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會主垂下手道:“戴回你的面具!”
武同春又是一愕,這又爲什麼?但他還是照做了,從地上撿起面具戴上,然後拾回劍包。
天地會主擺手道:“到外面院子裡去!”
武同春深深望了天地會主一眼,舉步出房,進人院地,天地會主隨之而出,在院地中隔八尺相對。
藉着星月之光,在高手眼中,不殊白晝。
一條人影,瀉落院地,是巡監童光武,一見這情況,臉色突變。
天地會主沉聲道:“童巡監,兇手追到了沒有?”
“稟會主,仍在加急搜查之中。”
“人家有本領殺死太上護法,必非等閒人物,看來搜查是白費了,傳令下去,五十里之內的可疑人物,不管什麼身份,一律加以調查。”
“遵令諭!”
瞟了武同春一眼,又道:“此地的事……”
“本座親自處理,去罷,不許任何人到此地來!”
“遵令!”
童光武施一禮,再次以狐疑的眼光掃了武同春一眼,才彈身越屋而去。
武同春心念數轉之後,把劍包拋在一旁,閃動着目芒道:“閣下沒帶劍,在下也不用劍,算是回報閣下許予公平決鬥的盛意。”
天地會主沉聲道:“武同春,你實在有種,本座因此而不忍殺你,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麼?”
“仍舊是原先的條件?”
“略有更改!”
“怎麼說?”
“你如果敗了,就履行原先的條件,攜妻子謝絕江湖。”
“如果在下勝了呢?”
“您怎麼說?”
“閣下解散天地會。”
天地會主窒了窒,突地縱聲一陣狂笑,道:“你太狂妄了,你本必死,但本座給你了機會,你卻狂言無忌。”
武同春當然不願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暗一咬牙,道:“那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
“見死方休。”
“你……仍然想找死?”
“就算是吧!”
天地會主眸中抖露一片恐怖殺芒。厲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準備了!”
錯步取勢,雙掌徐揚……武同春並沒十分的把握,但他非如此不可,能單獨與天地會主動手拼搏,這種機會可能永遠不會再有,錯過了,將來能否完成“無我大師”的遺願,便很難說了。
當下緊閉着民提氣凝神,蓄勢而待,功力運到了本身所能的極限。
他曾與天地會主交過手,但那次是在車輪戰損元后,所以接不了兩回合,現在的情況稍有不同。
當然.天地會主井不知道號稱天下第一劍手的“冷麪客”,便是武同春的另一化身。
現場只敵我倆個人,但空氣卻緊張得無以復加,殺機充盈,這是決死之鬥。
天地會主的雙掌緩緩向前推送一沒有勁氣發出。
武同春心頭大凜,這是功力到了某一極限的表徽,一定銳不可當。
他本身不覺得怎麼樣,但如傳出江湖,居然有人敢與天下第一大幫派之主決鬥,勢必震撼江湖。
四道目光,舔合在一起。
“呀!”
“呀!”
厲喝聲中,四掌齊發,兩道撼山慄嶽的勁氣,猛然相撞發出“隆”然巨響,數丈之內,沙石飛舞,勁氣餘波,震得三丈外的窗靈格格作響,門扇連連開合。
雙方各退了三四步,驚世駭俗的一個回合。
武同春只覺氣翻血涌,眼冒金花。
天地會主的情況不得而知,但從眸中的駭芒,可以判出好不到那裡。
誰也不曾開口,但彼此心裡有數,這是硬碰硬的搏命,不能偷機,不能取巧,功力稍遜的一方,準死無疑。
雙方調勻了呼吸,挪動,到了原來的位置。
厲喝聲再起,又互換了一掌,勁氣裂空成漩。
人影踉蹌分開。距離拉長到幾近兩丈,雙雙喘息如牛。
整整盞茶時間,雙方第三度迫近。
天地會主以激顫的聲音道:“武同春,你定要見生死?”
武同春咬着牙道:“在下決定決不改變主意。”
沉寂了片刻,雙方各挾畢生功力,發出了第三掌,這一回合,勢況更加驚人,勁氣卷扭震旋,似乎地面要被翻轉過來。
武向春踉踉路蹌,退了七八步,“砰”然跌坐地面,一股逆血涌到喉頭,他強忍看吞了回去,甜中帶澀.全身的骨骼,宛若被拆散了眼前陣陣發黑,真氣似已全部散盡。
他想:“今晚可能要橫屍此地了!”
天地會主也坐在相對的地方,誰能先站起來出手,誰就可以不死。
雙方在疾運心法,冀能恢復些許的真氣。
場面一片肅殺。
約莫是一刻工夫的光景,武同春最先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天地會主迫去,沙沙的腳步,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距離逐漸縮短,武同春切盼着最後的一擊。
如果是用劍,情況可能會改觀。
天地會主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立定,等待。
距離縮短到八尺左右,武同春止了步。
事實顯示這已是最後一擊,必有一方死亡,或是兩敗俱亡。
雙方同時揚起了手掌。
時間似乎在剎那間凍結了,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克敵求生的一念外,沒有別的任何思想,生與死只差一線。
喝聲乍傳,是嘶啞的。
拚聚殘餘的一擊,氣勢乎平,但以雙方目前的情況而論,是致命的一回合。
悽哼齊傳,人影蹌開。
天地會主整個地栽了下去。
武同春口血連噴,跌坐地面,眼前的景物頓呈模糊,他想躺下,但一念未混,強忍着保持坐勢。
此刻,如果有天地會的任何人來到,武同春準死不活,即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壯漢,也可以一擊致他於死。
他急運“玄黃經”上的心法,希望能活着離開此地。
天地會主一陣蠕動之後,掙扎着坐了起來,目光黯淡無神。
驀地,兩聲女人的尖叫,在現場響起。
武同春心絃劇顫,他知道來了兩個女人,但看不真切。
“爹,您……”
“好哇!真要命,想不到……”
“娘,爹傷得很重!”
聽話聲,武同春暗道一聲:“休矣!”
來的是會主夫人和“魔音女”母女倆,毫無疑問,他是死定了。
極度的震驚,反而使他清醒了,視力也恢復了許多。
天地會主沒有開口,似乎還沒有力氣說話。
母女倆站在天地會上身前,會主夫人厲聲道:“我點的穴道,這老鬼能自解?”
天地會主有氣無力地道:“……我解的!”
會主夫人驚叫道:“什麼,你解的……爲什麼?”
天地會主搖搖頭,沒有答腔。
會主夫人大聲道:“到底什麼原因,你不殺他,反而解了他的穴道?”
“他……他不是‘真要命’!”
“噢!那他是誰?”
“他……”
“誰殺死了太上護法?”
“不知道!”
會主夫人向後退了一步,激聲道:“怎麼,你神志不清了?”
天地會主虛弱地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用吼的聲音道:“那是怎麼回事,說呀?”
顯然,這隻河東獅能控制丈夫。
天地會主道:“我……要跟他公平決鬥。”
會主夫人頓足道:“你瘋了!”
“魔音女”咬牙大叫道:“我先宰了他。”
天地會主厲喝道:“不許對他下手!”
“魔音女”大感怔愕,道:“爹,您這是爲什麼?”
天地會主道:“這是公平決鬥,我們有言在先。”
武同存迷惘了。
天地會主是梟雄,是奸雄,還是英雄?他真的如此重諾麼?這與他平素的爲人大相逕庭,殊不可解。
心裡想,仍在努力運心法以圖復功,他必須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
會主夫人像聽到了什麼稀罕事般地怪笑道:“公平決鬥?想不到這四個字會從你口中說出來。十幾年來,我沒見你對敵人發過悲慈,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嗎?”
天地會主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冷哼了一聲:“清楚,我看你是糊塗了,你知道你是在縱虎歸山麼?”
天地會主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必過問。”
會主夫人道:“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逮到他,你卻不許殺他,還說什麼公平決鬥,你慶幸沒死在他手下麼?我非管不可……”
天地會主厲聲道:“我說不許你管。”
會主夫人激聲道:“噫!你好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魔音女”也困惑地道:“爹,您這是什麼意思嘛?”
天地會主喘口氣,道:“我做事自有分寸,少說話。”
玄黃心法,奇妙無方,武同春的功力已恢復了三四成,但他不敢妄動,以三四成的功力對付“魔音女”也對付不了,更別說是會主夫人了。
天地會主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掃向武同春道:“你如果能行動,馬上離開,機會只有一次,下不爲例。”
會主夫人大聲道:“你真的要這麼做?”
天地會主道:“不錯!”
會主夫人凌厲地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連幾繞,道:“他到底是誰?”
天地會主遲疑了一下道:“無情劍客!”
武同春更加迷惆了。
這生死對頭爲什麼要管自己掩飾?竟然還代自己杜撰了“無情劍客”的外號,這是什麼原因?他是另有可怕的圖謀,還是……會主夫人瞪眼道:“‘無情劍客’?……從來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
天地會主道:“現在你聽說了!”
“你置太上護法之死於不顧麼?”
“行兇的另有其人,極可能是‘流宗派’的人乘機下手,我到時,”他的穴道未解,不會是他下的手。”
“他應該看到?”
“看到了,但不認識對方。”
“你斷定他不是‘流宗派’的人?”
“如果是,他已經被救走了。”
“我不想冒這個險……”
“我說讓他走。”
武同春的功力已將恢復了五成,這在一般高手是辦不到的,劇戰內傷,虧損了真元,至少也得一天半日的工夫。
他緩緩站起身,揀起劍包。
會主夫人腳步一挪……天地會主以斷然的口吻道:“讓他走!”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一代梟雄,表現得如此的氣概,會主夫人與“魔音女”四隻眼全直了。
武同春不失風度的拱拱手,冷沉地道:“後會有期了!”
他這句話,是別有用意的。
天地會主寒聲道:“希望不再見面,把本座說過的話仔細想想!”
武同春轉身舉步,朝廟門走去。
會主夫人望着武同春的背影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地會主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道:“事有不得已而爲者,我有我的打算。”
會主夫人冷笑一聲:“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能擊傷你的,武林中並不多,你不感到可怕?”
天地會主怔立不語,目芒連連閃動,誰也測不透他的心裡在盤算什麼?離了江神廟,武同客走向襄陽城,短短几個時辰,他經歷了一次死亡,天地會主的行爲,使他百思莫解。
想來想去,除了副會主與華錦芳這一層關係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至於利用“黑紗女”名義引自己上鈞這一點,極可能是對方竊聽到自己在無雙堡廢墟中與白石玉的談話,知道自己急於要見“黑紗女”。
但這些只是臆測、也許事實全不是這回事。
沒有任何攔阻,武同春到襄陽投小店住下,飲食之後,關門行功,他必須恢復全部功力,以防不測之變。
窗紗透白,天亮了,武同春收功醒轉,只覺氣充血盈,功力已恢復如常,下了牀,淨了面,準備戴回面具……房角里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好小子,你騙得老要飯的好苦!”
武同春這一聲非同小可,他竟然沒發覺有人在房中,但這一驚只是本能上的反應,聽口聲他已知道是誰了。
轉目望去,只見“鬼叫化”蜷曲在房角地上,房裡光線還很暗,“鬼叫化”雙目的的,像只夜貓子。
事已至此,無話可說,武同春訕訕地道:“請您老原諒,晚輩是不得已。”
“鬼叫化”姑起身來,走近武同春身前,瞪眼道:“你的臉怎麼回事?”
武同春只好把復容的經過說了出來。
“鬼叫化”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小子的造化可真高,天亮了,老要飯的不能久留,你有話說麼?”
武同春沉聲道:“晚輩宗旨不變,誓要完成聖僧遺願!”
“一句話,行了!”
“還有……”
“什麼?”
“晚輩此後稱‘無情劍客’!”
“噢!爲什麼?”
武同春不想說出與天地會主糾葛的經過,含糊應道:“晚輩很喜歡這外號!”
“鬼叫化”頷首道:“很好,老要飯的得溜開了,有事再連絡!”
武同春又想起一件事,忙道:“晚輩還有句話,不知您老高見如何“快說!”
“您老當已知道‘流家門’崛起江湖的事……”
“當然,怎麼樣?”
“二虎相爭,我們何不在暗中利用這機會。”
“嗯!有理,老要飯的會策劃!”
說完,急急啓門而去。
武同春怔怔地站着,心想:“自己的真面目已被揭穿,是否仍有掩飾的必要?……”
心念未已,房門吱格一響,目光掃處,怔住了。
進房的,竟然是易釵而棄的白石玉。
白石玉眸光波動,緊盯在武同春面上,沒有開口。
武同春忍不住道:“一大清早,你怎麼會到這雞毛小店來?”
久久,白石玉才啓後道:“我就住在隔壁房!”
“這麼巧?”
“是很巧!”
“你……已經聽到我與老叫化的話了?”
“哦不能塞住耳朵不聽。”
“我要見‘黑紗女’,話傳到了沒有?”
“傳到了,她說……她願意見你時自會見你。”
武同春怕再有人撞見,忙戴上面具。
白石玉悠悠地道:“‘無情劍客’,這外號對你太適合了!”言中之意,影射他對凝碧的無情。
武同春當然立即體會到了,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苦笑,這外號是天地會主爲了掩護自己的身份而臨時胡謅的,也好,就用它吧!
有情無情,反正悲劇已經形成,不承擔也得承擔,何況事實上真是自己的錯。
白石玉朝門外張了一眼,道:“對華錦芳,我代你隱瞞了身份,但只是暫時,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準備怎麼辦,讓她守活寡?”
武同春有苦難言,他怎能說出華錦芳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的女兒這一樁秘密呢!這是不能爲外人知道的隱痛。
他默然無語。
白石玉接着又道:“告訴你一個消息,華錦芳三天前已到了襄陽。”
心頭一震,武同春脫口道:“她來襄陽做什麼?”
“找你!”
“什麼,找我?”
“不錯!”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知道,她找的是賈仁。”
武同春欲哭無淚。
事實上華錦芳是無辜的,她並不知道上一代的仇,這該如何應付呢?躲避她?可是,永遠躲避麼?轉念一想,不由心亂起來,天地會主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無疑的,副會主牟英山也會知道,他會告訴她,這便如何是好?難道要向她明言上代的仇,後果又將如何?
她父親華容,二十年前已客死南荒,照說,人死恨消,可是如何與他人之女共守終生呢?……就在此刻,腳步聲起,店小二探頭向房裡道:“有人要見您老!”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什麼人?”
店小二道:“是位小娘子!”
白石玉望着武同春道:“小娘子?”
武同春敏感的想到了華錦芳,登時心亂了起來。
他脫口說道:“我不能見她!”
“她是誰?”
“一定是華錦芳。”
“你怎麼知道?”
“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來找我!”
“不可能,她怎麼會知道你投宿在這小店裡,也許是別人。”
“一定是她。”
“你這麼篤定?”
武同春閉上了口,他想象得到,天地會密佈遍地,自己的行蹤瞞不了對方,定是灰衣人車英山通知了華錦芳,所以纔會一大早找來了。
心念之中,道:“我得走……”
小二不明究竟,怔怔地呆在房門外。
白石玉皺眉道:“就算是她,你也沒理由躲,反正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幾句話就可以打發了,假使不是她呢?……人家找你定然有事。”
武同春六神無主。
白石玉向店小二道:“請那位小娘子進來!”
店小二轉身離開。
武同春激動地道:“我不要見她!”
白石玉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到隔壁我房中暫避,看來的是誰,你再決定見不見面。”
武同春無奈,只好依言匆匆抓起劍包,避到白石玉房裡。
剛合上門,已聽到了腳步聲。
接着店小二的聲音道:“就是這間!”
接着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好,你可以走了。”
一點不錯,是華錦芳的聲音。
武同春心思頓陷狂亂,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華錦芳一腳跨入房中。
白石玉驚聲道:“武大嫂,是你?”
華錦芳一看是白石玉,登時粉腮大變,半晌才發出聲音道:“怎會是你?”
“大嫂覺得很意外?”
“當然意外,你會跟他同住一間店房。”
“他……誰?”
“我的丈夫武同春。”
白石玉大驚意外地道:“你……說什麼?”
華錦芳聲音一寒,道:“用不着了,到今天我才明白……”
白石玉笑着道:“大嫂,你明白什麼?”
華錦芳嬌軀亂顫,鐵青着臉道:“別叫我大嫂,你……不要臉!”
白石玉再也笑不起來了,臉色一沉道:“你……罵人?”
“罵人又怎麼樣,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勾搭有婦之夫……”
激動使她氣喘,竟說不下去。
隔壁的武同春聽得一清二楚,更加心亂如麻。
白石玉厲聲道:“華錦芳,說話得留點分寸!”
華錦芳厲聲道:“分寸?對你這種女人留分寸?你……不要瞼,下賤……”
“拍!”
白石玉摑了華錦芳一個耳光。
華錦芳切齒大叫道:“你敢打我?”
白石玉道:“你滿口胡屁,爲什麼不該打?”
“我跟你拚……”
“這裡是客店。”
“那我們到外面去?”
“可以!”
“他人呢?”
“不知道!”
“你……”
武同春狂激起來,這種情況,他真無法處理。
突地,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別嚷嚷,怎麼回事?”
武同春又爲之心頭劇顫,聽聲音他知道來的是天地會副會主灰衣人牟英山,華錦芳的父執,也是殺死“無我大師”和江姥姥的兇手。
恨在狂亂中擡頭,殺機隨之升起。
牟英山進入房中,目芒一繞,手指白石玉道:“你說他是女的?”
華錦芳激憤地道:“不錯!這賤人剛剛出手打我!”
白石玉冷厲地道:“誰要你口出不遜?”
牟英山國芒一閃,道:“人呢?”華錦芳道:“她說不知道!”
頓了頓又道:“店小二說人本在房中。”
牟英山獰視着白石玉道:“人到底躲到哪裡?”
白石玉道:“閣下說的是‘無情劍客’?”
華錦芳氣呼呼地道:“什麼‘無情劍客’?”
牟英山擡了擡手道:“錦芳,你不要開口!”
說着,又朝白石玉道:“你知道‘無情劍客”是誰?”
白石玉樂得順口應道:“賈仁前輩!”
牟英山略略一怔,道:“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好了,你說人現在何處?”
“在下那位賈老哥生平最怕與女人打交道,聽說女人來找,打從後面溜了。”
她說的像煞有介事。
武同春着實佩服白石玉的機智,心裡急盤算着該採取什麼行動,此地是客店,當然不適合動手,但如牟英山不離開華錦芳,也是件棘手的事。
牟英山深深一想,道:“我們走,一定會找到他,在襄陽一帶,一隻蒼蠅也漏不了。”
華錦芳氣鼓鼓地道:“她打我一個耳光是白打了?”
白石玉冷冷地道:“是你出口傷人,那種話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受不了的。別忘了,我曾救過你的危難,也曾替你出過力,我不是討人情,只是不願反臉成仇。”
華錦芳默然,她無法否認這事實。
武同春立即想到上一次華錦芳被辱,是白石玉救走的,現在才恍悟到那是一場戲,是“黑紗女”安排來折磨自己的。
牟英山再次道:“我們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
白石玉回到武同春藏身的房中,道:“你將寸步難行,決逃不過‘天地會’的耳目。”
武同春咬牙道:“我不在乎,只是……對華錦芳無法應付。”
白石玉挑眉道:“她是你的妻子,跟她回去不就結了。奇怪,她會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當然是牟英山告訴她的。”
“牟英山又怎會知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願道出實情。
“你爲什麼不願見華錦芳?”
“嗯!這……我還有事未了,不想拖累她。”
“是真心話?”
“信不信由你。對了,遺珠……她好麼?”
聲音有些愴然。
“她很好!”
“難道……她一點也不想念我這做父親的?”
白石玉臉色一變,道:“她恨你!”
這像一柄利劍,插在武同春的心上,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你們……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活生生分離骨肉……”
白石玉冷漠地道:“武少堡主,責備別人之前先想想,你愛過遺珠麼?你把她當過親生女兒麼?你與華錦芳給了她什麼?冷眼、歧視,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武同春痛苦地道:“不要說了!”
兩人相對默然,各懷心事。
久久,武同春開口道:“童光武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要問起他?”
“因爲她庇護他!我要知道原因。”
“也可以說是幫你的忙。”
“什麼?……幫我的忙?”
“不錯,故意籠絡他,希望藉着他探出天地會主的來歷。”
武同春心中一動,本想說出童光武是“流宗門”派在“天地會”臥底轉念一想,把到口的話嚥了回去,悠悠地道:“探出來了麼?”
白石玉搖頭道:“還沒有,天地會主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除了親人和極少數幾個心腹,他誰也不相信,平時極少在屬下前語面,很多場合,都由副會主出面。”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會主千金‘魔音女’愛上了童光武,不能從她那兒打聽麼?”
白石玉搖頭道:“那醜八怪也守口如瓶,不過,遲早會探聽出來的。”
武同春心念一動,道:“‘黑紗女’憑什麼要幫我這個忙?”
白石玉怔了怔,道:“將來你就會明白。”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我根本也不想明白、我一切全認了。告訴‘黑紗女’,她可以盡情的折磨我,有什麼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我已不在乎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再沒什麼了!”
說完,不待白石玉的反應,快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那股憤憤之氣,似要炸破胸膛了。
他暗忖:“大丈夫男子漢,堂堂正正,爲所當爲,何必逃避躲閃,畏首畏尾,連華錦芳也已知道自己的真面目,還想騙誰……”
心念之中,立即離房,到櫃上付了帳,然後揚長出門,重新在成衣店裡買了行頭,然後奔向荒野無人之處,摘了面具,恢復自我。
這一來,心裡舒坦多了,錦衣佩劍,英姿颯爽,彷彿脫胎換骨了般的。
面具,已不堪再用,那會引起風波,他索性把它毀了。
一切停當,正待出林……破風之聲,隱隱傳至,武同春傾耳一聽,來的不止一人,不知何方人物。當下忙隱向波枝密葉中。
剛剛隱好身形,人語之聲傳了過來:“童巡監,您看對方會上鉤麼?”
“此計定然奏功。‘流宗門’初起江湖,氣焰不可一世,不會不顧名頭的。”
“如此計不成,將是打草驚蛇,使對方提高了警覺。”
“畢堂主,此地如何?”
“很好!”
“那我們就着手佈置吧!”
武同春一聽,知道來的是童光武與一個姓畢的堂主,另外可能還有兩個人,不知對方施展什麼陰謀對付“流宗門”的人,看來雙方已經短兵相接了。
但董光武是內奸,定然有好戲可看。
人停在數丈之外,接着是枝葉拂動之聲。
武同春悄然換了一個位置,這樣,對方的行動便入目了。
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
只見兩名黑衣壯漢,正在把兩具屍體往樹上吊,妥當之後,在屍體下方地上挖掘,不知弄什麼玄虛。
兩壯漢手腳十分利落,約莫是盞茶工夫,把挖掘的坑洞重新埋好,撒上些枯葉,用腳掃平痕跡,然後離去。
姓畢的堂主開口道:“成了,放訊號吧。”
童光武道:“不,再等片刻,讓對方起了狐疑,再放訊號比較穩妥。”
“如果對方不來呢?”
“一定會來,據死者口供,這訊號是特急。”
“如果死者所供不實呢?”
“想來不至於。”
武同春驟然明白過來,死者是“流宗門”的弟子,落在“天地會”之手,迫供之後殺害,以屍身爲餌,佈下陷阱。
剛纔挖掘的坑洞,是埋了火藥以“流宗門”的緊急訊號誘對方人殼。
計雖不錯,可惜童光武是內奸,一切都是白費。
又延挨了盞茶時間。
董光武開口道:“可以了!”
姓畢的堂主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倒插地上,晃燃了火招子點着。
“颼”地一聲,一顆流星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散成一蓬紅色星雨。
童光武一揮手,兩個人雙雙門到數丈之外隱身起來。
工夫不大,四名錦衣武士匆匆奔至,其中一個首先發現吊掛的屍體,慄呼道:“在這裡!”
其餘三武士駭然變色。
其中一個道:“怎麼回事?”
原先的道:“不許妄動,聽候掌令前來處理。”
武同春心中一動,掌令,指的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宋天培。
果然不錯,三條人影跟踵而至,當先的中年文士,正是掌令宋天培,另兩個一老一少,不認識。
四武士恭施一札,不開口。
宋天培掃了兩具屍體幾眼,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幼稚,下三濫的玩意。”
那老者接着道:“如何處置?”
宋天培冷冷地道:“稍等片刻,看有沒有消息。”
武同春很清楚,對方在等童光武的消息。
突地,童光武隱身之處。傳出一聲慘哼,接着,童光武挾着那姓畢的堂主出現宋天培立即奔了過去。
兩人低語了數聲。
宋天培接過被點了穴道的畢堂主,回奔,把畢堂主拋向那兩具吊掛的屍身,然後指示手下,迅快地退走。
一聲“轟隆”巨響,土石紛飛,枯枝敗葉席捲成幕。
武同春心神具顫。
塵沙落定,現場已是,片瘡痍,兩具屍體加上那姓畢堂主,業已被炸支離體解。
原先埋設炸藥的兩名壯漢,穿林而至,急急檢視現場。
隨同來天培來的那年輕武士,如魁影般撲出,兩名壯漢警覺回身,連拔劍都來不及,便慘哼着雙雙栽了下去。
年輕武士在屍身上拭了拭劍身,又彈了回去,出手凌厲而狠辣。
宋天培朝童光武揚了揚手,率同手下電馳而離。
童光武拔出長劍,一咬牙,在臂上劃了一劍,登時血染衫袖,接着,又在外衣上連割數劍,做成力戰受傷的樣子。
武同春看着好笑,同時也驚慄於江湖人心的詭詐。
近二十條人影從不同方位涌現,爲首的赫然是副會主牟英山。
牟英山在方桐假冒“冷麪客”,於挑戰天地會時,曾被炸重傷,想不到他命大沒死,復原得也相當快。
仇人現面,武同春殺機陡熾。
來人圍上了童光武。
牟英山厲聲道:“怎麼回事?”
童光武以劍拄地,故作喘息之狀道:“此計被對方識破,畢堂主與兩位弟子殉職,卑座力敵不勝……”
牟英山暴怒道:“對方人呢?”
童光武道:“脫走了!”
此刻,已另有人開始檢視被炸現場。
牟英山如刃目芒,照在董光武面上,略不稍瞬,似乎要看激他的內心,看他所說的到底有幾分可信。
重光武作賊心虛,垂下了頭,囁嚅地道:“卑座力有不逮,慚愧之至!”
牟英山收回目光,喃喃地道:“本座在想這安排一分機密周全,怎會被對方識破?……”
童光武道:“也許……我方的行動,落人對方密探之眼?”
牟英山冷森森地道:“也可能有內奸。”
童光武擡起眼,慄聲道:“卑座要徹查!”
就在此刻,一個銀鈴似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你……受傷了?傷得重麼?”
來的是會主千金“魔音女,邊說邊用手扶住童光武,眸中閃着關懷的光焰。
童光武顯情很有氣概地道:“沒什麼,這點傷不值一提!”
“魔音女”像是很心疼地撫着重光武的肩背道:“喲!血流了不少,走,我先扶你回去治傷敷藥!”
說完,目光源向牟英山,似在請示。
牟英山一擺手,道:“童巡監,你先回去吧!”
童光武應了一聲:“卑座告退!”
說完與“魔音女”雙雙離去。
牟英山大聲道:“我等注意聽着,分頭追查對方行蹤,發現時用秘密訊號連絡,不許打草驚蛇,現在立即行動,由孟香暫代巡監之職,負責連絡事宜。”
衆子下紛紛彈身離去,剎那走個罄盡,現場只剩下牟英山一人。
武同春大爲振奮,正暗忖道:“索血債的機會到了。”
牟英山望着現場,自語道:“‘流宗門’志在爭奪天下盟主地位,‘流宗門’不滅,‘天地會’只有除名!”
就在此刻,三條人影幽靈般從三個不同的地方出現,赫然是“流宗門”掌令來天培,和原先的老者與年輕武士。
想不到對方並未遠離。
牟英山何等人物,當然早已發覺,但他兀立不動,靜待對方迫近。
三人呈鼎立之勢,圍住牟英山。
宋天培冷笑了一聲:“副會主,幸會啊!”
牟英山轉動目芒,逐一掃過三人。
最後停在宋天培面上.陰森森地道:“三位是自投到,太好了!”
宋天培道:“堂堂‘天地會’,竟然使用這種下濫水段,令人齒冷。”
牟英山怒喝道:“住口,‘流宗門,何物?螢火之光,也想懷皓月爭輝!”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副會主不發訊號求援麼?再遲……可就來不及了。”
狂傲之情,溢於言表。
牟英山目中厲芒連閃獰聲道:“‘萍蹤劍客’,你敢想當‘流宗門’的開國功臣?”
武同春心頭狂震,想不到來天天培是方桐要找的血海仇人“萍蹤劍客”,目前該採取什麼行動?先對付牟英山,還是宋天培?他想到了方桐一再叮囑.不許別人插手,心念數轉後,決定先對付牟英山。
宋天培冷冷一笑道:“副會主真好眼力竟能區區來!”
牟英山陰側側地道:“你們三個誰先上路?”
老者與年輕武士齊齊哼了一聲,手按劍柄。
宋天培口角一撇,道:“副會主帶路如何?”
牟英山挪了挪步子,把與宋天培這一邊的距離縮短到八尺之內。
武同春可知道牟英山的意圖,他裝備施展殺人於無形的絕着了,“黑紗女”曾點破,他施展這殺手時,距離必須在八尺內。
宋天培淡淡地道:“副會主還不拔劍麼?”
牟英山沉吟了一聲,右掌倏揚……宋天培哈哈一笑,倒彈了六尺,不用說,由於童光武臥底的關係,他已洞悉牟英山的身手。
同一時間,那老者與年輕武上雙雙揮劍搶進。
牟英山被迫拔劍應攻。
宋天培也在同一時間亮劍電攻,三對一,近身搏擊,牟英山無從施展殺手。
一幕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
宋天培的功力,與牟英山在伯仲之間,加上兩名高手助攻,搶盡了先機,牟英山立被迫處下風。
話雖如此,三人要想拿下牟英山,可非易事。
劇戰持續,劍氣森寒伸卷,激起落木蕭蕭。
一二十個照面下來,牟英山漸呈不支。
宋天培等三名高手,攻勢更加激烈。
一聲暴喝傳處,慘哼陡起,那年輕武土栽了下去,同一時間悶哼再傳,牟英山側背中了來天培一劍,登時血染灰袍。
激怒之下,牟英山展出了拼命招式,猛攻猛掃,全用進手把式,宋天培與那名老者,一時也沒奈其何。
武同春心念疾轉,自己不能因人成事,大喝一聲:“住手!”
人隨聲現,掠人場心。
激斗的雙方霍然分開。
牟英山當然認識武同春,臉上立起變化,但沒開口。
宋天培可沒見過武同春真面目,寒聲喝問道:“什麼身份?”
武同春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情劍客’。”
“‘無情劍客’?”
“不錯!”
“天地會的人?”
“不是!”
“現身何爲?”
“當然有事。”
“想越這場渾水?”
“就算是吧!”
“站在那一邊?”
“第三邊!”
“什麼意思?”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在下與牟副會主之間,有事待決,兩位最好走路。”
那老者怒哼了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武同春不屬地掃了對方一眼,道:“找死麼?”
老者挺劍就要出手……宋天培一擡手道:“嶽堂主我們犯不着,讓這位朋友先解決他個人的事!”
說完,使了一個眼色,用意自是想收漁人之利。
老者停住進勢。
武同春冷冷地又道:“在下辦事不許外人旁觀,兩位自便。”
老老暴聲道:“掌令,別上了對方的當,這小子定是‘天定會’的人,想詭言脫身。”
這話可能性很大,宋天培不由動容。
武同春手按劍柄,盯着老者道:“在下說話從不說第二遍,要就滾,就出手?”
老者身手不賴,又是“流宗門”的堂主,當然不會被幾句話唬住,何況,年輕武上已經橫屍當場,焉肯一走了之。
暴喝一聲,劍挾雷電之威,罩向武同春,牟英山彈退六尺,他可深知武同春的身手,樂得借力除敵。
當然。他沒想到的是武同春的存心。
白光暴騰,慘號隨之。
老者連連踉蹌倒退,“砰”然仰面栽倒。
只一個照面,短暫的一瞬,老者連反抗的餘都沒有,便已橫屍。
宋天培面色慘變,臉孔起了扭曲,冷厲地道:“‘無情劍客’,你已登上本門的死榜了!”
武同春向前跨了一個大步,語冷加冰珠似的道:“你不滾麼?”
宋天培府城極深,現在面對的兩個人都成了敵人,而且都是拔尖高手,決討不了好,同時也顧慮“天地會”援手趕到。
所以向後一挪步,道:“‘無情劍客’,後會有期了!”
說完轉身……牟英山厲喝一聲道:“慢走!”
武同春霜刃一擡,道:“讓他走!”
“什麼意思?”
“第一,閣下殺不了他,第二,殺他的別有別人。”
“誰說本座殺不了他?”
“在下說的!”
“難道你想阻……”
“不錯,在下會阻止。”
牟英山怔住了。
宋天培困惑地深深的望了武同春一眼想說什麼,但只口脣動了動,沒發出聲音,身形一閃,穿林而沒。
牟英山厲聲道:“武同春,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目中殺芒一閃,道:“解決我們的事!”
牟英山瞪眼道:“我們有什麼事要解決?”
武同來咬咬牙道:“閣下心裡應該很明白,頭一筆是‘無我大師’師徒“什麼?‘無我大師’師徒……”
“不錯!”
“這與你何干?”
“當然有幹,閣下不必問了!”
“第二筆又是什麼?”
“江姥姥的血債!”
“那是誤殺,因爲……”
“沒什麼因爲,血債血還。”
“你準備……”
“殺你!”
牟英山下意識地退了一大步,慄聲道:“武同春,你忘了本座與你的妻子華錦芳的關係嗎?”
武同春冷酷地道:“那是另一回事,不必混爲一談。”
牟英山厲聲道:“你真的要這麼做?”
武同春斬釘截鐵地道:“這句話是多餘的!”。
頓了頓又道:“對了,記得閣下殺害江姥姥之後,又毀了貴會的巡監司馬一夫及兩名會中弟子,原因是什麼?”
牟英山臉孔一陣抽搐,道:“你不必知道!”
“閣下想掩飾什麼?”
“沒你的事!”
“那就不說也罷,也正……”
“武同春,這一年多來你藏身何處?”
“沒閣下的事!”
“‘冷麪客’真是你同宗同門?”
顯然他還不知道這秘密。
“這倒是不假!”
“你知道他死了麼?”
“知道!”
“你知道兇手是誰麼?”
“黃衣修羅!”
牟英山目珠一轉,道:“本座是說幕後安排人。”
武同春道:“誰?”
牟英山道:“‘流宗門’門主!”
武同春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本是自己和“鬼叫化”安排的好戲,想不到對方竟然想利用來製造自己對“流宗門”
的仇恨。
當下也不說破,俊面一沉,道:“承蒙相告,不過那是題外之言,現在準備保命吧!”
牟英山咬牙道:“華錦芳希望你如此?”
武同春冰聲道:“她是她,我是我,不必多說了!”
牟英山瞪大了雙眼,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不願和對方歪纏下去,手中劍上橫齊胸,厲喝一聲:“納命來!”
霜刃隨喝話之聲揮出,在心懷殺機之下,出手無情,勢如駭電奔雷。
牟英山舉劍還擊。
金錢交鳴聲中,牟英山退了一個大步,武同春跟蹤進擊,出於全是殺着,驚心怵目的場面疊了出來。
牟英山爲了保命,當然也是全力以赴。
十個照面以後,牟英山險象環生。
劍式密集如驟雨,牟英山毫無喘息的機會。
武同春恨滿心頭,他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難得的誅仇機會,得理不讓,殺着頻仍。
牟英山知事不諧,但被緊密的招式纏住,脫不了身。
一聲厲喝,武同春施展出最後的殺手。
“哇!”
一聲慘叫,牟英山跌坐地面,胸前血漿直冒。
武同春踏前一步,劍抵對方胸前,赤紅着雙目道:“牟英山,你有什麼遺言沒有?”
牟英山面孔扭曲得變了形,狂聲道:“武同春,你……你敢殺我?”
武同春道:“我本來就要殺你。”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奔至,驚叫聲中,五六支劍朝武同春疾襲。
霜刃回掃,折劍聲,驚叫聲與慘號聲響成一片。
兩人橫屍就地,其餘的被鎮住了。
武同春的劍,仍指着牟英山的心窩。
牟英山狂吼道:“緊急訊號!”
那幾名被鎮住的“天地會”弟子,叫夢初醒,立即放起火箭……武同春反彈斜掠,揮劍,慘號刺耳,無一活口,略不稍滯,武同春又圈回牟英山身前,冷森森地道:“牟英山,援手來到,正趕上替你收屍。”
尖叫倏傳:“住手!”
人影掠到,赫然是華錦芳。
武同春呼吸爲之一室。
牟英山慄呼道:“錦芳,阻止他!”
武同春咬緊牙關道:“江姥姥在等着看他流血。”
華錦芳慄聲道:“同春,放下劍……有話慢慢說。”
武同春業已鐵定了心,毫不猶豫地道:“殺了他再說!”
人,沒有不怕死的。
牟英山再次狂叫:“錦芳,快……阻止他!”
華錦芳一個彈步、抓住武同春持劍的手,激顫道:“同春,不要……不要……牟英山一個翻滾,掙起身踉蹌奔去。
武同春大急,猛一甩臂,尖叫再起,華錦芳踉出一丈之外,武同春急如旋風,迫上牟英山,霜刃閃電前送。
“哇!”
慘號粟耳,霜刃貫穿了牟英山的前後心。”
華錦芳撲上,厲叫道:“同春,你……你……你真狠……”
武同春拔劍。
牟英山撲了下去,四肢抽扭。
華錦芳撲跪下去,凌厲地叫喚道:“牟世伯,牟……”
牟英山努力掙扎着反揚起頭,話聲與血沫齊噴,道:“我……我是受託只說了半句,臉伏下,死了。
華錦芳狂叫道:“牟世伯,您……受託什麼?”
除了少之又少的嗜殺者外,對一般人而言,殺人並非是快意的事,而是不得已的行爲,武同春自不例外。
他一口氣殺了近十人,出手的剎那是衝動的,但過後內心仍是不好受的,華錦芳的表現,使他感到無措。
牟英山再不會開口了,他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華錦芳站起身來,淒厲地道:“同春,你並非這樣的人,對我的呼喚竟然無動於衷,爲什麼?”
武同春深深吐口氣,道:“因爲他該死,我……不得不殺他。”
華錦芳咬牙道:“我在你的心裡毫無地位麼?”
武同春脫口道:“有地位,非常重要的地位,重要得使我生死兩難。
華錦芳粉腮劇變,一把抓住武同春衣襟,厲叫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說!”
武同春內心起了痛苦的痙攣,喘着氣道:“你最好永遠不知道。”
華錦芳激越無比地道:“我非要知道不可!”
武同春把牙齒咬了又咬,道:“你不知道最好!”
華錦芳拭了拭淚痕,道:“你一年多沒回家,在客店中躲避我,是什麼原因使你這樣?
你……還承認我這個妻子麼?”
武同春痛苦地閉了閉眼,顫聲道:“不要逼我!”
華錦芳憤極反笑道:“什麼,逼你?這可是天大的笑話,是誰在逼誰?”
頓了頓,聲音轉爲幽怨,又道:“同春,在我的記憶裡,你不是這樣的人,當初我嫁給你做填房,就是崇拜你的出身爲人,你……變了麼?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你?女人?……”
一個聲音在武同春心裡大叫:“她沒錯,她是無辜的!”
然而,她是仇人的女兒,這像心上長了一個疣,永遠擺脫不了痛苦,能告訴她麼?不能,她知道了以後,除了增加無謂的痛苦之外,於事何補?心念之中,悠悠地道:“我沒有變!”
“那你對我的態度……”
“我是不得已!”
“我就是要知道什麼不得已。”
“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被對方發現我們在現場,對你是大麻煩。”
“那……牟世伯……”
“自會有人料理後事,走!”
夫妻倆雙雙彈身奔離,是朝回襄陽的反方向,一路之上,武同春苦苦地思想,將何以自處?最痛苦的是華錦芳。
一個女人,丈夫是她仰望寄託終身的人,一旦丈夫變了心,便將失去憑藉,一切落空,婚姻失敗,男人還有機會重建,女人沒這幸運了。
她的芳心惶惶無主,在她的想象中,最能使男人變心的是女人。
一口氣奔出了一來電,兩人緩下勢來,並肩慢步。
兩人各懷心事,似乎都沒有話說,氣氛相當的不調和。
華錦芳首先止步,開門道:“同春,我們把話談清楚,憋下去彼此都痛苦。”
武同春吐口氣道:“談吧!”
華錦芳努力咬了咬下脣,直視着武同春道:“你還要不要我?”
這是最後通碟,武同春必須做一抉擇,最痛苦的抉擇。
要,註定了終身痛苦,心靈上的陰影是消除不了的。
不要,憑什麼?她沒有理由擔當上一代的過失,而且,她婦道無虧,能休掉她嗎?華錦芳強忍住內心的痛苦,再次道:“我只要你回答一句話,快說!”
苦苦一想之後,武同春想到了一個暫時逃避的辦法,挫了挫牙道:“錦芳,遺珠失蹤了,是嗎?”
華錦芳蹙額道:“奇怪,你會問我這句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那還問什麼?”
“這與整個的事情有關。”
“噢!說說看。”
“八年前,凝碧慘遭劫火而死,事實上是我冤枉了她……”
“你……”
“是的,真相業已大白,是本堡從前被逐的總管巫永裕挾恨陷害,企圖毀我家庭,現在,有人出頭爲凝碧向我討這筆帳……”
華錦芳粉腮大變,慄聲道:“是誰?”
武同春痛苦地喘口氣,道:“是凝碧的親人……”
“親人,是誰?”
“‘黑紗女’!”
“什麼,你說……‘黑紗女’?”
“是的!”
“廢墟中扮鬼的就是她?她帶走了遺珠?”
“沒錯!”
“她準備怎麼樣?”
“不知道,大不了要我的命!”
“這……你……準備如何應付?”
“我……不作任何應付,我等着承受,因爲是我的罪,我一手造成的。”
華錦芳嬌軀簌簌而抖,粉腮變成鐵青,慄聲道:“殺了你,凝碧也不會復生,說起來你也是受害人。我……要去找‘黑紗女’,她要殺人,可以先殺了我!”
幾句話,道出了夫妻的情義。
武同春的心開始滴血,突地摟住華錦芳道:“錦芳……我……對不起你,你是無辜受累者。”
事實上,“無名受累”四個字,在武同春心意裡指的是她不幸而是仇人之女。
華錦芳當然不知道這隱秘,反抱住武同春,把頭埋在他胸前,啜泣起來。
武同春悠悠地道:“錦芳,答應我,你不要去找‘黑紗女’。”
華錦芳推開武同春,淒厲地道:“你怕我死在她手裡?”
武同春搖搖頭,沉痛地道:“錦芳,何必再製造不幸?”
華錦芳切齒道:“我還有什麼幸福可言?……我……還有什麼值得怕的?”
“錦芳,話不是這麼說,這是我的事;你犯不着……”
“夫妻一體,爲什麼是你的事?”
“錦芳,你……先回家。”
“你不回家?”
“我要辦的事不止一樁。”
“我不回去,那……根本不是家,是冷酷的地獄,我……受夠了。”
“錦芳……”
“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不離開你。”
武同春束手無策,如果華錦芳真的跟定自己,那是件相當棘手的事,那就什麼也別想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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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道:“錦芳,我求你,你先回家,不能跟着我犯險……”
華錦芳悽苦地道:“我已是孤女,除了你,這世上我還有什麼?”
說着,淚光又現。
這句話,使武同春心神搖顫,大感歉疚,但事實所迫,他非撇開她不可,這是相當痛苦的事。
但一想到神秘莫測,心腸又狠的“黑紗女”,他突然下了決心,儘量用婉轉的語氣道:
“錦芳,事了我會回家,你跟着我不方便,我想……‘黑紗女’不會要我的命,她只想折磨我,聽說她很愛遺珠,事情不會像想象的那麼可怕。”
咬脣苦想了半晌,華錦芳才鬆口氣道:“你答應我,不管怎麼樣,要活着回家?”
至情所感,武同春毅然道:“好,一定,我答應你。”
“你不能騙我?”
“不會!”
“還要分離多久?”
“這……不會太久的。”
“還有,事了之後,你能答應退出江湖麼?”
“我早有這想法。”
“那……我……走……”
說完,猛撲向武同春懷抱。
武同春緊摟着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他不願意騙她,但實際上他騙了她,將來,他毫無打算,他不敢想象情況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驟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卑鄙,不夠丈夫氣概,也覺得她很可憐。
久久,華錦芳猛推開武同春,顫聲道:“我等你,別使我絕望!”
說完,掩面奔離。
武同春揚起了手,他想喚住她,不顧一切,夫妻雙雙退隱,拋開所有的恩怨情仇,但,他沒有出聲,眼瞼倒是溼潤了。
華錦芳的身影自視線中消失,他頹然放下了手,自問:“我會使她絕望麼?”
一陣野風拂過,武同春感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他木立在當場,意念太紛歧,腦海反而成了空白,沒有一個完整的意念,無法想,便什麼也不去想。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少女的聲音傳過來:“小姐,是他!”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道:“會是他麼?”
武同春被話聲從迷惘中喚回,轉身望去,心絃爲之一顫,來的,赫然是天地會主前妻所生的女兒素心與婢子小青。
小青歡然道:“小姐,真的是他。”
素心遙遙止住腳步,窒了片刻,才又走過來。
武同春心思更亂,這女子始終對他不死心,前此,見過幾次面,但那是易了容的身份,而現在是本來面目。
走近,停住,四日交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