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媚從青書院子裡出來,先回去沐浴換了衣服,聽說姜煥璋去了青書院裡,拿了把團扇說要逛逛,出來兜了個圈子,進了清暉院。
李桐剛吃了藥,見秋媚進來,示意水蓮往她身後加個靠枕。
秋媚掃了眼屋裡,見水蓮已經屏退了衆小丫頭,只有她和綠梅侍候,放心的坐到李桐牀前腳塌上,低聲道:“都讓姑娘說着了,青書一提顧娘子,恨不能咬她幾口,她對姑娘倒沒什麼,反倒說了姑娘不少好話,我聽得出來,是真心的。”
李桐輕輕‘嗯’了一聲。
從前那些年,青書和顧娘子你來我往,暗地裡不知道過了多少招,青書曾經懷過一個男胎,就是折在了顧娘子手裡,顧娘子後來不能再生育,青書也脫不開干係。當年,她冷眼看着兩人明面上你謙我和、姐姐妹妹親熱無比,暗地裡卻斗的死去活來,她在中間撥過火,但更多的,是在姜煥璋、以及衆人面前,替兩人瞞下了她能瞞下的所有的事。
姜煥璋自詡治家有方,妻妾衆多卻親如姐妹。她不能讓他看到那些你死我活,他會難過的,她怎麼捨得他難過呢……
而且,從前她總以爲,妾侍們的爭鬥,就意味着是她沒理好家,在姜煥璋心目中留下她沒能給他理好家的印象,是那時候的她最不願意的事。
她掩下了妾侍們之間幾乎所有的不好的事。
在他心目中,大概,他的後宅,他那些美人兒之間,自始至終都是極其美好祥和的吧。
“姑娘提點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她跟顧娘子哪來那麼大的仇?”秋媚發了句感慨。
李桐嘴角挑出絲絲冷笑,爭寵爭到仇深似海,她看的太多了。
“都沒用我說什麼,是青書先提出來的,說不能讓顧娘子進府,後來,她自己又說,大爺對顧娘子早就動了心了,顧娘子又是個不要臉的,說不定早就成了好事兒了,不讓她進府怕攔不住。”
李桐點頭,顧娘子進府這件事,誰都攔不住。
“青書酒量不錯,一個勁兒的灌我和春妍,大概是想把我和春妍灌醉了聽實話,喝了幾杯,我就裝酒多了,春妍是真有點多了,她沒心眼,不等青書問,就把那點小心思兜底說了個乾淨,姑娘知道她的心思,就是想多生幾個兒子。”
秋媚嘴角往下,一臉鄙夷。
“青書就說,顧娘子再怎麼着也是書香門第的嫡長女,又是夫人嫡親的外甥女兒,進了府,這身份地步兒,也就比姑娘差一點點,大爺又不待見姑娘……”
秋媚的話戛然而止,尷尬的看着李桐。
李桐露出微笑,“這是實情,大家都知道。”
秋媚舒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實話直說,不避諱了。青書說,要是顧娘子一進門就懷上,生出個庶長子,那在這府裡,就是第三第四的尊貴了,說不定姑娘都得退到她後面,青書說顧娘子那個人不要臉不說,還心狠手辣,從來不給別人留活路,到時候,她也罷,我們也好,統統沒有活路。”
李桐眼睛微眯,從前有她鎮着,顧氏沒有機會不給別人留活路,如果有機會,不知道她會怎麼做。
“我反正是她說什麼,我就奉承什麼,春妍是真嚇着了,從進了府,她就緊跟着我,我說我就跟着青書姐姐,以後萬事聽她調遣,她也跟着說,青書看樣子挺得意,說顧娘子進府這事攔不住,可也不能讓她順順當當的進來,顧家大爺不是張口就是一萬銀子麼,這事,得好好鬧一鬧,青書說,夫人和大爺最討厭最瞧不起黑眼珠子只盯着白銀子的人,說要藉着這件事,讓大爺看看清楚,顧家一窩子都是兩隻眼睛只盯着白銀子、一點臉不要的東西,特別是顧娘子,她進府的時候,要想辦法把她那張皮扒乾淨再讓她進來。”
秋媚撇着嘴,“她這話倒沒說錯,顧家那一窩子,就沒見過那麼沒規矩不要臉的!我就裝傻,跟她說,我是個傻子,反正我就聽她的,她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春妍也跟着我這麼說,青書說,讓我們先按兵別動,她先探探大爺的意思,剛纔我來的時候,聽說大爺到青書院裡去了。”
“嗯,”李桐滿意的看着秋媚,“你做的好。咱們典當行的寧大朝奉,老家也是湖州的,正巧,他們家和你表哥周書吟如今落腳的地方只隔了一條街,寧大朝奉的父親,從前也是咱們典當行的大朝奉,現如今在家榮養,我準備把照顧你表哥的事,託付給寧老爺子。”
秋媚聽的兩隻眼睛瑩瑩閃亮。
“你真不準備讓你表哥知道是你在照應他?真要把這份人情都放到寧老爺子身上?”李桐看着秋媚,鄭重再問。
秋媚的事,她前一陣子才聽萬嬤嬤說了。
秋媚四歲那年,生母一場病死了,她爹很快就續娶了一個,後孃進門,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不是打就是罵,天天罰她蹲牆角不許吃飯,她爹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知道了也不理會,總之不管不問,後孃進門不到半年,秋媚瘦成了骨頭架子,實在熬不住,一天半夜逃了,一口氣跑了幾十里路,逃到了二姨母家。
二姨母那時候剛剛守了寡,帶着獨養兒子周書吟,靠着一手好針線,日子還過得去,就收留了她,把她當女兒一樣疼。
她跟着二姨母長到十五歲,二姨母先是眼睛看不見東西,接着就病倒了,家裡就只靠着秋媚做針線掙點錢,可秋媚性子跳脫,學了將近十年針線,也只學了個皮毛,她那針線跟她二姨母差的太遠,根本賣不出價。再加上二姨母要治病吃藥,花錢比平時翻了個倍,掙錢的卻沒了,沒過半年,家裡能賣的就都賣光了,周書吟瞞着她們兩個辭了學,偷偷去給人家扛活,沒出過力的人,第三趟就閃了腰,被人用一塊門板擡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