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到得太陽升起時,水汽蒸騰,那氣溫便突的高了起來。整個空氣裡還帶着一股子溼熱溼熱的感覺。
熱的讓人有些煩燥,官街的一些商家自不免要罵娘,這樣悶熱的天氣,大多數人自是待在家裡,商家人生意自也是要受到影響的。
當然,唯一生意火爆的便是街邊路婆子的綠豆湯的小攤子,但凡是路過的,都免不了要叫上一碗綠豆湯,一碗綠豆湯下去,心裡的燥熱便減了下去。
“老媽媽,來五碗綠豆湯。”一個十分拗口的聲音道。
衆人望去,見是幾個穿着倭人服裝的男子,尤其是打頭那一人,最近官街上的人對他算是頂熟悉的了,不是連吉英鬆又是誰。
“沒得了。”路婆子擡眼淡淡的掃了連吉英鬆等一行人,隨後沒有好氣的嘟喃道。
官街這一帶墨坊最多,便是墨軒也不少,連吉英鬆這段時間老是一家一家的討教,早就惹的官街一帶人憎鬼厭。
一個浪人聽得路婆子這話,兩眼便狠狠的瞪了起來,手中的一把倭刀直指着那路婆子,又指着攤上的一鍋綠豆湯嘰裡咕嚕的道。
“殺人了,倭人殺人了。”路婆子本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婆子,這回被那浪人的刀一指,便立刻驚叫了起來,那聲音跟殺豬似的。驚得官街一帶如沸騰的粥。
這段時間,因着連吉英鬆連連踢館的事情,官街一帶那人人心裡都是憋着氣的。只是連吉英鬆踢館,那也是靠着正正經經的本事,大家雖然憋氣,但也實在無可奈何。只得認了。
只是這會兒,路婆子這一叫,衆人的火氣蹭蹭蹭的直往上冒。立刻的,拿棍子的。拿刀子,還有拿着門栓的,另外還有拿着板磚和板凳的,那手裡的武器五花八門。
然後忽拉拉的一聲,衆人便全都圍了上去。
貞娘此時正在墨莊裡,聽到路婆子尖叫的聲音,心裡便有些明白,這找場子的人來了,只不過倒是不知爲何。這倭人惹上了路婆子。想着。便也跟着衆人出去。
到得路婆子的攤子邊上。
只見羅文謙卷着袖子,兩條胳膊環抱着胸,渾身閒適的。那眼神卻冷冷的瞪着那浪人,他之前正好在路婆子的攤上吃綠豆湯。而路婆子是一個孤老婆子,這樣的事情,羅文謙既然遇上了,自不可能視而不見。因此,這會兒架式擺開,大有這浪人若是敢再上前一步,那便來個血濺五步之勢。
貞娘此時看着一陣大急,但也明白,這種時候自是不能露怯。因此,也只是抿着脣,兩手握拳,緊緊的盯着羅文謙,生怕他有個萬一。此時又見羅文謙兩手空空的,而那倭人手握利器。
這哪成?貞娘立刻回了屋,在李景福的房裡找出了一把石州的軍刀來,這是上回羅文謙送給李景福的。
“羅大哥,接刀。”貞娘一溜跑的回來,到得跟前,便把刀子丟給了羅文謙,羅文謙接過刀,那神情更是悠閒自然,淡定從容了,雖然他不是軍人出身,但他當年在礦上,什麼樣的架沒打過?更在最初跟戚帥合作時,也是得過戚帥指點的。
此時,他的神情雖然淡定從容,但隱隱的亦帶着一股銳氣,頗有些橫刀立馬的味道。那架勢,使得那浪子的臉色也不由的慎重了起來。
一個人身手怎麼樣,端看那架式就能看出個一二來。於是的那浪立刻兩手握着刀,擺出準備進攻的架式。
羅文謙此時自也是一臉的慎重,他常年跟戚帥以及戚家軍打交待,對於倭人以及這些個浪人的本事也是略知一二。這種浪人武士,真論起打戰來,那威脅反而不大,但論起單打獨鬥,那着實是有些棘手的。
這個時候,自是該先下手爲強,而顯然的那浪人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幾乎是同時的,兩方面的刀鋒就在空中相撞了,就聽當,的咔察一聲,羅文謙手中的刀就斷了,立時的,周圍的人都驚叫了起來。
此時,貞娘已經嚇的手心全是汗了。
不過,此時羅文謙倒並沒有什麼慌張的,他手裡掌着戚家軍的生意,對於軍刀自有一份瞭解,倭人手裡的倭刀製作十分精良的,在加上長度的原因,以往戚家軍對上倭人時,手中的刀就常常被倭刀斬斷,所以,此時,刀雖斷了,羅文謙並沒有太驚訝。
論起打架來,他可不輸人,北地羅九那也是一響噹噹的名號。
此時他就地一滾,直接以身體就將那浪人撞飛了出去。
立時的,人羣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貞娘一顆提的高高的手也終於落下了些。
而此時,那浪人飛快的爬起來,臉色氣的鐵青,手裡的刀直接指羅文謙。
羅文謙兩手抱胸,仍那麼悠悠閒閒的看着那浪人,但那冷意眼神卻讓幾個倭人心也提了起來。
而此時,從義厚生錢莊亦衝着五六個人,正是義厚生的護衛,有上年紀的,有缺胳膊少腿的,但這些人本是戚家軍裡退下來的,平時看着不起眼,但這時,幾個人一圍,便露出一股子血腥氣息,幾人亦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盯着幾個倭人。
如此一來,整個場面就理緊張了,端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態勢。
瞧着這個情形,連吉英鬆也變色了,他之所以敢在大明跟人鬥墨,那本着的也是大明朝廷對外邦的一種仁義教化政策,講究大國氣象,以德服人。
所以,鬥墨的時候,他便是態度再囂張,只要他是憑着本事壓人的,大明朝廷便不能把他怎麼辦,還得本着外交禮儀,不敢絲毫怠慢他們。
可他心裡也是明白的。若是這會兒,事情一鬧大,那他們就可能被大明人以倭寇對待,而大明朝廷對倭寇之憎恨他心裡是明白的。到時別說大明人,便是使節團爲着安撫大明朝廷的怒氣,說不得也得拿他們開刀。
只恨先前那浪人同羅文謙動身太快了,他還來不及阻止。此時,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事態繼續發展。
想到這裡,連吉英鬆便上前,一揚手,一個巴掌便重重的刮在那浪人的臉上,然後便又一臉怒容的衝着那浪人嘰哩咕嚕的一通。
那浪人被他打了一巴掌也不敢動,只是一個勁的點頭,然後嗨嗨的應着。
“各位,我們是友好的。我們只是想買點綠豆湯。天氣太熱了。我們沒有別的意思,這一切完全是誤會。”隨後連吉英鬆又朝着那路婆子鞠躬道歉。
衆人看到他這樣,也知道倭人服軟了。雖然大家很想把他們抓起來揍上一頓,但那連吉英鬆到底還是使節團的一員。這能不能大大家是真沒底。
羅文謙這時再掃了那連吉英鬆一眼:“誤不誤會我不管,總之今天你們拿刀指我們的百姓,那麼,這事情我們必然會提交朝廷,到時由朝廷處斷。”
羅文謙說着便又衝着衆人揮揮手道:“行了,天熱,哪裡陰涼大家哪裡去吧。”羅文謙說着,便又衝着那路婆婆道:“路婆婆,他們想買綠豆湯你就賣給他們吧,省得萬一熱壞了,到讓他們有藉口逃避責任了。”
聽得羅文謙這麼一說,衆人便哄的一笑:“可不是,路媽媽,賣給他們。”
當然了,衆人雖然這麼說,但這個時候,連吉英鬆等哪還有心情再喝綠豆湯,便是這時看到那小攤子上的綠豆湯,他也是一臉的菜色,整個人跟吃了一隻蒼蠅一樣的難受,今天這場子是輸了,他如今是極力想扳回這一局的。
想到這裡,看到邊上不遠的李氏墨莊的莊號,今天,就從李氏墨莊下手,扳回這一局,倒叫大明人看看倭人的本事。
如此的心情便也好受一點了。
而貞娘此時急步走到羅文謙身邊,眼中自是有着擔心的,羅文謙笑眯眯的暗暗的捏了一下貞孃的手,於是兩人相視一笑,便覺人生是如此的契合。
這時,羅文謙又眯起了眼睛。
“怎麼了?”貞娘好奇的問。
“連吉英鬆一行是衝着李氏墨莊來的。”羅文謙沖着前面連吉英鬆幾人的背影道,此時連吉英鬆一行正進入了李氏墨莊。
“沒事,你等着看好戲吧。”貞娘笑咪咪的道。
“哦?”聽得貞娘這話,羅文謙明白,對於連吉英鬆這一行,貞娘怕是早有準備了,這時那好奇心倒是也起來了:“走走走,我看看去。”
“那走吧。”貞娘擡了擡下巴,有那麼一些小傲驕。
隨後兩人並肩的進了李氏墨莊。
如今李氏墨莊裡,接待連吉英鬆一行的自是鄭復禮。
“請問貴莊的掌事在嗎?”連吉英鬆衝着鄭復禮問道,一口漢語,雖說的十分的拗口,但也算是流利,可見,連吉英鬆對於漢語方面是有些研究的。
“我就是本莊掌事。”鄭復禮道,他一向是對外的管事,這話是不錯的。
“不不不,我要找的是參加徽州貢墨競選的那個管事。”連吉英鬆對李家的事情也是打聽了不少的,自然知道,李家如今真正掌事的是一位叫貞姑娘的,聽說這位貞姑娘還是公主府的供墨師,同時也是未來跟他鬥墨的。
他來討教,自是要跟這位貞姑娘討教,如此的,也能爲未來幾天後的鬥墨探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