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雪蘭依然惦記着洛璃的病,回到蘭園,雪蘭不及去換衣服,先去了洛璃住的耳房裡。
守在耳房的門旁的小丫頭喜鵲,見雪蘭來了,忙施了禮。雪蘭問喜鵲,“洛璃怎麼樣了?”
喜鵲回道,“回來倒沒如廁,藥端了進去,洛璃姐姐叫我放在桌上,就叫我在門口守着,她說她累了,現在許是睡了。”
雪蘭不放心,進了耳房裡。
一進耳房,雪蘭看到洛璃並未睡着,她正呆愣愣的坐在牀上,雙眼盯着房頂。
雪蘭走過來,先輕輕推了推洛璃,“洛璃,你是怎麼了?”
洛璃似嚇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顫,見是雪蘭,低下頭去,“沒……沒什麼……”
雪蘭怎會看不出洛璃的異狀,她擺手遣出身後的楚錦,才又問洛璃,“到底出了什麼事?才從府裡出來時,你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就不好起了?這病是心裡的,還是身體上的?”
洛璃雙脣微抖了抖,聲音壓得極低,“小姐,我……我去給盛大小姐拿書時……看到淳親王了……”
今日聽幾位千金說來了皇子們,算算時間可不正是和洛璃拿書的時候差不多。
縱是如此,這和洛璃能扯上什麼關係?
雪蘭有些不解。
洛璃的臉色蒼白得如一張白紙,結結巴巴的對雪蘭說,“淳親王……他……他……就是在西郊馬車裡的那位公子……您……還訛詐了他五百兩銀票的那個人……”
有那麼一會子,雪蘭腦子有點不好使起來。
淳親王……是那個馬車裡的人?!
雪蘭早就聽說,當今聖上有五子。大皇子被封爲禮親王,二皇子被封爲孝親王,三皇子被封爲淳親王,四皇子被封爲奕親王,七皇子被封爲順親王。而五位皇子中,只有禮親王是逝去的蘇皇后所生,其餘幾位皇子爲各妃所生。淳親王即三皇子是賢妃所出,外面皆傳淳親王是位閒散王爺。
怎麼就會遇到他呢?!
雪蘭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難怪洛璃會謊稱身體抱恙,難怪洛璃到現在都哆嗦成一團。想想西郊的一幕幕,雪蘭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原本自己也猜想馬車裡的那個人身份不同,就憑着極泰然自若,掌控全局的能力,且有個極厲害手下的人,也知此人不簡單。
可是,千思萬想,雪蘭也沒想到那人會是淳親子,當今聖上的兒子!
從前大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倒相安無事。而現在,淳親王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麼?
若是知曉了,這次別說是自己,就連洛璃恐怕也要有一場劫數了。
“他……看到你了麼?”雪蘭盯着洛璃,似乎要從洛璃的眼裡得到答案。
洛璃搖搖頭,又點了點,最後有些帶了哭腔,“奴婢只看到淳親王了……並不知曉他有沒有看到奴婢……”
雪蘭沉默了。
淳親王去西郊,身着沒有一點皇家氣派,就是馬車雖也極好,卻並不難尋。而且……雪蘭記得淳親王只帶了萬初一個隨從……
雪蘭的眸子深邃起來。
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那麼,淳親王一定不想讓人知曉此事。
雪蘭抓住了洛璃的手,臉色極嚴肅的叮囑道,“若是有一天再見淳親王時……要裝得不認識,一點眼神都不該泄露出來!”
洛璃也知事關重大,眼眶裡轉動着淚花,頭不住的點着。
雪蘭斂了心神,站起身來,“洛璃,你再好好歇歇罷,不必害怕。”
雪蘭說完,離開了耳房。
淳親王煜禧早已分出府去,他回到淳親王府,先去了書房。
背靠在太師椅上,淳親王的雙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幾支狼毫。微風從半敞的窗口吹進來,吹動了窗旁的文竹單弱的身姿。
淳親王不由得看向那株文竹,雙眸閃過盈動着的光亮。
小廝千楊小心翼翼的走進門來,低聲向三皇子稟道,“王爺,萬初求見。”
“叫他進來。”
萬初進了書房的門,抱拳施禮,“王爺,我已打聽出來,那個小丫頭是沐恩侯府裡二小姐的丫頭。”
淳親王沉默着。
萬初繼續稟報,“葉府裡的二小姐,是沐恩侯葉世涵庶出女兒,上有嫡長兄嫡長姐,下有嫡兄弟庶妹們。八年前,葉府傳葉二小姐因身子羸弱,被送去葉府祖宅調養身子,就是今年剛被接回葉府來。傳聞這位葉二小姐粗野不堪,不懂規矩,不識大體,在葉府裡不受重視,她與葉府,不過是多張嘴吃飯。”
淳親王靜靜聽着,半晌不語。
萬初試探的問道,“王爺,用不用……”
淳親王擡手,萬初把後半句話嚥到肚子裡。
“只是一個小姑娘罷了,難道她還能比其他人更聰明看透我西郊之行麼?”淳親王面色一如往日的平靜,白皙的雙手相扣,擡起細長的眼來,看向萬初。
本是儒雅氣十分的自家主子,雙眸裡清明透人,卻含着運籌帷幄的決斷,叫萬初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高看她了。”淳親王輕啓脣角道。
萬初忙低頭抱拳應是,隨後退下。
淳親王獨自一人坐在太師椅上,腦中閃過馬車上謹慎又戒備的倩影,嘴角忍不住揚了揚。
葉府的二小姐……
淳親王玩味的轉了轉指上的佩韘。
當初,明知自己丫頭受了傷,她不叫萬初把車趕到沐恩侯府去,想來就是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怕招惹禍事。謹慎的性子,比一般女子要強出許多。而他,瞧着她的舉止和粗打細算,猜想她不過就是哪家土財主的女兒被人劫了罷了,也就順了她的心思,無非是一走兩散,抱着再無相見之期的念頭。所以淳親王並未讓萬初查查那女子的家世。
而現在,在蘇太夫人的壽宴上,他見到了她的丫頭。想必,她此時也定然是知曉了他的身份。
想想真是有趣,他們竟然在這種場合下知曉了各自的身份。
淳親王垂下眼去,手指撫過眼前的白玉寶象硯滴。
此時,該驚謊的應該是那位葉府的二小姐罷。
那麼潑辣,那麼果斷,敢對着萬初的大刀把竹簪抵在自己馬頸上的女子,此時,她該是怎樣的表情呢?他真想看看她到底是在慌亂,還是在……害怕?
害怕……
淳親王無聲的笑了起來,這樣的女子便是害怕,也該是冷靜極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