且朝中關於恩科和武舉選拔的時間,也定了下來。

恩科的時間定在了十二月十九,一共三場,每場爲期三天。武舉時間定在了臘月二十四,屆時有兵部,刑部和侍衛司的人負責抗選拔,而殿試的時間則是定在了明年的三月二十八。

這樣安排,有點太過緊湊了,可是這是皇帝的意思,誰也反駁?

周幽忙着這個事兒,倒是暫且把質問宋氏的事情放下了。

王嬤嬤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

可是宋氏卻突然在某一天晚上,讓人請周幽過來說話!

王嬤嬤最是瞭解宋氏的脾氣,知道她八成要跟老爺攤牌,頓時覺得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

可是人該請還得請啊!

王嬤嬤親自去請的周幽。

周幽大概因爲周瑾的事兒,對宋氏有些不待見,已經好幾天沒往榮壽堂來的,衣食住行都是秋雨在侍候着。不過這會兒王嬤嬤來了,他到是沒多說別的,直說讓宋氏等着,自己隨後就去。

王嬤嬤見他臉上神色十分陰沉,知道今天這劫算是躲不過去了。

周幽換了一身衣裳,大步往榮壽堂來了。

禮部本身就是負責會試,殿試相關事宜的!春闈泄題一事,雖然沒有將他牽扯進去,但是也給他提了個醒。如果恩科再出舞弊之事,那他這個禮部尚書只怕想跑都跑不掉。

所以周幽最近很忙,火氣也很大。王嬤嬤就不明白了,老夫人爲什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這事兒。

周幽帶着怒氣進了屋,王嬤嬤親自給他打的簾子。

宋氏讓人給周幽上茶,然後屏退左右,等着周幽的山雨欲來。

周幽慢條斯理的喝茶,似乎沒有話要說。

宋氏緩緩地轉動着手上的佛珠,對屋內幾乎要凝結成霜的氣氛充耳不聞。

二人似乎就這樣僵持着。

突然,周幽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發出一個很突兀的聲響。

在廊下聽聲的王嬤嬤不由得一個激靈。

刀疤婆子衝她搖了搖頭,意思是老夫人不會有事的。

屋內,周幽氣勢洶洶的道:“我不來打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我問你,那個什麼慧心大師的事兒,是否是你特意安排的?”

“不是!”宋氏面容平靜,眼中一點波瀾也沒有!

“不是?”周幽不信。

宋氏微微笑道:“當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讓老爺知道,我沒那個本事指使慧心大師。當初去寶剎寺,我確實只是陪同王夫人一起批流年而已,一切都是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你……”周幽氣得幾乎要癲狂起來,直道:“荒唐!荒唐之詞!”

“我問你,你是否早就知道了周瑾的身份,是否早就與他有了聯繫,那兩個刁奴,是否是你發落的?”

周幽一口氣問了宋氏三個問題。

宋氏擡起頭,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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