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從容地道:“這件事老夫根本就不必管,也不想管,但在知道錦芳是好友之女,而武同春是她的丈夫之後,老夫就不能不過問了。這就是老夫一再追究的原因。”
這原因說了等於沒說,並不是武同春問話的本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這一緩衝,他已經想好了說詞,目的是給妻子華錦芳一個印象,讓她減輕心靈上的痛苦,而並非答覆灰衣人。
於是,武同春目光一轉,開口道:“在下曾經安頓武大哥在一個很安穩的地方,並備了食物,經不起他催迫,只好出山,一月之後,在下又回到原處探看,業已不見武大哥人影。
但他留了字,說要親自了斷一樁不足爲外人道的私事,爲了躲避‘天地會’及一些仇家的追蹤,可能改頭換面,叮囑不要找他,只揚言他生死莫卜,這便是實情。”
華錦芳激動地道:“這麼說,他……還好端端地活着?”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但這點不能泄露。”
灰衣人冷冷地道:“這理由仍嫌太牽強。”
武同春不悅地膘了灰衣人一眼,突地計上心來,目注華錦芳道:“大嫂,小弟只說一句話,你會明白,如果小弟與武大哥關係不夠,他便不會告訴小弟凝碧園的事,這……大嫂總該可以明白了?”
華錦芳張大了雙眸道:“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話!”
武同春舒了一口氣道:“小弟這就告辭,不久當到山在拜見大嫂。”
說完,抱拳爲禮,轉身便走,他感到心碎,夫妻年餘不見,現在見了卻如此分開。
灰衣人沒再阻攔,望着武同春的背影,前南地道:“事局離奇,老夫還是不相信。”
華錦芳怔望灰衣人,期期地道:“前輩……”
灰衣人打斷了她的話頭道:“錦芳,不要稱呼我前輩,我跟你父親是至交,二十年前我見過你,也抱過你,你太小,當然沒有記憶。唉!人事滄桑,……錦芳,你稱我伯父好了,我孤子一身,你也失了估恃,我會負責照顧你。”
華錦芳點點頭,傷感地道:“伯父……尊姓大名是……”
灰衣人道:“錦芳,伯父我爲了某種原因,久已不用姓名,以後會告訴你。對了,你嫁給姓武的,是誰作的主?”
華錦芳垂頭道:“是侄女我自己,還不到五年。”
“這……實在想不到……”
“伯父想不到什麼?”
“哦!不,我是說……想到你喪父又亡母,而今丈夫又下落不明,太可憐了!武同春的前妻怎麼回事?”
華錦芳擡起頭,想了想道:“是在一場火災中喪生的。”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現在棲身何處?”
“武家在房。”
“你記住一件事,武同春如果回家,千萬要他別再出江湖。”
“這……爲什麼?”
“當然是有理由的,你必須牢記這件事,他如果不退出江湖,必有不測的事發生,這是伯父我的忠告,不忍心見你再失去丈夫。”
華錦芳困惑地道:“他有仇家要找他?”
灰衣人道:“別問,我會設法暗中代他消解,你只守住他就成!”。
頓了頓,又道:“我走了,以後有機會會來看你。對了!這裡有枚古錢,你把它懸門上,便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說完,從衣底掏出一枚當一的大制錢,遞與華錦芳,然後一閃而逝。
華錦芳望着手中的古錢發愣,她完全迷惘了。
又回到在房,這是武同春爲了家人的安全,暫時的家,然而這個家,只有老管家江姥姥在,沒有半個主人。
望着在房的大門,武同春欲哭無淚,似乎這個家已不屬於他的。
他盤算,即使妻子華錦芳肯回家,此刻當在途中,因爲他是日夜兼程奔回來的,主要的目的,是向江姥姥探詢當年父親“無敵劍”的死因.這消息是當年堡中師爺段秀峰就是出家當了和尚的感應寺方丈“了悟”大師透露的,但他已經遇害了,唯一可能知道這公案的只有江姥姥,她是武家三代管家。
跟上次回家一樣,是掌燈時分。
他沒敲門,越垣而人,悄然走向有燈光的廂房。
就在武同春越垣而人之後,一條淡煙般的人影緊跟着飄了進去,不久後,又是一條人影躡人。
武同春站在廂前,猶豫了片刻,出聲道:“姥姥在麼?”
“誰?”
“姥姥,是小可,少堡主的同宗好友,不久前來拜訪過。”
“爲什麼這樣進來?”
“怕驚動別人。”
“這裡只有老身一個人,還怕……”
話聲中,房門開啓。
武同春故意麪向房內外照燈所及的地方。
江姥姥看清了來人,步出房門,道:“到廳裡坐吧!”
武同春道:“不必了,姥姥,在下特地來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問完了就上路。”
江姥姥悠悠地道:“武公子想問老身什麼?”
武同春謹慎地四下望了望,壓低了嗓子道:“姥姥,事情是這樣的,在下聽一位江湖界人無意中提起,說是二十年前武堡主死因不明”
江姥姥全身一震,目射厲芒,慄聲道:“誰說的?”
“是……貴堡從前的師爺段秀峰透露出來的。”
“噢!段師爺,老身記得,他爲什麼會提起……”
“他已經遇害了。”
“什麼?段師爺……遇害?”
“是的,所以在下想……姥姥可能知道一些!”
“你爲什麼要問?”
“因爲在下與武少堡主是性命之交,知道了不能不問!”
“問了又怎樣?”
“可以把這秘密告訴他。”
“不!”
武同春錯愕地道:“爲什麼?”
江姥姥聲音微顫地道:“武公子,這是家務事,老身不能告訴你!”
武同春不由發了急,激動地道:“姥姥,你非告訴在下不可。”
江姥姥目芒一閃,冷沉地道:“武公子,你雖然跟我家少堡主是至交,也是同宗,但這是私事,老身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也沒理由定要老身泄漏。”
武同春道:“這麼說,武堡主死因不明是真的了?”
江姥姥固執地道:“不知道。”
武同春腦海一片狂亂,他不能抖出身分,江姥姥又抵死不肯說,而對她又不能用強,苦苦一想後,橫起心道:“姥姥,坦白告訴您,段秀峰師爺是因此被殺滅口,另一位聖僧‘無我大師’也因此而遭劫,仇家不久就會找上門來,在下實際上是受同春大哥之請,來向姥姥查問,姥姥如秘而不宣.一旦事情爆發,將無以善其後。”
江姥姥身軀發起抖來,慄聲道:“是真的?”
“這怎麼能假?”
“他爲什麼不親自回來?”
“他正在修習一門至上武功,不能中輟。”
“老身如何相信公子說的是事實?”
“這……”
說着,拔出長劍。
江姥姥本能地向旁一閃,驚聲道:“你要做什麼?”
吐口氣,武同春把聲音晝放得和緩地道:“姥姥,這便是徵信之物,姥姥當認得這把劍。”
默然了半晌,江姥姥咬牙道:“武公子,老身……實在不能說!”
“到底爲什麼?”
“主人遺命!”
“遺命?怎麼說?”
“武氏門中,只少主一脈單傳,不能斷了香火,當年主人臨終……”
老淚流了下來,聲音轉悲又道:“遺命必須待少主有了後嗣之後,才能宣佈。”
武同春心頭一慘,元配凝碧只生下了一個遺珠,便因誤會而慘死,再娶錦芳,數年無所出,的確,如果自己萬一不幸,武氏真的就絕了後。
可是……父仇能不報麼?何況仇家已經覺察而採取了行動,想逃避也不可能。
心念中,不由激聲道:“姥姥,堡主道命有其道理,不過,事急只好從權,仇家很快就找上門,姥姥如果固執成見,將招致終生悔恨!”
江姥姥老臉起了扭曲,這是個重大的抉擇,一句話,後果如何簡直無法想象,而事實上已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武同春歸劍入鞘,靜待下文。
江姥姥終於下了決心,開口道:“堡主當年是傷於‘無影戳心手’之下“無影戳心手?”
“不錯,幸賴內功深厚,沒有當場斃命,還能……奔回家來,拖了數天才……死,死後不見任何傷痕……”
“死後無痕?”
“是的。”
“兇手是誰?”
目中射出了慄人的殺芒。
驀在此刻,一聲慘叫,傳自正廳上房。
武同春心頭劇震,身撲向正屋,纔到廳門邊,身後突傳慘哼,接着是人倒地的聲音,武同春驚魂出竅,直覺地感到不妙,電疾回身反撲,一看,連呼吸都窒住了,江姥姥平躺在地上……他飛身上屋,不見人影,又急急奔回,曲膝俯身,慄叫道:“姥姥,姥姥江姥姥雙目突地暴張,狂叫道:“靈座……靈牌……靈座……”
身軀一扭,偏頭斷氣。
武同春猛可裡站起身來,向空一揮拳,狂聲厲吼道:“殺!”
尾音拖得很長,激盪破空,這代表了他心中的怨毒與殺機。
腦海由昏亂而呈空白,他完全麻木了。
一條幽靈似的人影,悄然的飄到了武同春的身後,武同春似已失去了知覺,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聲暴喝,起自屋頂:“敢爾!”
同一時間,武同春只覺一陣陰風,鑽穴而人,限一黑,栽了下去。
他身後的人影,倏忽消失,另一條人影幾乎不差先後的飄墜他身前,瞟了一眼,再起,越屋而去,看來是去追下手的人。
武同春知覺未失,他聽到喝聲,恍炮中也看到兩條人影先後逸去,他掙扎着坐起身,只覺無數股陰寒之氣,朝“心脈”猛攻,痛苦難當,他敏感地想到了江姥姥所說的“無影戳心手”,顧名思義,是專毀心脈的。
所幸,“玄黃經”上的玄功,強固了他的心脈,沒被攻破,但真力卻在逐漸消失。
身旁,躺着江姥姥的屍體。
他開始有了思想自己能活下去嗎?下手的人是誰?怎會追蹤到在房來?殺人的目的是爲了滅口麼?如果是,那二十年前殺害父親的,與最近連續殺人的必屬同一個人。
江姥姥臨死叫出靈座、靈牌是什麼意思?是神志不清了,還是要人給她設立靈位?可惜,她沒有機會說出仇家的名字。
同樣的手法,於是他想到了曾經詐死的西門堯和他那不知名的同路人。西門堯就是主兇麼?這似乎已毫無意義了。
他想站起,但真力滔散,乏力,一陣昏暈,又跌坐回去。
他再掙扎着站起,晃了兩晃算是站直了。
廂房裡,燈仍然亮着,光線是慘淡的。
我會死麼?他想,不自覺的叫出聲:“我不能死!”
突地,一個聲音接口道:“朋友,該死活不了,該活就不會死!”
人隨聲現,是個藍衫書生。
武同春擡頭一望,慄呼道:“白石玉,原來……你就是……”手伸向劍柄,身軀連搖,幾乎栽倒,他絕望地縮回手。
白石玉目蒼一閃,道:“你沒當場斃命,修爲相當可觀!”
怨毒攻心,武同春目毗欲裂地道:“白石玉,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白石玉冷沉地道:“兄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心裡明白。”
“在下可一點也不明白。”
“你是吃人不吐骨的野獸!”
“嘿!兄臺把事情想清楚些,在下是替見臺去追兇的。”
“你……追兇?”
“如果不是在下出聲驚走了對方,兄臺能活着說話麼?”
武同春怔住了,剛纔自己是聽到喝聲,可是事情怎會這麼巧,白石玉來此何爲?正屋裡傳出的慘叫聲,是兇手調虎離山之計,還是真的殺了人,又是誰!殺人無痕的手法,酷似“黑紗女”,坦白石玉否認與“黑紗女”有關係,現在他又湊巧現身,那喝聲是故作姿態麼?心念之中,采聲道:“你否認是兇手?”
“本來就不是,用不着否認。”
“你去追兇?”
“唔!”
“兇手是何許人物?”
“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對方身法之快,是在下生平僅見,沒看清。”
武同春咬咬牙道:“你來此何爲?”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與武同春是道義之交,特地來看看情況,碰上了這件事是巧合。”
武同春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狡猾!”
口裡道:“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請教兄臺一件事。”
“什麼事?”
“首先是兄臺的身份,到底是‘冷麪客’還是‘鬼臉客’?依在下看,什麼都不是,兄臺到底是什麼來歷?”
武同春心頭大震,這假裝斯文的真是不簡單!他竟然也知道自己易了容,氣憤交加之下寒聲道:“白石玉,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你想殺人就下手!”
白石玉陰陰地道:“‘鬼臉客’,我要殺你只是舉手之勞。”
武同春切齒道:“爲何不下手?”
“我要你口裡一句話。”
“我說過什麼也不回答你。”
“最好別浪費時間,說不定剛纔那神秘殺人者會捲土重來。”
心念一動,武同春脫口道:“你否認殺人?”
“我沒殺這老太婆的理由。”
“剛纔正屋傳出的慘叫……”
“那是對方調虎離山之計,以便利下手。”
“你想問什麼?”
“武同春的下落。”
“本人似乎回答過了?”
“兄臺每一次的說法部不同,在下要知道真實的情況。”
“你追究姓武的下落,總有原因的吧?”
“當然,因爲在下跟他有交情,他發生了意外,怎能不問。”
“本人拒絕回答。”
“兄臺想法?”
“你儘可下手,本人決不皺眉。”
“如果在下要你生死兩難呢?”
武同春怒極狂聲道:“白石玉,你有什麼陰毒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本人不在乎。”
白石玉冷笑了一聲,道:“你真有種。不過,別忘了人只能死一次,如果在下隨便再弄斷你的手腳,配上你這張臉,可就夠瞧了。這樣好了,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在下可以等你片刻。”
急怒攻心,反而助長了武同春心脈的抗力,陰寒之氣有消退的跡象,內元開始萌動,不由大感振奮,就站立之勢,疾運玄功心法,內力復甦,與陰寒之氣互相消長,在短短的時間內力恢復了八成……白石玉冷冷地道:“想好了沒有?”
武同春以更冷的聲音道:“想好了!”
白石玉道:“那就說吧?”
武同春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宰了你!”
“嗆”地一聲,霜刃出了鞘。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眸中厲芒一閃,道:“你……功力回覆了?”
武同春攢起劍,從齒縫裡迸出聲音道:“足夠殺你!”
白石玉冷漠地道:“試試看吧!”
武同春目爆寒芒,向前一跨步,正待……白石玉突地震退八尺,擡手道:“且慢,咱們的事稍停再解決,有人來了!”
武同春心中一動,凝神傾聽,果然聽到園牆外似有人語之聲。白石玉一晃,沒入暗影中,武同春也跟着隱起身形。
三條人影,瀉落當場,是兩名黑衣武士,和一個瘦長黑衫老者。武同春在暗中殺機火熾,來的竟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
司馬一夫目光一掃現場,驚聲道:“怎麼只有一具屍體,那醜小子呢?”
武同春心頭劇震,聽話聲,殺人者當是司馬一夫,回頭來看結果,可是,依自己所知,司馬一夫沒這高的能耐……一名武士道:“莫非‘冷麪客’沒死?”
司馬一夫道:“不可能……”爲什麼不可能,原因他沒有說下去。
另一名武士道:“怎麼辦,先掩埋這老太婆?”
武同春更感意外,對方竟是來收屍的,這麼說,殺人者不是司馬一夫,也當是“天地會”的高手無疑,殺人的目的何在?是因爲年前“天地符”的未了公案?抑是與二十年前父親之死有關?想到這裡,熱血沸騰起來。
司馬一夫沉默了片刻,陰聲道:“那醜小子即使不死也差不多了,搜搜看!”
兩名武上立即分頭展開搜索,其中一個,逐漸接近武同春隱身之處。
武同春傷心於江姥姥的慘死,殺機狂熾,俟那武士接近到八尺之處,一掌推了出去,挾憤出手,勢如狂濤。
慘號曳空,那武士飛栽司馬一夫身前。
司馬一夫駭然大震,一揚手中竹節鋼鞭,暴喝道:“什麼人?”
武同春彈身入場。口裡道:“要你命的!”
司馬一夫見現身的是武同春,登時亡魂大冒,向後一挪步,粟聲道:“你……你是‘冷麪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橫空飛來,武同春作勢準備出手,“砰”然一聲,人影墜地不動,一看,赫然是另一名武士,不用說,是白石玉下的手,毫無聲息地殺了人,還拋屍入場,這一手的確令人戰慄。
司馬一夫一見情況不妙,彈身圖遁。
白光曳空一閃,司馬一夫被硬生生迫回地面。
武同春冷厲地道:“司馬一夫,說說你的來意?”
司馬一夫滿臉驚怖之色,粟聲道:“‘冷麪客’,你定要與本會作對?”
武同春殺機畢露地道:“問你來此的目的?”
“無可奉告。”
“是來收屍的麼?”
“說過無可奉告。”
“人是你殺的?”
暗影中傳出白石玉的聲音道:“不是他,他沒這大的能耐。”
司馬一夫電疾族身,再次想脫身。
“砰”挾以一聲悶哼,司馬一夫被迫了回來,出手的當然是白石玉,這一來,例證明了白石玉不是殺人者。
武同春心念電轉:“聽剛纔司馬一夫與手下的對話,是來收屍的,而且知道是兩具屍體,這證明他與兇手是一路的。白石玉曾去追,沒追上,現在卻派人來收屍,居心何在?”
心念中,寒聲道:“司馬一夫,你想逃是做夢,乾脆實話實說,殺人者是誰?”
“不知道!”
“你想嚐嚐本人殺人的滋味?”
“‘冷麪客’,殺了本座你也活不了。”
“看來你是不想好好地死!”泛着白光的劍身一橫,隨即揮出。
司馬一夫揚鞭封攔,但在怯放與功力懸殊的雙重原因下,根本就沒還手的餘地,慘哼聲中,長鞭掉地,右臂下垂,踉蹌倒退了四五步,鮮血順臂滴落。
武同春彈身欺步上前,劍指對方心窩,厲聲道:“說,殺人者是誰?”
司馬一夫在生死交關之下,激發了戾氣,獰聲道:“下手吧!你很快就會付出代價。”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我不會殺你,否則早就下手了!”說着,回劍人鞘,然後電閃般抓住司馬一夫受傷的手臂,朝後反扭。
司馬一夫慘哼出了聲。
武同春厲聲道:“司馬一夫,你說是不說?”
司馬一夫咬牙切齒地道:“不說!”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你會說的,你會迫不及待他說出來,你會的……”話聲中,另一隻手抓上了司馬一夫左肩頭,五指一收。
“哇”司馬一夫慘叫起來,五指抓入肉中,那痛苦滋味更不好受。
“你說是不說?”
“你……你殺了本座吧!”
“不,不會殺你,除非你說了實話!”入肉的五指向上一提。
又是一聲狂嘯,司馬一夫渾身直抖,額波士汗滾滾而落,臉孔扭曲成怪形。
武同春並非殘狠之輩,但父親死因之謎,與江姥姥橫屍之恨,迫使他非採取殘忍手段不可,咬着牙道:“你如果不說,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撕下來!”
司馬一夫不住口地慘哼。
武同春恨極,反扭對方的手用力過了頭,“咔”地一聲,臂骨被扭斷,刺耳的慘叫聲之中,司馬一夫跪了下去。
武同春把他提了起來,恨聲喝道:“說是不說,誰是殺人者,你受何人之命前來收屍?”
司馬一夫咬牙淒厲地道:“小子,你……給本座一個痛快……不然……本座做鬼也不饒你。”
武同春鐵定了心道:“你離做鬼還有一段路,說!”
兩條人影飛掠人場,赫然是華錦芳與灰衣人。
華錦芳叫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灰衣人雙目爆出可怕的光焰。
華錦芳目光一轉,發現江姥姥和兩具武士的屍體,慄叫道:“誰殺了江姥姥?”
武同春咬着牙道:“問這老匹夫,他是兇手的同路人。”
手一鬆,司馬一夫坐了下去。
灰衣人突地向前一挪步,手掌電揮而出。
司馬一夫狂叫一聲:“你竟然………哇!慘號起處,橫屍當場。
武同春欲阻不及,雙目盡赤,厲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行所無事地道:“殺人者死,難道不該殺?”
武同春激動得全身發抖,他想不到灰衣人會突然出手,憤然道:“閣下是別有居心麼?”
灰衣人目中精芒一閃,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氣呼呼地道:“在下剛剛說他是兇手的同路人,要在他身上着落出兇手,閣下殺了他,等於滅了口,如何追兇?”
灰衣人沉聲道:“那是老夫的不是了,老夫以爲你已知道兇手是誰。”
華錦芳目注武同春道:“你怎會到此地來?”
“有事要問江姥姥。”
“這人是…”
“‘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
“噢!‘天地會’幾次上門行兇,目地何在?”
“這……也許是武大哥結的怨,也許……另有原因。”
華錦芳轉向灰衣人道:“伯父,我該怎麼辦?”一個家……只剩下我一個人灰衣人道:
“照我的話去做,等你的丈夫回來。關於這件兇殺的事件,我會查明。”
“等你丈夫回來”幾個字,使武同春心頭大慘,自己不是正在此地麼?然而慘酷的現實,把自己硬生生剝離了家庭,夫妻相逢陌路,這是人間的大悲劇啊!他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心靈又一次遭受切割。
灰衣人道:“錦芳,人已經不幸了,先料理善後吧!以後的事慢慢再說。”
武同春把牙齒咬了又咬,開口道:“大嫂,小弟先處理這三具屍體,回頭再爲江姥姥善後。”
華錦芳點點頭,黯然道:“也好,就煩兄弟處理吧!”
灰衣人道:“這在房難道沒莊戶?”
華錦芳道:“有,住在莊園另一邊,離這兒將近一里。”
武同春分兩趟把司馬一夫和兩名武士的屍體,搬到在外遠處的林子裡予以掩埋,事畢,已將近天明。
他又回到在房,江姥姥已被帶到房裡牀上,男女有別,他插不上手,奇怪的是白石玉一直不再現身。
這是他的家,也是他的事,但他反而變成了外人,在華錦芳的婉謝下,他離開了在房,像遊魂般茫然飄蕩。
天亮了,他狂亂的情緒稍稍平抑,他開始想殺人者是“天地會”的高手無疑,只是不知道身份。
殺人的目的如果是爲了滅口,那證明了與二十年前父親之死有關。
如果行兇是爲了“天地符”的事,兩件事就扯不到一起。
司馬一夫是來收屍的,兇手的身份地位當然比他高,會是會主麼?最可恨的是灰衣人不問因由。殺了司馬一夫,無法問出口供。
兇手不用說是尾隨自己到莊房的,白石玉怎麼也插上一腳呢?江姥姥臨死說靈座及靈牌不知是什麼意思。
東方破曉,遠近的景物依稀可辨。
一條人影,在武同春身後遙遙躡着,他沒回顧,所以沒發現,潛意識的作用,他的目標不期然地指向故居“無雙堡”。
日上三竿。他來到了堡內廢墟。
一條藍色人影,兀立在凝碧墓前。
武同春心頭大震,他一眼就看出是白石玉,對方如此陰魂不散,必然大有文章,剛剛接近,白石玉已回身迎上,互望了一眼。
白石玉先開口道:“小弟恭候多時了!”
武同春暗自咬牙切齒道:“有意思,你知道我一定到此地來?”
白石玉笑笑道:“算是不期地料中吧!”
其實,他是尾隨而來,將到地頭,繞道超前來等候,這麼說,只是放顯神秘罷了。
武同春吁了口氣,道:“又有什麼指教?”
“咱們昨晚的事還沒了……“是還沒了,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老話一句,在下要知道武同春的下落。”
“對不起,無可奉告!”
“難道要訴諸武力?”
“本人不反對。”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在下生來極不願跟人搶刀動劍,除非必要,否則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否則怎樣?”
白石玉淡淡地道:“解決問題的途徑很多,不一定要動武,其實,動武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也許把事情弄得更糟又複雜。”
武同春氣得牙癢癢的道:“那你說要如何解決?”
白石玉似乎胸有成竹,不假思索脫口便道:“咱們無妨來談談條件。”
“談條件?”
“唔!”
“如何談法?”
“據在下所知,見臺與‘鬼叫化’正在積極追查殺害‘無我大師’師徒的兇手,而最可疑的人物是一個叫西門堯的人,對麼?”
武同春駭然,連這種事他都會知道,他不但行動詭異莫測,心機之深也令人感到可怕。
窒了片刻,才道:“又怎麼樣?”
眸光一閃,白石玉不疾不徐地道:“這便是要談的條件,如果兄臺肯見告武同春的真實下落,在下便提供西門堯的線索,這公道麼?”
武同春退了一個大步,凝望着白石玉。
心裡卻在急轉着念頭:“莫非昨晚在莊房殺害江姥姥和暗算自己的便是西門堯,白石玉在暗中可能有所見,只是他心機深沉,當場不肯透露……也罷,如果能追出西門堯,自己就拼着暴露身份,也好乘機面對面究明他找自己的目的。”
心念之中,沉聲道:“好,你先說西門堯的下落。”
白石玉的確是夠奸詐,冷冷地說道:“在下說出西門堯的下落之後,能保證兄臺一定見告武同春的準下落?”
武同春道:“君子一言!”
白石玉眉毛一挑道:“並非在下多疑,實在由於兄臺三番兩次前言不對後語,所以,還是請兄臺先說出武同春的下落,在下再奉告西門堯的行蹤。”
冷哼了一聲,武同春道:“本人對你也是同一的看法。”
白石玉道:“彼此互不信任,那該怎麼辦?”
武同春急於要知道西門堯的下落,只好讓步道:“好,本人相信你這一次,就先說出武同春……”
驀地,一個聲音道:“別忙,這小子在鬼扯淡!”
白石玉厲喝道:“什麼人?”
一條人影,從斷牆後轉了出來,赫然是“鬼叫化”。
武同春精神大振,急聲道:“您老來得好!”
“鬼叫化”一步一歪地走了過來,瞪着白石玉道:“你小子大白天講鬼話,你真的知道西門堯的下落?”
白石玉道:“當然!”
“好一個當然,你小子知道西門堯生成什麼樣子?”
“閣下憑什麼橫岔一技?”
“因爲這檔子事與老要飯的有關。”
“在下已經與這位仁兄談妥,互作交換。”
“你小子拿什麼交換?”
“照談妥的條件交換。”
“哈哈哈!好小子,你真把老要飯的看扁了?告訴你,老要飯的正想找你不着,前天夜裡,老要飯的與朋友在談西門堯的事,被你聽到了,來訛詐人是不是?你腳底夠滑,要飯的沒追上你……”
白石玉臉色上變,向後一挪步,道:“閣下胡扯些什麼?”
武同春一聽,心火直冒,“嗆”地拔出劍來,怒聲道:“姓白的,本人早料到你鬼計多端,原來是這麼回事……”
向前一跨步,手中劍橫在胸前,就要出手。
藍影一閃,白石玉電瀉而去。
快,快得近於不可思議。
“哪裡走!”武同春怒喝一聲,急起直追,出了堡牆,遠遠只見林邊藍影一晃而沒,他的身法不謂不快,但只一步之差,無法追及對方。
進人林中,哪裡還有白石玉的影子,武同春氣得七竅冒煙,但無可如何。
“鬼叫化”從另一端兜了出來,直搖頭道:“邪門,想不到這小子會有這麼快的身法,老要飯的自嘆弗如。”
老叫化的身法,在當今江湖中是數一數二的,也由於身法奇快,所以才博得了“鬼叫化”的外號,他竟然自嘆弗如。
武同春咬牙道:“下次碰上,我不會放過他。”
“鬼叫化”悠悠地道:“這小子的身法,可以媲美‘黑紗女’,真看不出,奇怪,他一再追查武同春的下落,目的何在?”
武同春冷沉地道:“他是個十分可怕的人物!”話鋒一頓,又道:“您老有西門堯的消息麼?”
“鬼叫化”擺擺頭道:“一點門兒都沒有,想不到我要飯的在交待弟子們行動的談話,被這小子聽去,馬上加以利用,我遲到一步,老弟你準上當。哦!對了,老要飯的爲了查西門堯的下落,潛入‘天地會’順風堂,卻發現另一件事“順風堂?”
“唔!是‘天地會’專司耳目的一個秘舵!”
“您老發現了什麼事?”
“他們囚禁了一個女童……”
武同春立即想到失蹤的女兒遺珠,登時血行加速,慄聲道:“女童,多大?”
“鬼叫化”道:“十歲不到吧!”
武同春目爆殺芒,脫口狂聲道:“是她!”
“裡叫化”吃了一驚,道:“是她,她是誰?”
武同春幾乎忘了目前自己的身份,努力一鎮定道:“武同春有個女兒遺珠,已經失蹤了數月,準是您老發現的女童無疑,從‘天地會’目前對武家的行動就足以證明,那女童……
情況如何?”
“鬼叫化”跌足道:“看樣子還很好。嗨!早知如此,老要飯的該帶她出來。”
說着,似乎感覺到武同春會認爲他不重俠義精神,接下去又道:“老弟,窮家幫有個規矩,除非涉及本身利害,不許伸手江湖門派是非,因爲幫中弟子遍天下,絕大部分不會習武,很容易遭到可怕的報復,所以祖師爺才立了這規矩。”
武同春點點頭,激動地道:“順風堂在什麼地方?”
“不遠,離此地大約七八十里地,怎麼,老弟想……”
“我非管不可。”
“爲什麼?”
“我曾答應過武大哥替他照應家小。”
“好吧!我指引你地點,你自己去辦,我還有別的事。”
這是個扼水陸要衝的鎮,商賈雲集,各色人物薈萃。
順風堂,座落在鎮尾,表面上是習武或兼治傷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是“天地會”專司耳目的秘舵。
二更初起,順風堂內冷冷清清,不見有人走動。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後進的院子裡,他,正是爲了尋女兒遺珠而來的武同春,他現在的身份仍是“冷麪客”。
武同春四下掃瞄了幾眼,暗忖:“看樣子,堂內的弟子都到外面活動去了,遺珠不知道被幽禁在什麼地方,得找個人問問才行。遺珠這麼小的年紀,就遭到這種折磨,完全是自己的過錯……”
驀地,一陣女人的抽泣聲傳人耳鼓。
武同春心中一動,凝神傾聽,想找出聲音的方位,但聲音卻又中止了。
奇怪,這種地方會有女人的哭聲,是此地的內眷嗎?兩名黑衣人,從角門轉了出來。
武同春行動如風,撲上前,點倒一個,扣住另一個,低聲道:“不許聲張,否則就要你的……”
話未說完,那名被扣的黑衣人已驚叫出聲:“有人……”
武同春一指點出,那黑衣人的聲音嚥住了,但只這半聲驚叫,已經驚動了人,另一名黑衣人從廂房裡衝出來,武同春拖着那被點的閃到角門邊。
那名衝出的黑衣人大喝道:“什麼事?”
武同春輕輕放下手中人。
那名衝出房的黑衣人發現地上躺倒的那人,厲喝出聲道:“何方朋友光臨?”
武同春電閃撲上,那黑衣人連念頭都不及轉便被扣住,武同春低聲喝問道:“說,被你劫持的女童在何處?”
黑衣人結結巴巴地道:“在……在角院……房裡。”用手指了指角門。
武同春恨極,一指點上對方死穴,黑衣人只悶哼了半聲便了帳。武同春把屍體拋到暗角里,然後進人角門。
角門裡是個小院,一明兩暗三間房,僅右首暗間裡透出燈光。
剛纔在外院聽到的抽泣聲又起,是傳自有燈光的暗間。
武同春大感猶豫,遺珠在哪裡?這哭泣的女人是誰?房內傳出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
“今夜是最後期限,你不答應好辦……”
女人哭叫道:“不……不要……求你積點德。”
武同春上前,貼近窗口,朝房裡一張,登時殺機直衝頂門。
房內,一個黑衣老者站在牀前,臉上帶着邪惡的笑。
牀上,畏縮着一個少婦,下脣已噴出了血,怨毒地瞪着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邪笑着道:“美人,快脫吧!這樣太煞風景,我不能再等了,要想保全你寶貝女兒的性命,就乖乖順從,陪我樂上一樂,然後放你母女上路。”
少婦的下脣在滴血,雙眸似乎也在噴血。
老者又道:“放明白些,用強不夠味,不然我可沒這大耐心。”
武同春血脈賁張,他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人神難容。
老者向角落裡一偏頭,道:“你去外面等着,嘿嘿!停會有你一份!”
窗孔不能看見房間的全部,所以武同春不知道房裡還有別人,一個黑衣武士進人視線,手裡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已嚇成半死。
少婦蹦起,被老者推回牀上。
少婦哭叫道:“孩子,娘顧不得你了,這是命……誰要你投錯了胎……”聲音淒厲,令人不忍卒睹。
老者向那武土道:“還不快走?”
那少婦再次蹦起,用頭猛撞向牀裡的牆壁。
老者一把拉住,接回牀上,獰聲道:“你迫我用強,那是沒辦法的事。”
武士抱着女孩出房。
少婦狂叫道:“孩子,來生再見了!”
武同存大爲失望,那女孩並非遺珠,但殺機卻絲毫未滅,將情比情,遺珠也是這大年紀,誰知道她在受什麼折磨。
武士抱着女孩出房。
武同春一閃而前,疾點一指,口裡道:“把人給我!”
隨說,隨接過了女孩。
那名武士連對方的面目都沒看清,張口的機會也沒有,便“砰”地栽了下去,不動了。
武同春急把女孩抱到院角放下,和聲道:“坐着別動,你娘馬上來!”
房內傳出老者的質喝道:“怎麼回事?”
武同春掠回門外階沿下,應道:“有客到訪!”
裡影一閃,老老仗劍衝了出來,脫口喝問道:“什麼人?”
武同春冷厲地道:“專門屠狼的!”
老者定睛一望,厲呼道:“‘冷麪客’!”
轉身就待……武同春怒喝道:“不許動!”
老者打了一個哆嗦,腳下生了根,再也無法挪動。
武同春恨極地道:“我真不知該讓你這隻老色狼如何死。”
人的名,樹的影,武同春曾與“天地會”的特級人物動過手,老者再狠,充其量是秘舵的主持人,根本談不上跟武同春對抗。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人急了就會拚命,老者顫抖着道:“‘冷麪客’,你……膽敢一再與本會作對?”聲音已完全變了調。
武同春沒開口,目中的殺芒已代表了一切。
老者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咬牙道:“你知本座是誰?”
“你自己說吧!”
“順風堂堂主。”
“噢!”
“奉勸你一句,別跟本會爲敵。”
“現在說這話晚了!”
“你……準備怎麼樣?”
“殺你沾了本人的劍,本人要活裂你。”
老者目珠連轉.身形電射而起,掠向角門,勁風暴卷,老者倒撞回院中心,武同春截在角門方問,行動太快了.快得彷彿他本來就站在哪裡。
武同春一晃,欺到老者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老者駭極亡魂,情急拼命,手中劍疾劃而出,在江湖上,這老者的劍法可列一流,可惜他碰到的是武同春。
武同春步法玄奇,錯步側身,從斜裡切出一掌,這是極不可能的方位,而他居然得了手。
悶哼聲中,老者長劍掉地。
毫不遲滯,武同春一把扣牢了老者的左腕,用力一扭,老者成了背向,慘哼出聲。
武同春豎掌朝老者肩臂切落。
慘號破空而起,老者一條左臂被硬生生切落,痛得滿地亂滾。
武同春一把抄起老者的雙腿,分執左右手。
老者慘叫道:“‘冷麪客’,你……你敢把……”
武同春寒聲道:“我活裂了你這禽獸!”
十幾條人影涌人角門。
刺耳驚心的慘號聲中,老者被活生生裂開,一掄,屍身飛向那些涌進的武士,驚呼響成一片。
略不稍停,武同春疾掠而前,拔劍,出手,同一時間,白光劃處,慘號隨之,一下子栽倒了四五個,其餘的亡命般退出角門。
武同春回身,只見那少婦木立在門邊,想了想,到院角雖把那孩子抱到少婦身邊放下。
那女孩撲抱少婦,“哇”地哭了起來。
少婦緊緊摟住女孩,片刻放開手,跪了下去,哀聲道:“叩謝大俠救命之恩!”
武同春忙側身道:“請起,不敢當,這是適逢其會!”
少婦再拜起身,一手拉着女孩,女孩怯怯地望着武同春,仍是抖個不住。
武同春收起劍,道:“這件事如何發生的?”
少婦含着淚道:“奴家母女探親迴轉,中途被抓來……”
“那大娘子是附近人家?”
“是的,三十里外。”
“很好,現在可馬離開了。”
“請問恩人貴姓大名?”
“那些不必問了,早離爲上,對方可能會召援手。”
“奴家……有件事拜懇。”
“什麼事?”
“請恩人把小女送回家中,奴家……”
“怎麼?”
“無緣再見家人,準備……”
武同春如電目芒,直照少婦面上,凝聲道:“大娘子,你錯了,遭了這意外,只能算是年災月晦,現在事情過去了,對名節無損,何必效那愚婦之見,大娘子當想到後果,忍心使夫喪妻,兒失母,高堂失養麼?”
言簡而意賅,可說義正詞嚴,少婦淚水紛滾而落,看樣子這幾句話已使她打消了死念,武同春催促道:“快走,在下可送你母女一程。”
少婦無言地點點頭。
武同春領着母女兩人,破後牆而出,乘夜色疾離。
把母女送到地頭,已是黎明時分。
武同春茫然回頭獨行,由於這母女的遭遇,使他思念遺珠的情更切,骨肉連心,使他憂急得接近精神崩潰邊緣。
是什麼人喪心病狂劫走了遺珠,目的何在?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無雙堡廢墟中一再發生的怪事,小孩子不會說謊,遺珠認定她娘顯魂,還教了她武功,這大不可思議了,有這麼個女人假託鬼魂顯現呈事實,但這女人該是誰?有什人企圖?突地,他想到遺珠的娘凝碧是冤死的,難道是她師門或親友之中,有人出頭來查究這件事?這很有可能……想,想……一年之前,“黑紗女”說過的一句話響在耳邊:“我要你活下去,償付你應付的一切代價……。
彼此素昧平生,什麼關係也談不上,是什麼代價?當時爲什麼不追問?莫非……想到這裡,他幾乎跳起來,如果把這些前後發生的事連在一起,似乎就顯出端倪了。
“黑紗女”要自己活着。承受折磨,以償付對髮妻凝碧的虧欠。
還有更好的解釋麼?是了,這一推斷一定正確。
找到“黑紗女”,把謎底揭開,他下定了決心。
“黑紗女”形同鬼魁,出沒無常,除了對方主動現身,否則無從找起,因爲不知道對方的廬山真面目,碰上了也不知道。
於是,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白石玉,白石玉苦苦追索自己的下落,說不定與此有關,找白石玉就容易多了。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踉蹌迎面而來。
到了臨近,纔看出是個鶉衣百結的中年乞丐,雙方照了面,武同春也不在意,眼直向前行去。
“噫”了一聲,那乞丐回過頭來,大聲道:“朋友請留步!”
武同春心中一動,止步回身,一看,根本沒見過。
中年乞丐端詳了武同春幾眼,道:“少俠是‘冷麪客’麼?”
怔了怔,武同春冷冷的道:“不錯,有何指教?”
中年乞丐躬了躬身,道:“實在太巧了?”
武同春目光在對方臉上一繞道:“什麼太巧?”
中年乞丐道:“要飯的奉了敝門首座長老之命,傳訊與少俠……”
武同春敏感地道:“是‘鬼叫化’麼?”
中年乞丐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團破布,雙手奉上。
武同春接過,打開一看,是用木炭在破布上畫的幾個潦草大字:“西門在此一帶現身,詳搜。”
武同春看了精神大振,忙道:“貴長老在何處傳的信?”
“就在前面不遠。”
“人呢?”
“走了!”
“有勞了!”
“不敢,少俠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什麼可煩勞的。”
“那要飯的告辭了!”拱拱手,轉身揚長而去。
武同春心想:“既然這訊息是在附近交付的,破布上所說的此一帶,當然就是眼前這一帶無疑了,馬上開始行動吧!”
心念之中,便開始搜索。
搜索,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一個人總不能搜遍每一個地方,沒有線索,沒有一定範圍,盲目搜找,等於大海撈針。
由近而遠,圈子逐漸擴大。
數騎駿馬,從前面不遠之處馳過,馬上人清一色的黑衣,很快的就自視線中消失,武同春不由心中一動,看樣子似是“天地會”的人,十有八九是來找自己的,順風堂的血案,對方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擡頭遠望,發現一座道觀,心想:“這裡應該是值得我一搜的地方。”於是,他直撲向道觀。
到了觀前,只見觀門敞開着,不見人影,門頭上泥金剝蝕的大匾,隱約可辨出是“紫陽觀”三個大字。
武同春略作思索,裝作閒遊之狀進人觀中。
迎面是片大影壁,完全遮擋了內望的視線,轉過影壁,是個青磚鋪砌的大院,兩株高與檐齊的丹桂正在飄香,依然不見人影。武同春是隨意搜查而來的,並沒固定目的,所以並不在意。
一路轉到後進,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飄來,武同春暗吃一驚,跨過門檻,目光掃處,不禁驚呼出聲,兩眼瞪直了。
院地中,橫七豎八躺着近一具道士屍體,血漬淋淋,慘不忍睹。
武同春立刻想到了那些離去的黑衣人,不用說,是“天地會”的傑作。
殺人何爲?難道已沒有半個活口。
突地,武同春發現正面院舍裡似乎有人影晃動,當下不假思索地掠了過去,向裡一望.一顆心登時縮緊。
木榻上橫着一個白髮老道,看來也是不活的了。
看衣着,這老道當是觀主無疑,“天地會”何以血洗紫陽觀?一條人影,從套間裡轉了出來,雙方一照面,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起來,他一眼便認出現身的人,赫然是武陵山幽谷石屋中詐死的西門堯,正是他與“鬼叫化”誓死要找到的人。西門堯似乎一下想不起武同春是誰,冷峻地開口道:“我們在哪裡見過?”
武同春厲聲道:“閣下如此健忘,我們在武陵山中有一面之雅。”
西門堯恍悟道:“是了,你小子跟臭叫化一路的。”
武同春側移數步,道:“請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西門堯望了榻上老道的屍體一眼,搖搖頭,移步到門邊。
武同春心念電轉:“莫非西門堯也是‘天地會’一份子?”心念之中,寒聲道:“閣下先談談血洗紫陽觀的原因好麼?”
西門堯鐵青着老臉道:“你小子說什麼?”
“在下想聽聽閣下殺人的理由。”
“你……說老夫……”
“唔!不錯!”
“你放屁!”
武同春目中煞芒驟現,怒哼了一聲道:“西門堯,本人找你很久了,咱們的帳得一筆一筆的算!”
西門堯冷板地道:“有什麼帳好算?是臭叫化指使你的麼?”
武同春手按上了劍柄,他防對方會突然開溜,一字一句地道:“西門堯,你跟聖僧‘無我大師’是方外至交,爲什麼要對他師徒下毒手?在谷中詐死又是爲什麼?你那同路人是何許人物?”
西門堯怪叫道:“你小子越說越不像話,老夫一句也聽不懂。”
武同春掣出劍來,冰聲道:“等你躺下時你大概就聽懂了,出來!”
西門堯舉步跨出門外,目光一問道:“你再說一次‘無我’怎麼回事?”
武同春切齒道:“聖僧臨死說出了你這老匹夫尊姓,這叫天網恢恢。”
“什麼?說出了老夫的姓?”
“不錯,你在谷中裝死,該裝到底,更不該現身江湖……”“住口!你小子……憑什麼追究‘無我’的事?”
“本人收的屍……”話出口覺得不對,當時自己是本來面目,而現在是另一種身份,出口的話收不住,只好頓住。
西門堯目中射出駭人厲芒,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你……收的屍?”
武同春不能改口,硬着頭皮道:“不錯,你那殺人無痕的手法,該有個名稱吧?”
西門堯窒了片刻道:“遺蛻埋在什麼地方?”
“爲什麼有此一問?”
“你管不着。”
“妙!本人就是專爲追究這件公案而來!”說着,本能地橫劍當胸,亮出了“狐黃劍法”的起手式。
西門堯臉色陡然大變,厲叫道:“老夫明白了,你小子跟臭叫化入山找老夫的目的是要滅口。好小子,老夫誓要把你小子跟臭叫化寸磔寸剮。”
武同春反而爲之一怔。
西門堯雙掌一錯,厲聲道:“納命來?”
雙掌怪異地一圈一放,一道其強無比的罡勁,裂雲卷向了武同春,隱隱挾着風雷聲。
心頭一凜,武同春如霜寶刃劃出。
劍氣與罡風激撞,爆出裂帛之聲,雙方寸步未移。
西門堯老臉連連抽動,人聲道:“好小子,竟然參透了‘玄黃經’上的武功。”
武同奏心頭劇震,對方竟然能看出是“玄黃經”所載的劍法,這說明白了什麼?是了!
問題微結在此……當下激聲道:“西門堯,原來你殺聖玄師徒是爲了‘玄黃經’,這叫不打自招!”
西門堯吼叫道:“小子,你這是反咬一口麼?”
武同春恨怒交加,欺身出劍,用上了十二成真力,有心要把對方撂下,用刃幻成了一片瑞雪,罩向西門堯。
西門堯電彈丈外。他知道接不下這一招。
驀在此刻,一聲暴喝起自院中:“住手!”
來的赫然是“鬼叫化”。
西門堯雙目盡赤,厲叫道:“臭要飯的,你這隻老狗,我西門堯當天指日發誓,要把你挫骨揚灰,以慰知交在天之靈,你們等着瞧!”
身影一劃,電射人房。
武同春猛挫牙,仗劍撲入,這才發現套間裡有道門通向後面,追出,掠上圍牆,就只這眨眼工夫,西門堯已遁去無蹤,一發狠,追了下去,眼前東一簇西一簇,盡是錯雜的林木,西門堯鴻飛冥冥。
追了一程,連影子都不見,恨恨的返回觀裡。
檢視老道,周身不見傷痕,不由恨得直咬牙,這已經證明了前前後後的血案,是西門堯所爲,一時疏忽,竟被對方脫走,再要找他,委實不容易。
微風颯然,“鬼叫化”出現身邊。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您老也沒追上?”
“鬼叫化”冷冷地應道:“沒追上,西門堯並非等閒之輩。”
武同春手指老道的遺體,激動地道:“殺人無痕!”
“鬼叫化”唔了一聲道:“牛鼻子在劫難逃!”說着從木榻上撿起一樣東西,厲聲道:
“‘天地符’!是‘天地會’的傑作。”
“天地符”,等於是死亡令,唯一逃過的,大概只有武同春一個人。
望着“鬼叫化”手持的那塊銅牌,武同春厲聲問:“西門堯也是‘天地會’一員?”
“鬼叫化”只晤了一聲,沒說話。
武同春咬牙切齒道:“西門堯助紂爲虐,該死一百次!”頓了一下,他又道:“死者是觀主麼?”
“鬼叫化”冷冷地道:“不錯,道號‘紫陽真人’,西門堯的至交。”
武同春猛一跺腳道:“西門堯爲什麼一定要殺害至交好友?”
“鬼叫化”道:“看來此中大有文章。”
武同春突然想起件事來.目芒連閃,道:“依您老看。觀主是不是死於‘無影戳心手’中?”
“鬼叫化”驚聲道:“老弟怎知這名稱?”眸中泛出了異樣光芒。
武同春定了定神,道:“在下是在武家莊房,聽同春兄家的江姥姥遇害前透露的,說是二十年前,無雙堡主‘無敵劍’就毀在這手法之下。”
“噢了一聲,“鬼叫化”期期地道:“既稱無影……表面上自然無法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