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真是小可憐
“小生知道,”一邊的尤湖開口了,他瓷白的臉上掛着悠然自得,斜飛的眉,狹長的鳳眼,脣尖微翹,不點而朱,帶着勾人的弧度,“小生知道會是誰來參加九月的易州墨商會大典。”
古緋一怔,她放茶盞的動作微緩,轉頭看向說話的尤湖,“你知道?”
尤湖含笑點頭,他餘光瞥了封禮之一眼,帶莫名意味,“姑娘莫非忘了,小生說過,只要花銀子,小生能買來任何的消息。”
聞言,封禮之嗤笑一聲,顯然他將尤湖當做只會說大話的狂妄之徒,他不屑的一彈膝蓋上的袍子皺褶,輕蔑地道,“阿緋,你這書生還真能耐了,這等本事真是聞所未聞。”
古緋眉心蹙攏,封禮之語調之中的譏誚讓她頓生少許不悅,再怎麼說,尤湖這會還是她的人,她這人除了小心眼眥睚必報之外,還有一點,那便是特別的護短。
臉上的笑意淡了,她道,“不管真假,且聽他一說便知。”
言下頗有維護之意,封禮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尤湖倏地笑了,他人生的俊,還是那種雌雄莫辨的美,瓷白臉上有瑩潤玉光,狹長的鳳眼飛揚出桃花的粉色,脣尖那一點厚且翹,瞧着如水滴誘人。
他這一笑,猶如一夜梨花綻放,浩大而盛烈。
“本來這事,姑娘不問,小生過幾日也會回稟姑娘的,今個姑娘問起了,小生自然事無俱細,”他說着,半點沒下人的自覺,自顧挑了封禮之對面的位置坐下了,“九月易州墨商會大典,因着易州有個封溥羽大家在,歷來大京都會有貴客前來一觀,而今年,不巧,大京那幾個制墨的家族都會有人來,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大京墨家的大公子墨戈弋。”
話落,尤湖望着古緋眼不帶眨,暗沉的眸色暗芒倏躥。
大京墨家大公子墨戈弋!
墨戈弋!
古緋耳邊彷彿有迴音,墨戈弋這個名字不斷迴響,經久不絕。
封禮之聽聞,卻眼色發亮,他神情熠熠生輝,探身問道,“此話當真?”
出奇的,尤湖沒理會封禮之,他斜飛的眉皺起,深深地注視着古緋,企圖看進她點漆黑瞳的深處,“據說還有墨戈弋的好友,雲離國制筆世家的樂清泊公子!”
樂清泊!
古緋臉色發白,她雙眸圓睜,難以置信地盯着尤湖,長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抓着輪椅扶手,瘦弱的身軀更是止不住地輕顫起來,一股子的戾氣混合着絕望的情緒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這種異狀連封禮之都察覺了。
“阿緋?”封禮之不確定地喊了聲。
尤湖騰的起身,他不看封禮之只凝視着古緋下逐客令,“小生家姑娘身子不適,封公子請回吧。”
封禮之不滿地瞪了尤湖一眼,跟着起身,卻走向古緋,“阿緋……”
尤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一攔,字字冰霜地道,“封公子請回!”
“你是什麼東西,滾開!”封禮之一拂袖怒道。
別看尤湖平日病怏怏的模樣,以封禮之一袖之力竟然沒讓他移動半分,“尤二,送客!”
字音方落,鐵塔一般的黝黑大漢踏進來,聲若滾雷,“封公子,請!”
封禮之還想抗爭,哪想尤湖半點機會不給他,接着道,“給我丟出去!”
那點耐性宣佈告盡,尤湖怒了,尤二嘿嘿一笑,大掌落下,像抓雞崽一般將封禮之拎了出去。
封禮之哪裡掙脫得了,他臉漲的通紅,憋着口氣喝道,“狗東西,放開本公子……”
直到封禮之不見,尤湖轉身,那一剎那,他臉上幽暗橫生,一步一步走到上首位置,站到古緋面前,瞧着面前的人臉如蒼雪,顫抖不休,一身的冷汗將衣衫都給浸潤溼了,有嘆息從他脣尖流瀉而過,悠久又亙古。
他伸手穿古緋脖頸後披散的青絲而過,微涼的髮絲宛若最上等的絲綢,順滑又柔軟,“這模樣,真是小可憐……”
厚重的陰影覆蓋在他身上,壓根就看不清此刻尤湖說這話時的表情。
古緋毫無所覺,她陷入自己的魔障之中不可自拔,雙腿傳來陣陣的撕裂的疼,這一瞬,她似又歷經一遍生生的削肉之痛。
墨戈弋,樂清泊……
墨戈弋,樂清泊……
這兩個名字像是魔咒,不斷交替閃現,她身在深淵,卻無浮木,舉目之間,皆是黑暗,唯有的,手中輪椅的扶手,是她還沒崩潰的救命稻草。
尤湖彎腰伸手,將之輕輕抱起,擡腳就往古緋的房間去,他走的很慢,同樣很穩,唯恐懷中的人如琉璃易碎。
隨後幾天,古緋便病了,一夕病來如山倒,硬是渾身發燙昏迷不醒了兩天,還不斷說着胡話,將苦媽急的不行。
開藥的方子,是尤湖自作主張自己寫的,他甚至都不解釋,徑直丟給苦媽,苦媽也半點不懷疑,拿着藥方就去抓藥了。
期間,大爺古仲來過,帶來象徵古家掌事人的印章,還有古家鋪子這幾年來的賬本,以及一大串的鑰匙,尤湖代古緋做主,將東西都接了,漫不經心得讓古仲先行回去等着,香墨的事,古緋會解決。
如此,便算是古仲將古家的權利都交了出來,主動讓賢,只是可惜這等場面,古緋沒看到。
古緋是在第三天醒來的,這當,尤湖已經將古家鋪子的賬本理了遍,撿要緊得跟古緋回稟了遍,末了問古緋日後有何打算。
古緋剛剛有病癒的兆頭,很多事她沒法親自動手,只得叮囑尤湖,讓他先將古家鋪子裡所有人的底都摸一遍,哪些是古仲留的後手,哪些是可以拉攏的,全過一次。
這種事,其實不用古緋吩咐,尤湖已在做了,他笑着說,這幾日,封禮之來過,後來連墨玉華也來了,不過都被他擋在了門外。
古緋聽聞後,沉吟片刻,讓人給封禮之去信兒,就說自己沒事了,而對於墨玉華,她譏誚一笑,居然說相請。
尤湖比苦媽還盡職,對古緋的要求無一不應,只才又一天,墨玉華就到了青墨院。
古緋弱不禁風地坐在輪椅上,夜鶯陪着,在院子中看白鷺耍花槍,冷不丁見墨玉華的身影,她眼波流轉,雪色小臉露出無比的虛弱來,整個人沒半點朝氣,一身暮靄的垂老衰敗氣息。
果然,墨玉華眉目之間掠過絲縷的憐惜,他大步走進來,站古緋一丈外站定,開口就泄了自個的心思,“阿緋,這是如何了,臉色這般難看?”
古緋動了動粉白的脣,她剛想說什麼,便是好一陣止不住的咳嗽。
夜鶯剛要擡手爲古緋撫後背,豈料她手還在半空,餘光只瞥到暗影閃過,自己已經被擠開了,她定睛,見墨玉華正躬身動作輕柔地爲古緋順氣,“看大夫沒?是何疾?”
古緋緩了緩氣,沒血色的臉上帶點薄粉的不正常酡紅,她擺手,不太自在地躲開墨玉華的手,“我沒事,墨公子還是離阿緋遠點的好,免得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墨玉華動作一頓,他收回手,退後幾步,眸色複雜地瞧着她,好半天才道,“古仲是否將古家掌事的位置讓給你了?”
古緋擡頭,抿脣不回答,小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執拗。
“聽我的,還給古仲,別淌進來,”墨玉華緊接着道,他見古緋不爲所動,頗爲煩躁的在原地走了幾步,“是我父親,古仲的妥協,是我父親支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