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三月十九日,也就是三千營成軍的第二日,原兵部尚書王洽在審訊前急怒攻心,病死在了獄中。另經刑部和大理寺的審判,袁崇煥被處以死刑,並傳首九邊。
和原本歷史不一樣的判罰,這還得歸功於鍾進衛,把愛新覺羅-阿敏給活抓到了京師,讓京師上下都發泄了一番,沒有了那麼多的氣。
當一段時間後鍾進衛回到京師聽到袁崇煥的死訊,他好奇地問東廠番役,袁崇煥在臨死之時有沒有吟詩之類的。因爲他記得,好像袁崇煥在刑前遺言道: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將勇,忠魂依舊保遼東。
這詩充滿了一腔報國熱血,一心撲在遼東對虜事業上,曾讓鍾進衛感動過很久。
只是後來,袁崇煥的一些行爲在後世網上引起爭議,疑點很多,讓鍾進衛對這詩產生了疑問,因此纔有這麼一問。
那個東廠番役的回答着實讓鍾進衛意外,說袁崇煥乃是京師百姓痛恨之人,臨刑前看他好戲,痛罵他的人也不少。這種情況下,會有那個罪囚還有心情吟詩。就算他吟詩,別人也聽不清啊。
鍾進衛一聽,覺得有道理。在另外一個歷史,那時的百姓比現在更是痛恨於他,都恨到吃肉的份上了。有那個人還會去記袁崇煥可能的吟詩,然後流傳下去?
鍾進衛想想也不信,很大的可能就是後來被滿清的那些史官給附上去的,以此捧袁抑明。
但那個歷史已經不存在了,真相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鍾進衛也沒再操心這個,把這事丟到了腦後。
袁崇煥行刑同日,內閣輔臣周延儒出京,前往南京,奉旨主持鄉試。
他沒想有這機會,很是高興地走了。
在內閣有溫體仁壓着,他根本就沒有多少機會可以爲所欲爲。到了南京後,就是他說了算,有些事情,對家裡人有個交代,也是到時候了。
次日,也就是蒙古遠征軍成立第三日,孫承宗再一次來到他們的營地。
幾個將領當仁不讓地陪同孫承宗視察着軍隊準備的情況。說實話,三日實在太短,士卒們互相有很多都不認識。什麼陣型之類的都是扯淡,這幾天就只在互相熟悉中。
也幸虧這些原本都是軍中精銳,作戰技能都是在的。熟悉帶隊的將領後,還是能打仗的。
到了午後,五千三百多人,都排隊由孫承宗帶來的書辦執筆寫遺書,以備萬一。
這種仗,如果不是決死之士組成,不是半路跑了,就是一出關就縮回來,根本就不可能達成戰略目的。
這仗要打出大明的軍威,打出大明的國威,同時打疼他們,打得他們再不敢進關,難度還是非常大的。
孫承宗在曹文詔的中軍帳,和他密談了很久後才離去。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沒有照常升起,陰雲密佈,春雨將下未下,卻帶動氣溫降得更低。
雖是如此,勤王軍營地裡的所有部隊,不管是騎軍還是步卒,隨着“嗚嗚嗚”地號角聲,開始整隊出營,來到遠征軍營地門口列隊。
京師城門在這一天也早早打開,從城裡涌出了無數的百姓,沿官道前往遠征軍出發之路,給遠征軍送行。
爲了保密,勤王軍營地的所有士卒今天才放出了營地。同樣,在京師,組建遠征軍的事兒一直到昨天傍晚,才由朝廷一級一級下傳,最後通過里正傳達到各家各戶。
一個壯漢出了京門之後,就埋頭趕路,想着搶到一個路邊的位置,可以近距離一睹那支復仇之軍。
忽然,他發現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當下歡喜地叫起來:“二哥,二哥。”
那人回頭一看,見是他結拜三弟,當下停住腳步等壯漢趕上後,一邊趕路一邊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這支復仇之軍到底是啥樣子的。你呢?”壯漢笑笑答他二哥,但他看到矮個子的臉色不是很好,也沒有和以往一樣跟他說笑。
“婆娘的孃家都被韃子屠了,我是來給這軍隊送行的,算是盡一份力,盼他們能多殺點韃子。”矮個子一邊走一邊回答了壯漢。
其實壯漢在矮個子開口的時候已經想到原因了,現在聽二哥一說,就沒再說話,一起埋頭趕路。
遠征軍營地,所有士卒準備就緒,揹着幾天的乾糧,攜帶各類軍械,着盔甲,牽着自己的戰馬,列成四個大大的方陣,靜靜地等待着最後出發的命令。
帶着寒意地春風吹過,帶動各類旗幟不時地發出“嘩嘩”聲,戰馬偶爾打個白色噴嚏,給這方陣增加了一點點動靜。
方陣前面,曹變蛟、黃得功、左良玉手持刀柄,站立在曹文詔身後,一動不動。
在曹文詔的前面,是內閣輔臣兼兵部尚書孫承宗,一身緋袍在這盔甲叢中格外醒目。
“多的話就不說了,今日奉陛下旨意,給你們送來一樣東西。”孫承宗說完,手往後招了招,他身後的親衛馬上上前幾步,雙手捧着一個盒子,捧到孫承宗的身邊。
“這是陛下給你們的,還是你打開吧。”孫承宗的神情肅穆,莊重地對曹文詔說道。
曹文詔有點好奇這盒子裡裝得是什麼,金銀財寶?不像;神兵利器?盒子不大,也不像。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曹文詔上前一步,就在孫承宗親衛的手上,掀起了盒蓋,稍微愣了下,然後伸出雙手把裡面的東西捧了出來。
曹、黃、左三將就在曹文詔身後,因此聽到孫承宗的說話,和他們主帥一樣好奇,全都盯着主帥,看他從裡面拿出什麼東西來。
很快他們發現曹文詔從盒子裡捧出來的是一塊摺疊的錦緞,開始以爲是給曹文詔的戰袍,有點失望。不過馬上發現這個想法錯了,看大小、制式,絕不可能是戰袍。
孫承宗看曹文詔已經拿到手裡了,就對他道:“展開看看。”
曹文詔已知道這是一面錦旗,他聽孫承宗一說,捏住錦旗的兩角,然後猛地一抖,雙手舉高,展開了手中的錦旗。
這面旗幟爲紅色錦緞,鎖金邊,中間一個大大的黑色“死”字,幾乎佔滿了旗幟。
孫承宗看到曹文詔露出一絲疑惑地神情,就對他解釋道:“陛下決定改京營三大營之一的三千營爲死營。存決死之志,方入得這死營。營之所向,片甲不留。這死字旗,就是你們的營旗,你們這死營已是京營三大營中的騎軍營了。”
曹文詔身後的三將聽見孫承宗的說話,一下激動起來。原本他們以爲朝廷只是把他們當作了敢死軍,派出去打韃子,死活不管。
沒想皇上卻如此重視他們,甚至爲了他們而改了三千營的名。無名無份的一支臨時拼湊的軍隊有了它自己的名字-死營,如此一來,就算他們此次回不來,歷史也將記住他們。
曹文詔轉身招來親衛,讓他們把營旗升起來。然後轉身單膝跪地,向孫承宗抱拳道:“此去死戰,不勝不歸!”
曹變蛟、黃得功、左良玉也緊跟着單膝跪地:“此去死戰,不勝不歸!”
在他們後面的各級軍官也隨之跪地:“此去死戰,不勝不歸!”
接着大方陣也響起一陣巨吼:“此去死戰,不勝不歸!”
聲勢之大,讓營外的勤王軍士卒紛紛轉頭看向遠征軍的營地,不,現在應該是死營的營地。
孫承宗點點頭,上前扶起曹文詔,小聲道:“別讓營旗失陷在草原。”潛在的意思就是說,你們一定要活着回來。
曹文詔站起來後,用力點點頭,然後轉向方陣,忽然伸出右手,振臂一呼:“萬勝!”
“萬勝!”這是三將的聲音。
“萬勝!萬勝!萬勝!”方陣也隨之發出巨大的吼聲,聲浪直衝雲霄,彷彿要撕裂那些遮擋太陽的陰雲一般。
不少戰馬好像感覺到了戰場的蕭殺氣氛,多了一份躁動,紛紛“咴兒咴兒”地叫了起來。
孫承宗的一個親衛此時上前幾步,稟告道:“吉時已到。”
曹文詔見孫承宗輕輕點頭,就再一抱拳,然後迅速轉身,往邊上由親衛牽着的坐騎走去,翻身上馬後一牽繮繩,面向方陣下令:“上馬開拔。”
“咚咚咚”地鼓聲隨之響起,死營五千三百餘人一起上馬。
死營的營門隨之開啓,“死”字營旗和“曹”字將旗在最前面,宛如巨龍的兩隻眼睛,在前面引路。而死營將士則一排五騎,徐徐跟隨前進。
“敬禮。”在軍官的口令下,勤王軍全體士卒無聲地向行進中的死營將士致以軍禮。不管自己是不是貪生怕死,軍人對於勇者總是會心生敬意的,這禮敬得實心。
死營將士在此情況下更是挺直了腰桿,保持着隊列前行,一種自豪在他們心底涌起。
當死營走到勤王軍的隊列盡頭時,曹文詔發現前面的官道兩側是密密麻麻地百姓。
同時,百姓中也有人發現有軍隊開過來了。個頭比較高的壯漢搶先呼喊起來:“來了,來了。大家快看啊。”
矮個子一聽,開始緊盯着那支軍隊,心裡評估着到底能不能幫他復仇。
走得近了,曹文詔看這些百姓的衣着,有粗布麻衣的低層百姓,也有穿錦衣貂皮的富家子。從他們的行頭上估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在曹文詔走近之後,人羣開始騷動起來,忽然,矮個子從人羣中衝出,站到了官道中間,攔住了死營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