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許中和後退一步,緊緊捏了捏劍把,冷厲地道:“我改變主意了,還不到自了的時候,我要活着看你遭報,我………冷極冰寒地一笑,武同春道:“我早知道你是故作姿態,你不是那種有志氣的人。”

“住口,我許中和不在乎死,但要死得有價值。”

“怎樣才死得有價值?”

“你有本領現在可以殺了我,但我要反抗,我要力爭活下去的機會,等着那麼一天,看你追悔,看你生死兩難,看你自己爲你所爲而付出代價,看你“住口,你什麼都看不到,也沒有那麼一天,竭盡你所能保命吧!”白芒一閃,劍挾地電之威,罩向許中和。

許中和狂叫一聲,舉劍迎擊。

一個是含恨殺人,一個是力圖保命,雙方全力施展殺手。

驚心動魄的場面立刻重疊了起來,殺機充斥在廢墟間。

一青一白兩道劍芒絞扭廝纏,怒卷狂伸,劍氣迸射裂空,絞碎了每一寸空間,金鐵交鳴之聲串成一片。

拚命,勢如狂風驟雨。

人瘋狂了,場面也瘋狂了,雙方的意念中,只有一個“殺”字。

慘哼頻頻傳出,隱約中雙方見了紅。

場面緩了下來,但殺機未減,雙方都成了血人,作最後的拼搏。

不管是誰先倒下,反正不見死不休。

向張俊美的臉孔,此刻淒厲如鬼。

“鏘”地一聲巨響,雙方踉蹌後退,拄劍喘息。

四隻血紅的眼,不瞬地對視着,兩顆心被熾烈的恨火焚燒。

兩支劍一上一下揚起,挪步,接近……“呀!鉻!”嘶吼夾着金鐵交鳴,兩條不穩的人影搖晃着倒退,“砰”然雙雙跌坐地面,口角沁出了鮮血,仍保持虎視之局。

許久,許久,雙方又掙扎着站起,半步半步地費力的挪近……”

“呀!”兩支劍一觸再分,只是都成了強彎之未,完全失去了勁勢,人再度跌坐下去,雙方口裡都冒着血沫,血紅的眼失了神。

最後的時刻快到了,看誰有力氣作最後一擊。

日到中天,照着兩個血人。

愛,是一種力量,可以鼓舞人去做平時所不能的事,而恨,也是一種力量,能激發潛能到限。

武同春用手撐地,雙膝下跪,然後緩慢地站了起來,搖搖欲倒,但還是撐住了沒有倒下來。

武同春一喘一挪步,問許中和迫近,目光偈一頭重傷將死又靠本能掙扎的野獸,可柏極了,如果此刻有人看他一眼,準會終生難忘。

距離緩慢地縮短,八尺,五尺,三尺,出劍可及的距離。

許中和麪孔扭曲,擡劍刎向脖子,但力不從心,嗒然垂下,想自了亦不可能。

慘劇已無可避免。

武同春劍尖離地,擡到兩尺高,口裡怪獸般嗥叫一聲,筆直刺問汗中札心窩。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立判之際,一道罡風,橫裹捲來,悶哼聲中,雙雙滾到地面,昏死過去。

現身的,赫然是曾受武同春援手,後來被醜女放棄的藍衫書生。

藍衫書生望着兩個不省人事的拚命者,口裡喃喃地道:“我如果來遲半步,後果便不堪設想了,該如何處理?”

他臉上一片激動之情,思忖了半刻之後,又自語道:“暫時只好如此!”於是,他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紅一白兩顆藥丸,塞人許中和口中,又迅快地點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抱起滿身血污的武同春,疾奔而離。

許中和悠悠醒轉,起坐,對於昏厥前一剎那的情況他有些模糊,事實上他什麼也沒看到,僅僅意識到有第三者介入,倒是還留命在,使他感到意外。

現場只他一個人,武同春已失了蹤影,爲什麼,當然他電不知道。

試一運功,內力已恢復了三四成,身上的傷,也沒有什麼劇烈的痛感,像是經過救治,這又是意外的情況。

站起來,望着凝碧的墓碑,他喃喃地道:“大嫂,我知道你不瞑目,可是……我怎麼辦呢?八年前所發生的事,我想不出其中的道理。義兄恩斷義絕,異姓手足相殘,我能死麼?

死能解決問題麼?”

兩滴清淚,滾落腮邊,一聲長嘆,又道:“大嫂,我要把這件事完全查明白之後才死!”說完,轉身蹣珊而去。

武同春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堡內舊居的牀上。他轉動目光,茫然回顧,竭力回想所發生的事,但除了感覺在將要把劍刺入許中和心窩之際,突然一道掌風,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許中和是生是死,也無從判斷。

怎會躺到這裡來呢?是誰介入這件事當中?當然,自己不會平白無故躺到這裡來,一定是被人帶來,是誰呢?他起身,感覺傷痛並不嚴重,從本能上的感覺,是受了救治,他念念不忘的,還是許中和的生死。

於是,他暫時拋開第三者這個謎,在櫥裡找了兩襲沒帶走的內外舊衫,把染遍了血漬的衣衫換下,然後出房走向廢墟。

到了分隔內外的殘缺院牆邊,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傳人耳鼓:“你就放過我吧!

另一個嬌脆悅耳的聲音道:“你把人交出來,不然就帶你回去抵數。”

武同春大驚意外,湊近缺口一看,爲之駭然。

墓前,一男一女相對,男的是曾害自己頂缸的藍衫書生,女的,赫然是那聲美面醜的“魔音女”,也正是天地會主的寶貝女兒。

她和他怎會出現在此地?“魔音女”來臨,可能是得手下人報訊,還有可說;藍衫書生呢?他避醜女之不暇,怎又碰在一起?他隱住身形,想看個究竟。

只見藍衫書生打躬作揖地道:“姑娘,你要在下如何交人,在下也只見過他一次面,彼此間……”

“魔音女”道:“我不信,你們分明是一路的,不然你怎會到此地來?”

藍衫書生道:“巧合呀。”

“那我碰上你,也是巧合,這巧合表示有緣,對麼?”

“姑娘放棄那姓武的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

武同春心念疾轉:“醜女是爲自己而來沒錯,該會既已傳出‘天地符’要自己的命,她當然已經改變主意。但藍衫書生的來意呢?自己與許中和拼鬥時,暗中發掌阻止的是他麼?

可是上次他被迫得大叫救命,即使會武,也屬有限,這的確令人費解……”

“魔音女”又道:“你怎會到此地來?說!”口氣不善,但聲音仍脆得像銀鈴。

藍衫書生道:“在下生來好奇,尤其對於不語一類的傳聞。因爲在下聽人談論,無雙堡廢墟中有女鬼出現,所以想探個究竟。”

“嗯!我也是聽說如此,所以才親自來查明內幕。你不怕鬼?”

“不怕。”

“膽子倒是不小,要見識鬼,應該晚上來。”

“晚上?不成!”

“爲什麼?”

“真的碰上鬼可不是玩的。”

“你不是說不怕鬼?”

“白天不怕!”

噗嗤一聲,“魔音女”笑出聲來,但隨即又板起醜臉道:“白天一樣會碰到鬼。”

“不會,鬼是屬於夜晚世界的。”

“現在你就已經碰上鬼了。”

“在……哪裡?”藍衫書生驚惶四顧。

“就是我。”

“噢!不,不,姑娘怎會是鬼。”

“廢話少說,姓武的到底躲藏在什麼地方?”

“真的不知道。”

“那你跟我走。”

“姑娘,沒有用的。”

“沒有用,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用就是沒有用。”

“你想死?”

“不,不,在下不想死,還想活下去,世上雖然盡多醜惡的事物,但活着看看也是好的嘛!”這話頗有哲理的意味。

“魔音女”轉了話題道:“你相信有鬼麼?”

藍衫書生道:“在下讀聖賢之書,理當不信,但偏偏有人代代傳說不斷,所以……”

“所以你還是相信?”

“不,一半。”

“什麼叫一半?”

“照一般的說法,人爲萬物之靈,這一點靈性,該解釋爲精魄,人死則魄散,但也有例外……”

“什麼例外?”

“譬如說,一個人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屈死,冤死,凶死,總之是不該死而死,於是心有未甘,精靈聚而不散,所以……可能有鬼。”

暗中,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妻子凝碧是精靈不散麼?“魔音女”笑笑道:

“好了,我們不談鬼,現在你跟我走!”

藍衫書生退了兩步,慄聲道:“姑娘定不放過在下?”

“魔音女”向前迫近一步,道:“你是自己走,還是我抓你走?”

藍衫書生打着哆嗦道:“姑娘,天下男人比在下強十倍百倍的多的是,爲什麼……”

“魔音女”伸手抓出,口裡道:“我就是選上你。”

“啊呀”一聲,藍衫書生踉蹌閃躲,動作很笨拙,但卻巧極地避過了醜女的一抓。

武同春心中一動,這書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碰巧的?“魔音女”醜臉一變,“咦”了一聲,再度抓出,迅厲玄詭。

武同春在暗中替藍衫書生捏一把汗,他自問換了自己,想避過這一抓也不容易,可是,天下事竟有那麼怪……“媽呀”一聲,藍衫書生一個踉蹌,幾乎栽倒,但又避開了。

一次是碰巧,兩次便不是了。

“魔音女”粗眉一挑,道:“好哇!原來你是裝豬吃象;我真是走了眼!“銀鈴似的一笑,又道:“咱們的事算定局了,我非……”話聲中作勢就要出手。

藍衫書生怪叫道:“聽在下說一句話。”

“魔音女”收勢道:“有話快說!”

藍衫書生近前低語了數聲,然後又退開。

“魔音女”醜臉這變。激動地道:“是真的?”

“半點不假!”

“如果你騙我……”

“下次見面你就下殺手。”

“魔音女”窒了片刻,一跺腳,電閃而去。

武同春大感困惑,藍衫書生到底說了什麼話,使醜女放手離去的?藍衫書生用手拭了拭額汗,道:“好險呀!幾乎讓這女鬼纏得脫不了身。”

武同春彈身掠人廢墟。

藍衫書生拱手道:“武兄,幸會。”

武同春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沉聲道:“在下先請教朋友上姓尊名?”

藍衫書生笑道:“不敢,小弟賤姓白,草字石玉。”

“白兄!”

“不敢。”

“白兄不速而至,必有指教?”

“指教不敢。小弟上次蒙武兄仗義伸手,得以脫離那醜女的糾纏,尚未申謝,所以特來親致微忱。”說完深深一揖。

這話是真是假,武同春無由判斷,但對方那份文采俊逸的風姿,卻令他暗自心折,這份容貌,如果再添些英氣,武林中恐怕難找其匹,一面相對,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似熟稔又似陌生,記憶中,從沒見過,但偏偏又似曾相識。

當下力摒雜念,不徐不急地道:“白兄就是爲了這件小事而來?”

白石玉道:“在小弟而言是大事。”

武同春暗忖道:“的確是大事,爲了插手管這閒事,幾乎送命不說,還惹下一身麻煩,成了‘天地會’搜殺的對象,將來還不知是何結局。”

心念之中,道:“在下方纔與人交手互搏,是白兄出手阻止的麼?”

白石玉坦然道:“不錯!”

武同春俊面一變,道:“爲了什麼?”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從容道:“小弟不願見兩敗俱亡之局。”

武同春咬咬牙,道:“在下本有機會殺他,現在……再找到他很難了。”

“武兄固能殺對手,但自身也難以倖免。”

“何以見得?”

“小弟旁觀者清,對方準備還擊,只是舉劍之勞,在雙方真力俱已消耗之下,必然會造成兩敗俱亡之局。”

這話不無道理,武同春將信將疑地道:“對方人呢?”

白石玉道:“可能走了,小弟當時只顧救治武兄。”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如此,在下倒要致謝了!”

“不敢,小弟受大惠於先,這點小事豈足掛齒、恕小弟多言,武兄與對方何仇何怨,而至於以死相搏?”

“這……恕在下無法奉告。”

“既然武兄有不便明言之處,算小弟沒問就是了。”

武同春日芒一閃,道:“白兄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石玉搖搖手道:“武兄錯擡小弟了。花拳繡腿,尚不足防身,怎能當高手?”

武同春當然不會相信,心裡有一種被騙的感覺,早知如此,上次在丘陵中,他叫救命時不予理睬,便不會有這大的問題發生,愈想,愈覺得氣憤難消,把原先對他的一絲好感衝淨了,面色一沉,道:“白兄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白石玉道:“小弟有句話不便啓齒。”

武同春淡淡地道:“請講。”

白石玉露出扇貝似的玉齒一笑,道:“想與武兄交個朋友。”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對不起,在下一向不喜交友。”

白石玉眉一皺,道:“是小弟高攀不上麼?”

武同春冷漠地道:“在下生性如此,請白兄見諒!”

白石玉露出很失望的樣子,訕訕地道:“如此……打擾了,告辭。”

武同春內心感到一絲歉然,覺得這樣未免太使人難堪了,但他不想改變既定的原則,一俟公案了斷,便永絕江湖,當下微一抱拳,冷冷地道:“不送!”

白石玉掉頭舉步離開。

武同春目送白石玉的背影,心裡想:“許中和傷勢不輕,絕無法走遠,說不定躲在這附近療傷,何不在這一帶搜搜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碰上他。”於是,他也跟着離開。

事實上,許中和真的沒有走遠,他躲在廢墟中的假山石洞內療傷.雖然白石玉給他服下了治傷丹,但一時還是無法復原的,而最主要使他留下的原因,是那一身血污大白天裡見不得人。

假山離墳墓只有三丈多,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魔音女”那一幕也入了他的眼,他對白石玉感到莫測高深。

武同春怎麼也想不到許中和還在廢墟,他徑自出堡搜索去了。

由於白石玉與“魔音女”都談到鬼,許中和心情十分紊亂,他不信這種無稽之言,但下意識中又希望真的有鬼,而這鬼就是含冤負屈而死的吳凝碧。

正自冥想之際,忽聽一個聲音道:“兄臺可以出來了!”

許中和大吃一驚,舉眼望去,只見一條藍色人影站在假山旁,立即鑽了出去,抱拳爲禮道:“白兄早知小弟藏身這裡?”

白石玉微一點頭道:“是早發覺了。”

許中和仔細一打量白石玉,心中一動,脫口道:“白兄,我們在何處見過?”

“是嗎?”

“小弟感覺似曾相識……”

“小弟倒沒有這感覺。”

“對不起,小弟失言。”

“無妨,無妨!也許兄臺曾在什麼地萬瞥見還小弟,只是不相識罷了。”

“小弟姓許名中和,謹此謝過援手之德。”說完,揖了下去。白石玉還禮道:“言重了,不敢當許兄的謝字。”

許中和正道:“若非白兄適時伸義手,小弟難逃一劍之危,白兄以兩敗俱亡爲小弟弟掩飾,其實,小弟根本無力反擊。”

白石玉點頭道:“聽許兄坦言無諱,證明是位至誠君子,得能相識,是件快事。”

許中和道:“小弟得識白兄,也引以爲幸。”

白石玉蜜額道:“小弟真不明白,許兄與那位武兄,都屬正派武士,不知因何以命相擠?”

“這一言難盡。”

“如有不便,許兄可以不說。”

“小弟跟武同春是金蘭至好……”

“噢!何事反目?”

“說起來丟人,他誣指小弟與盟嫂有私。”

“啊!這可是相當嚴重的事,關係名節與人格,依小弟看,許兄斷非這種無行的人。他有證據?”

“他說的眼見。”

“眼見?”

“是的,唉!其實……這是一個可怕的誤會。”

“怎麼個誤會法?”

許中和木然了片刻,憤憤地道:“這本不足爲外人道,坦白兄對小弟有德,且已經介入了這件紛爭,小弟不得不坦誠以告……”

深深吐口氣,又接下去道:“小弟與武同春,雖屬異姓,但不殊同胞骨肉。八年前,他爲了私事,經常在外,託小弟照管堡務。有一晚,小弟照例在堡中巡視,突然發現有人闖入盟嫂臥室,小弟怕發生意外,追進內室,結果……唉!真是羞於提起。”

“結果怎麼樣?”

“盟嫂安然酣睡,不見任何人影,小弟以爲是眼花看錯,忙退了出來……”

“以後呢?”

“盟兄武同春等在房門外,不用說白兄也明白了。”

白石玉似乎很激動地道:“許兄因何不解釋?”

許中和咬牙道:“沒有用,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白石玉吁了口氣,道:“後來怎麼樣?”

許中和嘆聲道:“他不願這件事張揚,約我到一個無人之處決鬥……”

白石玉緊張地道:“像今天那樣搏命?”

許中和搖搖頭,道:“小弟,不甘心背這醜名,只要一動手,事情就認定了,而結果必然有一個要伏屍,小弟當場想到了這一層,不戰而逃,遠避山野。”

白石玉點點頭,道:“許兄的決定是對的.武同春不察是非,不追查事因,不給人留絲毫餘地,如果是爲官的話,定興冤獄,其情可憫,其行不可恕……許兄,恕小弟交淺而言深,許兄在八年後的今天,不請自來,目的是什麼?”

許中和透口氣,悲聲道:“小弟在山中奉母,不幸先慈老病纏綿,使小弟不能分身,延到去冬辭世,小弟守廬百日,再度出山,打聽之下,知道無雙堡發生了大變故,盟嫂在生產之後,忽遭火劫,武同春遣定所有堡中人等,封堡絕江湖……”

白石玉用手一指道:“許兄說的盟嫂,就是那座墳墓中人/許中和黯然點了點頭。

白石玉又道:“許兄準備如何應付這件事?”

許中和把牙齒咬了又咬,淒厲地道:“盟嫂死得太冤枉,也太悽慘,小弟要查明始未,如果證明是武同春縱火焚妻,小弟誓要殺之而後自殺。”

白石玉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這樣做……並不能還死者清白!”一頓又道:“還有許兄的無辜!”

許中和沉痛地道:“這點……小弟另有打算。”

白石玉道:“看來武同春毫無悔意?”

許中和慄聲道:“他會後悔的,他會帶着痛苦悔恨進墳墓。”

白石玉細嫩的麪皮一陣抽動,道:“聽說武同春娶了繼室?”

許中和恨恨地道:“是的,她叫華錦芳,當年赫赫有名的‘至上劍客’華容的女兒。”

白石玉點點頭,道:“‘無敵劍’的兒子,配‘至上劍客’的女兒,門當戶對。聽說,‘至上劍客’華容二十年前客死南荒,有這事麼?”

許中和道:“傳說是如此,小弟不甚瞭解。”

驀地,白石玉急聲道:“有人來了,許兄快回洞裡去。”

許中和呆了一呆,道:“白兄呢?”

連接廢虛邊緣的前堡殘存房屋方向,果然有人影浮動。

白石玉道:“別管小弟,許兄快回避,等會無論發生任何情況,許兄千萬別出面。”

許中和無奈,只好又回到假山石洞中,心想:“自己一無所覺,而白石玉立即發現有人來,單憑這一點,他的功力修爲,比自己高明多了。”

心念之中,透過石洞向外觀望,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劇震。

數條人影,已移近廢墟中央,兩名黑衣武士,挾持着一個重傷的青衫人,半拖半行,而被扶持的,赫然正是武同春。

後隨的,是一個瘦長黑衫老者,持竹節鞭,他,正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身後,又是四名武士。

一行人到墳前停住,也許這是廢墟中唯一平坦乾淨的地方。

許中和激動非凡,他與武同春是死對頭,但也是盟兄弟,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坐視,兩人之間的仇恨歸仇恨,異姓手足之間的情義不能抹殺,私下裡誰要誰的命是一回事,而對外敵又是一回事。

這是人性,也是武士的精神。

他考慮着如何採取行動……四武士散開站立,巡監司馬一夫面對被緊緊挾牢的武同春,獰笑着道:“姓武的、這叫該死的活不了.你不遠走高飛.公然敢在這一帶活動,現在是大白天,‘黑紗女’不會再現身救你了吧?嘿嘿嘿嘿……”

許中和暗吃一驚,他聽說過“黑紗女”這神秘而恐怖的名字,但卻不知道武同春與“黑紗女”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一種關係。

司馬一夫又道:”凡屬接到‘天地符’的人,等於是在閻王老五的簿子上記司馬一夫擡了擡手,止住那名武土,陰笑了一聲道:“小子,有什麼遺言,說吧!”

武同春雙目圓睜,他只是奇怪,並不是替白石玉擔心,他早已看出這姓白的是個神秘人物。

白石玉乾咳了一聲,怯怯地道:“在下是從外面路過,不意碰到了那位……醜姑娘。”

司馬一夫怒喝:“什麼醜姑娘?”

“她……本來就醜嘛!”

“你敢再說一句?”“好,不醜……不醜!”

“說下去。”

“那位姑娘把小的帶到這裡……”

“怎樣?”

“那位姑娘說,放過在下了,以後再不會有麻煩,並且……”

“怎麼樣?”

“要在下替她辦件事。”

“辦什麼事?”

“這……在下可不能說,說了準丟腦袋。”

司馬一夫碧芒閃閃毒蛇也似的雙睛,直盯在白石玉面上,像要看澈他的內心,看他說的話有幾分可靠。

白石玉顯得驚惶不安。

武同春倒是相信他了,因爲他曾偷窺到白石玉向“魔音女”低語,而“魔音女”跺腳而去。

久久,司馬一夫纔開口道:“說,本座不殺你。”

白石玉苦着臉道:“閣下不殺在下,可是漏了一個字,那位姑娘可就準要在下的腦袋。”

司馬一夫沉吟着道:“是真的?”

白石玉斬釘截鐵地道:“半點不假。”

司馬一夫吐口氣,道:“本座會查明的,你滾吧I”

白石玉目光朝武同春一掃,道:“閣下不能殺他。”

司馬一夫兇睛一瞪,道:“你小子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故作神秘地道:“殺了他……事情可就鬧大了。”

武同春大感錯愕,對這姓白的,更力口感到莫測高深了。

司馬一夫陰陰地道:“你的意思要本座放了他?”

白石玉道:“在下只是說不能殺他。”

司馬一夫道:“那是爲什麼?”

白石玉笑笑道:“那位姑娘已經改變了主意,現在……又要他了。”

司馬一夫陰殘霸道,聽這麼一說,卻怔住了。

白石玉雙手一拱,文質彬彬地道:“如無別的指教,在下告辭了。”說完,自顧自地緩步離開。

司馬一夫怔了半晌,才擺手道:“帶走!”

一行人迅快地離開了現場。

許中和鑽出假山洞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目前的情況,有些撲朔迷離。正自惶惑之際,白石玉幽靈似的現身出來,許中和急着道:“他們會把他怎麼樣?”

白石玉挑眉道:“許兄與他才拚過命,差點橫屍他的劍下,爲什麼又關心他?”

許中和深深呼了口氣,道:“拚命是一回事,他遭外人凌虐又是一回事。”

白石玉道:“他既無情,許兄何必有義?”

許中和搖搖頭,道:“也許……各人看法不同。”

“你們如果再次碰上,定然又是白刃相見……”

“小弟目前儘量避免。”

“許兄……似乎改變了觀念?”

“是的,小弟冷靜地想過了,這件事不能完全怪武同春,說不定內中真的另有文章,不然……不會那麼巧,那麼絕。”

“什麼樣的文章?”

“第三者!”

白石玉臉色一沉,道:“許兄莫非懷疑武少夫人不貞?”

許中和略爲激動地道:“盟嫂爲人端在賢淑,素爲小弟敬重,決不敢存此想法,不過……唉!小弟真不知如何說……”

白石玉欲言又止,最後開口道:“小弟有事必須離開,願不久能有機會和許兄把晤長談。前面屋子裡,還有些舊衣服,許兄不妨暫時更換,告辭。”

許中和抱拳道:“願後會有期!”

白石玉也拱手道:“會的,小弟最後還有句話,許兄目前在江湖上是生面孔,最好是儘量避免與‘天地會’發生糾葛。”說完,轉身便走。

許中和望着白石玉的背影,喃喃地道:“一個神秘莫測的人!”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鎮集,適當官道之旁。

二更將盡,行人寥落,燈火零落,只有三元居里,酒客未散,實際上是一桌,酒客一共六人,滿桌杯盤狼藉,可以看出是大吃豪飲。一根枯瘦的老者上坐,四名黑衣漢子打橫,另一名相對,正是司馬一夫一行。

門外,繫了七匹馬。靠牆,坐着一個像是得了重病的年輕人.一名黑衣漢子在旁邊巡視,這年輕人,正是被“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擒住,押送回總舵的武同春。

那名負責看守的漢子,似乎相當不耐,不時探頭內望。

就在此刻,一條嬌小身影,點塵不泊地出現在那黑衣漢子身後,伸指一點,那漢子連哼聲都沒有,翻身便倒,出手的,是個青衣少女。

在漢子倒下將着地的剎那,青衣少女上把抓住,拖到牆邊。

暗影中,一個脆弱嬌嫩的聲音道:“帶走!”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我抱個大男人?”

那聲音道:“少廢話,快帶走!”

青衣少女嘟着小嘴,負起武同春,如飛而去。

店外回覆了寂靜,店內司馬一夫與手下餘興未盡,仍叫添酒。

又一條人影,以然而至,朝裡外看了幾眼,哺呼地道:“奇怪,人呢?”

不遠處,一個古怪的聲音道:“你遲了一步!”

來的,正是藍衫書生白石玉,聞言之下,忙朝發聲處走去,只見一個老叫化蟋曲在一家業已收歇的店鋪門框邊,骨碌碌翻着眼,像只夜貓子。

白石玉開口道:“您老方纔說什麼?”

老叫化道:“一個要飯的,不敢當您老之稱,我說你來遲了一步。”

“怎麼講?”

“怪了,你不是找人麼?”

“您老怎知在下找人?”

“是你自己說的!”頓了頓又道:“你找那被他們押解的年輕人。”

“不錯。請問人呢?”

“被人帶走了!”

“被什麼人帶走?”

“女人,不知道是誰。”

“女人?”

“嗯。”

“請問朝那個方向走?”

“順街去。”

“謝了!”白石玉拱拱手,飄身掠去。

老叫化喃喃地道:“這回可熱鬧了,好戲不能錯過。”說完,站起身,點着竹杖,一顛一顛,卻是行動如風,像縮地法似的。

林子裡,一片昏暗。

武同春躺在地上,他身前站着那青衣少女。

一個脆嫩的聲音道:“小青,解開他的穴道。”

小青期期地道:“小姐,婢子真不明白,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不明白就算了!”

“萬一被……”

“什麼萬一萬二,此事只你我知道。”

“可是……”

“別多說了,快解開他的穴道。”

“好吧!”

小青便伸手在武同春身上一點,武同春回覆神志,茫然回顧,發現身前的少女,一挺身站了起來,困惑地道:“這是什麼地方?”

小青道:“野地林子!”

武同春怔了怔,道:“莫非……是姑娘援手在下。”

“不,不是我,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

“晤!我叫小青,是小姐的侍婢。”

“你家小姐呢?”

“這不是?”

林中雖然昏暗,但武同春這等修爲的人,自力奇佳,視物幾同白晝,扭頭一看,爲之一呆,數步之兒俏生生站着一個紫衣少女,美極,迷人的玉靨上,帶着迷人的微笑,嫵媚,但不輕浮,武同春抱拳道:“謝姑娘援手!”

“這倒不必!聲音像乳駕試啼。

“請問……姑娘如何稱乎?”,“我叫素心!”

素心,不用問也知道是名而不冠姓,人家不肯道姓,武同春當然也不便追問,當下訕訕地道:“素心姑娘!”

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嬌聲道:“大俠尊名是武同春?”

“哦!是的,不敢當大俠之稱。姑娘何以知道?”

“從那些黑衣人口中知道的。”

“噢!請問姑娘,爲什麼要對在下施以援手?”

“適逢其會吧。”

武同春再次作揖道:“在下再致謝意。”

小青掩口一笑,道:“武大俠,你倒是禮多人不怪!”

武同春面上一熱,其實,他並沒有任何雜念,他是有妻女的人。

小青又道:“武大俠,謝,放在心裡不要掛在口頭上。”弦外之音,誰也能體味。

紫衣少女嬌嗔道:“貧嘴。”

小青道:“小姐擔了這大風險,爲的是什麼?”

紫衣少女揚手道:“小青,你再咬舌我可要打人了!”

小青一笑躲開,調皮地道:“不說,不說。佛說不可說,阿彌陀佛!說完,一合什。

那份情狀,使武同春忍不住笑出聲來。

紫衣少女也笑了,但目光卻停在武同春面上。

林子裡,盪漾起一陣和煦的春風。

武同春心裡暗忖:“此地距那鎮市不知有多遠?這一雙主婢,不知是如何帶自己來的。

照情形判斷,極可能是小青揹負自己來的,她那纖纖弱質,能有這大的能耐,帶動一個幾乎大她一倍的男人,實在令人駭異。”

當然,這隻能在心裡想,問不出口的。

紫衣少女盈盈上前兩步吐氣如蘭地道:“武大俠,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麼?”

武同春忙道:“姑娘有話請講!”

紫衣少女含情脈脈地道:“大俠諒也知道自身處境非常險惡,君子趨吉避凶,何不遠離這一帶,以免發生無謂的困擾。”

這種關懷的話,出自美人之民的確別有一番滋味,武同春心湖泛起了漣漪,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顆心又冷了下來,在他,已喪失了領受美人恩的資格,如果在七八年前,自己又另當別論,當下期期地道:“在下謹記姑娘良言。

小青插口道:“小姐,我們該走了吧?目前時地不宜,要敘心曲,以後有的是機會,不爭在這一刻,我真怕……”

紫衣少女白了她一眼,道:“小青,你太放肆!”

輕罵薄怒.別具一種誘人風姿,本能的反廈,武同春心頭一蕩。

他想到了不貞的妻子吳凝碧,一樣的美大方.然而美麗的外衣裡,包着的卻是一個齷齪的靈魂,隱恨,使他完全冷靜下來,抱拳道:“姑娘援手之德,不敢言報,告辭。”

紫衣少女欲言又止。

小青似科能深體主人心意笑笑開口道:“聽說……大俠業已棄了無雙堡,能見告今後的行止麼?武同春心頭一陣刺痛,面色一黯,強笑着道:“江湖亡命,行止麼自已也不知道。”

武同春心中一動。

小青口快,立即開口道:“小姐,準是他們追來了。”

他們,指的當然是司馬一夫一行。

紫衣少女點點頭,道:“可能是!”

小青道:“怎麼辦?”

紫衣少女道:“對方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話方說完,馬蹄聲在林子邊緣停住了,只聽司馬一夫的聲音道:“分散,仔細搜這片林子。”

武同春心頭“咚”地一震,他不是怕,而是感到這麻煩惹得太無謂。

紫衣少女道:“武大俠,你快從反方向走!”

武同春正待行動,忽聽司馬一夫厲喝道:“慢着,看看樹枝上掛的是什麼?”

一個聲音驚叫道:“稟巡監,是塊黑紗!”

另一個聲音驚呼道:“黑紗女!”

武同春的星目睜大了,呼吸有些急促,難道這自稱素心的紫衣少女,便是江湖中使人聞名膽落的“黑紗女”

小青變色道:“小姐,你聽見了,我們……”

紫衣少女向武同春一揮手道:“武大俠,你快離開。”

武同春像是沒聽到,他呆住了,兩道目芒,緊膠在紫衣少女的面上,心裡在想。“這麼美的人兒,卻是殺人無形的魔女,誰能置信?”他想問,但又有些不.敢,同時也不妥,人家對他有援手之情,這是第三次了。

的確,聲音很像,但沒有前兩次那麼冷。

小青催促道:“大俠,你快走呀!”

紫衣少女柳眉一蹙,道:“武大俠,爲什麼這樣看我。”

收回目光,武同春按下心中的疑慮,拱手道:“那在下……就從命離開了!”

蹄聲再起,顯然司馬一夫不敢闖黑紗標誌,率手下離開了。

小青吐了口氣,道:“小姐,他們走了!”

“我知道!”

“小姐,這姓武的的確俊,看他一眼便會心跳……”

“不識羞。

“小姐,嬋子說嘛……”

“別說了,他已經使君有婦了。”

“既然這樣,小姐爲什麼還要……”

“我也不知道,走,此地不可久留。”

主婢倆也迅速穿林而去。

不久之後,一條人影出現林中現場,是那個老叫化,他四下一望,自言自語道:“戲是好戲,可惜不精彩。怪事,連我老叫化也迷糊了。”

突地,一個聲音接話道:“閣下迷糊什麼?”

老叫化爲之一怔,被人欺近而不自覺,算是栽了一記小筋斗,乾咳了一聲,故意裝得若無其事地道:“你不是追人麼,怎麼追上了又不現身?”他已經判斷出是誰了。

一條人影,緩緩而現,赫然是那藍衫書生白石玉。

白石玉抓住原先的話題,微微一揖,道:“閣下剛纔說迷糊了,是指什麼而言?”

老叫化淡淡地道:“剛纔發生的事,還不夠叫人迷糊?”

白石玉道:“可是在下並不迷糊。”

老叫化雙睛一亮,道:“這麼說……你知道內幕?”

白石玉笑笑道:“這件事壓根就沒內幕,‘天地會’的人,擒住了那姓武的,被兩名少女所救,‘天地會’的人追蹤而至,卻被‘黑紗女’的標記唬走,如此而已。”

老叫化道:“你說的倒是蠻輕鬆的。”

白石玉道:“本來如此嘛!”

老叫化深深望了白石玉一眼,道:“你有名字麼?”

老氣橫秋,很不客氣,白石王不以爲件地道:“當然有,人總得有個姓名作代表的,在下白石玉。”

“嗯!有意思,白石即玉,玉即白石……”

“閣下呢?”

“老要飯的,連祖宗八代全忘了。”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追那姓武的麼?怎麼又沒動靜?”

“既然已平安無事,就算了。”

“你跟姓武的是什麼關係?”

“飄萍偶聚,一面之識而已。”

“不見得吧?”

“信不信在於閣下了!”

“老要飯的是有些不信……”

“那可是沒辦法的事。

老叫化咧嘴一笑道:“如果老要飯的沒猜錯,姓武的被‘天會’追殺,是因爲他插手管了你跟那醜八怪之間的事,才背上黑鍋,對不對?”因爲他插手管了你跟那醜八怪之間的事,才背上黑鍋,對不對!”

白石玉點頭道:“閣下知道的可不少,在下不否認。”

“你師出何門?”

“這點恕不便奉告。”

“也罷,你的身手,高出姓武的甚多……”

“這一點閣下便走眼了。”

哈哈一笑,老叫化道:“算了,話不投機,老要飯的不想枉費脣舌!”說完,便自顧自地走了。

白石玉待老叫化人影消失之後,冷笑了一聲,道:“你要飯的如果不安份,愛管閒事,有你瞧的。”

一路之上,武同春腦海裡一直盤着紫衣少女素心的影子,她就是神秘而恐怖的“黑紗女”幾乎可以認定,她那麼美,那麼纖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不殺你……我救你,只是爲了要你活下去,不怕死的人,一定怕活……”這是“黑紗女”說的,爲什麼?目的何在?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說明了一個事實,也透露了少女芳心的秘密。

武同春自嘲地笑了笑,心裡在告訴自己:“別去想她,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也是一個心靈負了重創的人。”

於是,他把意念轉到不義的拜弟許中和身上。

無比的恨,驅走了雜念。

他重出江湖,就是爲了辦這件事,唯一要了斷的事,事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武同春其人了。

紫衣少女要他遠走高飛,逃避“天地會”的追殺,他口裡答應,心裡卻不然,他誓要手刃許中和,而許中和目前在這一帶。

天明,日出。

武同春擡頭遠望,不由下意識地一震,不知不覺,竟然來到方大娘開店的小鎮,他停步遙望小鎮,激動無已。

方大娘和藹親切的笑容,依稀赴日,不久前的一幕,閃現心頭,方大娘爲了救他而自焚店房,到現在他還想不透其中的道理,爲什麼方大娘甘願爲了一個僅是熟捻而沒有特殊淵源的人,付出這大的代價。

他想回頭統向別處,但又遏止不住那想再看看現場的衝動。

方大娘人呢?她手下那些人呢?那無名的老叫化說方大娘的,後房是自焚,可靠麼?也許……於是,他重新舉步,朝鎮上走去。‘到了現場,瓦礫依舊,武同春觸景情傷。

“天地會”囂張到這種地步,武林正義何存?突地,身後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武兄,幸會啊!”

武同春轉身一看,是藍衫書生白石玉,他對他,實在無法表示好感,爲了他,自己成了“天地會”追殺的對象,在堡內廢墟中,他多事伸手,使自己坐失殺許中和的機會,當下淡淡地道:“幸會!”問白石玉顯得很熱絡地道:“武兄,我們去喝杯早酒,談談如何?”

“喝早酒?”

“是呀!小弟趕了一晚夜路,剛到不久,見背影像是武兄,果然沒錯。”

“大清早,酒店開堂了麼?”

“街角那一家,唯一例外,別家還有一個時辰纔開門。”

“在下不習慣早酒……”

“哎!如萍偶聚,長空擦翼,既然不期而遇,杯酒談心,亦屬人生快事,武兄何必見卻。請!”

武同春無奈,勉強點點頭,隨着白石玉到了街角酒店,只見桌上已擺了酒菜,原來白石玉已經進過店,又出來招呼自己的,店裡除了他倆,沒別的客人。

兩人相對坐下,白石玉首先敬酒,然後勸菜,武同春問聲吃喝,一句話也不說,他在廢墟中,看到白石玉對付醜女“魔音女”的一幕,感覺出對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是以提不起興致。雖然白石玉也曾使他免於被司馬一夫當場殺害,但誰知道這深藏的人,安的是什麼心思?吃喝了一陣,白石玉開口道:“武兄是如何脫出‘天地會’之手的?”

武同着冷漠地道:“被不知名的同道所救。”

“哦”了一聲,白石玉舉杯道:“可賀,該盡一盞!”

武同春勉強幹了一杯。

白石玉又道:“武兄,小弟有幾句話,藉此機會,向武兄剖白。上一次,小弟被‘天地會’的爪開所迫,武兄仗義援手,以至連累了武兄,小弟萬分內疚。事實上,小弟是不得已而故示怯懦。一方面,‘天地會’勢大如天,小弟惹不起;另方面,想以此杜絕醜女的糾纏,這一點請武兄曲諒,並非小弟有意做作。”

說完,避席深深一揖。

這一解釋,情在理中,武同春原來對他的看法動搖了,訕訕地道:“白兄不必如此,在下心中並無芥蒂。”

白石玉坐下,又道:“武兄被對方帶走,小弟曾尾隨想伺機行動,但慢了一步,據一個老叫化說,武兄已被救脫困,小弟才放了心。”

提到老叫化,武同春心中一動,暗忖:“是不是上次引自己到荒林示警的無名老丐?”

聽對方這一說,反而覺得自己未免大失風度,面現歉然之色道:“在下十分慚愧!”

白石玉道:“言重了,武兄何愧之有!”

稍作停頓,又道:“武兄系出名門,令先尊號稱‘無敵劍’,武林同欽,與武兄相對,小弟自慚形穢。”

這不知是褒還是貶,但聽在武同春耳中極不是味,無雙堡已在江湖除名,而內裡的變故更不足爲外人道,如果傳出去,簡直就見不得人,當下苦苦一笑道:“在下不克守弟,墜先令志,實在沒臉見武林同道。”

白石玉笑笑道:“武見太謙了,盛衰起落,是自然之理,武兄有日定能重振家聲。”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在下已無意江湖了,只待……”他不想說出心裡的話。

白石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率直地道:“小弟猜得到,武兄所指,當是與那姓許的一段恩怨,這是武兄的私事,小弟無由過問。來,乾杯!

乾了杯,白石玉突然嘆了口氣。

武同春隨口問道:“白兄因何嘆息?”

白石玉俊面一沉,眸中射出了恨芒,咬咬牙道:“家門不幸,小弟羞於提起!”

武同春心中一動,聽口氣,這性白的難道也有與自己一樣見不得人的遭遇?一觸及這點心頭就不自禁地起了隱痛。

當然,他不能追問別人的私事。

白石玉似是酒過了量,俊面一片酡紅,加上他腮邊那顆紅痣,的確像個女人,如果改換女裝,還是個美人。

早酒傷人,武同春也感到有些暈眩。

酒使人壯膽,也使人皮厚,平時不敢做的事,不敢說的話,在酒醉之後,理性的束縛撤去了,就能做得出來,說得出口.除非是理智極強的人,才能控制得住。

武同春沒有問,白石玉卻自動他說出了口:“小弟僕僕風塵道,爲的是要找一個人,討一筆債。”

武同春應道:“嗅!找人討債,什麼樣的人?”

“小弟的妹夫!”

“妹夫?”武同春眼睛大了。

“不錯,他毀了舍妹。”

“怎麼說?”

“他懷疑舍妹不貞,橫加折辱,舍妹含恨自決……”

武同春心頭一震,所猜不錯,真是同一類的事,脫回道:“白兄……要殺人?”

白石玉挫牙道:“不,殺了他太便宜他了,他必須付出合妹所承受的痛苦代價……”

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如何付法?”

白石玉恨聲道:“很簡單,要他自我誅心,慢慢消磨那椎心刺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身受其痛,武同春對女人多少有些成見,淡淡地道:“白兄,恕在下多嘴,令妹真是無辜的麼?”

白石玉紅着眼道:“一個捨得拋下親生骨肉,自我結束生命的人,內心是如何痛苦?她臨終還誓言清白無辜,她那無情無義的丈夫,拿不出證據,心卻是鐵到底。一個女人,名節受損,能活下去麼?”

武同春默默無語,他在想他自己的事。

凝碧和許中和私通,是自己發現的,她因羞憤而引火自焚,如果不是許中和那人面獸心的東西引誘,凝碧不會失節,也就不會死。基於人道,他留下了孽種遺珠,沒有被棄,但那是一根刺,看見她就想到她孃的噁心事,心念之中,不由忘形地脫口道:“孽種!”

白石玉驚聲道:“武兄說什麼?”

武同春自知失態,但在以酒遮臉下,反應便不如平時的銳敏,沉聲道:“沒什麼,在下自想一件不相干的事。”

白石玉若有深意地道:“做人太難,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都不能錯一步,否則就得付出可觀的代價。但,一錯到底不回頭的,可憐而不可恕,武兄以爲如何?”

武同春未加深思,脫口道:“犯了錯就得討相等或加倍的代價,根本不值得憐憫。”

白石玉揚眉道:“對,小弟的看法與武兄一樣。”

就在此刻,外面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到店門口停住,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小姐,這家已經開門應市,歇歇吧?”

另一個聲音道:“也好,把馬拴下。”

武同春臉色驟變,酒意全消了,目光亂掃……白石玉皺眉道:“武兄怎麼了?”

武同春惶急地道:“在下不想見門外來的人,不知這店有後門沒有?”

白石玉困惑地道:“是仇家麼?”

話聲才落,兩條窈窕身影,已出現店門。

來的,赫然是紫衣少女素心主婢。

武同春故意垂下頭,他不願沾染情孽,更不願把惹黑白道江湖聞名喪膽的“黑紗女”,同時,對方的意圖難測。

白石玉向店門張了一眼,悄聲道:“武兄,這兩位姑娘是誰?晤!天仙化武同春不答腔。

門外,小青高聲道:“小姐,巧啊!他在這裡,還有那……”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頓住了。

武同春可無法裝作了,硬起頭皮起身招呼道:“素心姑娘,幸會,請進!”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與小青進人店中,脆生生地道:“武大俠,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這位是……”

第 二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 六 章第 八 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 一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 八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二章第 七 章第 十 章第 十 章第十一章第 六 章楔 子第 八 章第十九章第 一 章第 六 章第 四 章第十六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三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一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四 章楔 子第十三章第十八章第二十章第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第 四 章第二十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 二 章第 九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八章第 二 章第 六 章第 三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第 四 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五章第 九 章第 十 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二章第 二 章第 九 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六章第 三 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一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
第 二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 六 章第 八 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 一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 八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二章第 七 章第 十 章第 十 章第十一章第 六 章楔 子第 八 章第十九章第 一 章第 六 章第 四 章第十六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三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一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四 章楔 子第十三章第十八章第二十章第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第 四 章第二十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 二 章第 九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八章第 二 章第 六 章第 三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六章第 四 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五章第 九 章第 十 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二章第 二 章第 九 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六章第 三 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一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