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一天,晚風夕陽裡,武同春回到了在房。

門榻上的古錢仍在,是灰衣人贈與華錦芬避兇的,這還是個不解之謎。

望着莊門,他的心沉重得像鉛塊,如何處置華錦芳,他還沒打好主意,殺了她還是休了她?要不要暴露身份?想着,想着,殺機衝胸而起,身形一瓢,越牆而入。

院子裡靜蕩蕩的,不見人影,本來武家也就沒什麼人。

他緩緩挪步,走向上房。

突地,一陣喝喝細語,夾着吃吃地竊笑聲,從房裡傳出,他的心登時收縮了。窗門是敞開的,走近一看,宛如五雷轟頂,震得他幾乎是倒。

房間內,白石玉與華錦芳對坐談心,有說有笑,狀極親熱,大天白日,居然毫無忌憚,真是色膽包天了。

“滾出來!”這一聲狂吼,連他也聽不出是什麼腔調。

人影一晃,首先出來的是白石玉,然後是華錦芳。

華錦芳粉腮一變,厲聲道:“原來是你,你居然敢找上門來?”

白石玉一副根本不在平的樣子,淡淡地道:“兄臺,久違了!”

武同春雙目噴火,氣得籟籟直抖,霍地拔劍在手,厲聲道:“好一對狗男女,該死一百次!”

華錦芳咬牙道:“你在罵誰?”

“罵你這不要險的賤人,拈辱武氏門風。”

“你有什麼資格?”

“宰你的資格!”

白石玉皺眉道:“兄臺怎可出口傷人?這……”

武同春恨極而笑道:“姓白的,我不把你寸陳寸剮,暫不爲人。”

白石玉轉向華錦芳道:“芳妹,你避開!”他竟然稱她爲芳妹。

武同春五腑欲裂,猛挫牙,一劍揮向白石玉。

白石玉鬼魁般飄了開去,口裡道:“兄臺,怎麼上門欺人?”

武同春已跡近瘋狂,跟蹤而上,霜刃再次掃出,他存心一劍把白石玉劈碎,白石玉閃了開去,身法玄妙無方。

“嘩啦!”芒尾掃處,窗樓盡碎,木屑紛飛。

這一轉動,卻面對了華錦芳,武同春揮創狂掃。

華錦芳閃避不及,尖叫出聲。

武同春在怨毒攻心之下。出手無情,眼看華錦芳就要毀在他的劍下。

殺妻,這是天大的悲劇。

手肘一麻,長劍中途垂了下來,幾乎脫手掉落地面。華錦芳驚魂出竅,倒退了數步,花容一片蒼白。

出手解厄的,當然是白石玉,因爲此地沒別人,但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

僅只是一麻,穴道並未受制,武同春對華錦芳毫無矜憐之意,除了恨,什麼也沒有,較之當年發現吳凝碧與許中和的事時更甚,因爲當年只是經由判斷而知道的,並非是面對醜事。

白石玉冷冰冰地道:“‘冷麪客’,你憑什麼殺人,吃醋麼?”

這句話不啻火上加油,姦夫竟然指本夫吃醋,武同春氣得發昏,側轉身,。面對兩丈外的白石玉,目毗欲裂地道:“白石玉,你不是人,是狗,殺你等於宰一隻畜生。”

華錦芳厲叫道:“‘冷麪客’,如果你是人的話,便說出實話,你是不是殺了武同春?”

武同行怨毒至極地道:“你已經沒資格問這句話了。我代表武同春殺你們這雙狗男女。”

白石玉冷哼了一聲,接口道:“本人卻是代武大哥照料他的妻子!”

武同春身形暴退,霜刃劃出,快如電閃。

白石玉生來文弱,但身法卻相當驚人,居然輕易地又問了開去,到了院地中央,寒聲道:“‘冷麪客’,你敢打賭,如果你傷了武大嫂一絲一發,武大哥決饒不了你,信不信由你。”

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使武同春怔了怔,怒極之下,口不擇言地道:“你是說武同春甘戴這頂綠頭巾?”

白石玉道:“可能的,如果他知道其中真相。”

對方的詭詐,武同春已領教多多,彈身迫入院地,咬牙切齒地道:“白石玉,體想以鬼話蒙人,企圖脫身如果你算個男人,就別光躲閃,咱們拼上一拼。”

白石衛悠閒地道:“本人一向和平處世,你說我是女人也無妨。”

這種沾都能出口,這有什麼好說的,一個武士,被人罵爲不是男人,可說是奇恥大辱,而他竟然甘之如擡,一點也不在乎。“武同春“呸”了一聲道:“白石玉,你是無恥之尤,是小人中的小人,唯有你這種人,才能做得出禽獸之行,讓你這種人活在世間,簡直是沒有天理。”

白石玉反脣相譏道:“‘冷麪客’,你遮掩本來面目,隱秘真實身份,同樣也是見不得人的人,你以爲你了不起。哼!見不得天日的人。”

武同春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炸了,心裡有烈火在燒,面對姦夫淫婦,卻不能一泄心頭之恨,狂聲道:“跟你這種人說話,簡直是一種恥辱!”

白石玉針鋒相對地道:“這話應該是由我來說纔對,你沒資格,你是見不得人的人。”

一個劍道高手,應敵時講究的是心平氣和,武同春可說已犯了大忌,但難處在他此刻的立場,氣絕對平不下來,虎吼一聲,揮劍虎撲。

亂披風,劍芒織成了幕,控制了每一寸空間。

白石玉連間疾晃,依然還是脫出劍幕之外,形同鬼魁。

武同春停了手,喘息着,並非力乏,而是氣極,他恨不能把對方片片撕碎,可是那鬼身法卻使他莫奈其何。

華錦芳進入場子,咬牙切齒地道:“‘冷麪客’,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武同春霜刃一橫,厲聲道:“先宰了你這敗德的賤人!”

白石玉大聲道:“‘冷麪客’,只要你敢出手,我就要你躺下。”他說的像極有把握。

武同春不做思索地道:“你無妨試試看!”話聲中,如霜白刃划向華錦芳。

華錦芳厲叫道:“我跟你拼了!”雙掌一錯……武同春突覺背後“靈臺穴”被針紮了一下,悶哼聲中,栽了下去,手中劍摔落八尺之外,華錦方轉身把劍抄在手中。

白石玉近前道:“如何,我說要你躺下,不是虛聲恫嚇吧?”

武同春憤恨欲狂,他忽然想起那次在墓園中,白石玉曾以一種古怪的暗器對付過自己,像一線銀絲,無聲無息,防不勝防,只怪自己怒火攻心,沒想到這一點,不然對方不會如此容易得手。

華錦芳揚劍止步,咬着牙道:“‘冷麪客’,這是我丈夫的兵刃,現在我要用它取你的性命……”

武同春失去了反抗之力,厲叫道:“賤人,你儘管下手殺……”

“住口,你口口聲聲賤人,淫婦,憑什麼?”

“憑與武同春的交情!”

“鬼話,武同春早已遭了不幸,你取了他的兵刃……”

“哦!你現在是寡婦,所以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偷男人?”

“你放屁!”

“賤人!”

華錦芳雙目盡赤,猛挫牙,手中劍朝武同春心窩紮下。武同春避無可避,他不甘心死在淫婦手中,狂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住手!”喝聲中,白石玉一把捉住華錦芳握劍的手臂。

劍尖距武同春心窩不及三寸。

華錦芳厲叫道:“爲什麼要阻止我?”

白石玉道:“你真的想當寡婦?”

華錦芳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激動地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心絃一顫,難道這鬼詐百出的敗類,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白石玉冰冷的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繞,道:“武大嫂,事情還沒澄清呢。”

“澄清什麼?”

“武大哥的真實遭遇。”

“他不是…”

“劍在他手上,他是唯一千口道真相的人,殺了地,謎底就永遠無法揭曉了。就算武大哥真的不幸,至少該找到他的遺骸,對麼?”

“同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眸中閃出淚光。

武同春狠毒地在心裡道:“這淫婦當着姦夫的面,居然還要演戲。”

白石玉放開抓住華錦芳玉臂的手,沉聲道:“大嫂,不管怎樣,總要把事實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華錦芳用衣袖拭了拭淚痕,哀聲道:“那該怎麼辦?”

白石玉冷酷地道:“先廢他的武功,然後要他帶路出山,找不到人也要找到骨頭。”

華錦芳咬牙道:“好,就這麼辦,白兄弟……”

武同春狂叫道:“姓白的,你殺了我,一切稱心。”

白石玉詭譎地笑了笑,道:“你曾自稱與武同春大哥是同宗,小弟就稱你一聲武兄……,,武同春目眺欲裂地道:“呸!誰跟你稱兄道弟,你這吃人不吐骨的惡狼。”

華錦芳挪步道:“我先廢了他……”

白石玉伸手攔住道:“由我來!”

空負一身武功,現在卻任由這對狗男女擺佈,武同春發着喘道:“我死了變厲鬼也不放過你兩個狗男女!”

白石玉道:“誰知道死了會不會變鬼,就算會。你不死就變不了,對麼?”

武同春又噴出一口鮮血。

白石玉彈指射出一道指風,武同春全身猛震,其氣頓泄。

功力被廢,這輩子算結束了,生不如死,武同春像被活活支解,又像靈魂被硬生生剝離軀殼,那份痛苦,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尤其是毀在姦夫手下,死後也無法瞑目。他嘶叫道:

“白石玉,華錦芳,我恨不能飲你們的血,啖你們的肉。”

白石玉無情地道:“恨吧!叫吧!反正你永遠辦不到了。”

武同春狂喘着,像一頭重傷的猛獸。

華錦芳咬牙道:“現在問他吧?”

白石玉點點頭,目注武同春道:“兄臺,你似乎非說實話不可了?”

恨到了極致,便成麻木,武同春突然生出求死之念,喘息着道:“他死了,武同春是死了……”

華錦芳花容慘變,厲叫道:“怎麼死的?”

“本人殺的!”

“你……”

“懸巖下可以找到他的枯骨。”

華錦芳狂吼一聲,掄劍前撲,哭叫道:“我把你碎屍萬段!”

白石玉一把抱住華錦芳的嬌軀,道:“大嫂,冷靜些!”

華錦芳掙扎着道:“不要阻止我,我……非殺他不可!”

白石玉道:“大嫂,他功力被廢,想求速死,別中他的計,找骨頭也得他帶路。”

華錦芳癱坐下去,淚如泉涌,抽咽起來。

武同春歇斯底里地道:“狗賤人,殺呀!你可以跟姓白的雙宿雙飛。白夫人,哈哈哈……”

淒厲的狂笑,怨毒充盈。

華錦芳又站起身來,粉腮蒼白得可怕,嬌軀籟籟抖個不停。

白石玉顯得深情款款地道:“我扶你進去歇會!”

武同春閉上眼,他不願看這一雙狗男女的噁心表演,千百把刀,在挖心肝,痛苦已到了極限,神志陷人模糊。

驀在此刻,兩條人影自屋面瀉落院地,是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卻醜若無鹽嫫母。

華錦芳驚聲道:“什麼人?”

武同春睜開眼,一看,來的是童光武與“魔音女”,此刻,他連震驚都沒有了,功力被廢,只是半死人一個。

童光武目光一轉,掃到武同春,登時臉色一變,粟聲道:“‘冷麪客’?怎麼回事?”

“魔音女”的目光,卻盯在白石玉面上,臉上似笑非笑,隱帶殺機。

童光武怔了片刻之後,獰笑道:“真是天假其便!”說着,迫向武同春。

白石玉冷冷地道:“喂!朋友,揀現成麼?”

童光武止步道:“朋友是誰?”

“江湖小卒白石玉。朋友是天地會新任巡監童光武?”

“不錯,你還有點見識!”

“童巡監意欲何爲?”

“‘冷麪客’是本會要找的人……”

“可是現在他是在下的。”

童光武嘿嘿一聲冷笑道:“看來白朋友只有割愛了!”

“魔音女”的目光移到華錦芳面上,脆生生地道:“你是武少保主的未亡人?”

華錦芳呼吸一窒,脫口道:“未亡人?”

“丈夫死了,不稱未亡人,該叫什麼?”

“你……怎麼知道?”

“當然知道!”

“你是誰?”

“算了,我不想跟你親近,也不想跟你作對。”

“你們……撞闖別人私宅……”

“喲……這算什麼,打什麼緊?”

“又想尋釁?”

“不,路過,順便瞧瞧。”

“有什麼好瞧的?”

“這不是麼?”說着,手指向躺着的武同春。

重光武轉身又要迫向武同春。

白石玉擡手道:“此地不許殺人!”

童光武意帶不屑地道:“你想阻止?”

“魔音女”側過身道:“光武哥,先殺了這姓白的!”

白石玉大聲道:“姑娘是什麼意思?雖然以前在下曾蒙垂青,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現在姑娘已經選到了如意郎,兩位堪稱男才女貌,天生佳偶語帶譏誚,“魔音女”一醜臉大變,厲叫道:“你找死!”

雖是厲叫,聲音仍不覺刺耳,外號魔音,人如其名,如果光聽聲音不看人,的確是挺迷人的。

白石玉嘻嘻一笑道:“這怎麼是找死?本來嘛!”

“魔音女”怒哼一聲,欺身上步,出手便抓。

白石玉飄了開去,身法利落而美妙。

童光武拔出劍來,寒聲道:“白朋友口出不遜,隨便侮辱人,該付代價。”

白石玉高聲道:“在下說兩位是男才女貌,怎能指之爲辱人?”

童光武冷笑了一聲道:“不必解釋,朋友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白石玉道:“在下收回剛纔的話,如何?”

童光武道:“出口的話,怎能收回,遲了,白朋友用什麼兵刃?區區不願殺徒手的人,快亮兵刃吧。”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道:“在下一向和平處世,不帶凶器的。”

董光武揚劍道:“那朋友就認命吧!”

華錦芳大叫一聲:“兄弟,接着!”話聲中,把武同春的劍擲與白石玉。

白石玉抄住華錦芳拋來的劍,在手中抖了抖,道:“童大巡監,我們真的有動手的必要麼?”

“魔音女”道:“不動手也可以,你自裁。”

白石玉掃了“魔音女”一眼,道:“這又何必呢!動手就得流血,而在下生來就怕見紅。”

童光武冷哼一聲道:“姓白的,閒話少說,準備自衛吧!”

白石玉眸光一轉,道:“真的要打?”

“不是打,是區區要殺你,準你自衛。”

“酒可以斟滿,話可不能說滿。”

“怎麼樣?”

“童大巡監的功力,較之‘冷麪客’如何?”

童光武面色一變,下意以地掃了躺在地上的武同春一眼,道:“什麼意思?”

白石玉從容地道:“在下不才,但能在一招之內擊倒‘冷麪客’,重大巡監是否考慮過?”淡淡一句話,卻是分量十足。

童光武面色再變,他曾是“冷麪客”手下敗將,來時自恃身份,沒有深想,經白石玉這一提才猛醒過來,既然對方能一招擊倒“冷麪客”,自己說什麼也不是對手,可是大話已經出口。如何下臺呢?“魔音女”的想法不一樣,因爲白石玉曾被她與左護法“魁星娘娘”弄得大叫救命,冷冷一笑,道:“姓白的,別大言不慚,記得你曾對本姑娘乞過命?”

白石玉道:“那是因爲在下不願跟婦人女子打交道的緣故。”

“魔音女”默然,她也拿不定主意了,“冷麪客”躺在地上不是假的。

武同春不開口,任憑雙方去鬥,誰贏了對他都是不利的。

重光武見風轉舵地道:“白朋友,你不會有意跟本會敵對吧?”

“那得看情形而定。”

“我們打個商量。”

“什麼商量?”

‘冷麪客’由區區帶走,咱們河井不相犯,如何?”

“那不成!”

“白朋友……”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他是在下的人,在下在他身上下了大本錢,怎能平白讓你帶走。”

童光武目芒一問道:“白朋友的意思是想索取一份代價?”

白石玉略作沉吟道:“是有這意思!”

“魔音女”道:“什麼代價?”

白石玉目光連閃,道:“算了,代價太昂貴,貴會可能付不起。”

童光武接回話道:“朋友何妨說說看?”

白石玉冷沉地道:“說出貴會主的來歷,人便可以帶走!”

“魔音女”脫口道:“辦不到!”

白石玉冷冷一哂,道:“在下早知道兩位付不起這代價,請便吧!”

董光武劍眉一挑,道:“朋友倒是一廂情願,沒這麼便當的事。”

白石玉道:“那該怎麼辦?”

童光武揚劍道:“手底下見真章!”說完,向“魔音女”施了一個眼色。

白石玉吐口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打吧!”手中劍作出了應戰之勢。

就在此刻,“魔音女”一折嬌軀,閃電般撲向武同春,驚叫聲中,華錦芳上步發掌,襲向“魔音女”,她也不明白爲何出手,可能是本能上的反應,出手護衛本來是她要殺的人。

“嘭”地一聲,雙雙彈開。

同一時間,童光武劍挾雷霆之威,劈向白石玉。雪芒乍閃,白石玉盡力封山,招式相當詭辣。

金鐵交鳴聲中,乍合即分,竟是勢均力敵。

旁邊,“魔音女”出手無功,怒火倏熾,怒喝一聲,猛撲華錦芳。

雙方展開了徒手激鬥。

童光武在與白石玉對了一劍之後,發覺對方的身手並不如想象的可怕,信心大增,劍出如風.發動猛攻。

武同春什麼也不去想,反正他已成了俎上之肉,雙方都想要他的命。

畢竟,“魔音女”技高一籌,只三五個照面,華錦芳招架無力,主動退出圈子,“魔音女”沒有進逼,轉身邊向武同春。

白石玉怪叫一聲,展出了一記怪招,詭厲得令人咋舌,童光武破解不了,心頭大凜,抽身彈退丈外。

“魔音女”的手掌,去向武同春的腦袋,這一掌擊實,武同春有一百條命也活不了。

白芒疾閃而至,撕風有聲。

“魔音女”被迫撤掌閃避。

白石玉橫劍擋在武同春身前。

童光武搖劍進逼,“魔音女”也跟着從側方欺近。

白石玉冷厲地道:“兩位真的要迫在下殺人?”

童光武與“魔音女”充耳不聞,進迫如故。

場面緊張到無以復加。

“住手!”一聲震耳暴喝,倏告傳米,人隨聲現,來的赫然是神秘,莫測的灰衣人。

華錦芳急叫了一聲:“世伯!”

董光武與“魔音女”雙雙後退。

灰衣人目光一掃全場,然後向童光武與“魔音女”道:“你倆沒看到門首的古錢號誌?”

童光武躬了躬身,臉上的表情很怪異。

“魔音女”正要開口,灰衣人擡手止住道:“念在初犯,老夫網開一面,快走!”

兩人互望了一眼,片言不發,雙雙馳去。

灰衣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居然隻言片語,便打發走了童光武與“魔音女”?他不怕天地會報復?武同春再也不存任何希望了,灰衣人處心積慮要殺他,憑白石玉絕對阻止不了,而他是在束手待斃的狀態。

灰衣人先深深掃了地上的武同春一眼,然後轉向白石玉,道:“你怎麼回事?”

華錦芳接口道:“他叫白石玉,是我請他來的。”

灰衣人眉頭一緊,道:“你……請他來的?”

“是的!”

“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他。”

“你喜歡他?哦!老夫明白了,很好,很好,哈哈哈……”

“世伯,他……”

“我明白,不必多說了,我不反對你跟他交往。”

華錦芳欲言又止,最後,面容一慘,道:“世伯,同春……他真的……”

灰衣人目光掃向武同春,沉聲道:“由他來證實!”說着,目光偏向白石玉道:“是你制住了他?”

白石玉淡淡地道:“不錯!”

灰衣人一擺手,道:“你閃開,交給老夫來處理。”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對不起,在下要親自處理。”

灰衣人老瞼一變,道:“你準備如何處理?”

白石玉道:“在下要帶他到現場查證武同春的真實下落。”

灰衣人寒聲道:“不必多此一舉,現在就可以要他交代。”

白石玉道:“那不可靠。他前言不對後語,非到現場查證不可,就算人死了,也得找到遺骨,不能聽他片面之詞。”

灰衣人眸光連閃,道:“好,這件事由老夫去辦,現在就帶他走。”

白石玉冷冷地道:“請閣下海涵,在下已經決定親自去辦。”

“你到不了地頭!”

“爲什麼?”

“天地會首先就不會放過他,同時,他身後定然有人,也會救他。”

“在下自有打算。”

灰衣人老臉一沉,道:“你平安在此照顧錦芳不好麼?”

白石玉笑道:“那倒是不必,華錦芳同樣要確定她丈夫的生死。”

灰衣人道:“老夫會比你辦得更妥當。”

白石玉斷然地道:“在下一向言出必行,從不中途改變主意。”

華錦芳插口道:“白少俠,由我這位世怕去辦更妥當,何必一定……”

白石玉搖頭道:“在下只相信自己!”

灰衣人作色道:“你的意思是不相信老夫?”

白石玉分毫不讓地道:“人心難測!”

灰衣人怒哼了一聲道:“你敢對老夫不敬?聽着,華錦芳是老夫世交之女,她的事老夫可以作主,老夫也不相信你。”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人是在下制服的,在下有權決定,不想假手他人”

灰衣人聲音一冷,道:“如果老夫堅持呢?”

白石玉針鋒相對地道:“在下一樣堅持。”

“你太不自量力!”

“好說!”

“閃開!”

“對不起,辦不到。”

“如果不是看在華錦芳份上,老夫不會跟你費這多口舌。”

“閣下的意思……”

“最好是不傷和氣。”

“難道要動武!”

“必要時就會。”

武同春腦海一片空白,連恨都沒有了,生既無望,他盼着早點解脫。

華錦芳期期地道:“世伯定要堅持?”

灰衣人點點頭,神態之間顯示出絕不改變主意。

華錦芳又向白石玉道:“白少俠,你……不能委曲一點麼?”

白石玉以斷然的口吻道:“我不想委曲自己,這並非委曲的事。”

華錦芳默然,她也失去了主意。

灰衣人轉動着目珠,經過一陣盤算之後,凝重地道:“白少俠,說來說去,你跟老夫同樣是爲了錦芳好,如果真的動上了手,不管結果如何,總是件憾事,老夫有個主意……”

白石玉道:“閣下有什麼主意?”

灰衣人道:“由錦芳當證人,我們比鬥三招,點到爲止,贏的要人,如何?”

華錦芳大聲道:“這是可行之法,白少俠……”

白石玉搖搖頭,道:“不妥!”

灰衣人瞪眼道:“什麼不妥?”

白石玉道:“由‘冷麪客’自己來解決爭端,豈不更好?”

灰衣人老臉一變,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目芒一問道:“據在下所知,閣下的目的在取‘冷麪客’的性命,如果在下不幸輸了,事情根本就無法解決。贏了,閣下一樣不會放過,所以由他本人來解決萬事大吉,最好不過。”

華錦芳激聲道:“你要解開他的穴道?”

“不錯!”

“他的功力不是被你廢了麼?”

“只是封住而已!”

“你瘋了?”

“什麼?在下十分清醒。”

“他的功禁一解,首先要殺的便是你。”

“不見得!”

“你拿生命開玩笑?”

“在下不做沒把握的事,敢放他,就有能耐制他。”

一線生機,自武同春心頭升起,他希望白石玉真的這樣做,至少,可以先了灰衣人這筆債。

灰衣人厲哼了一聲道:“胡來,老夫反對!”說着,舉步前欺。

白石玉立即意識到友衣人的企圖,身形側閃,飛指點出。

灰衣人拔劍,彈身,出手,三個動作快如一瞬,他是存心要殺武同春,白石玉忙揮劍攔阻。

金刀交擊,灰衣人一窒,白石玉卻退了三四步。

灰衣人略不雷停,回劍刺向武同春。

華錦芳脫口驚呼出聲。

武同春禁制已解,就在灰衣人長劍刺落之際,翻出八尺,挺身站起,隨手劈出一掌,這一着,大大出乎灰衣人意料之外,粹不及提防,被震得連退三步,“接着!”喝話聲中,白石玉把劍擲還武同春。

武同春接劍在手,爲之一愕,他實在摸不清白石玉到底安的什麼心,反反覆覆,令人莫衷一是。

華錦芳驚聲道:“白少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淡淡地道:“沒什麼,解決問題而已!”

灰衣人怒視着白石玉道:“姓白的,你會後悔!”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道:“後悔是以後的事,眼前的問題必須解決。”

武同春霜刃橫胸,目爆煞芒,挪步向灰衣人迫去。

人影一閃,疾逾飈風。灰衣人竟然走了。

武同春在待追去,心念一轉,回過身來,面對白石玉道:“我要殺你!”

白石玉大聲道:“‘冷西客’,你講不講理,我剛剛救了你,你卻以怨報德?”

怒哼了一聲,武同春咬牙切齒地道:“何謂以怨報德?你鳩佔鵲巢,奪人之妻,這種行爲,狗都不如.這叫德麼?”

口角一撇,白石玉道:“妙哉!這種話似乎不應該你說,你又不是武同春,在下也沒佔你的妻子,你是找藉口,還是信口亂吠?”

武同春挫牙道:“隨你怎麼說,我就是要殺你。”

華錦芳慄聲道:“白少俠,你不是說還能制住他?”

武同春目芒側掃道:“他死,你得作陪,好做地下野鴛鴦。”

華錦芳厲叱道:“你放屁!”

白石玉接上道:“‘冷麪客’,就算是綠頭巾,可沒碰在你頭上,你發的那門子瘋?”

這-說破,武同春心如刀扎,雙目盡赤,激動地道:“我與武同春生死至交,感同身受。”

“你還是堅持這句話?”

“當然!”

“可是面對武大嫂,你說過實話沒有?”

“現在已經不必了!”

“爲什麼?”

“她該死!”

華錦芳氣得花枝亂顫,粉腮煞白。

白石玉挑眉道:“‘冷麪客’,你不夠武士風殿……”

“跟你這種人講風度?哼!”

“怎麼?”

“你根本不能算是人。”

“‘冷麪客’,別太囂張,我如果要你的命,你現在還能站着說話?”

“任你舌粲蓮花.我還是要殺你。”

“你辦不到,倒是我要你躺下,只是舉手之勞。”

武同春心中一凜,對方那銀線似的鬼東西,可以遠距離出手制人,無聲無息,防不勝防,但不殺這對狗男女,如何消心頭之根。

白石玉目芒一閃,又道:“我們換個地方去拼,如何?”

“爲什麼要換地方?”

“這裡不妥!”

“你打什麼鬼主意,想找脫身的機會?”

“嗨!那你就錯了,我要溜,隨時可以,不必找機會!”

“爲了保全這賤人?”

華錦芳厲哼一聲,就要採取行動,卻爲白石玉用手勢止住,道:“‘冷麪客’,大丈夫男子漢,流血拼命,斷頭喪生,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口出惡言,爭口舌之勝,我們到沒人的地方,憑真實功力決鬥,誰死埋誰,在此地……別忘了灰衣人隨時會橫岔一技,吃虧的是你不是我。”

武同春倏地想到自己面容已復,萬一不幸倒地。真面目便被揭開,而灰衣人不甘心是意料中事,到外面去也好。

心念之中,道:“你說到外面憑真功實力決鬥?”

“不錯,是我說的!”

“算話麼?”

“笑話,如果反侮,我就不是男人。”

“好,走!”

華錦芳大聲道:“白少俠,你真的要……”

白石玉從容自若地道:“大嫂放心,小弟從不作荒唐事!”

戀好情熱,竟然如此關切,武同春心在滴血,再次自誓,不殺這雙狗男女,絕不爲人,下意識地狠盯了華錦芳一眼,目光中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慄。

白石玉一擺手,道:“我們走!”

兩人雙雙彈起身形,越屋而出,朝荒野奔去。

白石玉邊行邊道:“留神,別讓人盯蹤!”

以兩人的功力而論,一般高手是無法盯梢的,除非是“黑紗女”,灰衣人一流的人物。

快捷,如兩抹輕煙,夜幕已垂,即使被人看到,也定以爲是眼花。

正行之間,一陣呼喝聲倏告傳來。

白石玉急剎身形,道:“有人在打鬥!”

武同春也剎住身形,寒聲道:“別人的閒事不必管,走,辦我們的事。”

突地,一個十分廝熟的聲音隨風飄至:“我老要飯的今晚要破戒殺人,上吧!”

武同春一聽。是“鬼叫化”的聲音,照丐幫規矩,非必要絕不與人動手,老叫化竟然要破戒殺人,顯然不是小事,他不能不管了,略一躊躇,道:“我得去瞧瞧,你可別趁機開溜?”

白石玉道:“笑話,我怎會開溜,問題總是要了斷的!”

武同春道:“好,你在此地等我!”說完.循聲音方向掠去。

路邊草坪上,數條人影環立,武同春隱身樹後,放眼望去.只見六名男衣人圍成了一個圈,圈子中央,兩條人影對立,一個是“鬼叫化”,另一個黑衫老者,赫然是在關帝廟見過一面的天地會右護法。

黑衫老者冷森森地道:“老要飯的,你可先想清楚,跟本會作對的後果,丐幫弟子到處都是,遭到報復的相當可怕的。”

“鬼叫化”厲聲道:“這是老叫化個人的事。”

“但你是丐幫首座長老,城門失火,池魚免不了遭殃!”

“老叫化今晚豁出去了。”

“話已說在頭裡,聽不聽悉由尊便,丐幫一向不干預江湖是非,所以本座纔不惜費口舌良言忠告。”

武同春心頭一震,老叫化口裡的老友,定指的是“無我大師”。

黑衫老者冷哼了一聲道:“你要飯的一定不想活,旁人可沒辦法。”

“鬼叫化”冷厲地道:“歐陽一凡,你快說謀害‘無我’和尚的主兇?”

原來這黑衫老者叫歐陽一凡,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黑村老者既是天地會右護法,那殺害“無我大師”師徒與迫害西門堯的兇手,當屬同一人,而且是天地會的人無疑,主謀也許就是天地會主。

歐陽一凡嘿嘿一笑道:“你到底根據什麼如此說?”

“鬼叫化”激動地道:“你們殺害西門堯,目的在追‘玄黃經’,殺人時你在場,而‘無我’被害,是同一理由,是你們會主下的令,對不對?”

歐陽一凡沉聲道:“看來本座已別無選擇!”

武同春再無法忍耐了,虎吼一聲,掠人現場。

人圈裂開,驚呼驟起。

歐陽一凡慄叫道:“冷麪客!”

“鬼叫化”雙睛一亮,激動地道:“老弟,你來得太好了!”

武同春胸中殺機熾烈,咬牙道:“您老方纔說,西門前輩也遇害了?”

“鬼叫化”道:“是的,三天前,死的很慘,對方向他迫索‘玄黃經’!”

武同春霜刃離鞘,盯着歐陽一凡,寒聲道:“你說不說都是一樣,主兇就是你們會主,天地會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本人鄭重聲明,有生之日,誓使天地會除名江湖!”

歐陽一凡大喝道:“狂妄,大言炎炎!”

武同春偏了偏頭,向“鬼叫化”道:“您老請退出圈子,這幾個人由在下料理。”

“鬼叫化”道:“老弟,留個活口問話!”說完,依言退出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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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一凡暴喝一聲:“上!”

六名武土挺劍進迫,會規嚴厲,怯敵者死,明明知道是白搭,也得硬着頭皮上,轉眼迫到八尺距離,六支劍從六個方位攻出。

白光乍閃,慘號隨之,只那麼短暫的一瞬,場面雕停止。

三名武士橫屍,另三名亡魂失魄,呆若木雞。

武同春恨火中燒,殺機如狂.因爲導致殺劫的“玄黃經”,是“無我大師”遺贈給他的,爲死者復仇,完成死者除魔衛道安靖武林的遺願,他責無旁貸,一個彈步,追到歐陽一凡身前。

人,絕大多數是怕死的,眼前死亡的恐怖,遠超過嚴厲的會律,那三名倖存的武士,彈身便逃。

白光繞空一匝,慘號再起,三名武士最遠的奔出不到兩丈,幾乎是同一時間倒下,僅只是片刻工夫,六名武士便成了六具屍體。

也就在修號傳出之際,歐陽一凡電閃飛遁,身形一起一落,“鬼叫化”已攔在他身前。

武同春隨即迫上,冰聲道:“你長翅膀也飛不了。只問你一句話,你們會主是何來歷?”

歐陽一凡片言不發,迅厲無倫地出劍攻向武同春。

白光騰起,金鐵交鳴,歐陽一凡退了三步。

武同春心中一動,對方能接自己十成功力反擊而夷然無損,顯示功力並非泛泛。

當然,轉念只是那麼一瞬,殺人的決心可沒改變絲毫,沉哼一聲,以十二成功力發劍疾攻,劍氣裂空有聲。

慘哼聲中,歐陽一凡踉蹌退了四五步,“砰”然跌坐下去,前胸一片殷紅。

武同春劍指對方心窩,冷厲地道:“說,你們會主是何來歷?”

歐陽一凡圓瞪雙目道:“下手吧,老夫認了!”

武同春道:“你認了也不成,不說就休想痛快地死。”

歐陽一凡狂聲道:“‘冷麪客’,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準備把老夫怎麼樣?”

武同春冷酷地道:“不怎麼樣,你不說的話,便無法全屍。”

欺陽一凡喘息着道:“你有什麼殘暴手段儘管使,老夫不在乎!”

“鬼叫化”插口道:“老小子,天地會茶毒武林,對同道生殺予奪,中原道上的幫派悉被吞併,你助紂爲虐,死有餘辜,沒有人會說你有骨氣。”

武同春微一送劍,劍尖破入肉。

歐陽一凡悽哼出聲。

武同春轉頭道:“問不問也是如此,反正已經知道是天地會的傑作,您老以爲如何?”

“鬼叫化”點頭道:“好,送他上路吧!”

歐陽一凡突地仰天悲叫道:“大願未償身先死,我……死不瞑目啊!”

武同春心頭一動,道:“你有什麼大願未償?”

歐陽一凡狠瞪着武同春道:“下手吧!”

武同春一挫牙,正待……“鬼叫化”突地道:“有人來了!”

武同春收劍回身,只見一條人影,朝草坪緩緩走來,心想:“是天地會的人麼?”

漸行漸近,看出來人十分面熟,但一下想不起是誰。

來人可能是發現地上的死屍而驚叫出聲,隨即止了步。

武同春仔細一辨認,忽地想起來了,脫口道:“是魏士廷兄麼?”

來的,正是不久前向武同春挑戰比劍,以武同春家傳“無敵劍法”應戰的魏士廷。魏士廷認出了武同春,疾進數步,喜孜孜地抑拳道:兄臺,幸會啊!”

“魏兄怎會到此地來?”

“路過,見有人影,一念好奇過來看看,這位……”

“啊!這位是……在下一位忘年交。”

“怎麼稱呼?”

武同春一時答不上來。

“鬼叫化”接口道:“要飯的,隨便什麼稱呼都行。”

武同春道:“魏兄與嫂夫人……”

魏士廷訕訕地道:“已經和好了,內子對兄臺的恩德,十分感激。”

武同春道:“好說!”

魏士廷的目光,掃向坐地的歐陽一凡,突地驚呼道:“前輩,是您武同春一愕,道:

“怎麼,魏兄認得他?”

魏士廷激聲道:“這位前輩便是傳小弟那把劍法的無名老人。”

聞言之下,武同春心頭劇震,天地會的右護法,就是傳魏士廷“無敵劍法”的人,太不可思議了,這內中有什麼蹊蹺?魏士廷上前道:“前輩,您……”說了半句,回頭幾武同春厲聲問道:”是兄臺傷了這位前輩?……發生了什麼事?”

武同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在想歐陽一凡何以會“無敵劍法”,這是無雙堡的獨門絕學,怎會流到別人手上這當中有什麼文章?“鬼叫化”根本不知道武同春與魏士廷決鬥的事,是以插不上口。

魏士廷再次道:“武兄,這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冷極地道:“他是天地會右護法歐陽一凡!”

魏土廷面色大變,訥訥不能出聲。

歐陽一凡厲聲道:“‘冷麪客’,你……姓武!”

“不錯!”

“與無雙堡有淵源麼?”

“你爲什麼要問這個?”

“當然是有道理的。”

“我可以告訴你,本人與無雙堡少堡主是同宗也是生死之交。”

“噢!少堡主於今何在?”

“本人先問你,你曾經傳了無雙堡的獨門劍法給這位魏兄,劍法怎麼來的?”

歐陽一凡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劫,好半晌才瞪着魏士廷道:“老夫當初怎麼交代你的,你爲什麼要炫露?”

魏士延期期地道:“這……晚輩一時之錯!”

武同春大聲道:“本人在問你,請據實口答!”

歐陽一凡道:“除非見到武少堡主本人,否則無可奉告。”

武同春一時沒了主意,他不能抖露身份,但這謎底又非揭開不可,事實上現在已不能用強硬手段逼供。

一個聲音倏告傳來:“這種事不宜公開談,天地會的人馬上到!”

武同春心頭一震,他聽出傳聲的是“黑紗女”,而“黑紗女”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想不到她竟也來到此地。

魏土廷驚聲道:“是誰?”

“鬼叫化”冷冷地道:“不知道最好少問!”

武同春心念數轉之後,沉聲道:“閣下能行動麼?”

歐陽一凡撐持着站起身來,道:“勉強可以,怎麼樣?”

武同春道:“我們換個地方單獨談談。”

歐陽一凡點頭道:“可以!”

武同春轉向“鬼叫化”與魏士廷道:“對不起兩位,暫時失陪!”

這是個河灘,一丈之內一片光但,武同春與歐陽一凡背河對坐一塊巨石之後,這是個秘密談話的好地方,絕對不怕被人迫近竊聽。

武同春先開口道:“現在可以說話了。”

歐陽一凡沉重地道:“你先交代真實身份。”

武同春心念電轉,爲了要對方說實話,抖出身份也無妨,反正對方插翅難逃,當下緩緩扯落面具,道:“本人就是無雙堡少堡主武同春!”

歐陽一凡面色劇變,目暴駭人厲芒,激越無比地道:“真的是你!”

武同春一目不瞬地瞪着對方道:“不錯!”

歐陽一凡天道:“啊!皇天有眼,師兄當可瞑目九泉了!”

如中雷殛,武同春全身猛震,慄聲道:“什麼?”

“我是你師叔歐化雨。”

“師叔……歐化雨?”武同春星目圓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歐陽一凡是化名!”

“這……從沒聽說……”

“你父親當然不會提起。”

“爲什麼?”

“這是你師祖的嚴命,江湖詭譎,出江湖難免招仇結怨,爲了防患未然,所以不許提及師門!”

一時之間,武同春當然無法接受這事實,想了想,道:“師叔爲何會投入天地會?”

“爲了你父親!”

“這……”

“你父親死因不明,而天地會勢大通天,投入該會,便於追查此案。”

“有眉目麼?”

“沒有!”

武同春幾乎想說出父親密有遺書,兇手是“至上劍客”華容,話到口邊,立即止住,華容已客死南荒,而那不守婦道的妻子是華容之女,這一說出來,徒增懊惱,同時,憑對方一面之詞,真假難辨,還是保留的好,當下轉了話題道:“師叔爲什麼要把師門劍法傳與外人?”

歐化雨吐口氣道:“這是我的錯,當初是見姓魏的資質不錯,想須布一着棋,想不到他違揹我的叮囑,抖露出來。”

武同春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歐化雨突地厲聲道:”不對,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一怔神,道:“’什麼不對?”

歐化雨目芒一閃,道:“‘冷麪客’就是‘鬼臉客’,而你……”

武同春還不敢說實話,故作平靜地道:“說來話長,容小侄慢慢奉告!”

薑是老的辣,歐化雨聲音一冷,道:“你不交代清楚,我們的談話到此爲止。”

武同春無奈,只好把復容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歐化雨仔細端詳了武同春的面孔幾眼,激聲道:“術參造化,實在令人難信,賢侄可說機緣湊巧!”

武同春話回正題道:“師叔,‘無我大師’……”

歐化雨雙睛一亮,道:“賢侄已經得到了‘玄黃經’?”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師叔何以知道?”

歐化雨道:“是我故意留在他身上的。

更加令人莫測,武同春驚震地道:“師叔留在他身上?”

歐化雨道:“不錯,是我冒生命之險留在聖憎身上!”

“這……”

“你早該想到,人既然遇害,東西還會不被搜去?我當時奉命收屍,已經發現東西在對方身上,卻謊稱沒有,本打算另找機會取來,見你與一個藍衫書生到場,你得到了東西,我才悄然離開。”

“是,是早該想到這點的!”“賢侄已練成上面的武功?”

“是的!”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太好了!”

這麼一說,歐化雨的身份,毫無疑義了,武同春撲地跪倒,激聲道:“叩見師叔,請恕小侄無狀!”

歐化雨扶起武同春道:“不知不罪,沒釀成慘劇,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武同春定了定神,道:“殺害’無我大師’的是誰?”

“副會主牟英山!”

“牟英山?”

“不錯,會主的血盟兄弟!”

“此人生做什麼樣?”

“你應該不陌生,就是那客着灰袍的人,你跟他動過手。”

武同春慄呼了一聲:“灰衣人!”登時狂激起來,想不到友衣人會是天地會的副會主,他自稱是華錦芳的父執,處處加以維護,難怪他能控制天地會的高手,可是該會的巡監司馬一夫是他下手殺害的,這應作何解釋?歐化雨道:“姓牟的爲人殘狠,身手驚人,能在八尺之內殺人於無形武同春激顫地道:“古錢是他的標記麼?”

“不錯,他是南方一奇‘財神’的傳人!”

“哦!這就難怪了,可是……”

“可是什麼?”

“他殺了司馬一夫,爲什麼?”

歐化雨駭然大震,粟聲道:“這我不知道,會中一般認爲巡監司馬一夫是‘黑紗女’下的手,太可怕了,爲什麼呢?”

看樣子歐化雨真的不知情。

武同春沉然了片刻,道:“會主是誰?”

突地歐化雨驚聲道:“有人!”

武同春心頭一緊,舉目望去,只見一灰衣人,兀立在五丈之外。

歐化雨道:“是他,牟英山,不能讓他發現我們在一道。”

殺機從胸而起,武同春迅快地戴面具,一長身,電閃掠去,疾如陋風,一個起落,便到了灰衣人身前。

灰衣人下意識地向後挪步,獰聲道:“‘冷麪客’,想不到會在此地碰上你!”

武同春冷厲地道:“牟英山,你的死期到了!”

灰衣人大駭,想不到武同春竟然叫出他的名字,後飄八尺,慄聲道:“你說什麼?”

武同春咬牙切齒地道:“牟副會主,聖僧師徒與西門堯的血債,你得償付!”

灰衣人目中厲芒一閃,道:“誰告訴你這些?”

武同春橫起霜刃道:“這你就不必管了,我非把你碎屍不可!”

灰衣人寒聲道:“先把話說清楚,你與‘無我’他們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道:“我不必告訴你,殺人者死,這就夠了。”

灰衣人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有這份能耐麼?”

武同春迫近數尺,道:“試試看!”

灰衣人暴笑一聲,道:“小子,你少張狂……”

話聲未落,雙單倏登。

武同春霜刃劃出,但慢了一絲絲,他忽略了對方能在八尺之內毀人於無形這一點,把式只發出一半,陰風襲體,寒氣直鑽心胸,招式頓然滯住,急以至上心法,驅迫寒氣……就只這一滯的瞬間,灰影電閃而去,晃眼即役。

武同春生死玄關之竅已通,驅迫寒氣只是剎那間事,大喝一聲,彈身疾追,但對方身法太快,一步之差,蹤影全無。

他不死心,順方向緊追了一程,眼看是追不到了,只好剎住身形,恨恨地道:“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此後我看到天地會的人就殺。”

一條人影,從斜裡掠來。

武同春看都不看便撲迫上去……人影側閃,道:“老弟,是我!”來的是“鬼叫化”。

武同春剎住勢,激動地道:“是您老!”

“鬼叫化”迫不及待地道:“歐陽一凡招供了?”

武同春赤紅着雙目道:“他就是殺害‘無我大師’師徒與西門堯前輩的兇手。”

“鬼叫化”粟聲道:“歐陽一凡?”

“不,灰衣人!”

“灰衣人?”

“是的,他叫牟英山,‘財神’的傳人,也就是天地會的副會主!”

“噢!是歐陽一凡說的?”

武同春機警地四下一陣掃瞄,如果被天地會的人聽到這句話,歐化雨準死,確定無人之後,才以極低的聲音道:“不錯,是他透露的,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守口。

“鬼叫化”道:“歐陽一凡人呢?”

武同春不想說出歐化雨的真名,因爲怕節外生枝,忽地想起還未問出天地會的來歷,急聲道:“您老在此等會!”不等“鬼叫化”的反應,立即彈身反奔,到了沙灘現場一看,不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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