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平定宮變之後策馬奔馳趕回王府,他應該要換上新郎的衣服,騎着高頭大馬,去迎娶傅問漁,這是他們說好了的,待他回來,就娶她爲妻。
可是王府裡空空如也,飄着的紅綢和懸掛的嚞字靜靜而立,成親所要用的事物也一應俱全,下人們身上還穿着喜慶的紅衣,空氣裡早就沒了血腥味,方景城知道,在他回來之前,杜畏會將這裡的一切都處理好。
這裡唯獨少了一對新人,便是一場婚嫁之禮。
他的內心陡然生起了恐慌,直覺告訴他,有不平常的事情發生。
“少主,傅小姐在胡府。”有下人壯着膽子來說話。
“胡府?”方景城皺眉。
“對,今日嫵娘下嫁胡大人,傅小姐認了嫵娘做妹妹,送親去了。”
方景城眉頭一擡,不知傅問漁這是在做什麼,又調轉了馬頭直奔胡膏的胡府。
宮裡宮變鬧得熱鬧的時候,宮外的傅問漁並沒有閒着,從城王府裡出去的轎子一路招搖,嗩吶聲吵鬧,沿街的百姓越來越摸不着頭腦,不是說好了城王爺娶妻嗎?怎麼從城王府裡出來的是新娘的喜轎,還直往胡府而去?
莫非是迎親變成了送親?那從城王府裡嫁出去的女子是誰?
嫵娘嬌媚動人,趕製而成的嫁衣並不敷衍,相反十分隆重,傅問漁既然應了胡膏會讓嫵娘嫁給他,就不會草草了事,一場婚事對一個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她不會委屈了嫵娘。
既然是胡膏要成親,他這個新任的左相自然是府門大開,廣宴賓客的,宴席開了百餘席,京中能請的大臣們都請來了,酒是好酒,席是好席,只是這些賓客們能不能吃得下去,就另當別說。
他們中有許多自是不願意來的,但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就由不得他們願意不願意。
嫵娘與胡膏拜過了天地,傅問漁與胡萊坐在高位上接受着新人敬茶,胡大人笑得開懷:“少卿小將,這新人的茶喝了可是有大喜頭的。”
傅問漁彎着眼簾兒笑,與他碰了下茶杯:“胡大人,那可就藉着你的吉祥話了。”
胡萊笑着點點頭,喝了新人茶輕聲道:“少卿小將你要做的事,儘可去做吧,這新人吉祥兆頭,我胡家並不介意。”
“謝胡大人體諒。”傅問漁垂首道謝。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無數,這權勢最集中的地方,總是容易出命官,只要有錢有勢,誰都買個一官半職,這於官場上並不是什麼秘密。
也正因爲如此,京中官員抱團抱得厲害,大多都結了朋黨,狼狽爲奸也並不奇怪。
胡萊給傅問漁找了一間安靜的偏房,從屋子的裝飾就能看出一戶人家的底蘊,胡家並未有多名貴的裝飾,但處處都透着風雅,幾副畫,幾筆字,就能將屋子裝點得滿是儒生氣。
胡膏未像其他的新郎官那般去喝酒,而是靜立在傅問漁一側,說道:“小姐,可以開始了。”
“你是左相,今日之事由你主持,坐下吧。”傅問漁按着他肩膀坐在首位,自己坐了側邊的椅子上。
偏房裡挨個輪流進來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這些人高瘦肥矮不一而同,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都不乾淨,還是很不乾淨的那種。
這一批進來的幾個人傅問漁是老熟人,這幾人也去過方景閱府上,質問方景閱爲何他們的女兒一夜之間死在了皇宮,皇后還不聞不問。傅問漁見到他們幾人時,給了胡膏一個眼神。
胡膏立刻會意,笑容可掬地問着幾位大人:“本官也不與各位大人客套,畢竟外面等着的人還很多,只想問問幾位,你們可是要跟着二皇子造反?”
問題問得辛辣直接,半點彎也不轉,幾位大人對看一眼,集體搖頭,稱絕未聽過此事。
胡膏便細列一二三,幾位大人還是不要再狡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時候這些讀書人也討厭,這種時候還這麼文縐縐的。
傅問漁看了看窗外的斜陽,估摸着再過不久方景城他們就該出宮了,所以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出聲說道:“你們倒是想幫方景閱謀個好前程,你們也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你們可知道,今日方景閱意圖行刺皇上?”
“這不可能!”大臣人失聲喊道:“二皇子殿下絕不可能做出此種事來!”
“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否則你們怎麼會把女兒送進宮做寡婦呢?”傅問漁懶散地笑道,“待得皇帝一死,他就是新帝,到時候你們放在宮裡的那些女人就是人質,你們想不聽話也不行。”
“微臣不明白左相大人還有傅小姐到底在說什麼!”死鴨子嘴好硬!
“不明白不打緊,殺了就是了,反正你們這種官留着也沒什麼用處。”傅問漁輕描淡寫一句,旁邊等候多時的暗衛不等別的話,直接拔刀斷人命。
“跟那邊的放在一起,等下一起拖出去扔了。”傅問漁指了指牆角堆着一堆死屍。
身着喜服的胡膏並不介意這場殺戮發生在他的大婚之日,與他的父親一樣,這種事,這種爲豐國除害的事,並不用挑日子,趕上哪天適合,就在哪天殺個利落。
只是沈清讓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有些奇怪,他並不介意傅問漁做什麼,只是安靜地陪着。哪怕傅問漁笑着殺了許多人,殺了許多對方景閱重要的人,沈清讓也不做半點阻止。
嫵娘也不似普通閨閣裡出來的女子,她早已自己揭了蓋頭,還沒來得及脫下身上的嫁衣,來了這偏房中,知道傅問漁有喝茶的習慣,先是給她上了一杯茶,然後說:“小姐前幾日叫我去的地方,我去過了。”
“怎麼樣?”傅問漁看她臉上的紅妝,真是讓人豔羨,出嫁中的女兒總是最美的。
“小姐,您別生氣,那裡的確什麼也沒有,被人封起來了,我問過管事的人,能進去的人只有兩個。”嫵娘小心地說道,那兩個人是誰,她不敢說,但她不說,傅問漁也知道。
“不說這個了,先幫你夫君把這點破爛事整理完,不然你們怎麼春宵一刻?”傅問漁逗她,臉上的笑容顯得真誠又溫和。
借胡膏婚事,將京中官員都聚來此處,是傅問漁那日替嫵娘和胡膏說情時,就定下了的想法,她並不介意別人說她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胡膏有些不明白,爲何偏偏要定在九月九。
這一日,本該是傅問漁下嫁城王爺纔是,他若不記錯,傅問漁的嫁衣已經制好,那是一件極其華美的衣裳,費了城王府許多人的心血,只等着她披上。
傅問漁聽了他的疑惑搖頭笑:“我是想着,若我跟城王爺完不了婚,這些東西也不好浪費了,嫵娘在京中無親人,我便正好送她一場婚事。”
“小姐,你……”嫵娘不甚明白,她並不是傅問漁的心腹,當不起她這樣的厚待。
“我是爲了胡膏。”傅問漁說得直接,“胡膏,今日宮中驚變,是你朝堂立威的日子,你需在今日,定下朝庭脈象,哪些人當留,哪些人當斬,你在蛛網時日不短,又有嫵娘幫你,你自應有所分寸。”
胡膏見傅問漁神色嚴肅,不敢再坐着,連忙起身行禮:“是,屬下謹記。”
“我讓杜畏將京中官員名單都整理了一份,你看着來,我在只在一旁替你做惡。”傅問漁把那本杜畏辛苦整理出來的名單冊子遞給胡膏。
“好的,小姐。”胡膏總覺得傅問漁的語調有些怪異,但又不上來是哪裡有怪。
“胡膏,我並不是一個胸懷天下的人,是你父親讓我明白匹夫的責任,我能做的就這麼多。”傅問漁笑聲說道,“別讓我失望。”
“小姐,此話何意?”胡膏越來越難解傅問漁的話。
“繼續吧,天黑之前,我還要回城王府呢。”傅問漁重新安坐回椅子上,但凡是胡膏不太好下手殺的人,傅問漁不介意做惡,殺得血光四起,滿手罪孽。
等到宮中的大變被方景城定下,宮外的百官也被傅問漁重新洗好了牌,所有被她殺的官員都扔去了宮中拋屍的地方。今日宮中死了那麼多人,傅問漁大可說這些人是策劃宮變的同謀,在混亂中被人殺死,皇帝若要怪,就怪他自己想看好戲。
更何況,皇帝怎會怪?
他要看這麼大一場戲,就是想讓這些人替他做一些他自己不好出手的事,畢竟懲治一下這官場,殺幾個他看不順眼的人,扶幾個他喜歡的人上位,一直是他想做的。
而傅問漁在他眼中,一直是一把用以對付方景城的劍,如今磨好了,傅問漁便如方景城一般,替他做一做京中劊子手。
方景城本應來胡府找傅問漁的,可是許久都不曾到,直到花璇傳了話過來:少主在府上等着你。
傅問漁只應知道了,又問胡膏一切可辦妥了?胡膏說,一切都安排好了,小姐趕緊回去與城王爺拜堂吧。
傅問漁一聲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