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諾川的祖父還有其他人一跑,遠處的日僞就開始追,而且在後面開槍,不過鑽到林子裡,槍的威脅就不是那麼大了。村子裡的人跑出來一大半,有兩個被日僞開槍打死,還有兩個可能迷失在老林子裡,再也沒有回來。
匡諾川的祖父不敢馬上回家,在外面藏了幾天,然後趁夜回村跟村民說了這些事,他們很怕日本人再過來找麻煩,全村的人幾乎都帶着東西躲到林子裡,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的回村。
這件事情過去兩三年,日本人又對大興安嶺林區進行過地面調查,村子裡的人一得知日本人要進林子,馬上又跑的一乾二淨,所以地面調查那些情況,村民就不得而知。後來日本投降,東北解放,五二年時,烏蘭浩特還有哈爾濱都成立了林業調查隊,但那種調查不可能覆蓋的很細緻,圓頭山這附近的林區始終沒人來過,包括後面成立的林管局也是如此。
但三幾年時候發生的事,讓村子裡的人意識到,圓頭山附近是絕對不能去的,儘管他們不清楚當時爲什麼會有那樣奇怪的事出現,但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一直持續了很多年。
“就因爲這個?”趙英俊也叼着老粗的捲菸,眯着眼睛對匡諾川道:“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當年的事情究竟怎麼樣,其實咱們誰都沒親眼看見的對不,也有可能以訛傳訛,把本來不大的事給鬧玄乎了。”
“不是那麼說。”匡諾川道:“我親眼見過一些的。”
在事情發生之後的幾十年裡,老人還有在的,一直到匡諾川父親那一輩,對這條規矩還遵從的比較嚴格,不管打獵或者採藥挖山貨,都有個範圍。但隨着老輩人漸漸過世,匡諾川這一輩的年輕人就對老話不那麼看重了,特別這幾年,野物都躥到林子深處了,淺一點的地方找不到好東西,也挖不到好參,被逼的沒法子的時候,還是有人會去冒險。
匡諾川從小跟着父親打獵,槍法非常好,而且經驗豐富,人又長的壯實,經常會被人拉着進林子幫忙。像他們這種偏遠之極的村子,生產單一,經濟註定不可能發達,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大變樣,匡諾川他們仍然靠着狩獵和捕魚生活。但怎麼說呢,外面的風尚多多少少還是會吹到村子裡一些。
“現在要討個老婆,很不容易了。”匡諾川笑了笑,在他們鄂倫春族裡面,年輕人結婚之前,會給女方送一些彩禮,過去,這些彩禮主要是馬匹,用他們的話講,叫做參圖。以前的時候,彩禮送上兩匹到四匹馬就差不多了,女方那邊不會挑剔,但現在不行,一份彩禮至少六匹馬,而且還得加上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否則會讓女方不滿意。對於匡諾川這種還住着仙人柱的人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匡諾川他們主要和一百多裡外的另一個村子通婚,兩年前,村子裡一個叫普連的年輕人找匡諾川幫忙,他已經定親了,但女方嫌彩禮少,遲遲不肯完婚,再拖下去,悔婚都有可能。普連特別着急,奈之下,就想拉着匡諾川一起進林子挖參。匡諾川本來不想去的,但經不住普連的忽悠。
說到這裡,匡諾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他跟着普連進林子,也是想提前給自己攢點彩禮錢,免得到結婚時受難爲。
他們一共進了林子兩次,匡諾川跟我們說了一些他的見聞。第一次進去的時候,匡諾川走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一條路,大概兩天路程,他和普連在白天找參趕路時,什麼都看不到,但那一天天很陰,到了晚上,普連還是不肯休息,用很老式的手電筒在林子裡繼續找。找到深夜時,匡諾川和普連都看到在不遠地方的一棵大樹下,好像有人在走路。
那是很奇怪的一個人,慢騰騰的繞着大樹走着,一刻也不停,但他論怎麼走,始終都圍着那棵大樹繞圈子。普連沒有見過這些,以爲也是偶然跑到林子裡的走山人,還想過去打個招呼,但匡諾川一把就拉住他。
“那些繞着樹走的,都不是人,它們只會在天氣很陰的夜晚出現,不停的圍着一棵大樹走,如果有人路過這裡,它們會告訴對方,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要對方留下來陪它一起走。但是隻要敢靠近它,就會很麻煩。”
匡諾川和普連一直等到天亮,那個繞樹走的人不見了,匡諾川帶着普連在樹下挖,一下子就挖到一具已經白骨化的骨骼,不知道是什麼年月死在這裡的走山人。走山人都知道規矩,這些是迷失在林子裡最後死掉的同行,一旦遇見了,就必須把它們的遺體帶出去,葬在林子外面。
第一次進林子,因爲這個原因沒能深入,也沒能挖到老參,匡諾川很實在,把那具挖出來的走山人的遺體老老實實的背出來安葬了。過了幾天之後,普連又來喊匡諾川,而且這一次他帶了還未過門的老婆的表弟,普連的決心很大,他那個小舅子年輕氣盛,最多十**歲的樣子,雖然普連沒過門的老婆還不承認他,但小舅子已經一口一個姐夫哥的喊起來了,在沒進林子之前,小舅子表示,這次要是挖不到老參,自己就呆在林子裡不出來了。匡諾川當時聽了那話就覺得晦氣,走山有走山的規矩,有時候話都不能隨便亂說。
這一次,他們比上一次走的更遠,不知道是不是很倒黴,一直走了幾天,連老參的影子都沒見到。有一天入夜的時候,他們就摸黑停下來,找了個休息的地方,有上次的教訓,普連不敢在夜裡胡亂找參了。
那天不是陰天,頭頂的月光很清亮,等他們安頓好了準備休息時,匡諾川意中看到,不遠處那座山的山頂,好像圓圓的,他當時心裡一晃,覺得這會不會是圓頭山?匡諾川雖然膽子大,但從來沒有真正接近過圓頭山,如果不是摸黑走了這麼遠,他也不知道竟然會走到圓頭山附近來。
匡諾川心裡還記得自己祖父當年的經歷,所以一看到不遠處的圓頭山,馬上就想連夜退回去,或者再硬着頭皮朝前走一段。但走山很累,普連還有他的小舅子已經非常疲憊,特別是小舅子,賴着就不肯動了,說匡諾川膽子小。普連也勸他,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有獵槍。
匡諾川是個照顧朋友的人,被普連和小舅子這麼一說,漸漸的也沒法反對了,他們商量好了天一亮就馬上離開,三個人輪流守夜。匡諾川還是有點不放心,就打頭守了第一班。普連和他小舅子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匡諾川抱着獵槍抽着捲菸,把周圍慢慢的看了一遍,雖然是在夜裡,但藉着月光,他還是大致看清了周圍的地勢。
祖父講述過的那架頭朝下墜落的飛機早就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當年搞地面調查的日本人給弄了回去。圓頭山附近好像挺正常,反正匡諾川守了足足有三個小時,也沒有看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他當時就想,難道是自己祖父誇大其詞了?
匡諾川守到瞌睡時,喊醒了普連,讓他接班。像匡諾川那種心太多城府又比較淳樸的人,睡眠一般都很好,再加上確實有點累,普連接班後不久,匡諾川就睡了。不過畢竟是在野外,如果在自家的仙人柱裡,他能一口氣睡到天明,但心裡不怎麼踏實,睡的也比較淺,中間,匡諾川醒了幾次,也不算完全甦醒,就是半夢半醒之間那種迷糊的狀態,他主要是怕普連還有他小舅子不好好守夜。最開始醒了兩次,看到普連在守夜,後面又醒了一次,就換成普連的小舅子了。
當時匡諾川看着普連小舅子守夜的架勢還比較上心,就踏實了點,這一次睡過去再沒醒。不過在睡夢中,匡諾川彷彿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香味,非常香的香味,很誘人,類似於燒烤某種東西時散發出來的味道,總之很好聞。那時候,匡諾川也分辨不清楚是自己做夢聞到的香氣,還是真正有那種香氣。這陣香氣只是那麼一陣,聞過之後就沒有了,匡諾川跟着就繼續睡,等睜眼時,天色已經泛白。山林裡的清晨還是比較涼,露水潮氣很重,匡諾川醒了之後就撈了件隨身帶的外衣裹上,打算把夜裡的篝火吹旺之後燒點東西吃。
他一醒,普連也跟着醒了,但是醒過來之後,他們發現一直在旁邊守夜的小舅子不見了,兩個人初開始還沒在意,打着哈欠起身,等站起來一望,他們立即睡意全消。[
普連的小舅子站在不遠的地方,渾身上下一絲不掛,低着頭慢慢的走,彷彿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