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他們踏入了燕周的地界,十一這段時間其實一直很疲憊,又要照顧龍皓焱,又要關注着朝中動向,還要牽掛陶伊的安危,自燕周皇城毀那一日起,他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就只是前日在山林裡,到了自己預先設好的埋伏圈裡,他實在困了,纔在那裡睡了一覺,
不過,時至現在他還是有些不明白,自己那晚怎麼就真能睡着了!難不成陶伊的懷抱還有催眠的功效?
其實,走水路比走陸路要慢上兩三天,可是十一的身體不允許再他連續奔波,動用戰獸是需要損耗靈力的,所以十一現在必須要抓緊休息,陶伊也不能連續騎馬,一個女子是承受不了烏錐這樣高速奔馳的,只一天,那臀、腿就痠痛極了。所以十一包下了一艘商船,船上只帶了四名侍衛,一行人乘船往龍皓焱駐軍的元藉城行去,
船在河水上緩行着,河上有微微的波浪,烏錐就在船前臥着休息,這冬天裡,坐船實在是有些冷,陶伊關上了窗,把暖爐裡的火石翻了翻,讓火更暖了一些,然後看向了正閉目養神的十一。
這兩天來,無論她怎麼問他,他都不肯說龍皓焱的傷勢到底如何,弄得她提心吊膽的。
猶豫了一會兒,她才輕聲問道:
“王爺,睡了嗎?”
過了半天,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十一才懶懶地翻了翻眼皮,低聲說:
“嗯。”
陶伊輕嘆了一聲,把想問龍皓焱的話吞回了肚裡,隨便抓了一句話來問道:
“那個,白色的麒麟,真漂亮。”
“阿簡。”十一的脣角突然就揚起了好看的弧度,眼睛也睜開了,滿眼的俏皮之色。
陶伊楞了一下,十一卻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駑鈍!本王的聖獸叫……阿簡!”
“你!”陶伊一下就站了起來,這人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讓他的戰獸叫阿簡的名字呢?
“他還沒我的阿簡好看呢。”十一扁了扁嘴,一臉不屑的模樣,陶伊有些懊惱,他們真是兄弟嗎?好歹阿簡也是王呢!
十一一副得意的模樣,惹她生氣,也是件有趣的事,瞧她柳眉倒豎的模樣,俏臉兒也飛上了紅,讓他這不近女色的男人,也想試一試其中滋味了,仔細想想,修仙其實也沒太大的意思,不若像王兄一樣,有這樣一個即倔強,又溫柔的小美人相伴身邊,天天溫香暖玉的,快活哉。
其實他的聖獸叫做飛瑤,只是因爲名中有一個瑤字,所以他從來不提。
“他是你兄長,怎可麼不尊敬?”陶伊忍不住了,斥責道。
“他自己取的,不信今後你自己去問。”十一眉一挑就說道。
陶伊楞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話中的真假,算了,今後再去問吧,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他一向乖張,就算是真取了這個名字,想來龍皓焱也不會真的和他計較。
“奇怪,你召喚灰灰,爲何不損一點精神?你是想喚就喚嗎?”
十一見她不再生氣,便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看着陶伊問道。
陶伊奇怪地反問回去:“叫灰灰出來也要費力氣的嗎?灰灰,出來。”
話音落,一縷紅煙便飄了出來,落地,一打滾,小狗一般大小的灰灰就出來了,然後撒着歡兒撲進了陶伊的懷裡,拱呀拱的,真真像只小狗兒。
十一驚訝地看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怪哉,你真是個怪人!要不是查過你的祖宗十八代,我真是要把你當妖怪抓起來了。”
“王爺!”陶伊哭笑不得地摟着灰灰,看着十一,這時候他哪裡像個王爺的樣子,那姿勢比一般市井的紈絝子弟還要紈絝子弟,他是想什麼就說什麼,有時候高雅得像天上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有時候又俗得讓她實在不好意思去聽他說話。
“唱首曲兒聽聽。”
十一往後一仰,修長的手指在椅子上面輕輕敲打着,他的手指上有一枚青玉的扳指,襯得他的手指更加的白皙,這老黃色的椅子扶手在這隻手的輕敲下,也無端地顯出幾分高貴來。
陶伊輕撫着灰灰的背,也不計較他的態度,只是輕聲說:
“我不會。”
“你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把我王兄迷住的?又不會唱曲,又不會跳舞,詩詞歌賦更是不懂,聽說女紅也只會做那厚底的布鞋……幾時做雙給本王穿穿?”十一的話鋒一轉,又盯住了她的那雙手。
“嘖嘖,真是雙粗笨的手。”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模樣又像極了撒嬌的孩子,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找她要鞋穿,然後就閉上眼睛繼續睡去了。
陶伊也是習慣了他的怪脾氣,古怪起來,就讓人難以招架。輕輕地走過去,把一件貂皮的毛裘蓋在他的身上,便從屋裡退了出來。
畢竟他是小叔子,自己是嫂嫂,孤男寡女的呆在一間屋子裡不方便。
風很冷,她縮了縮脖子,把灰灰摟緊了些,灰灰就像個小火爐子,抱在懷裡暖和極了。
“灰灰,我好想阿簡,你想不想它?”
灰灰輕輕嗚咽了一聲,算是回答。
“阿簡不知道好不好?王爺也不肯說,我很擔心呢!還有云墨,那性子是完全變了,灰灰,我是不是對不起他?畢竟是我變了心。”
灰灰又嗚咽了一聲,陶伊拍了拍它的腦袋,嘆了口氣:
“你都說是啊?那我到底做得是,還是不是呢?”
灰灰擡起眼眸來,眨了眨眼睛,突然,猛地從她懷裡掙脫,往河中跳了下去,那紅色的身影飛快地落進了水裡,陶伊還沒尖叫出聲,那片紅雲又快速地捲了起來,落在了甲板上面。灰灰的嘴裡……叼了一條大大的魚!
這傢伙,還會抓魚!它是想逗自己開心嗎?陶伊心中一暖,便笑了起來,此時灰灰的脣角上揚着,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十一倚在窗口看着,眼眸裡的驚訝幾乎要溢出來了,辟邪狼是陸地上最兇猛的戰獸,他從沒想過灰灰會是辟邪狼,只以爲是普通的戰獸,連形都不會幻化的,現在,它不僅是辟邪狼,還像只小狗兒一樣向陶伊撒嬌,真是天地間第一怪事!
想來,這件怪事,不僅自己發現了吧!雲墨和鳳後也應該在查這件事,自己必須得搶前一步才行。
他輕皺了眉,手指放在脣間,一聲清脆的忽哨聲響起,陶伊回頭,只見前些日子的那隻小白雀盤旋着落在了十一的手指上面,十一俯身,在小白雀耳邊小聲嘰嘟了幾句什麼,那白雀就飛快地飛走了。
“你會和鳥兒說話?”陶伊驚訝極了,快步走過來,看着那飛走的小雀。
“本王還會和這魚說話!”十一指着在甲板上面跳躍的大草魚,輕笑着。
“那它在說什麼?”陶伊的眼中難得有了幾分興奮,十一脣一挑,俯下身來,在她耳邊小聲說:
“它說,本魚王橫行這沅江數十年,今日落在灰灰這臭狼爪下甚是不服,不過,有陶美人親手爲我去魚鱗皮,讓我成爲一鍋美湯,再進入人間第一美男十一王的腹中,本魚王也算是快哉美哉,不枉此生!”
陶伊驚訝地看着他,眨着眼睛,半晌才明白過來,十一又在戲弄她了!敢情是支使她去爲他燉魚湯呢!
“本妃可是燕周貴妃,你居然敢支使本妃做事!”陶伊眉一揚,也提高了聲音,笑着說道。
十一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柔和了起來,這一路來,這倒是她第一回笑,她的笑清新、清澈、真誠,不含任何功利的雜質,確實很美!
陶伊被他毫不避諱的目光弄得臉紅了起來,敢情這兩兄弟是一個德性,骨子裡都是帶色字的!她匆匆彎腰撿起了魚,往船後走去,船上是有做飯的簡易小竈的,她的好廚藝也有好久沒有施展過了,今兒也算是報答十一屢屢相救之恩吧。
利索地處理着魚,十一慢慢踱過去看着,她的手法很麻利,挽着袖子,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腕來,銀鐲在手腕上輕碰着,發出叮噹的清脆聲響,身上的青布長裙上濺了一點魚的血,暗暗的,像繡上去的小花。
那魚很快就成了一塊一塊的,嫩白的魚肉堆了滿滿一小鍋,船上有專門煮魚的調料,陶伊精心調配了一下,便把小鍋放在了爐上,一面用小扇輕扇着爐火,一面看向了十一。
他一直就站在船弦邊上,用白色滾着青邊的貂皮大氅緊緊包裹着身體,嘴脣有些泛白,他也有些怕冷,可是看陶伊煮魚的樂趣大大超過了爐火溫暖的吸引,所以一直固執地站在那裡。
陶伊搖了搖頭,站起來,另搬了張小凳過來放好,對他說:
“坐過來吧。”
十一脣一揚,便說:“還是伊伊心痛我。”
“你呀,看你到了王兄面前還這樣滑嘴不?”陶伊嗔怪了一句,掀開了鍋蓋來看,一鍋泛着奶白色的魚湯熬得噴噴香。
“本王向王兄去討你,他說不定也心痛本王,把你給了本王。”十一挑了挑眉,探過頭去聞那香味。
會給你纔怪!看你臭美的模樣!陶伊心裡暗道着,又想到阿簡那雙深遂的眼眸來,阿簡,若此時,是你伴在身邊,你我二人順風乘船,去那世外的清靜之所,不理這俗事紛爭,應該有多好啊!想着,情緒又低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