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是我很不願意問但又不能逃避的,金瓶梅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說等回去的時候再說,這些事不方便在外面談。我們找到了在附近遊逛的光頭大胖子還有趙英俊,一起回到住處,金瓶梅跟我一個房間,我已經忍受不住了。
人對死亡的恐懼,不是死亡將來的那一瞬間,而是死亡之前的等待。知道死亡要來了,卻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來,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如果真的知道自己要在某年某月某日死去,而且死亡是躲避不了的,說不定就慢慢坦然了,抓緊時間做好臨終前要做的事,然後安心的等死。
“直說吧,別騙我。”我坐到金瓶梅對面:“我還能活多久。”
“老瞎子算的,最多三年。”金瓶梅道:“這個沒騙你。”
“三年……”我不知道這個期限是否在我的意料中,但是聽了之後,整個人一下子就沒力氣了,彷彿脊椎被抽掉了一樣,癱坐在沙發上。
如果一個人的生命還剩下最後三年的話,他會做些什麼?因爲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當我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的時候,頓時就懵了。
“老瞎子算的三年,只是在沒有任何挽救措施下的期限。”金瓶梅察覺出我的落寞和消沉,接着就補充道:“這三年中間,如果找到了解除詛咒的辦法,或者其它可以延緩的方式,那麼時間會更多一些。”
“有用麼……”我彷彿被現實打敗了,感覺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漸漸離我遠去,我很清楚,可能我熬不到三年時間,在臨死之前,我就會像劉一山那樣,渾身上下慢慢的潰爛,然後等待死亡一天天降臨。我想,用不了三年,我可能忍不住自己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其實,我比你好不了多少。”金瓶梅遞給我一支菸,幫我點上,他猛抽了一口,吐着煙道:“你的情況可能特殊了一點,我呢,你知道,我老婆馬上就要生了,我現在活着,不是爲我一個人活着,如果我死了,我老婆會傷心,我的孩子會失去父親,所以,就算天要塌了,我也得想辦法活下去。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我擡眼看看金瓶梅,他說的是那麼真摯,就好像是我最可靠又最誠摯的朋友。
“我幫不了你太多,但我會盡力。”金瓶梅接着道:“需要錢,我給你,需要人,照樣給你。”
“你幹嘛要幫我?你是個生意人,你不知道幫了我也是白幫嗎,我沒有任何回報給你的。”我有些懷疑金瓶梅的動機,因爲他好像太熱情了,在我的印象中,生意人無論在那條路上混,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他需要你,你就是爺,他不需要你,你連孫子都不是。
“你要聽實話嗎?”金瓶梅笑了笑,眼神開始迷濛,他擡着頭望向天花板,道:“不可否認,我遇見你之後,就覺得你有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那時候,我想追查這個事,所以我覺得,你可能會有發揮作用的時候。我問一下,鄭立夫,是你的父親?”
“你怎麼知道?”
“追查這件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知道一些關於你父親的事,當然,我並非爲了這個才幫你。”金瓶梅一字一頓的說:“只不過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過去的自己。你不是個壞人,我過去走過的路,不想再讓你走。”
我不知道金瓶梅的過去是什麼樣的,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肯定沒有作假。因爲這是從他內心最深處發出的言語和情感。
“記住我的話,別的一切都可以先放下,你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做其它你要做的事。”金瓶梅道:“我不能和你一路了,我得回去一趟,生意上有事得料理一下,而且,我得照顧老婆。唯一讓我犯難的是,我手下沒有得力的人可供你用。”
“那兩個不是人?”我指了指隔壁,趙英俊和光頭大胖子估計正在對飲。
“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手下。”金瓶梅很着意的區分,道:“只能徵詢他們的意見,但我不能指派他們。”
我想,金瓶梅所說的話應該是對的,剛纔可能是我太過消極了,被打擊的心灰意冷。人,只有活着,才能去做別的事,如果自己都給自己判了死刑,那麼久只能等死。
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留給我的那封信,他說的那些話,直到此時我才真正的領會了。難道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會走到這一步?會面對人生中難以面對的現實?這是他預測到的?甚或說,是他安排的?
我想不出來。
我想冷靜一下,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儘管金瓶梅開導了我,但我還是沒辦法一下子就完全冷靜下來。我來回的踱步,不停的抽菸,我覺得心裡很憋,急欲要找個人傾訴一下。我打開了手機,發現陳雨打過很多電話,也發過很多短信。她在短信裡沒有責備我,沒有怪我,只是讓我自己冷靜一下,然後跟她聯繫。我把後面的短信直接就刪掉了,看都沒看,因爲我不是個意志特別堅強的人,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怕看的多了,會忍不住找她。
我翻出了電話本,發現在這個時候可以聯繫的,只有賴叔一個人。我撥打了他的電話,可是當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我又想起了父親留在紙條上的那句話,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猛烈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啪的掛了電話,直接關機。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我覺得,這是我爸切身的體會。我鬼使神差一般的打消了和任何人聯繫的想法,這個時候,我只適合獨自去面對該面對的問題。
第二天,金瓶梅就打算回湖南,光頭大胖子不願意跟着我,他就是爲了金瓶梅來的,趙英俊倒無所謂,我想了想,這貨雖然討厭了點,不過很有本事,跟他搭伴,還算不錯。
“你要不要見見那個僞娘朋友。”金瓶梅在臨走的時候徵求我的意見,曉寧一直留在湖南那邊,金瓶梅沒有離開的時候,他每天都會過去要人。
“算了。”我搖搖頭:“你幫我帶句話,就說我一切都好,讓他回去吧。”
金瓶梅走了,我也大致計劃好了我該做的事,第一個,我得想辦法保命,第二個,我要繼續找我爸。目前來說,只有這兩條對我來說最重要。
趙英俊沒一點正形,金瓶梅一走,他就開始得瑟。不過這件事的很多資料都在他腦袋裡,當初每天十幾個小時昏昏沉沉的“嗑藥”並不是白費的。他掌握了很多影子的記憶,但那些影子活動在地下,極少會出現在地面,所以根據影子的記憶,他也沒辦法完全確定影子活動的具體地點,只是根據線索推測出了一些地方。
這是肯定的,有影子活動的地方,就有可能存在詛咒的原載體,而解除詛咒,就需要到有原載體的地方去。我爸也在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我想着如果運氣超好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舉兩得。
趙英俊推測出來的地點,全部都在西北一帶,折騰了一圈,還是得繞回去。沒有很確定的目標,只能把這些地點一個一個的走一遍。根據路程,趙英俊選了一個最近的地點,那是寧夏和甘肅交界處一個叫韓家集的地方。
現在的行動和許多年前不一樣了,信息化這麼發達,在行動之前就可以把幾乎一切準備工作做好,趙英俊摳着腳丫子查電腦,在各種驢友論壇混了兩天,他告訴我,在行動地點大概四十多裡的地方有個村子,我們得在村子裡找個嚮導。因爲那附近全部都是野山,在地圖上根本不標示,甚至連山名都沒有,除了當地人,沒有人能帶我們過去。
我們兩個順利的到達了那個村子,很普通的小村子。因爲交通閉塞,跟外界聯絡較少,外面的東西運不進來,山裡的東西運不出去,村子很窮,住的都是土坯房。趙英俊在村裡晃了一圈,亮出幾張百元鈔,頓時把村民都鎮住了,竟然沒人敢說話,都怯生生的望着趙英俊。
“我們到那邊。”趙英俊朝村子的西北方指了指:“到那邊大概一百二十里的地方,誰帶路,這錢就是誰的。”
這話一說完,村民竟然轟的就散了,剩趙英俊一人捏着幾張票子在那兒傻站着,要多二有多二。他嘟嘟囔囔就出來找我,說這年頭山裡的鄉親都不厚道了,過去不要錢都給帶路,現在給了錢竟然都跑了。
“這村子裡的人怎麼這麼怪?”
我們兩個湊在一起想轍,趙英俊摸着絡腮鬍子說,其實方向拿準了,我們自己走過去也行,就是怕山裡沒路,而我們又不熟悉情況,被堵着就要繞路,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這時候,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村民,鬼頭鬼腦的從村子裡出來,他估計膽子有點小,在我們附近轉悠了好幾圈,才試探着問,是不是要找人帶路。
“你認得那邊的路不?”趙英俊警惕性很高,看到這個人主動過來帶路,就產生了懷疑:“爲什麼村子裡的人都跑了,就你還過來要給我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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