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得數日,幾家的煙煤便出來了,尤其是要送去給李氏墨坊的那超漆煙煤。這種煙煤不但墨sè黑,光澤度好,更重要的是層次分明,實在是一等一的好煙煤。
“把這超漆煙煤直接送到墨軒你九叔公那裡,他自會知道怎麼處理的。”李老掌櫃叮囑着貞娘道。
“嗯。”貞娘點點頭。然後給各家送煙煤去。
先去程家,交了墨煙,便全了承諾,程家更是付足了工錢,貞娘不收都不行,貞娘也就卻之不恭了,隨後貞娘便進了李家墨軒。
七祖母和九叔公俱在。
“見過七祖母和九叔公。”貞娘規規矩矩的盡了禮節,然後把煙煤交給九叔公。
李金和看了看煙煤,果然較上次的還好,他心裡認定這是李金水弄出來的,自是感嘆,在制墨上,老八的本事,不服不行啊。
“七嫂,這次和墨我親自動手吧。”李金和衝着那七老夫人道,實在是這關係着新煙煤配方的問題,自要慎重一點。
“那是再好也不過了,就辛苦九叔了。”那七老夫人點點頭。
“七嫂客氣,是老九應當的,只是如今這歲月不饒人哪,不比以前了,輕膠十萬杵,這杵搗的事情我幹不了嘍。”李金和頗有些感慨的道。
“是啊,我們都老了,以後這墨業是小一輩們的天下了。”七老夫人道,語氣中微微有些失落,羅家有羅文謙,程家有程大約,這兩家坊裡弟子,更是人才輩出,倒是他們李氏,如今還是老一輩頂着,小輩的沒一個有出息的。
李氏墨業已是夕陽落日。
貞娘在一邊眼觀鼻子鼻觀心,兩位長輩的話,她沒有插嘴的餘地,其實李氏墨業現在在努力也來得及,羅氏墨業雖然輝煌,但如今已是嘉靖四十三年了,到得今年臘月,受嚴世蕃牽連,羅氏墨業只能煙消雲散。
而程家,人才輩出不假,但人才太多亦會造成內亂,貞娘記得大約應該是在接下來隆慶朝末年到萬曆初年,程家傑出的弟子方於魯離開了程家,創了方氏墨坊,更在萬曆十幾年時,早於程家刊出了方氏墨譜,可以說,在萬曆年間,整個徽州制墨業兩雄就出來了,就是方氏於程氏。
可在嘉靖之後,萬曆之前,隆慶這六年,卻正是徽州墨業一片混亂之時。
而這時期正是李家的機會。
想着,貞娘心中都不由的一陣jīdàng,一個制墨人,能生在這個墨業的盛世,於願已足啊。
此時李金和將煙煤收到一邊,然後讓夥計拿出鈔來付錢,按老規矩,貞娘這回仍得了一萬多錢。
當然,有一點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這是新煙煤配方燒出來的煙煤,如果李家滿意的話,那想要這配方就得另外付錢買,這親兄弟明算賬,當然,這得等這些煙煤製出墨後才說。
“貞娘,家裡人還好吧?”七祖母神sè平緩的問。
“託七祖母的福,都好,阿爹如今在蘇州,也能吃苦做事,算得上浪子回頭,爺爺奶奶沒事就在城門洞溜灣兒,跟鄰里也甚是相得,孃親脾氣不好,老是跟人吵架,不過每吵一回便被奶奶熊一頓,如今倒是能沉得住氣了,哥哥嫂嫂爲家計奔忙,倒也和美,小弟如今也能幫着家裡做事,不過這小子鑽錢眼,沒錢的話做事出工不出力,常捱打,小笑官如今會說話了,他最先會叫的是我這個姑姑……”
貞娘笑嘻嘻的把家裡的事說了個全。
七祖母倒是叫貞娘這一通話逗樂了,轉臉衝着李金和道:“老九啊,這些年,看來倒是老八逍遙了。”
李金和冷哼一聲,老八要是能逍遙如今就不把會把自家孫女擡出來了。
老八那是把制墨當命的人,這些年,離了墨,怕是命早去了半條了。
對於九叔公的神sè,貞娘自是故作不見,看了看外面的天sè,還要去羅家墨軒送煙煤,便笑着告辭了。
“怕是李家這第三代,也就這丫頭有些制墨天份吧。”看着貞孃的背影,七老夫人感慨的道。
“還不知真假呢。”九叔公一慣的冷峻,他是認定了是李金水在背後的擡舉貞娘這丫頭。
貞娘出得門,便直奔羅氏墨軒。
羅家少主羅文謙正陪着一位二十許左右的男子說話,接過貞娘送來的煙煤看了看,隨後打量了一下貞娘,便有些打趣道:“貞姑娘燒得好一手煙煤,有沒有興趣來我羅氏墨坊做工啊,我可以把油煙某的工棚交給你。”
貞娘看了看羅文謙,這傢伙也算是儀表堂堂,絕對有着勾欄女子爭相勾引的本錢,不過少年得志,免不了有些紈絝樣,貞娘不太感冒,只是轉念想着這羅家風光過後蒼桑,倒也沒了跟他計較的興致,只是挑了眉回道:“羅公子這是要砸自家的飯?我若是做了羅家工棚的棚頭,工人們還不把棚掀了呀。”
“哈哈,貞姑娘說笑了。”羅文謙哈哈大笑道,同樣讓一邊的掌櫃付了工錢,貞娘不客氣的接過,利落的告辭離開。
離開之即,不免也有些皺了眉頭,那跟羅文謙說話的男子自她進來便一直盯着她,神sè間更有一種忿忿,讓貞娘很不明白。
“貞娘,你竟是這麼的怨恨我嗎?見面了連個招呼也不打。”這時,那男子突然開口了。
貞娘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他,此人確實有那麼點眼熟,可卻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又見他臉上,手上還有些傷痕,突然想起來了,腦子不由的一閃,此人莫非就是那命大的田本昌。
畢竟貞娘穿越而來,田本昌她是沒有見過的,此時那種熟悉感想來應該來自前身。
“田公子,我們已經解除婚約,再甚瓜葛,還是避嫌的好。”貞娘微微點頭的道。隨後快步離開。
那田本昌臉sè一片yīn鬱。
“嘖嘖,這女子無情起來倒也是爽利,毫不拖泥帶水。”一邊,羅文謙嘖着嘴道,看着貞娘遠去的背影。
“閉嘴。”田本昌有些惱怒的道。
“你惱什麼惱啊,我可聽說了,言公公的女兒可是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你別得隴望蜀,退了親就該斷的乾乾淨淨,免的連累的人家姑娘。”羅文謙道。
他嘴裡的言公公正是監造貢墨的監官。田家最近搭上了這關係,正打算用聯姻的方法。
而外間人傳的田本昌要跟羅家女訂親的事情,其實那是以訛傳訛,田家是要跟羅家結親,但不是田本昌娶羅家女,而是羅文謙跟田榮華。
“你不會是對她上心了吧?我可告訴你,你別負了我家榮華。”田本冒微睨着眼。心裡更是有些不痛快,只是這種不痛快由何而來卻說不太清。
“你別起瞎心思,我對她能有什麼心思啊,不過,我對她手裡的煙煤配方倒是感興趣。”羅文謙道。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貞娘這邊新的煙煤纔剛出來,這煙煤配方的事情便已傳到有心人的耳裡了。
夕陽西下,貞娘出了四寶街,得了工錢,便買了盧記醬鴨,又打了兩角酒,還有幾包藥,快步回家。
一進得家門,就看到院子裡擺着一隻煤爐,家裡幾人圍着,跟看西洋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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