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最辛苦,最艱難的行程。
那樣獵獵的驕陽,烤得人頭腦發暈,這汗出來,很快就幹成了一層淡淡的鹽末兒,而越往裡走,綠色就越少,漸漸,眼前就只有那炫目的清冷褐色的土地了。
所幸,這商隊的人常年走南闖北,到西域去通商,所以對於穿越沙漠的事情非常在行,跟在他們的後面,節省了不少的力氣。
再走了兩日,便到了無邊無際的沙漠之中。白天,能熱得你兩眼直髮花,到了晚上,這沙漠之中又冷得讓人發抖。
一輪月,清冷地懸於暗藍的天幕之上。
又到了月中了。
他們的運氣也算好,正趕上月中的時候到了這沙漠裡,月亮能向他們指清方向。
幾顆星星安靜地臥在月亮旁邊,那清冷的光輝,把黃沙也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輝。氣溫太低,即使是緊緊地偎在駱駝的身邊,也抵不住這刺骨的寒冷。
龍皓焱把身上的皮裘解開,把她拉進了懷裡,用體溫煨着她冰冷的身體,陶伊便緊緊地貼着他的身體,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熱量。
“阿簡,你告訴我吧。”她把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裡,緊緊地纏上他的手掌,低聲說道。
龍皓焱卻不作聲,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像要把她直接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這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裡的感覺,總讓他享受。
“阿簡。”陶伊仰起頭來,不料這脣,卻正碰到了他的脣上。
楞了一下,兩個人便親吻了起來。
良久,分開。
龍皓焱托起她的臉來,回憶着壁畫上阿泠的模樣,這雙眼睛,確實是一模一樣,或嗔或怒,或喜或悲,都能透出些風情來。
只是性子太不相同,那阿泠敢愛敢恨,敢作敢爲,也不畏懼三界之威,獨獨一個女子,便闖下了凡間,做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事來,又受了那樣的待遇。
而這陶伊,一向溫婉,柔得讓人想化在她的柔情裡一般,可是固執起來,又讓人恨得牙癢癢。
“都好,”他輕嘆了一聲:“真的,都好,只要是你。”
“我是阿泠麼?”陶伊輕嘆了一聲,知道他心裡已經確定了這事。
“當然不是,你只是陶伊。”龍皓焱低聲說道,又捧起她的臉來,深深地吻了下去。
是,只是他的陶伊!他不管前方到底有什麼等着他們,他只要取到那絕情花,解了這情毒,和心愛的她一同攜手看天下,看紅塵,看這漫漫一輩子,管他的幾世輪迴呢!他會拼盡全力,保得她的周全,保得她這輩子幸福無憂。
陶伊立刻環住了他的腰,迎上了他的吻。她,是不願作那人人心目中的神女,紅塵再苦,也有阿簡爲伴,這樣的人中之龍,天之驕子,這樣的霸道中又溫柔待她的男子,她愛到極點,有他,足矣!
還有,她也不要那壁畫中的男子,只要不是阿簡,她統統不要。
駱駝輕輕地打了個鼻息,低低地嘶了一聲,像是提醒着二人,快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二人相視一笑,偎在一起,靜靜地睡在了這月下。
“沙漠風暴!快點躲好。”
突然,有人大喊了起來,大家都被驚醒了,一陣短暫的慌亂之後,紛紛鑽進了駱駝的身下。
龍皓焱也立刻帶着陶伊躲進了駱駝的身下,不一會兒,便聽到了一陣狂風大作,嗚嗚地在外面吹起,龍皓焱儘量用裘衣包裹着陶伊,不讓那肆意往裡面鑽來的沙子打到她的臉上,自己也儘量縮起來,緊緊地摟抱住了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龍皓焱試探性地往外鑽了一點,一陣黃沙從駱駝身上滑下來,迷了他的眼睛,讓他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聽到咳嗽聲,陶伊連忙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正巧他正在用力甩着腦袋,又帶動了駱駝身上的黃沙往下落來,落了陶伊一頭一臉,兩個人都掩着嘴咳嗽了起來,好半天,才把迷住了眼睛的沙子弄掉。
對望着,忍不住就撲哧笑了起來,二人都是大花臉,只一雙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着,連眉毛都被黃沙給蓋住了,一眨眼睛,便撲嗖嗖地往下落沙子。
笑了一會,陶伊便從懷裡掏出了乾淨的手帕來給他擦拭着沾了黃沙的臉來。
“阿簡,你哪裡吃過這樣的苦。”擦着,陶伊眼中一紅,便小聲說道,堂堂一朝天子,卻穿布衣,爬深山,穿大漠,鑽駱駝,爲自己擋風沙,弄得一身狼狽。
“你又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龍皓焱低低地說道:“我是男兒,你卻是女子,能一路跟我這樣走過來,我已經很佩服了。”
“我本就是粗鄙之人,什麼苦沒吃過。”陶伊搖了搖頭,給他擦淨了臉,拍掉他身上的黃沙,又解下水囊,拔出塞子遞給他。
龍皓焱享受着她的溫柔,只覺得一陣心滿意足,男兒一世,求的,除了這權勢功名,不就是身邊伴有這樣一朵解語花麼?知冷知熱,貼心貼肺地待自己好,還有,不論富貴落魄時的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好醜的婆娘。”他低聲笑起來,奪過她手裡的帕子給她擦起臉來。
這一趟求藥之行,雖然路途艱辛,可是卻讓二人的感情更堅定下來。他開始有些思索起國師的安排來,若陶伊是阿泠,那阿碧也轉世成了他們其中的一人,國師的意圖會不會就在這裡?既然他已經牽入了他們的輪迴之爭,便乾脆讓他二人的感情愈加金堅?或許能免了這陶伊的下一世輪迴之苦? 想着,便又對那靈素山更加期待了幾分。
天漸亮了,商隊中的人已經清理了貨物,準備出發了。
牽着駱駝,跟在商隊之後往前行走着,手相牽着,二人話漸少了,可又覺得不用說什麼,這心意互相也明白。
最初相識,一個用了強迫,只單純是種想征服天下的心態,遇到了一個不服從的女子,偏要愛着那當時看上去還無權無勢的別人,心裡便生出了幾分不悅,硬是想要這女人臣服在自己的威嚴之下。
霸道的人,總是毫無理由地霸道,從不會管別人的感受,你說他可恨也好,說可氣也好,可是,他們就是這樣開始了一段緣份。
慢慢的,這女子的倔強又引發了他幾分憐愛來,她那滿背的傷也讓他有些痛惜,再相處,那骨子裡的溫柔,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去她那裡尋找幾分真情的溫暖來,他開始羨慕雲墨,怎麼就有了這樣的女子,願意不離不棄?那霸道的勁兒又上來了,搶吧,搶過來,這溫柔便會屬於自己了。
他真的去搶了,還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總是強迫她來承受自己的愛。
越靠近,越吸引,居然就離不開了,居然心就丟在她那裡了!他開始去討好她,給她世間最珍貴的首飾,最華美的服飾,他知道,其實她是喜歡這些的,也會悄悄去看這些他送的東西,只是她從來不用而已,好像這一用,就會和他撇不開關係一般。
他多麼沮喪,常常會悄悄躲到暗處去看她,看她靜靜地坐在院子裡,她在陽光下微眯着眼睛,輕輕搖晃着搖椅,面朝的卻是大吳的方向。
越想,這些事越清晰,他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他曾經那樣信心滿滿地對她說:你是朕的女人,是生是死都是朕的女人,你若不愛朕,朕就殺了你。
其實,那時候他的心裡有多慌張,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她真的不愛自己,他能殺她嗎?怕是隻有天知道了!反正現在她正把手放在自己的掌中,跟着自己跋山涉水,跟着自己歷經千險,爲的,只是能和他長相廝守。
陶伊看了他一眼,嘴輕抿,輕聲問道: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你。” 他直截了當地說道。
“騙人。”陶伊停下腳步來,湊過去,認真看了看他的眼睛,小聲說:“你在想,解了毒,今後宮裡一定要多討幾個美人,來好好補償一回,免得天天對着我這個醜婆娘。”
龍皓焱低笑了起來: “這你也能猜出來,不愧是……朕的愛妃。”
神女兩個字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停下來,把她抱起來,放在了駱駝上面,沉聲說:
“我們要加快速度了,我等不及了,走到商隊前面去吧!”
“會迷了方向嗎?”陶伊看了一眼前面的漫漫黃沙,擔憂地問道。
“不會,信我。”龍皓焱也翻身坐了上來,另一隻手牽着那馱着乾糧和水的駱駝。
二人很快就超過了商隊,走到了前面,向着那輪太陽奔去。
地上,二人的影子緊緊地融成了一團,在黃沙上飛快的移動着,身後,是清晰的駱駝的腳印,長長的,延伸着。
酷日,很快便開始發威了,這沙子上面開始蒸騰起一陣熱氣來,二人的臉上都開始生痛起來,脣都泛起了乾枯的白皮皮。
龍皓焱從包袱裡扯出一件乾淨的衣裳來,頂在二人的頭頂上,遮去一點烈光。
“堅持住了。”他低聲說道。
陶伊用力地點了點頭,扭過頭來看着他認真地說道:“你放心。”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片滾滾黃沙,那沙漫天撲地的,擋住了前方的視線!漸漸的,又擴散開來,三面都有了這狂舞的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