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飛的話得到了城牆上許多人的附和,那些人中,有些是她昔日交好的世家千金;有些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妹;還有一些則是朝中大臣。
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上都寫滿了對她的鄙夷與痛恨,議論紛紛,一副恨不能拿唾沫星子淹死她纔好的模樣。
來之前,夏寧微早有心理準備,原以爲自己是全不在乎的,但最終事到臨頭,仍舊覺得有些難過。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一支羽箭從後方急射而出,以雷霆萬鈞之力射向站在最前頭慷慨激昂而又暗含得意的顧逸飛。
只聽哧的一聲,羽箭準確無誤刺入顧逸飛心臟,他睜大了眼睛,彷佛不敢相信般徑直往後倒去。
城牆上陷入了一片慌亂,那些親貴大臣們,一個個尖叫的尖叫、抱頭逃竄的逃竄,如此亂象,實在是令人不忍目睹。
身後傳來男子沉穩有力而殺伐果斷的聲音,一字字震耳發聵:“辱孤王后者,殺無赦。”
齊王策馬上前,輕輕握住女子冰冷的手心,眸光溫暖而堅定,許諾道:“無論是千夫所指,還是萬箭穿心,孤都與你一起面對。”
說罷,他轉首冷睨城牆上瞠目而驚的衆人,舉劍倨傲又重複了一遍:“辱孤王后者,雖遠必誅,雖衆必誅!識相的,便乖乖割下顧逸飛的人頭掛在城牆上示衆七日,再向孤的王后賠禮道歉,如此孤或許可以考慮在城破之後免你們一死。”
連月來的戰事失利,老夏王原就深受打擊,如此再見齊王如此囂張跋扈地誅殺了自己的肱骨之臣,當下不由氣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夏後頗沉得住氣,爲他慢慢拍撫着胸口,鳳眸射向面色淡然的夏寧微質問道:“棲鸞,眼看着你年邁病弱的父王備受欺凌,你難道就不預備說些什麼麼?即便元后早逝,可本宮與王上總是對你悉心教導了十幾年,難道你竟連夏氏的規矩孝義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麼?”
夏寧微噗嗤一笑,忽然側首問身畔眉目溫柔的男子:“王上,都說敗軍之將不言勇。可夏國這
位王后倒是個不一樣的,她一個敗軍之將的王后,竟也敢這般對着臣妾叫囂辱罵。臣妾聽來又是好氣來又是好笑,竟也不知道回她什麼好了。”
齊王眸光微寒,淡淡掃了城牆上氣憤不已的夏後一眼,柔聲細語道:“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哪裡值得你爲她費神動氣。倘若你不喜歡再看見她,則孤再爲你射出一箭了結了她就是。”
說罷,他拉弓在手,徑直對準着夏後所站的方向,竟打算如射殺顧逸飛般射殺夏後。
夏後嚇得花容失色,忙不迭躲到老夏王身後含淚道:“王上救臣妾。棲鸞那孩子如今竟變得這樣心狠,竟慫恿着外人來射殺嫡母呢。王上,臣妾一片慈母之心勸導她回頭是岸,不曾想換來的卻是她的殺意,臣妾着實冤枉。”
夏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頗爲複雜地落在眉色冷然的女子身上,長聲喚:“棲鸞,你果真是要與父王、與夏國斷絕關係了麼?誠然,如今你們勝券在握,可主宰許多人的生死,可終究孤是你的父王,王后亦是你的嫡母。你今日如此絕情決意,難道竟不怕背下弒父殺母的惡名麼?”
夏寧微眸底閃過一絲異色,抿緊了脣,到底按下了齊王拉弓的手,淡聲道:“事到如今,旁的話我也不願多說。但我只有一句話想問你,當初顧家派人暗殺傾城的事,可是出自你的授意?又或者,這其中可有本宮這位好嫡母的手筆?”
問出這番話時,夏寧微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城牆上相扶而立的夏王夏後二人神色,很明顯捕捉到他們眼底一閃而過的尷尬恐懼之色。
夏王長嘆一聲,道:“棲鸞,父王並沒想過要傷傾城那孩子的性命,此事純屬一場意外。”
夏寧微冷笑:“一場意外,便足以抵消你們對傾城犯下的過錯了麼?我清楚明白地告訴你,就是爲了你口中的這一場意外,我要整個夏國,乃至這整個天下爲他陪葬!”
夏王面容震動,瞠目而驚,聲音都急得變了調:“棲鸞,你瘋了!”
夏寧微微揚下巴,眼角眉梢
皆透着一股狷狂邪魅的殺氣,與她清麗無塵的五官竟形成了最強烈的對比。她大笑着反問一句:“我便是瘋了,你如今也管不着了。”
老夏王定定看她半晌,見她並無半分玩笑之意,遂轉向她身畔的齊王道:“她這般爲了那人衝昏頭腦,你竟也不管上一管麼?”
齊王含情脈脈注視着身畔女子,認真道:“孤只管一件事,就是讓那些惹孤王后不開心的人統統都消失不見。至於其他的,孤懶怠理會。”
說罷,他驀地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朗笑道:“齊國的好男兒們,接下來的事便看你們的了。”
一男一女轉身策馬回了大後方,而後如烏雲遮頂般嘶吼聲震天的士兵蜂擁而上,一場惡戰就此拉開帷幕。
眼看齊王夫婦並肩策馬歸來,蘭陵早已忍耐不住地迎了上去,眉飛色舞道:“王兄那一箭射得真是太好了,簡直是大快人心!我真恨不得也能有王兄的好箭術,上去再給那黑了心肝的惡人補上幾箭纔算解氣。”
一面說着,一面悄悄紅了眼眶。
這時,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畔的俊朗男子無聲遞上一張乾淨的錦帕,低柔道:“眼下攻城風沙大,仔細迷了眼睛。”
夏寧微脣邊綻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是啊,蘭陵,便不爲你自己,只看在周世子這般體貼關懷的份上,你也不能不領人家的一片好意啊。”
這一路上,這位看似嬌生慣養的周侯世子始終跟隨蘭陵身側,爲她遮擋明槍暗箭,寧可自己傷了,也不曾讓蘭陵傷着半分。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意,旁人想裝作看不見都難。
亂世之中,能得一人如此相待,生死相護,其實是極好的福分。只可惜這樣的福分,蘭陵彷彿並不十分領情。
她不耐煩地掃開男子的手,一併連那乾淨的帕子都給掃落在地,沾染上塵埃,無甚好臉色道:“周世軒,要我跟你說上多少遍,別這樣陰魂不散地跟着我。你這樣死皮白賴地湊在我跟前,你自己不煩,我可覺得煩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