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幫我寫封信。”晚間,吃過飯後,花兒神情懨懨的走進貞孃的房間。
“你是想把葛家的事情跟你大哥說?”貞娘拉她坐下,反問道。
“嗯,我想過了,雖說大哥跟葛秋姐和離了,但這麼大的事情還是跟大哥說一聲好。”花兒點點頭道。
貞娘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這事也該讓正平哥知道,於是便轉身,她之前一直在畫墨線圖,古渝麋墨算是研究出來了,可要製成還有一段時間,其下最重要的是雕板,而要制雕板,自要先畫好墨線圖。
於是就着磨好的墨,抽出一張紙,便提筆寫了信,把這段時間葛家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了說,隨後讀了一遍給花兒聽。
花兒聽過後點了點頭:“嗯,這就行。”隨後小心的把信收到,等明天再交車驛馬行去託人送到徽州就成了。
而接下來幾天,葛家也沒什麼傳聞了,葛大拿入了監,一時半會兒是沒消息的,而葛秋姐據說去投了親戚,終歸也沒了消息。
倒是黃狼,居然取代了葛大拿成了這一片的巡欄,官街這一片的商戶一個個搖頭着,這是驅了虎又迎了狼來了。
不過,好在,黃狼也知曉之前,他徵對葛家的事情受人詬病,接手巡欄之後,倒是笑臉迎人的,除了一些慣例的攤派,倒也不曾增加額外的稅額,相較起葛巡欄來,竟是不錯的,而人都是善忘的,再加上黃狼如今是巡欄,各商家不免要巴結着一點,因此的,幾天下來,對黃狼的讚譽聲竟也是不少。
李家墨莊這邊倒是平淡的過着自己的日子,該交的稅按時交,至於其他的,倒不會跟別人摻和到一起,貞娘倒也不怕黃狼徵對自家,有着開業那一回子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黃狼不敢朝自家伸手的。
而田家那邊,田本昌忙活的不見人影,田榮華則掌着墨莊的事情,該退的退,或者協商換貨什麼的,倒也井井有條,田家墨汁風波的影響正逐漸散去,至於田二這幾天據說被禁足在家裡,過兩天要回徽州,總之,他在南京的差事就結束了。
倒是程家,拿下了朱家墨莊後,趁着田家這段時間的大亂,狠狠的拉了一批顧客過去,竟是硬生生的站穩了一隻腳。
所以說薑是老的辣呀。
至於義厚生號那邊,這段時間,羅九也忙,他在南京,除了開錢莊外,還要收貨的,主要是松江布和米糧等,據說是替戚家軍買的軍資,終歸這段時間忙的不見人影,再也不似前段時間那般悠閒的晃當,時不時的冒出來嚇人一跳了。
而至於孫月娟,很少出門,偶爾的路過李氏墨莊門口,倒也會進來跟貞娘打個招呼。但卻從不說墨事。自自然然的。
別說,孫月娟雖然較過去少了一份直率,但卻多了一份圓融,這是人生歷練的精華。
總歸也是成長了。
傍晚,貞娘從墨莊裡回後院的木樓。
“唉,你不曉得啊,今年的養蠶根本就沒得賺,衙門把各家養蠶戶的蠶繭抵了稅,你抵了就抵了,總歸是抵掉一項了吧,可衙門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爛了肚腸的貨,好好的一級蠶繭硬是歸爲差等,三文不值兩文的,到最後,甚至有的人家還得從家裡拿錢來補足不夠抵的稅,這不是訛人嗎?總之,你看着吧,明年不會再有人養蠶了,便是今年最後一季蠶也沒人養了。”
趙氏和黃氏坐在屋裡聊天,趙氏說着徽州養蠶戶的事情。
“哎,朝廷這些年來是越來越不象話了,北邊韃子也鬧的兇,各地的匪患也此起彼復的,如此下去,百姓的日子難過,我們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啊。”黃氏道。
“可不是。”趙氏恨恨的應着,說到韃子,李景福就是死在韃子的手上,趙氏恨不得生生的吞了這般賊子。
貞娘正過來把墨線圖交比給自家二嬸,看到孃親那樣,自是知道孃親又想到爹死的上頭去了,這事情總是傷感的,於是便岔開話題:“大哥這幾天在幹什麼,總也不見人影的。”
“哦,他還不是在跑桐油?有人介紹他認識一個大的桐油商的,他這段時間就想去求見,可連着吃了幾個閉門羹了,你大哥這人認死理的,別人不見,他便天天去求見。”趙氏揮了揮手道。
“嗯,正良做事有一股子鑽勁的。”一邊黃氏道。
“哪裡是什麼鑽勁,我看是愚,死腦筋,這家不行,就不知道換一家啊,這若大的南京城,難不成就只有那一家桐油商?”趙氏沒好氣的道。
“娘,大哥這般較死勁,定有他的理由的。”貞娘自也幫着自家大哥說話。
“你總是護着你大哥。”趙氏沒好氣的點了一下貞孃的額頭。
貞娘摸了摸額頭:“那當然,我以前在家裡制墨,大哥看我辛苦,可是專門去山上打野味來給我補身體的。”
當初家裡日子不好過,貞娘一心點菸賺錢,那一段時間人黑瘦黑瘦的,李大郎還專門去打野味來給貞娘補,如今想來,心裡總是暖意融融的。
“臭丫頭,倒也是知道好歹的。”趙氏雖是笑罵,但眼裡卻是欣慰的很。
貞娘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瞧孃親說的,難道她是那不識好歹的嗎。
這時,前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又聽得大哥李正良正跟着門房打着招呼的聲音。
顯然是李大郎回來了。
“我去看看大哥。”貞娘拍了拍巴掌,便告辭下了樓,到了前院,見到自家大哥正靠在前院走廊的一根柱子上,抓着腦袋,頗有些煩惱的樣子。
“怎麼,大哥,還沒見着人啊?”貞娘上前問道。
“今天見着了,不過……”李正良說着,又頗似煩惱的皺了皺眉,其實他今天去找那桐油商,沒想到在門口就遇上了白家的掌櫃,那白家桐油作坊的掌櫃好無理,知道他來推銷桐油的,在門口就把他好一頓奚落。說他一個鄉下土財主,不知天多地多厚的,來南京“獻寶”。
這個“獻寶”是鄉間哩語,就是丟人現眼的意思。
總之,他被奚落的面紅耳亦的,便也反駁了一句,說是白家的桐油摻了雜質,沒有他李家的好。
雲南白家桐油這幾天他專門研究過,色澤,清度都是上好的,甚至那清度上比他家的桐油還要清一點,但是有的時候,好看的東西就未必真好啊,他玩了這些年的油,一雙眼火辣無比,鼻子也甚是靈敏,他分明感到白家的桐油是摻了什麼纔有這清度。
所以,在氣急之下,纔有這麼一說。
可問題是他口拙,卻又解釋不清楚,結果到最後反而在席老闆眼裡落得一個無理取鬧的印象。
着實讓他有些情緒低落。
自家大哥是實誠人,貞娘沒用兩句話就把大哥今天遇到的事情套了出來,聽到自家大哥說這些,倒也是明白的。
這類的手段後世多了去了,比如那枸杞,一些不法商家爲了易保存就常常先用硫磺一薰,這樣,不但保存方便,顏色也會更加鮮豔好看,卻是害人的東西。
所以說,有些東西,專看表面是沒有用的。
不過,說到驗桐油的品質,後世,貞娘倒也是查過的,只因爲燒油煙都是用桐油,這方面她自也是要知道一點的。其中就有一個桐油品質的檢驗法,很簡單的。
“大哥,等一下。”貞娘說着,便一溜跑的回到屋裡,拿出了一張白紙。然後讓大哥把自家的桐油和白家的桐油都拿了出來。
把那張白紙一裁二,其中一張順反兩面都抹上自家的桐油,另一張則抹上白家的桐油。
“妹子,你這是幹什麼?”李大郎好奇的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貞娘回道。
桐油乾的很快,幾乎是邊抹邊乾的,一會兒,貞娘就拿起兩張白紙,先是拿起抹上了自家桐油的白紙,一手握着一頭,扯了扯,韌性很大,似乎彈力一般,紙張無絲毫損壞。
隨後又拿起抹上白家桐油的紙,兩手扯着,扯了扯,卻發出脆響,一些地方就斷開了。
“這這這……”李大郎有些發愣。
說實話,他們師傅傳下來,看東西好壞全靠一雙眼力,竟不曉得還有這麼簡單的檢驗法子。
李大郎懂油,貞娘這一套做下來,他自然明白其中原由,這桐油都是經熟桐子榨出來的,屬於熟桐油,主要用於傢俱,船板等等的防水防腐增加光澤等保養,其中有一個最主要的就是滲透性,桐油會通過木質表面湛透到裡面去,而韌性彈性越好,時效和保質期也就越長,而在這一點上,純熟桐油自是最好的,而摻了雜質的就要差一點。
這也是爲什麼抹了白家那摻了雜質的桐油的紙會變脆的原因,是因爲雜質減低了桐油的韌性和彈性。
“我再去找席老闆。”李正良跳了起來,一臉興奮的道。
“別急,大哥,這天都快要黑了,明天再去吧,到時我跟你一起去瞧瞧。”今天從大哥的態度可以看出大哥叫人奚落的厲害,明天她倒也要去看看那白家掌櫃的還有什麼話說。
“嗯,好的。”李正良拍了拍腦袋,他有時做事是一根筋的。
如此,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李正良吃過早飯,便喚着自家妹子一起出來,一應檢驗的東西自是要備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