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生辰,舉國歡慶皆不許着縞素色服飾,要穿歡慶喜悅的顏色,如玫紅、粉黛、煙藍皆可,若有青灰、素白、暗黑之色必罰其換下。
正大光明殿早有宮人佈置一新,煥然金碧輝煌,另着人以金色及赤粉芍藥兩色長綾懸掛於殿內明窗前,垂墜到地另有穗子摩挲地面。
宮人引了顧長歌入殿,上首依舊爲裴縝座位,而近日卻無右手位置,僅左手地方拜訪了赤金鑲寶石的大方椅,器宇軒昂。兩邊依次是皇親國戚與後宮妃嬪的席位,按次序擺了數十桌。
大殿中間高高懸掛一遛雙環大吊燈,數百隻明晃晃的紅燭點燃其上,照的大殿內燈火通明。
裴縝執了她的手,回頭溫柔一笑,牽她入殿內。
所有皇親國戚亦或是後宮妃嬪,見她到來皆起身拜下,口中整齊的恭賀:“恭祝錦貴妃鳳體永祥,福壽綿長。”
顧長歌震驚於這氣勢,卻也反應極快,微微一笑對着裴縝行下禮去,口中說道:“皇上擡舉臣妾了,這樣的賀壽,臣妾於心不安。”
裴縝只一笑,拉她起來:“愛妃當得起。”
她與裴縝相視一笑,纔對着殿下衆人展顏,一手向外輕揮,袍袖在空氣中畫出柔美的弧度,婉約大氣:“諸位平身。”
這樣的場景讓她身體不住的輕輕顫動,這樣至高無上的權利,萬人景仰的位置,是世間所有人都可以爲之癲狂的。
她強自鎮定下來,坐在座位上,立時有身穿淡桔色宮裝的小宮女低頭斂眉上前爲她奉上核桃乳酪,陸陸續續傳膳的宮人們將數十道精緻菜餚端上桌子。
這就是皇上身邊最尊貴女人才能得到的禮遇。
廣袖下的纖纖玉手攥緊了拳頭,捏着絲帕才得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面上平善微笑,眸光似水望着下首衆人,嘴角輕輕勾出優美弧度以掩飾自己心中洶涌的波瀾,這樣的榮耀哪個人能不愛,莫說是男子,縱使身居後宮的女子也會愛上這種權利帶來的無上榮耀。
怪不得後宮裡的情愛歡好永遠只是爲謀求更多的工具,最終的目的都是爲了這樣的感受。
不同於有錢帶來的榮耀,下首衆人哪一個不是家財萬慣,可他們依舊要臣服於自己腳底,存着這樣那樣的心思,掩飾在順服裡深深拜倒。
顧長歌剋制着自己激動的心情,而表面不露聲色,只靜靜微笑。
菜餚上齊,裴縝舉起眼前的金樽對酒當空:“今日是朕的愛妃生辰,錦貴妃又即將誕育皇子,朕不甚欣喜。朕與貴妃相識於微末,後來才得知貴妃出身毓秀名門,爲顧將軍嫡長女,有貴妃如此,朕倍感欣慰。便以今日家宴祝錦貴妃千秋如意!”
一時間下首在座共舉杯盞,衆人說着祝壽的話語,將杯中美酒飲盡。
毓貴妃眉目宜喜宜嗔,站起身來走到殿下,雙手捧着一隻金盞,裡面盛滿了葡萄美酒,盈盈拜下,瀲灩目光望着裴縝,口中輕語曼妙:“錦妹妹能有今日,是皇上對妹妹的情誼,做姐姐的見到今日場景只覺滿心歡喜,皇上兼顧後宮雨露均沾,是后妃的大幸,臣妾滿飲此杯祝皇上與錦妹妹和和美美,白首偕老。”
言罷,毓貴妃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惹一片喝彩之聲。
裴縝在興頭上,望着下面的妃嬪喜氣洋洋,又看身側優雅美豔的顧長歌,只覺得志得意滿。
三巡過後,顧長歌要起身更衣,裴縝忽的想起,望着她一身豔麗裝束,笑着說道:“朕庫中有一件羽衣霓裳,小瓷子,你去給貴妃找出來。”
話輔一出口,顧長歌留意到碧璽神色有一絲激動,目光炯炯看着顧長歌。她望向下首,先伴在裴縝的謙貴嬪與毓貴妃皆是聞言一愣,旋即毓貴妃流露出欣喜的神色,而謙貴嬪則生了嫉妒,輕輕蹙眉將視線移向他處。
毓貴妃笑吟吟說道:“哎呀妹妹當真是好福氣,這件羽衣霓裳曾經是皇上心愛之物,據說珍藏了數年都不肯示人,臣妾有幸曾在庫裡見過一次,當真是美輪美奐。”
林貴人接口笑道:“可見娘娘是皇上心間上的人呢。”
顧長歌又驚又喜,道了謝去偏殿更衣。
不消片刻,小瓷子帶着幾個人叩門進來,後面四人捧着一件金碧輝煌的華貴服飾。
羽衣霓裳顧名思義如彩虹般絢麗多彩。
整件衣服以極輕薄的金絲織就而成,纏着金色紡線,而領口袖口裝飾有五彩綾羅,穿上身只覺得輕薄無比不顯半分累贅。
略一走動衣服隨步伐挪動,全身金光琳琳泛着柔和耀目的光芒,宛若一隻鳳凰涅槃,又似貴妃於月下酒泉出浴,果然是美輪美奐。
當她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又引來一片驚豔稱讚。
宮人以雙手擊掌,清脆一聲響起,有百對金童玉女從外間進來,臉蛋以胭脂塗抹的紅紅粉粉,可愛極了。
她詫異一笑,望向碧璽。
碧璽湊近低聲說道:“這是毓貴妃親自準備的,以一百對童男童女跳祝壽舞蹈。”
她笑吟吟看着下面的可愛孩子們,內心歡喜異常,裴縝有心,毓貴妃更是無微不至,知道她如今懷有身孕喜愛小孩子,又借龍鳳呈祥美好的舞蹈期望她能平安誕下皇嗣。
這一場宮宴,顧長歌是當之無愧的主角。皇帝厚愛,以皇后千秋之禮對待,甚至要更甚於。
後宮之內,朝野之上,更是無人敢說錦貴妃一個不字。
寵愛至斯,已是巔峰。
誰也瞧不見,如今冷清的茹古涵今,孟亦夭側臥在牀上,身邊是小小的太子。
海雲推門進來,見屋內漆黑一片,不覺失聲輕呼:“娘娘。”
孟亦夭有氣無力,幽微一聲嘆息:“如今頜宮夜宴,你怎麼還沒去。”
海雲瞬間淚流滿面,跪下膝行至她窗前,聲音悽苦哀婉:“奴婢是跟着娘娘的,如何看頜宮給那人的夜宴呢!皇后是一國之母,卻在這冷冷清清的屋子裡一個人自苦,這可怎麼是好!奴婢當真是心疼啊娘娘!”
孟亦夭似失了心智:“本宮是國母,是皇后,可是本宮卻生下了這樣一個不祥之人。太子打孃胎裡帶的殘缺,”她勾出一個笑容,卻悽苦無比“不日皇上便會知道太子是個弱智,本宮無用,只能生下這樣的孩子,可他到底也是本宮十月懷胎的呀!本宮怎麼忍心他受這樣的苦。”
她聲音微厲,眼淚卻從臉上滑落:“瞞是瞞不住的,很快他與本宮都會成爲東霆的笑柄,人人都可以欺負他,可憐他生在皇家……而顧長歌很快也會誕下孩子,若是個公主也就罷了……若是皇子……只怕本宮連這後位也保不住了。”
海雲見她不好,忙勸道:“娘娘莫要傷心了,娘娘還年輕,自然還可以生,娘娘是皇后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更何況娘娘還有太后撐腰!”
“太后?”孟亦夭淚眼望向海雲,喃喃自語“對……本宮還有太后……”
如今的失勢讓她幾乎喪失了心智,那麼驕傲的女子,世家裡養大的嫡女,飽讀詩書只爲了有朝一日嫁與君王,享受無窮無盡的榮華富貴,這纔是她的人生啊!可是從何處殺出一個顧長歌,奪了她丈夫的疼愛,讓她陷入這樣舉步維艱的境地。
她是驕傲的,多少人踏破門檻曾經希望與她結姻都被拒絕,只因爲愛上了三皇子裴縝。
她仍記得第一次遇到裴縝是在皇后的節禮上,她入宮給姑母請安,看到風度翩翩自外間進來的裴縝,劍眉星目當真是好男兒,二人對視之間,她便下定決心,此生只嫁給他。
不過幾年時間而已,他的心思便全在顧長歌的身上了,她恨,又嫉妒,一顆心赤灼着熊熊怒火。
海雲喚了小宮女端來水,爲孟亦夭擦乾淨帶着淚痕的臉。
孟亦夭忽然擡頭望向窗外,之間星星點點豔桔色的光芒閃爍飄忽在天際,開口問道:“外面天上是什麼?夜宴還沒有結束嗎?”
小宮女躬身回稟道:“回娘娘,外頭是皇上命人點了孔明燈爲錦貴妃慶生的,宴席早已結束,如今正在眺遠樓放燈呢。”
眺遠樓上,顧長歌依偎在裴縝懷中,一手緊握他乾燥的大手,望着后妃與宮人們點燃放飛的孔明燈飛昇到天際,大片大片隨風吹得越來越遠,又不斷有新的燈火飛起來。滿目的璀璨。
碧璽拿了個碩大的燈籠上前,躬身行禮說道:“請皇上爲娘娘賜字。”
裴縝笑着看了顧長歌一眼,伸手接過旁邊人端上來的筆:“你說,寫個什麼好呢?”
顧長歌輕笑一下,眉目舒朗:“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拘什麼都好,皇上爲臣妾寫的,臣妾都喜歡。”
他哈哈一笑,伸手沾了飽滿的墨汁,提筆在孔明燈一面寫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最後一筆寫就,他朗聲說道:“長歌如瑤臺仙女,晶瑩豔麗,朕得長歌如獲至寶!”
顧長歌莞爾一笑,眉目嬌俏低聲嗔怪:“皇上……”
碧璽效益滿面將一支長燭遞到顧長歌手中,與香芝二人展開孔明燈道:“請娘娘放燈。”
她驚喜不言,輕輕送燭火到裡面,點燃了孔明燈的燭心。
望着紅彤彤的孔明燈,那層薄薄的紙上淋漓着裴縝的會向瑤臺月下逢,竟是捨不得放飛了燈籠。
溫度升高,她伸手輕輕一推,在高臺之上,一隻碩大的孔明燈逾越萬千小燈,飄悠着升上天空。衆人在眺遠樓下歡呼雀躍,她滿心的激動與歡喜,竟不自覺的落下淚來,只瞧着那燈籠,看它升高,越飛越遠。
裴縝輕輕環抱她,沉聲說道:“朕視你如瑰寶,必與你白首到老。”
她倚靠進他懷中,輕聲啜泣,又是滿心歡喜:“願與夫君相攜到老,白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