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本命

但凡修真,皆有本命,修真者以自身精血爲祭,與合適的器物相熔鍊,最終制成本命物。每位修真者只能擁有一件本命器物,一損俱損,同命相生。

然而,這並不是潁川所知的本命,也不是他將去追求的本命。師父曾說,天地相生者,浩浩湯湯,可爲本命。

符凌謂本命爲極道,修道者選擇自己的路,追求極盡道法。在極道的領域,大師兄修的是風之術,用蘇離自己的話來說,是風認可而選擇了他。風的輕盈、風的柔和在蘇離身上突顯得淋漓盡致,至於風的狂暴、風的極致,至少到目前爲止潁川還沒見過大師兄全力以赴的樣子。

其餘的師兄師姐們,也都選擇了各自的極道,比如靜宸,便是在符陣上極有造詣,隨手便可畫地爲牢,困人於無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潁川諸位師兄師姐都是在極道空間完成的本命覺醒。極道空間存在了多久並無人知道,但卻是極道閣開宗立派的根本,查閱卷宗便會發現,歷代閣主都曾進入過這個空間。

然而,雖然握有極道空間的開門鑰匙,卻無法將其真正掌握。符凌被譽爲三代閣主中最優秀的一位,然而他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找不到這個空間,更別說進去研究一番了。要進入極道空間,唯一的可能就是來自它的邀請。

所謂的邀請函,其實就是一道印記,只有擁有印記的人才能準確地找到極道空間。在潁川之前的蘇離、道萱以及靜宸、季塵等都收到過特殊的印記。

這道印記,正是開啓極道空間的鑰匙,除了持鑰者可進入以外,那片單獨的空間隔絕一切,就連作爲極道閣閣主的符凌,也無法知道其中的秘辛。

極道空間,據說還是當年第一代閣主尋來的,那位閣主甚至曾經那片空間作爲極道閣的建閣之地,只是不知因爲何事最後放棄了。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有這片空間存在,便會有一種冥冥中存在的強大意志,將開啓極道空間的鑰匙附到極道閣的弟子身上。

在潁川他們這一代弟子中,最先獲得邀請的竟還是二師姐道萱,她在其中找到的本命,正是道萱稱謂“千法”的由來。蘇離在空間中所獲的則是一縷清風,便是常年附在“醉裡清風”劍上的那一縷了,也真是那縷清風的存在,使得整個和風谷的風息運轉起來。

潁川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他前後收到過兩份邀請函,第一次是在六歲那年,他額頭正中莫名出現了一個妖異的血紅圖案,看着委實恐怖。

當時把所有人都嚇壞了,後來符凌確認爲極道空間的標記,只是那時連靜宸都還未得到極道空間的認可,考慮到潁川的年紀,符凌用道法將印記掩蓋,讓極道空間找不到潁川,實不知已爲潁川擋下一劫。

然而不久前,潁川的身上又出現另一道印記,這次的位置是在左手的手背上,呈現出一個金色的沙漏。符凌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拖了,相較於潁川的天命“鬼血之印”,去極道空間可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知道潁川身上帶有咒印的人,實際上也只有符凌和蘇離而已,連潁川自己都不知道。

進入極道空間已經整整三天了,潁川一刻也沒歇過,他一直在漫無目的地走着。又是數道岔路出現在前方,潁川隨意選了一條。

狹長的道路兩旁不時可以看見團狀光芒,潁川走近其中一個,將手伸入光芒中,這次抽出的是一本灰舊的破書。

這本書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代了,捧在手上感覺隨時都會碎掉,不知什麼材料做成的封皮卷得不成樣子,上面的文字已經看不清了。

隨手翻開一頁,盡是些潁川看不懂的文字,就在他準備合上的時候,這頁上第一個文字亮了起來,那是一種淡淡的熒光,潁川身邊的景物忽然變了,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星空之中。

無數星點漂浮在潁川目光所及處,古書上亮起的文字出現在星空最下方,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彷彿承起整片蒼穹。驀然一道流星劃過,最後猛烈撞擊在古字上,濺出無數星點,星空馬上就像被點燃了一樣,每一個星點都散發出淡淡熒光,一道道星線將它們連了起來,一個複雜的圖案緩緩形成。

星線再次變換,圖案紋路變得更加複雜,空間中出現肉眼可見的氣息長流,潁川甚至感受到了微弱的生命氣息,雖然很細很小,但這可是質的轉變啊!

潁川嘆了口氣,輕輕合上書,星空瞬間消失,他又回到了那條青石鋪成的小路上。小心翼翼地把古書放回去,這是真正的衍生之道,然而潁川還是沒有選擇它,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本命。

衍生之道並非第一個爲潁川傾心的極道,一路上有太多讓人震撼的道法,有毀天滅地的蒼炎一指,亦有隨意控人心神的巫蠱之術,有些甚至是不該藏存於世間的秘術,潁川甚至懷疑這些道法都是極道空間自己創造出來的。

伸了無數次手,進入過無數小空間,潁川感覺自己已經麻木了,他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個空間會被稱爲“極道空間”,這個地方隨意出現的一門道法都有改天換地的威力,若是放到人世間,絕對會掀起慘烈的後果。

不知這片極道空間到底是如何開闢出來的,裡面所藏之物,皆是潁川未曾在其餘地方見到過的,就連藏書閣那種似乎浩如煙海之地,也未收錄過極道空間中出現的那些殘卷。也不知是哪位大能將這些天物拘禁於此,這些東西看似在空間中已經存在了很多年。

但這些並不完全是潁川久久沒有做出選擇的原因,腦海裡還留有師父以及師兄師姐們的告誡,一切皆隨心意,要順由自然,非心有所感,絕不可強取。

除此之外有一點讓潁川很疑惑,就是極道空間的實際情況與幾位師兄師姐說的都不太一樣,這裡根本沒有他們所說的廝殺的戰場以及艱苦的考驗,蘇離的描述里根本沒有這些路,他們在這裡經歷過生命的全程,嘗試過人生的黑暗,正所謂一道一世界,滄海渺茫茫。

而對於潁川而言,他在做的似乎就是在趕路,一直在趕路。

腳底的青石不知會延伸到何處,每行過一段路,便會出現新的岔口,而在行路的過程中,少年常會看見一些淡淡的虛影,似乎指引着他往某個方向前進,就連有時他想要停下,都感覺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催促着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在前方等着他一樣。

但不知走了多久,這條路卻一直沒個頭。

看着手背上金色沙漏印記正在漸漸變淡,潁川知道等它完全消失時就是自己離開的時候,如果在那之前還沒找到自己的本命之物,此番就算錯過了。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潁川只感覺陣陣疲憊,左手的印記已經淡得快要看不見了,他依舊沒有選定自己的本命。途中曾幾次碰上亮得耀眼的光團,就在潁川準備就此選擇時,符凌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何爲本命?內心掙扎後,潁川還是選擇離開。

難道就這樣了?潁川嘴角浸出一絲苦澀,他索性盤坐在地引導靈氣入體,走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身心俱疲,現在就等極道空間將他送出去了。

“嗯?”一陣莫名的心悸打斷了靈氣的運行。

“這是……”潁川迅速起身,而後順着一條岔道狂奔,可能碰到了,他的本命。

前方的路越變越窄,竟罕見的沒有岔口,快了,快到了,潁川心裡狂喊,速度不覺又提了幾分。

“怎麼會這樣!”潁川絕望地站在路的盡頭,感覺心裡難受得要命。不知什麼材料鋪成的紅色道路突然就沒有了,彷彿被某種莫名的力量強行截斷了。明明覺得近在眼前,卻不知向何處伸手。就在潁川沮喪至極時,他額頭上那個淡得完全看不見的圖案突然亮了起來,異變突生。

腳下的路突然消失不見,失重感瞬間來臨。潁川很快反應過來,然而就在他準備穩住身體時,卻驚恐地發覺體內的真氣竟全部消失不見。心跳驟然加速,冷汗瞬間將後背浸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啪”!潁川捏碎師姐送他的拓片,賭上自己最後的一絲希冀。那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既然是師姐煞費苦心煉製的,就一定能保自己周全,就像一直相信靜宸那般,他相信這塊玉拓片。

然而……毫無反應,沒有絲毫的跡象表明符陣在運轉,身體落下得卻是越來越快。

“不!”潁川相信師姐不會害自己,然而此刻面對死亡,恐懼、不信任、絕望等負面情緒迅速奪走他內心的最後一絲清明。下落,下落,風在耳邊呼嘯,似乎是無底的深淵,光線被黑暗吞沒,死亡的氣息在臨近。

無法回頭的命運,原來早已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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