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華擡起頭來,見錦安候手中捧着的,便是前夜裡,她專門讓雲朵偷放進來的那本雜記。
她眨眨眼睛,裝作不解道:“爹。這書我很久之前便已經還給你了,你不知道麼?”
“你早就還回來了?”錦安候聽了這話,頓時吃了一驚:“那我怎麼沒有印象?”
古月華嫣然一笑,道:“爹,您公事繁多,每日裡忙的昏天暗地,連我這個女兒都沒有時間看望,哪裡還能記得這事兒?兩個月之前,我便已經託人將書還回來了,只是父親當時不在而已。”
“哦,原來是這樣。”錦安候點點頭,卻又皺眉道:“只不過,爲何事後卻沒有人告訴我?是哪個侍衛收的書?”
古月華聞言,當即苦笑起來:“那麼久遠的事情。誰還記得清楚?”
錦安候看見她這個樣子,便覺得自己多心了,他低頭瞧了瞧手中的書,不由得想到;兩個月之前書便已經還回來了,而他卻是絲毫也不知情,倘若那時候他就看見了此書,是一定會將夫人叫來問一問的,這樣的話,華兒也就不用再受這麼多的苦了。
想着。錦安候便覺得心中愧疚起來,他瞧了古月華一眼,歉然道:“華兒,父親平日裡公事繁多,對你照顧不周,父親在這裡向你道歉了。”
然而古月華卻是知道,錦安候是真的很忙,忙到就是連自己母親,也是很少見到他,這個人十天半月不回府那是常事兒,也根本就不知道府中發生了何事,她有什麼可怪罪的?
更何況就連古月彤,得到的愛也不比她多多少。
想着,她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錦安候的手道:“父親,您千萬不要這麼說!女兒怎敢怪罪於您?這一次。您能接女兒住在止蘅院裡,讓女兒常伴您左右,女兒心中已經很滿足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錦安候便想起剛剛在梅林之中,古月華梗嚥着說出自己活不久矣的話來,這簡直就跟遺願似的,錦安候心中覺得一陣陣悲傷,他拍拍女兒的小手,鄭重其事道:“你放心好了。父親一定會想法子找人好好的治你的病,我錦安候的女兒,一定會活的長長久久!”
古月華聽了這話,知道他是發自內心的,她心中不由的也受了感動,流淚道:“父親,我知道的。”
至於那本書緣何會出現在自己的書桌上,還是最顯眼的位置,錦安候已經忘記詢問了。
午飯時,父女倆一起在書房外間用飯,這一頓飯,兩個人吃的都很開心。
而此時,東郊皇莊的梅園裡,皇后娘娘正帶領着一幫朝中貴婦還有千金小姐們。在錯落有致的梅林中慢慢散步,宛若行走在一片香雪海之中,眼中有景,?中有香,衆人都表示玩的很是開心。
古月彤作爲未來的太子妃,而且兩個月之後便要出嫁,在這羣的千金小姐當中,她是最爲耀眼和引人注目的。且一直都陪伴在皇后娘娘身邊,引的周圍的千金小姐們個個又羨慕,又妒忌。
羨慕的是,古月彤出身在錦安候府這樣的世家大族裡,而且自身還出落的如此傾國傾城,妒忌的是,這滿京城想要嫁給太子趙恬做太子妃的女子多日過江之鯽,然而因爲先皇的一道聖旨,這一殊榮,永遠是屬於錦安候府的大小姐古月彤,其餘的人只有羨慕的份兒。
古月彤瞧見了衆小姐眼中的妒忌豔羨之色,心中不由的得意萬分,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忘記趙恬心中有的只是古月華這一件令她傷心的事情。
今日前來參加宴會,古月彤穿着的是昨日裡幾個丫頭千挑萬選替她選出來的一件花紋繁瑣,上繡金線的拽地娟紗繡花長裙,頭上梳着仙螺鬢,精緻的妝容與華美的衣裳,將她襯托的猶如天仙下凡,將所有女子都給比了下去。
當然,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未來的太子妃,不出衆怎麼能行?
可是古月彤得意洋洋,她卻忘記了這是皇后舉辦的賞梅宴,同樣都是女人,誰心中沒有妒忌之心?讓別人的風華比過自己,哪怕就是皇后,心中也會不高興,不願意的。
要是古月華今日在這裡,她一定會低調的不能再低調,恨不得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自己。但古月彤不是她,她也根本就不知道低調是什麼。
再說皇后今日準備這個宴會,原本就是爲給三皇子趙淳挑選王妃,所以纔會邀請了這麼多的世家小姐來此,在座夫人們哪個不心知肚明,偏偏古月彤對此一無所知,她心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壓制過所有人的風頭,不知道這樣反而成了皇后的大忌。
所有自己準備挑選的小姐都被未來的太子妃給比下去了,這能不讓皇后生氣麼?她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自己的兒子,連王妃都要挑選的不如別人麼?
可惜了,這麼多的千金小姐,皇后還真的沒有從中找到一個能勝過古月彤的,無論家世容貌,沒人能比得。
既然比不上,那就只有毀了她!這樣別人還敢說自己的兒子不如太子麼?她的兒子要娶王妃,自然就要娶壓過古月彤一頭的!
想着,皇后的眼中頓時有厲芒一閃而過。然而下一刻,她便溫和無比的甜笑起來,依舊是那個溫和無害的皇后娘娘。扔助雜才。
衆人一直在梅林中賞花賞到正午時分,這才紛紛在梅林邊上的一座殿宇內落座,屋內燒着一個個火盆,屋子裡又暖又香,原來是皇后命人在屋內烤了一頭小鹿,而四周的門窗大開,香氣飄散的到處都是,外頭的美景也一一在目,如此安排,倒也令人驚喜。
落座的時候,皇后出人意料的忽然開口,命中書令秦大人的千金秦若雲坐在自己身邊,還叫了其他的幾個世家女子,而古月彤倒被冷落在了一旁。
古月彤面上雖然帶着笑,然而那抹笑容卻有些僵硬。
面前的矮几上擺的有一瓶子梅花,還有一盤子烤肉,與一壺梅子酒,肉是宮人們烤好了之後,特地的命人送過來的,酒是早就準備好的。然而古月彤瞧着卻有些食不知味,她實在是不能容忍別人的風頭蓋過自己。但瞧着周圍人都吃的不亦樂乎,她也無奈的從桌上盤子裡夾起一塊肉來。
還沒送到嘴裡,她便聽到皇后在上頭笑盈盈道:“如此美景,再配上烤鹿肉美酒,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美中有些不足。”說着,還嘆息了一口氣。
底下立刻有夫人問道:“皇后娘娘,有何美中不足?”
皇后聽問,立刻笑盈盈道:“倘若有人能彈奏一曲就好了,美妙的琴音配上此中美景,不知道要讓多少人難忘!”
此言一出,底下不少人都躍躍欲試起來,看樣子,這個討好皇后的機會,每個人都很想得到。
可就在此時,皇后忽然笑盈盈的開口道:“古大小姐,聽聞你的琴技天下無雙,不知道本宮今日可曾有幸能聽到你的琴音?”
“能爲皇后娘娘與大家彈琴,臣女樂意之至!”古月彤聞言,當即從繡墩上站起了身,就在這時,也不知道她是起的太急了還是怎麼的,衆人耳中忽然傳來“刺啦——”一聲。
古月彤低頭瞧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裙子下襬處裂了一個大口子,她所穿的雪白裡衣,竟然暴露出來了。
衆千金貴婦們頓時低頭掩嘴而笑起來。
就連皇后,也是忍俊不禁:“古大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本宮只是叫你彈個琴而已,你竟然如此性急,快看看,衣裳是不是破了?”
她這話,更是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古月彤的身上。
古月彤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她還從來沒有在如此之大的場合上出過這樣的醜!她轉過了頭,狠狠的瞪了身邊的如意一眼,這裙子是她幫自己挑選的,選之前爲什麼沒有好好的看一眼?要是之前沒破,現在怎會突然撕裂?
如意接觸到她的眼神,頓時狠狠的嚇了一大跳,忙開口解釋道:“小姐!奴婢昨日挑選的時候,這裙子還是好好的!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衆人望向古月彤的目光就更加的耐人尋味了。
古月彤一張臉火燒火燎似的,站在那裡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皇后坐在上首,慢慢的欣賞着古月彤的慌亂與無措,心中不由的得意起來,這古小姐什麼都好,但是卻缺乏應變的能力!心智似乎也不怎麼高,根本就不能與自己看中的中書令千金秦若雲相比。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下也沒有想再爲難她的意思,當下擺擺手道:“好了,古小姐,裙子不小心破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情,你不用太過難過,張嬤嬤,你帶古小姐去後殿換件衣裳。”
聽聞此言,一個衣飾華麗的老嬤嬤應聲走出來請了個安道:“古小姐,請。”
古月彤難堪無比的伸手拽着破爛的裙子,慢慢跟在張嬤嬤身後朝外走去,一路接受者衆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眼光,當然,也有很多人在幸災樂禍。
皇后坐在上首,脣畔的笑容越來越濃,在張嬤嬤會過頭來之時,她悄悄的遞了個眼神過去。
張嬤嬤會意。
古月彤慢條斯理的跟在其身後,一路走出了大殿,如意自然是跟隨在側的,手中提着個包袱,那是她爲了以防萬一而準備的衣裳,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古月彤一邊往外走,一邊不住的在腦海中回想着,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那衣裳的料子不是一碰就破的水貨,而是皇帝親自賞賜給侯府的,母親命人給她做了衣衫,昨兒個如意跟自己都看過的,那衣裳好的很,根本就沒有要裂開的意思,最重要的是,這件衣裳從做好到現在,她還一次都沒有穿過!
今日爲了應景她才穿出來,只是沒有想到……
古月彤越想越不心甘,她不能嚥下去這口悶氣,無論是誰在背後搗鬼,害的她今日出瞭如此之大的一個醜,只要查出來,她就絕對不會放過!
她一路想着心事,卻沒有注意去看周圍的環境,等到發覺時,那張嬤嬤已經帶着她離開了剛纔的那座宮殿。
古月彤頓時吃了一驚,當即問道:“張嬤嬤,皇后娘娘剛剛不是說就在這後殿內換衣的麼?您這是帶我去哪兒?”
張嬤嬤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溫和的笑笑,道:“古小姐稍安勿躁,剛剛那座大殿是皇后娘娘自己用來更衣休息的地方,古小姐如何能去?您說是不是這樣?”
既然是皇后自己用來休息的地方,那她自然不能去。古月華黯然道:“哦,原來是這樣,那麼,咱們現在去哪裡?”
“那裡!”張嬤嬤伸手朝着前面不遠處的一座宮殿道。
古月彤點點頭,正要跟上去,一旁的如意忽然伸手拉了她的袖子一下,低聲道:“小姐!那裡去不得!今日世家公子們就在那個方向賞梅……”
如意的意思,古月彤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她擡頭怒瞪張嬤嬤一眼,道:“嬤嬤,你是幾個意思?”
張嬤嬤見她怒了,自己卻依舊是一副平靜面孔:“古小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沒有別的意思,您的婢女說那處宮殿前面是世家公子們賞梅的去處,那完全就是胡說八道!我們娘娘怎麼可能會讓小姐去那樣的地方換衣裳呢?”
“你是說,世家公子們,並不在那裡?”古月彤壓制了心中的怒火道。
張嬤嬤點點頭,道:“是的,古小姐。”
古月彤眼睛轉了轉,忽然開口道:“張嬤嬤,我知道了,就在那裡換衣,我自己過去即可,您回去向皇后娘娘覆命吧!”
誰料張嬤嬤聽了這話,卻是紋絲不動,她淡淡開口道:“古小姐,娘娘既然命令我親自服侍小姐更衣,那就要安全將您帶回,老奴怎能半途而廢呢?”
古月彤聽到此處,已經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尤其是,她在看見自己的丫鬟如意一臉蒼白之時。她定了定神,忽而一笑,道:“嬤嬤對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表,我這不是怕您辛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