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隔壁包廂又有動靜,像是裡面的人出了包廂走人了。
可能是那邊包廂的僕人也聽到了這邊包廂的一些聲音,知道有人在問藩王宗室的事情,爲了免去麻煩,把那周王的兒子勸走了。
鍾進衛聽到動靜,想了一會,看向四小道:“定國,你去問問剛纔說話那人,這話劇到底什麼地方讓他覺得差了。”
吩咐完之後,他又對李老四道:“你跟在定國後面,他沒事就不用靠前。”
最後他才轉回身子,面對王鵬道:“定國一個孩子,也不是官吏,應該沒有違反朝廷律法吧?”
其實就王鵬來說,最好李定國都別去。但看中興侯的神情,是打定了主意要問個清楚。無奈之下,王鵬只好點頭道:“好吧。”
李定國見王鵬同意了,就“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後拔腿就往外跑,想着去追上那人。
李老四趕緊追了過去,在門口同伴的指點下,和李定國一起去追那周王兒子了。
鍾進衛見他們出門後,纔對王鵬解釋道:“那周王府就擅長樂曲戲劇,既然周王府的人如此說了,應該有一定道理,問清楚了能改進就最好了。”
人都已經追出去了,王鵬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道:“侯爺說得是。”
鍾進衛算是交代完了這事,就對王鵬道:“就宗室的事,你接着說給我聽聽。”
“是,侯爺。”王鵬答應一聲,忽然想到一事,先讓兩個護衛去隔壁的包廂待着,防止隔牆有耳。
然後他纔給鍾進衛繼續解說大明的宗室:“對宗室的限制開始主要是對官場而言,在其他待遇上倒是非常豐厚。藩王不僅終身有俸祿,而且待遇很優厚。歲祿單是米一項,即達五萬石,是正一品大臣的五十倍。此外,還有冊封、宮室、婚姻、喪葬等費用,並給予廚役、齋郎、鋪陳等雜役人員...”
“等等,你說這待遇既然這麼好,那剛纔怎麼又說很多中下宗室淪爲貧困戶,大柏油堡的乞丐宗室又是怎麼回事呢?”鍾進衛一聽,奇怪了,出言打斷王鵬的解說。
王鵬聽了笑道:“侯爺,別急,待屬下慢慢給您細說。”
鍾進衛一聽,倒是自己急躁了,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靜聽王鵬細說。
“洪武末年,太祖減藩王俸祿爲萬石,直至如今也是。另外郡王祿米爲兩千石,鎮國將軍爲一千石,輔國將軍爲八百石,奉國將軍爲六百石,鎮國中尉爲四百石,輔國中尉爲兩百石。公主祿米爲兩千石...”
鍾進衛一邊聽着王鵬在解說俸祿,一邊暗自在心中換算。明朝的知縣一年才九十石,這宗室的最低級別就有兩百石,也就是說兩個知縣加起來還抵不上一個最低級別宗室的俸祿。
王鵬說完了具體的宗室各級別待遇後,想着回答鍾進衛的問題,就接着道:“自成化以後,宗室人口日繁,一遇歲歉,常賦不足,親王以下,不得不減半給祿米了...”
聽到這裡,鍾進衛想着減半給祿米應該也比知縣要高,咋搞成乞丐呢?他皺着眉頭,還是沒想明白。
王鵬見鍾進衛的表情,知道中興侯還是沒想明白,就再細說道:“到嘉靖年間,御史林潤就拿歲供京師之糧與王府祿米支出做了一個比較,結果讓世人大吃一驚。”
“哦,比較結果如何?”鍾進衛聽得奇怪,連忙問道。
“天下歲供京師糧食每年四百萬石,但諸府祿米支出就達到八百五十三萬石之多。就說這河南吧,存留糧不過八十四萬石,但宗室祿米就達一百九十二萬石。”
東廠不愧是從錦衣衛中選出來的精銳,精於技擊的王鵬對於這些數字記得這麼清楚,也算是厲害了。
“那朝廷是怎麼解決得呢?”鍾進衛問道。
王鵬衝鍾進衛一笑道:“侯爺,這就是您之前問得問題了,做法就是朝廷拖欠不給宗室俸祿。說實話,其實也是實在沒法給。”
鍾進衛根據王鵬所說,理了一遍關係:明朝對宗室限制那麼多,沒事幹了就只能幹那事,一干那事人口就繁衍得快,宗室一多朝廷的負擔就重,朝廷負擔一重反過來又拖欠宗室俸祿,這就是大明宗室的現狀。
忽然他發現好像有不對的,就問王鵬道:“按照你這麼說來,既然是朝廷拖欠不給,那麼除了中下宗室變貧困之外,中上宗室就不會有影響麼?”
王鵬聞言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有,但也可以說沒有。”
鍾進衛奇怪了,問王鵬道:“怎麼講?”
“中上宗室,特別是各地藩王,他們的收入並不像中下宗室一樣只是依賴於俸祿。各地的藩王主要收入是其名下的莊田,官店和鹽店。因此雖有拖欠俸祿,卻對他們影響不大。”
鍾進衛看王鵬回答了好久,就招呼他來桌子邊坐了,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讓他潤潤嗓子。
“多謝侯爺。”王鵬謝過之後,一飲而盡。
鍾進衛順手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才問道:“這些藩王名下的土地,產業很多麼?沒有萬石祿米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
王鵬喝了侯爺親自給倒得茶,說得就更來勁了,他點點頭道:“侯爺,屬下就拿這開封府周王的產業跟您說吧。這開封府至少有一半多的田地在名義上是屬於周王府的,至於店鋪之類的,也有很多。”
鍾進衛一聽,開封府一半多的田地屬於一個人,那這土地的集中度可真高。但鍾進衛又馬上發現王鵬話中的一個疑點,就問道:“你說的名義上是什麼意思?”
王鵬暗自佩服鍾進衛的細心,他點點頭給鍾進衛解釋道:“就是說周王名下有一部分田產是由地方官府代管,每年給周王府繳納一定的稅銀即可。”
鍾進衛聽糊塗了,問王鵬道:“什麼意思?”
“周王的田產由地方官府代管和周王府直管有很大區別,代管的田產,每年折多少稅銀,或者說交了多少稅銀後,另外拖欠多少都有地方官府說了算,王府對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王鵬的話音一落,鍾進衛就驚呼道:“他們這麼大膽,拖欠還有理了?”聲音有點響,讓坐身邊的三小都嚇了一跳,看着鍾進衛。
王鵬對那些文官也沒有好感,見中興侯如此詫異,就解釋道:“侯爺,朝廷賦稅都能拖欠着不交的,還會怕王府麼?”
鍾進衛聽王鵬這麼一說,心想也是,大明的王府等於是沒了爪牙的老虎,或者連老虎都不算,那些文官不欺負他們還欺負誰!
王鵬趁鍾進衛在沉思時,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給自己再倒上一杯後,看鐘進衛還在想,就說道:“侯爺,不管如何,王府的田地也是夠多地,而且不管是他們直管的田地,還是名義上的田地,朝廷都是不收稅的。”
鍾進衛把注意力集中回王鵬身上,總結地說道:“也就是說,宗室藩王越來越多,朝廷負擔越來越重,宗室財產越多,朝廷收益越少?”
“可以這麼說。”王鵬點點頭。
鍾進衛其實不用王鵬來肯定,他心中已經有答案的。他看向空無一人的戲臺,沉默了一會,才自言自語地道:“都是世襲制惹下的禍根啊,要中興大明,一定得解決宗室問題才行!”
王鵬聽到了,但他就當沒聽到一樣,這個話題不是他能發表意見的。而邊上的三小,則聽得迷迷糊糊的,也無從發表看法,包廂內就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隨即就聽到李定國的聲音:“侯爺,我問來原因了!”
鍾進衛一聽,心想那話劇還真有缺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