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營之後,齊瑾亦是拉着齊槿的手,不曾放開,完全沒了平日裡首領的威嚴之狀,便似個小孩子一般,堅持要和齊槿一起吃飯,到了晚上亦堅持要和齊槿一起睡。齊槿想到二人少時一度同榻而眠,倒也無甚異議,反是極爲懷念那段單純日子,縱使心中憂傷煩亂,但看着懷中緊緊抱着自己的弟弟,心境便慢慢平和下來。
晚上的時候,君亦然過來找齊瑾,自然亦跟齊槿見過。雖並不知他是何來歷,僅知他是弟弟身邊的軍師,但一看到這個面目清雅說話溫和的男子,齊槿不由自主便想起莫輕羽來,想到他的死,心裡不由一痛,再想到他是在獄中被殺,若不是那人將他關起來,也許他就不會……心上的傷口又多了一刀,只覺自己與那人間的縫隙越來越大,到最後,只怕終究是無力縫合……想到此處,齊槿便覺心口陣陣疼痛,難以抑制。
雖是隨齊瑾住在軍中,但齊瑾卻並未讓齊槿參與任何事,只要他好好呆着,並派了專人保護他。其實有時候齊槿也會有念頭一閃而過:爲什麼小瑾會接自己來到軍中,將自己安置在別處不是更好?心中隱隱泛起一絲疑惑,但隨即便自己找到了答案解釋:小瑾在戰場不能脫身,他又極想見我,自然只能把我帶到戰場,他還只是個孩子,卻要領軍作戰,對抗如此強大的敵人,有哥哥在身旁陪着的話,自是會安心一些,平日裡在部下面前只能威嚴神勇,不能露出絲毫疲態脆弱,但若在疼愛自己的哥哥面前的話,就絲毫不用顧忌了罷?
只是聞得遠處戰場之上的廝殺之聲,齊槿到底還是不能平靜,心中十分難受,又十分忐忑,既怕弟弟受到傷害,又擔心那人會不會受傷。但一看到被送回來的傷兵殘將,心下又是痛苦之極。雖是幫着軍中軍醫盡了最大努力護理傷員,但聽着那此起彼伏的呻吟和慘號之聲,看着傷重不治的年輕士兵就此逝去,齊槿仍覺心中刀刺一般難受,而一想到眼前這些族人的痛苦都來自於自己所愛的那人,更覺心中撕裂,痛不可支。
這一日,又是一場大戰,東蒼大敗,連齊瑾亦受了傷。雖暫時退至了安全地帶,但齊槿仍自心跳不已。雖然齊瑾只是皮外之傷,並無大礙,但看着齊瑾胳膊上的傷口,齊槿仍是臉色發白,緊緊握住齊瑾的手,身子發顫。
齊瑾見狀,反反過來溫言安慰他,言道自己無礙,要哥哥不要擔心。齊槿雖是知曉他已無礙,但心上那抹陰影卻是越來越重,直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雖是早知兩方對戰必有傷亡,但真正看到弟弟受傷,心仍是忍不住**起來,卻不是痛了,而是那份恐懼窒息,兩方撕扯的感覺,讓人幾乎無力承受。
齊瑾見他臉色蒼白,倒是擔心地要叫軍醫過來爲他診治。齊槿搖頭拒絕了,只是守在齊瑾身邊照顧着。到了晚間,因念着齊瑾的傷,本欲與他分開睡,奈何齊瑾固執地要和哥哥睡,並藉着傷勢大肆撒嬌,齊槿只好與他同榻而眠,卻是注意着不碰到他的傷口。
齊瑾見兄長臉色不好,知他擔心自己,又想到他的心情,怕他在晚間睡不好,想了想,便在他的膳食中加了些許安眠之物。到得晚間,齊槿雖是眉頭始終不曾展開,倒是果真沉沉睡去。反倒是齊瑾在黑暗裡睜着一雙清亮的眼眸,看着身邊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眼裡心頭都是複雜萬分。
正是心思複雜時,卻聽得帳外一聲異響,齊瑾眉頭一皺,便即起了身來。來到帳外,果見自己的暗衛等候在外,見他走出,雖有詫異,卻仍是躬身稟道:“小王爺,有暗報!”
齊瑾點點頭,接過屬下遞過來的裝着信息的銅管,拿出裡面的紙條展開,一行行掃過上面的字,然後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到最後把紙條往手中一握,深吸一口氣,冷冷道:“你先下去罷。”
待屬下退下之後,齊瑾臉上的憤恨之色便顯露無疑,若不是在夜裡,帳中又有齊槿,只怕他當場便會發作,但終於還是忍了下去,衣袖一拂,轉身進了帳中。
回到帳中,齊瑾卻再未躺下,只站在榻邊,靜靜看着榻上那張清麗的睡顏,暗報中的消息卻是在腦中盤旋來去:南桓楚帝正往北上,看方向似往北朔東蒼交戰之地而行……
楚龍吟,你就情深至此,竟直追了過來!爲了一個齊槿,堂堂南桓之君冒險潛入北朔還不夠,到此時竟還追往戰場,你竟到此時還不放棄!
身上的傷處隱隱作痛,卻哪比得過心上一陣陣夾雜了悲憤的痛楚?看着睡夢中的齊槿,那一時,眼中的憤恨顯露無疑,直想搖着這人大吼:爲什麼?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爲何我愛的人偏偏卻只要你?連最先點名要我的燕沉昊最後也愛上了你?你明明什麼都沒做,就有兩個男人爲你瘋爲你狂,而我努力了這麼久,我做了這麼多,卻始終什麼都沒有!憑什麼?你憑什麼!
緊緊攥住拳頭,暗夜裡的表情扭曲而猙獰,瞧見那一段露在被外的雪白頸項,那一時,心中竟起了一陣如魔的衝動,真想就此掐上去,慢慢將雙手收緊……
但最終,卻只是頹然地坐下,慢慢躺到他身邊,將頭埋在他的懷裡,痛苦地喃喃:“爲什麼……哥哥……爲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