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返回圍牆內
導讀:後天誘發的潔癖通常伴隨着嚴重的精神創傷
因爲信號彈能達到的最高高度不超過6o米,爲了能在調查兵團迴歸圍牆時及時迎接他們,調查兵團到牆外活動之後,駐守在調查兵團必經牆門的駐守兵團便需要派駐守兵二十四小時在牆門瞭望臺上駐守。此時在卡拉涅斯區牆門瞭望臺站崗的,正是新分配到卡拉涅斯區駐守兵團的新兵,原1o4期訓練兵,新兵被老兵欺負,早已是軍團裡的心照不宣的規矩。
臉上長着雀斑的栗色捲髮灰眸的卡爾用胳膊肘推了推身邊開始昏昏欲睡的布朗,駐守瞭望臺的班次一天兩班,他們算是比較幸運分到早班(9:oo到21:oo),如果被分到晚班那就有夠喝一壺的了。和1o4期的其他訓練兵不同,布朗在託洛斯特區牆門被突破的前一天進行牆上作業時,腿部受傷骨折了,原本的倒黴事搖身一變,讓他幸運地躲過了成爲許多人一生的夢魘的戰爭。
即使事後從同伴那裡聽到戰爭的慘烈程度,但聽說的和親身經歷的永遠是兩回事,布朗並沒有感受到同伴那種對巨人恐懼到靈魂深處的感覺,同伴的死亡的確讓他傷心了好一陣,但也只是傷心而已。即使到了現在,巨人的入侵仍讓布朗有種不真實感,他甚至還有種其實1o4期的同伴們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感覺,只是他們再也無法見面罷了。
布朗內心裡其實很嚮往着能夠成爲調查兵團的一份子,然後在調查兵團大展身手爲人類不朽的事業獻出自己的生命,可是英雄夢和現實總是有着無法逾越的橫溝。面對艾維爾團長的一番話,布朗和許多人一樣退怯了。布朗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確幻想過成爲像希恩那樣在託洛斯特區奪回戰中大顯身手的英雄,卻不是成爲英雄碑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名字。布朗並不爲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愧,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被卡爾從他的英雄夢中喚醒,布朗只是打了個哈欠,扭頭看向長着一張娃娃臉的卡爾,即使長相稚氣未脫,布朗卻看不出卡爾和‘稚氣’一詞有什麼聯繫,戰爭果然會讓人迅速地成熟起來。布朗的聲音還帶着揮不去的睡意:“怎麼了,卡爾?”
“調查兵團的人似乎回來了。”卡爾雙手攀在瞭望臺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石制圍欄上,身體前傾探出頭向東方眺望,幾隻原本在漫無目的遊蕩的巨人同時朝着那個方向圍攏過去。
“怎麼可能,調查兵團九點才從卡拉涅斯區出發,到現在也不過四五個小時,班長不是說調查兵團這次出牆是中遠距離牆外活動,我們還需要值守瞭望臺十天以上。”布朗還沒說完,只見那幾個朝東方圍攏的巨人紛紛倒下,從瞭望臺的方向看去,只能隱約辨認出那是幾個披着綠色披肩的身影。布朗不可思議地看着緩緩出現在視野裡的隊伍:“真的是調查兵團……”
卡爾左右看了下城牆附近的巨人,一共十三隻,十五米級以上的只有兩隻,目測無奇行種。“布朗,你去敲鐘,我去向班長報告情況,請求駐守兵團精英班和牆上固定炮班支援。”駐守瞭望臺的哨兵除了及時發現情況以外,還需要迅速把握現場情況上報班長,以便及時接應調查兵團。經歷了一百年的歲月依舊屹立着保護人類的高牆早已裂痕無數,絕對不能再讓戰鬥波及到圍牆。卡拉涅斯區牆內,靠近牆門處的大鐘被搖響,頻率急促的鐘聲讓卡拉涅斯區的許多居民都丟下了吃到一半的飯菜跑到街頭準備迎接調查兵團。
由於卡爾的盡職,此次迎接調查兵團回牆進展非常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死傷情況,爲此卡爾還得到了班長的誇獎,可卡爾完全高興不起來——短短四小時的牆外調查居然讓調查兵團折損了將近四成的兵力,他們的糧食和武器也全部被遺棄在了牆外沒有帶回。到底是怎樣的打擊才讓調查兵團變成這樣?
調查兵團回到圍牆之後,希恩便讓安東尼亞下了馬走在隊伍的中間,自己則站在外圍掩護他,希恩並沒有告訴安東尼亞巨木森林的瓦斯爆炸事件,但希恩有些緊張過頭的行爲還是引起了安東尼亞的懷疑。當初三米級奇行種在實驗中爆炸的實驗被冠在韓吉頭上的時候,就算再遲鈍,安東尼亞也隱約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希恩他們不願意給安東尼亞施加壓力,安東尼亞也不願意辜負他們,他裝作對自己的危險一無所知,將所有的熱情和精力都投入實驗中,他會以自己的方式來保護那些他珍視的人。
早上意氣風發地出牆,纔到午飯時間就拖着傷痕累累的隊伍返回牆內,調查兵團自然會遭遇牆內居民的冷嘲熱諷。諸如“早上大張旗鼓地出發,纔到午飯時間就像只喪家犬一樣回來,到底是去幹嘛的”“大概又白白浪費我們的納稅錢了”的話語傳入每個調查兵的耳中,給本就遍體鱗傷的心臟補上最後一刀——這些發誓過要獻給人類的心臟。
這種粗糙的語言攻擊自然不會在希恩毫無波瀾的心湖留下任何痕跡,不想被人謾罵的話,就用強有力的成就去堵上他們的嘴,在此之前唯有忍耐一途。雖然希恩對平民們的指指點點沒有感覺,但卻不容許有人觸碰他的逆鱗。“去死吧!垃圾!寄生蟲!”伴隨着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一個不明物朝希恩和安東尼亞的方向飛過來。
希恩甚至連頭都沒擡,就舉手穩穩接住了飛來的物體,那是一個雞蛋。在皮膚觸碰到雞蛋的外殼時,希恩迅速停住了捏碎它的動作,他牽着馬匹走向人羣,然後在一箇中年發福的女人面前站定,憑氣息確認婦人並不是他索要找的潛在威脅之後,希恩擡起頭來露出個微笑,將雞蛋放回她的手心:“糧食對我們來說非常珍貴,請不要浪費糧食來發泄你的不滿。”
“好帥啊!這就是調查兵團!”一個和幼年時的艾倫如出一轍的熊孩子大聲地喊道,“就算傷痕累累還堅持戰鬥!而且還對罵他們的人那麼紳士!”
調查兵團偶爾牆外調查活動回來的時候,總會有那麼幾個對自由之翼嚮往無比的孩子對他們投以崇拜英雄和渴望的眼神。那些孩子何曾知道對損失慘重的調查兵團來說,他們寧願被罵,也不願意聽到誇獎,因爲他們並沒有取得能承受如此誇獎的成果。老兵們多少都有過幾次被孩子嚮往的經歷,但是對1o4期調查兵新兵來說,這是一次沉重的洗禮,讓他們看清自己所揹負的人類的願望有多重,也讓他們看清現實距離願望的距離是多麼遙遠。
希恩剛歸隊,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過圍觀的人羣來到調查兵團的隊伍,他臉上的笑容讓本來就滿是皺紋的臉皺得越發厲害。他走到利威爾的身邊,手中還拿着一封拆過的信件:“利威爾兵長,我女兒平時多虧你照顧了。我是佩特拉的父親,在見到女兒之前有些話想和你說……”
利威爾的工作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他離艾倫的馬車並不遠,艾倫一下就聽到了佩特拉父親的話,艾倫的臉上一瞬間出現了逃避的神情,是他,就是因爲他的判斷錯誤,纔會害死那個讓他相信調查兵團的佩特拉和利威爾班的其他人。
佩特拉父親的話還在繼續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信件:“我收到女兒寄來的信。她說目前正在很看好她的利威爾兵長手下做事,還打算爲了你獻出心臟。真是的,都不顧父母的擔心,竟然已經開始談情說愛起來。”雖然是責備的話語,卻能讓人聽出他對女兒濃濃的父愛。
“我啊……作爲父親,我覺得現在嫁人是不是稍微有點早。她還那麼年輕,接下來還有很多的……”這位老父親沒說完的話,在他看到利威爾的表情之後,竟一下說不出來了。
在大多數情況下,利威爾總是表現出一副不耐煩地表情,除了厭煩和嫌惡的負面情緒以外,大家幾乎無法從他眼裡看到其他情緒。就是這種兇狠的表現,纔會讓許多人誤以爲利威爾是無血無淚的人。但事實並不是這樣,面對不斷犧牲的部下,利威爾其實也會難過,但是因爲肩負的責任而必須剋制這種情緒,如果連最強的人形兵器都動搖的話,讓其他普通的調查兵如何能堅定走下去?
可是聽到佩特拉父親的話之後,利威爾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整個人背對着陽光沉入陰影中,那打落在臉上和身上的陰影就像是世界上最沉重的東西,桎梏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明明是面無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他深徹靈魂的悲哀。利威爾對佩特拉的父親點了下頭,什麼也沒說,牽着繮繩跟上已經前行了一段距離的調查兵團。
佩特拉父親的表情還停留在老丈人對未來女婿的微笑上,他捏着信件的手心微微地滲出汗水,一下下的心跳彷彿都落了空。我的佩特拉,難道你已經如願爲利威爾兵長獻出了一切麼?快告訴爸爸這不是真的……
佩特拉父親和利威爾的對話聲音並不大,民衆們留給他們的注意力幾乎是微乎其微,大家的注意力更多是集中在那個掌管整個調查兵團的男人身上——“艾維爾團長,請你回答!這次牆外調查的收穫有辦法彌補犧牲麼?你覺得自己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士兵嗎?”
即使承受着近乎指責的提問,艾維爾的表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他站在隊伍的最前列,引領着調查兵團穿過卡拉涅斯區返回調查兵團本部。調查兵團鎩羽而歸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希娜之牆,國王和三軍軍統的桌案上很快就呈上了戰報,與國王的戰報不同的是,薩克雷總統的案桌上,還擺放着一份對希恩在遠征活動中的表現的詳細報告。
最近五年的時間幾乎全員大換血的調查兵團,想要插.進去間諜簡直太容易了,只要這個間諜的性命足夠硬。調查兵團藏有可巨人化人類的間諜、總統的間諜,不知會不會還藏有其他勢力派過來的間諜。牽扯到各方利益的自由之翼,從它的起飛地開始,就不曾自由過。
這次牆外調查消耗的費用和損失,已經足以讓原本支持調查兵團的力量支離破碎,包括艾維爾在內的負責人被緊急傳喚至王都的同時,艾倫也被一同引渡進希娜之牆牆內。
等待審判結果下來的這段時間,調查兵團的傷員們也終於有時間處理他們的傷口。因爲利威爾和希恩的傷都不算重,他們被安排在最後處理傷口。身上的白大褂已經沾滿了血跡,安東尼亞對希恩招招手:“希恩,過來我幫你看一下傷口。”在成爲一名優秀的巨人研究員之前,安東尼亞是一名醫生。
拆開被凝固的血液粘連着皮膚上的繃帶時,雖然安東尼亞已經用生理鹽水潤過傷口,動作也很小心,還是牽扯到了希恩的傷口,不過早已習慣了疼痛的希恩的表情卻很輕鬆,他眨了眨沒受傷的右眼看着雙臂抱胸等待着別人處理他在爆炸時造成的後背的傷口的利威爾:“你這一副嫌棄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很髒。”生理鹽水混雜着血液流淌在希恩的臉上,一下顯得他的傷口有些可怖。利威爾此時的心情雖然沒能從佩特拉的死亡中恢復過來,但他已經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了。對死去的利威爾班,最好的悼念就是抓住女巨人,除此以外,什麼表達都是多餘的。
希恩撇撇嘴接話道:“這能怪我麼?”回牆時,安東尼亞和希恩在隊伍的前列,利威爾和艾倫他們在隊伍的中後列,所以希恩對佩特拉父親的事完全不知情。但是希恩怎麼會看不出利威爾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就是因爲希恩自己也習慣性地隱藏一些負面的情緒,所以他纔會發現利威爾的異常,既然對方不願意被人發現,希恩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處理好希恩的傷口之後,藥品和繃帶都消耗完了,安東尼亞便到隔壁間去取藥,這間窄小的醫務室就只剩下利威爾和希恩兩人。希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站在一旁的利威爾,然後伸出手給利威爾一個用力地擁抱,環抱着利威爾的手不偏不倚地落在利威爾背上的傷口。兩人安靜地站了一會,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並不是誰擁抱着誰,也不是誰倚靠在誰身上,彷彿只是正好兩人站在一起,身體相貼而已。
利威爾一下也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沒有拒絕這個擁抱,他並不認爲自己脆弱得需要依靠別人才能繼續戰鬥下去的地步。“我的傷口流血了,很髒。”這個時候,他居然想起了韓吉對他說過的潔癖的發病原因。“潔癖症很大部分來自遺傳,也有一部分人是在外界不良的刺激下誘發潔癖,這種後天誘發的潔癖通常伴隨着嚴重的精神創傷。利威爾你是哪種?”
韓吉自然沒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這個身高長得飛快,已經超越過自己的小鬼卻是知道的,他那灰暗的過去。知道他的過去,卻還毫無顧忌地接觸他的希恩,對利威爾來說也許是特別的吧。所以他纔沒有拒絕這個擁抱?
希恩按在利威爾傷口上的手並沒有鬆開,反而是加重了些許力道:“疼麼?疼的話,就將這份疼痛還給那些該死的巨人吧。”
“……”我他媽覺得該先把這個疼痛還給你這個愚蠢的路癡。利威爾揪着希恩的衣領正想動手的時候,安東尼亞回到了醫務室,他看着擺出戰鬥姿態的利威爾,“利威爾兵長,你的傷口裂開了,請不要再做出撕裂傷口的動作,很容易造成二次感染。”
……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