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切的想知道下面發生的事,但這需要多吉慢慢的去讀,已經連着熬了那麼久,金瓶梅就說讓多吉休息一下,他下去搞一點宵夜給我們吃。金瓶梅出去之後,趙英俊開始打盹,可是我根本沒有睡意,東望西望的,目光又瞟到了多吉身上。對這個老頭兒,我有點好奇,同時又有點害怕,他呲牙笑着看我,把我看的一個勁兒發毛。我當時看看他,就一直在想,他丟下去的那一片碎肉末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多吉蹲在凳子上,突然神秘兮兮的對我招招手,示意我走近一點。我戰戰兢兢的朝他那邊靠近一些,他跟懷裡揣着寶一樣,用很生硬的漢語悄悄問我,想不想看一些好東西。
“什麼?”我很懷疑的望着多吉,因爲我根本不相信這老頭兒身上會有什麼好東西。
“來吧,看看,很好玩。”多吉一下子就抓住我的胳膊,我心裡一驚,但是他的動作要比我想象中快很多,我就感覺眼前猛然一黑,好像被多吉摸上了什麼東西,粘糊糊的,有一點點臭味。
我趕緊就伸手去擦,但匆忙間眼睛一瞟,發現屋子裡真的多出了一點東西。多吉的凳子下面,一左一右蹲着兩個看上去只有三四歲的小孩,赤着上身,臉龐像撲了一層白粉一樣,嘴脣血紅,蹲在那裡看我。
“我靠!”我心裡呼的就毛了,手忙腳亂中一腳就踹倒了多吉的凳子。多吉像猴子一樣躥到一邊,呲牙咧嘴的笑,好像這麼惡作劇一下他就非常的開心。
但事情來的太突然,真把我嚇住了,心裡一火就忍不住罵。多吉也感覺有點過火,跟我道歉,這他孃的哪兒是什麼大巫師,就是一老小孩兒。趙英俊也在旁邊看着樂,我使勁擦眼睛上的東西,卻擦不掉,多吉跑過來幫我。
“你怎麼這麼壞?看着蔫了吧唧的,一肚子壞水。”我眼睛上的東西總算弄乾淨了,那兩個看着就瘮人的小孩消失在視線中,但我知道它們就蹲在多吉身邊,所以身上還是感覺冷。
“開玩笑嘛,跟趙大壞相比,我是好人。”多吉反正很開心,縮在大袍子裡笑個不停,我惱怒的瞟他一眼,多吉突然就收斂了笑容,指着我的眼睛道:“不會白白拿你開玩笑,你眼睛裡有東西,我幫你看看。”[
“你能看出那是什麼嗎?”我頓時激動了,在我的印象中,多吉這個老傢伙要比黃婆的眼睛更毒一些。
“非常的難,等把這個紙看完,我想一下辦法。”多吉指指桌子上的黃紙。
說着話,金瓶梅帶着宵夜進來了,我們一起吃完,多吉擦擦嘴巴就繼續開始琢磨那張黃紙。金瓶梅說我要是困了先去睡,他會把結果告訴我,但是這個關鍵時刻我怎麼可能跑去睡覺,堅持要等。
最後,這段記憶總算是解讀出來了。
文哥還有鄺海閣在當時都是我爸比較得力的助手,他很少會一起帶着兩個人外出,但是這次一下子把人都帶出來,我估計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要做。他們從西海河到了三臺河子,工程區的人平時很難出門,而且伙食也差,所以後勤基地的人對這些戰友很熱情,一般到三臺河子公幹的軍官士兵們辦完了公事之後,會在那裡休息一下,吃頓好的打打牙祭。
我一直在等兩個我爸真正碰面的情況,但很讓人失望,三臺河子的那個我爸從始至終沒有露面,他可能在某個地方等着,趁着幾個人吃飯的時候,我爸悄悄的離開了,我想,他可能是去找另一個“自己”碰面。李富生還有文哥鄺海閣沒有多問,吃飯之後就在生活區那邊等。
“有個女人。”多吉這麼一說,我們都吃了一驚,西海河那種地方是絕對禁止外人出入的,三臺河子是後勤,情況可能會稍稍好一些,但如果是普通人,根本法進入這裡。
多吉咬着筆桿子,在紙上畫,但是畫好之後,我們只能勉強看出那是個女人,至於具體的長相,則模糊一團。
在李富生的記憶裡,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而且在這個女人出現之後,李富生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西海河的父親已經結束了碰頭。
接下來的一幕,很讓人法理解,而且非常的突兀。
在我爸回來之後,不知道因爲什麼,跟文哥發生了很激烈的衝突,他們在爭吵,因爲怕別的人聽到,所以爭吵聲都被各自壓制住了,但仍然顯得相當激烈。鄺海閣在勸,李富生則冷眼旁觀。應該說,這一幕很罕見,文哥屬於那種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絕對不會跟我爸發生明面上的衝突,可是這一次,我爸做的也比較過分,最開始的時候他一直在斥責文哥,文哥低着頭不吭氣,我爸還是不依不饒,到最後文哥估計是被訓斥的忍不住,才爆發了爭執。
從始至終,只有鄺海閣在尷尬的勸,李富生一句話都沒說。但是這次爭吵顯然是一個讓李富生非常在意的事情,所以在記憶當時尤爲深刻。
他們爲了什麼爭吵?聯繫前後,我一下子想到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那是誰?是外面的人?還是三臺河子後勤基地的女軍官或者女士兵?對西海河當時的具體編制,我不清楚,雖然有那麼句話,叫做戰爭讓女人走開,但是一般的野戰後勤部隊裡面,總機,醫務隊,還有文工團中間會有一些女兵。不過西海河這種比較特殊的地方是不是這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這可能是我所知道的西海河裡第一次出現女人,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把這次爭執和她聯繫在了一起。我想着,我爸跟文哥的爭吵原因,是這個女人嗎?
爭吵結束之後,他們帶着機組的配件返回了西海河,這可能是文哥跟我爸決裂的一個重要因素。從那以後,李富生跟文哥接觸的越來越頻繁,他們接觸的主要目的,是在討論資料,李富生希望文哥可以從我爸那裡弄到現有的資料,但自從爭執之後,我爸對文哥的態度有所改變,這時候再想弄資料,非常困難。[
我們從吃完宵夜又熬到了天亮,本來還可以繼續撐下去,但金瓶梅建議適當休息,所以大家分開睡覺,不過心裡都裝着事,只稍稍睡了兩三個小時,全都爬了起來,繼續工作。
“他們兩個,殺了兩個人。”多吉指着我爸的畫像,示意他和李富生在西海河裡面殺了人。
被殺的人,也是跟我爸有關聯的,一個是機電維護隊的,另一個的身份比較奇怪,是西海河指揮部幹部小竈的炊事員。對於這兩個人,李富生幾乎沒有什麼瞭解,只知道他們在幫我爸做事。殺人的主意是我爸出的,可能是感覺這兩個人有些不牢靠,但他們又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堵住一個人的嘴巴最好的辦法就是滅口,否則他這邊跟你發誓一個字都不會吐露,轉頭就會把事情告訴別人。
他們藉着下主體工程維護電路的理由跑到深坑中,在多吉講述間,我沉默了,有一種劇烈的恍惚感。
在李富生的記憶中,那兩個人是我爸動手殺掉的,屍體由李富生處理。
在之前,論別人怎麼說,我都保持着一個信念,對父親的信賴。我把文哥他們說的話全都丟掉了,不能也不肯相信,但是李富生的記憶呢?一段不會夾雜謊言的記憶裡如實的記錄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我法再逃避了。
我想,可能真的是那樣,我爸,鄭立夫,是一個爲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犧牲任何同伴的人。
當時西海河工程內部的人多如牛毛,但部隊就是部隊,只要有人員失蹤,最遲當天就能發現,尤其是指揮部幹部小竈那個炊事員的失蹤,根本就瞞不住。事後,維護隊還有炊事班的人被挨個審查,我爸的嫌疑非常大,曾經被作爲重要的嫌疑對象隔離審查。不過,最終他還是驚險的回來了。
“還有這個人。”多吉又指着鄺海閣的畫像,道:“差一點點就死了。”
鄺海閣從西海河時期就是我爸的一個心腹,但對這樣一個人,我爸也沒有放過,只不過鄺海閣的命比較大,沒有死掉,我爸可能覺得以後再對鄺海閣下手會很難,所以調整了計劃,轉而重新拉攏鄺海閣。這中間的細節不怎麼清楚,因爲多吉解讀的記憶會有最大的一個弊端,那畢竟不是完整的記憶,只是經過特殊手段硬解讀出來的,除了一些比較重要的讓李富生記憶深刻的事件,其它的過程都比較模糊。所以不少細節已經法得知了,我們也不清楚鄺海閣最終如何跟我爸恢復了關係。
想着,我就深深嘆了口氣,我爸留下的那張紙條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爲什麼那麼多人都會指責他,甚至背叛他?是因爲他把事情做的太絕了,一旦被對方找到機會,就會進行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