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打臉,制墨
古緋心裡有很多的揣測,她被請上沒家族徽記的馬車,到了地兒,被人以黑綢矇眼,她坐輪椅上,感覺到走了有一刻鐘時間,期間遇門檻處,輪椅顛簸了兩三次,她心裡有數,知曉這是入了某宅院深處了。
黑綢猛然揭開,突如其來的明亮刺眼,她虛眯杏眼,感覺面前有數道人影在晃動。
“古姑娘是有大能耐的人,如此相邀,還請姑娘勿怪。”
不甚清楚的視野中,有一穿寶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彎腰說道。
古緋嘴角起譏誚,她擡手揉了揉眼,黑瞳溼潤了看的清楚些,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房間一番。
房間佈置奢華,粉色紗幔,纏枝雕花黃梨木妝奩,六幅山水屏風,外間的有方書案,上有稀落的墨丸和毫筆。
她面前有三人,其中一個是挾持她的富家公子,另一個是剛纔和她說話的中年男子,還有個站最後的年長者,黑鬚面帶輕微的浮腫,眼角還有淤青。
她視線在那淤青上轉了圈,心頭一動,遂看着那人道,“黃老爺府中原來是這樣治下的,下人不尊,子孫輕浮!”
字音擲地,已然帶着鏗鏘冷意。
年長者也就初初五十來歲,他一愣,想也不想的開口,“你怎知我姓黃……”
話還沒說完,反應過來,他驀地住口,面色難看地盯着古緋。
古緋笑了,她知前幾日這黃品元同墨成在坊間動了手,眼角的淤青便是那時留下的,她隨口一詐,還真給她說準了。
雲淡風輕地彈了彈長袖滾邊,古緋道,“既然黃老爺這般盛情,那必是有事相求,黃老爺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阿緋定無二話。”
黃品元揮手,那寶藍色長袍中年男子彎腰行禮,退了出去,並將門外候着伺候的婢女遣散。
古緋按兵不動,眸底暗色浮浮沉沉,那中年男子她第一眼就瞧出只是個管家的身份,那身長袍的衣料明顯沒黃品元身上的好,且樣式也較爲簡單。
黃品元沒說話,古緋自然也不會再開口,雖說她被帶到此,那就更不能落了下乘任人宰割。
那年輕公子輕咳一聲,上前斯文地朝古緋拱手行禮,“在下黃如風,此前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古緋冷笑一聲,這世家子弟眉目間的紈絝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遮擋的,她朝黃如風勾了勾手,“近前來。”
黃如風不明,果真依言靠近,哪想,古緋傾身,一揚手——
“啪”響亮的耳光就落到黃如風臉上,霎時就起五根手指頭紅印!
黃如風懵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黃品元跳腳大怒,指着古緋手指顫抖,“好你個古家丫頭,別忘了你現在的處境!”
古緋斜了黃品元一眼,她張開五指,放至脣邊,輕描淡寫地吹了吹,“這是懲戒公子起先對我的不敬。”
黃如風面色漲紅,只覺一邊面頰火辣辣的疼,他心有怒意,可礙於古緋還有用,不敢發作,只得望着黃品元,咬牙切齒地回道,“爹,古姑娘教訓的是,是孩兒舉止孟浪了。”
黃品元冷靜下來,他眼神陰鷙,示意黃如風也出去,末了纔對古緋道,“古姑娘的秘密,老身早便知曉,古姑娘若識時務,還是早些都說了的好,這樣老夫還能承諾擠垮墨成後,你我利益均分。”
古緋搓了搓發紅的手指頭,頭都沒擡一下,“黃老爺都知道,還問我幹什麼。”
言詞諷刺又奚落。
黃品元撫了下鬍鬚,他走幾步,回身道,“我要知道大京墨家下月可是真會到易州來大量採買易墨?你去琳琅閣是爲了什麼?還有你究竟是何身份?”
古緋擡眼看黃品元,帶點來不及掩飾的驚詫,“你從何得知?你還知道些什麼?”
黃品元自得的笑了,他爲行商之人,最擅察言觀色,古緋那點情緒哪裡能瞞過他,“古姑娘可以考慮下要不要和我們黃家合作,等弄垮了小墨家,黃家便是易州的鰲頭,到時自然能讓古家也雞犬升天,而且聽聞你還有不錯的刻墨模手藝。”
聞言,古緋沉吟片刻,神色猶豫不定,“我要考慮。”
黃品元也不逼迫,他雙手背剪身後道,“一天,我只能給姑娘一天考慮的時間,這段時間還請姑娘在府上多做客段時間,日後老夫自會跟古仲解釋。”
“你要軟禁我?”古緋尖聲吼道,顯得失禮又歇斯底里。
黃品元卻是不理,他徑直到門口,對管家吩咐了句,“撥兩個婢女過來,古姑娘一應要求都給伺候好了,要是怠慢,少不得一頓皮肉之苦。”
“黃品元,你眼裡可還有王法?”古緋在後面,不甘地問道。
黃品元已經走遠,倒是黃如風邁進來,他眼帶怒意地盯着古緋,倏地就笑了起來,那笑扭曲又陰沉,“王法?在黃家,我們便是王法。”
說着,他走近古緋,彎腰伸手挑起古緋下頜,一字一句地道,“今日的一巴掌,本公子記着了,遲早會叫你跪下求饒。”
“大公子,您該回去了。”管家攏着手,站門邊垂頭插言道。
黃如風站直,不悅地瞥了管家一眼,轉回到古緋身上,笑容古怪地上下打量她,“眼睛倒不是一般的漂亮,可惜雙腿廢了,連上本公子的牀榻資格都沒有。”
古緋面白如雪,粉脣緊抿,那副清冷又隱忍的模樣取悅了黃如風,他哈哈大笑着離去。
隨後,是古緋拂袖,摔了桌上茶盞的瓷碎聲響。
良久,古緋對那管家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是,”那管家倒聽話,“姑娘有吩咐,喚一聲便是。”
說完,還順手將房門給關上。
房間裡沒了人,光線偏暗,古緋脣邊才露出詭譎的淺笑。她可真是沒想到,之前故意透的風聲給黃家,黃家就敢這般大膽,爲了擊敗小墨家,光天化日的就將她虜來。
如若沒這一遭,秉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興許她讓小墨家和黃家兩廂爭鬥之後,留黃家一線,可這會,她是已經決定要讓黃家得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至於自己的處境,她是半點不着急,黃家還有用的着她的地方,一時半會不會爲難她,她也相信,苦媽這會已經在想辦法了。
當然,爲了表示自己的憤怒,時不時折騰下婢女,再有用膳的時候摔個碗之類的,除了這些,當天晚上,她一如既往睡的好。
第二天,黃品元過來,她端着粥,第一句話便是,“我同意黃老爺的要求,不過黃老爺也要答應我個事。”
黃品元一喜,“什麼事?”
古緋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粥,用帕子揩了揩嘴角,目光灼灼地看着黃品元道,“幫我送枚藥墨到琳琅閣。”
黃品元聽聞這話,眉頭一皺,古緋當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又開口道,“黃老爺放心,藥墨是琳琅閣的怪醫九先生指名要的,亦或黃老爺不想同琳琅閣搭上關係?”
黃品元想了下,他在古緋對面坐下,轉而岔開話題,“姑娘還會制墨?”
古緋輕笑,杏眼眯如野貓,“黃老爺聽聞過,會刻墨模的卻不會制墨的制墨師不成?”
黃品元一怔,繼而撫須大笑,“姑娘刻的墨模能得封溥羽大家的稱讚,想必制的墨丸也定是不差的。”
古緋笑意深邃,“差或不差,待會借黃老爺家的小作坊一用,黃老爺一觀便知。”
“哦?”黃品元眼神有閃,“那我現在就下去準備。”
竟是不給古緋回話的時間,匆匆離去。
古緋瞧着黃品元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冷,選擇在黃品元面前
冰山一角,這也是她昨晚深思熟慮的,黃家連軟禁她的事都乾的出來,若不加大自身可利用的價值,誰知道黃家這對父子會不會狗急跳牆。
她指甲叩了叩碗沿,對一邊的婢女吩咐道,“推我過去。”
黃家作爲同樣以墨爲生計的家族,府中自然有小作坊,古緋到的時候,黃品元正將小作坊中的工匠趕了出來,將古緋引進去後,他也不說離開,就那麼在三步開外,眼也不眨地瞧着古緋動作。
藥墨者,須以松煙煙炱爲底,輔以各種藥粉湯汁混合,其中配伍份量,精細非常,較書寫的墨丸,難上數倍不止。
古緋大手一揮,寫下需要的藥材方子,讓黃品元差人去抓,末了,她纔到窯那邊的煙室取煙。
黃家的小作坊,修建的是窯燒煙,長形的窯,窯上以木板覆蓋,後用泥封,再用石板壘砌成巷道,稱爲煙道,松枝燃燒之時,煙炱附於煙道內,煙炱分爲三等。
煙室裡,之前有匠人正在煙道取煙炱,桌上攤開的白紙,上有細微如塵的黑色煙炱,古緋自己轉着輪椅,伸手一捻煙炱,白瓷指腹染上玄色,格外醒目。
“不夠細。”她繼續往裡走。
黃品元跟她身後,“古姑娘,這是剛纔才掃出的新鮮煙炱,如何不夠細?”
古緋沒理他,一一將桌上數份煙炱都看了個遍,搖頭道,“麻煩黃老爺差人到煙道最裡面取煙炱,我要最精細的那一點。”
黃品元面有狐疑,可又已經答應了古緋,不好反悔,只得隨手指了個匠人。
那匠人手腳麻利,動作熟練,不過片刻功夫,就捧着一方白紙到古緋面前,古緋重複之前動作,伸手一捻,這才眉心微攏的道,“勉強可行。”
得了煙炱,古緋挽起袖子,也不要旁人幫忙,自己一人便活動開了。
只見她熟練地去雜,隨後將下人帶回來的藥粉再度碾磨,如此反覆數十次之後,才先後不同,份量不等的混合進煙炱中。
黃品元看的目不轉睛,他身後還站着黃家的老匠人,爲的便是將古緋的一舉一動全都記下來,特別是配伍和份量。
古緋瞧也不瞧一眼,手下動作不停,嘴上卻不屑的道,“黃老爺不用讓人偷學,你要這藥墨配方,稍後我給你便是。”
一句話說的比扇人耳光還火辣辣的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