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箏沉默片刻,扯出淺淺一笑,“你的確是把我慣壞了,慣得我居然不能以子嗣爲首要之事。我自然也說錯了話。事情過了就放下吧,別再提了。”
這樣的態度,分明還是無法釋懷。霍天北看得出,笑問:“真能做到?”
“自然。你也一樣,把我說的那些話都忘記。”顧雲箏下地,“我要用飯、睡覺,你去忙你的事。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安排下去就是。再有,記得去看看熠航,他很想你。”
她想結束談話,霍天北也只得依她,不能再惹她了。猶豫片刻,他只好起身,“晚間我早點兒回來。”手邊也的確是一堆事情。
“嗯。”顧雲箏漫不經心地應着,轉去更衣。
轉過天來,大夫人與三夫人都聽說了顧雲箏懷孕的事,前者第一時間告訴了太夫人,自心底愉悅地笑道:“我那個小弟妹啊,難得的發了點兒善心,讓三房給你順順利利地添了個孫兒,眼下有了喜脈,也算是善有善報。”
太夫人如今已經消瘦憔悴得不成樣子,目光渾濁,聽了這話,愣怔多時,忽而笑了起來,“的確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們的侯爺爲着兒女,是再不會做出六親不認的事情了,我與天賜一家有活路了。”
大夫人好笑地道:“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不急,我等着,倒要看看侯爺到底會如何處置你。”又提醒道,“我猜想着,侯爺可能就是想等到四弟妹有喜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你們。否則,他可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情,怎會容得你還留在霍府。”
“是啊,我們拭目以待便可。”太夫人笑得意味深長,“老四的性情便是我也摸不透,卻能看出一點,他爲一些人與事心軟的時候,也能讓人瞠目結舌。唉,不管怎樣,天賜能活下來就好,我倒是無妨。”語氣篤定。
大夫人不予置評,由着太夫人往好處想,只忙着找了些補品,命丫鬟給顧雲箏送了過去。她沒親自去,爲着三夫人臨產前自己做的手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三爺與三夫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在她眼中是太夫人的人,直到這兩年才知道那對夫妻也不易,從沒做過助紂爲虐的事,非但如此,還因反對太夫人與霍天賜的癡心妄想,弄得處境堪憂。
三夫人那樁事,她與太夫人談論過,一來二去的,被太夫人弄出了火氣,上了當。也是趕巧了,她剛將產婆穩婆收買打發出府,三夫人那邊就要生了。在那時不是不忐忑懊悔的,甚而命人快些將人找回來。畢竟,三夫人與孩子是無辜的,甚至三夫人還因大爺的事弄得之前平白隕了兩個孩子,這次若再出閃失,大爺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也是在那時刻,才知自己又上了太夫人的當。太夫人被自己折磨了這麼久,心裡早已恨得入骨,巴不得自己因爲這樁事引得顧雲箏發火、責難。沮喪死了,惱自己怎麼到了這時還是不能深思熟慮的做一件事,也看透了自己——這輩子都別想與人明爭暗鬥,她是真的沒那份城府。
後來,聽說顧雲箏早有準備,這才鬆了一口氣,老老實實地等着顧雲箏來詢問甚至刁難。卻不想,顧雲箏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提都不提。
那個一時溫言軟語一時言辭惡毒的小弟妹,也是將她看透了吧?左右也就這點兒道行,不值得計較。她自嘲地想着,心也就定了下來。不論怎樣,當個教訓吧,日後再不上太夫人的當纔是正理。
思煙奉命給顧雲箏送去了補品,回來後說得了一兩銀子的賞錢,還說四夫人看起來很是憔悴,想來是害喜的厲害。
大夫人坐不住了,去正房看了看。
彼時顧雲箏正在做針線,在給熠航做衣服,見大夫人進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日要過了,給熠航的秋裳纔要完事。”
大夫人不由失笑,“誰都知道你什麼事都利落,只這一樣最是拖拉。”落座後,瞧着顧雲箏面色蒼白,眼底有血絲,目光不知爲何,多了幾分清冷之意,並無太多喜悅,心裡便是一緊,“是不是孩子把你折騰得狠了?瞧這樣子,竟似變了個人。”
顧雲箏只是一笑,“吃什麼吐什麼。剛折騰了一陣子,等會兒再吃東西。”
“就得這樣。”大夫人是過來人,笑着叮囑道,“就算是孕吐得厲害,也要吃東西。你若是怕難受,少吃甚至不吃,你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
“嗯,我明白。”
“想吃什麼就即刻吩咐人去做,府裡沒有的就去外面買。你不是常去醉仙樓麼?想來是那兒的飯菜合你的口,不如從那兒請一位廚子過來。”
顧雲箏就笑起來,“那倒不必,還沒到那地步。”
大夫人絮絮叮囑多時,這才說起三夫人的事,赧然道:“我也是被太夫人氣糊塗了。那天跟我說什麼如今侯爺再得勢也沒用,膝下只得一個養子,還是不能入族譜的養子。三夫人若是生下個男丁,他們夫妻又與侯爺算得和睦,日後侯爺要三房的子嗣承襲侯爵也未可知。總之囉囉嗦嗦與我說了大半晌,我被氣得不行,就做了糊塗事。”
顧雲箏忍俊不禁,“你是過去收拾她的,卻怎麼被她指使起來了?”
“是呢。”大夫人窘然,訕訕的道,“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如今再不聽她胡說八道了。”
顧雲箏瞭然一笑,“那就好。”
大夫人又坐了一會兒,見顧雲箏神色倦怠,便告辭了。
隨後,霍天齊與三夫人又派人送來了很多補品,顧雲箏命春桃打賞,讓丫鬟帶話回去,三夫人還在月子裡,她又不方便過去,過段日子再在一起坐坐。
至午後,霍天北另找了一位藥膳師傅,來給顧雲箏調理着。她情形不是太好,心火重,胃虛寒,需得有專人好生服侍。
顧雲箏自是不會反對。
春桃卻看出她毫無喜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顧雲箏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麼心事。”就如霍天北說過的,有些事不能深想,不敢深想。
三夫人生產時就讓她心生畏懼,如今沒完沒了的孕吐更讓她煩不勝煩。不論在雲府還是在霍府,她都沒見過哪個人害喜像她這麼嚴重。平日裡對下人還能壓着心頭煩躁和顏悅色,對着霍天北卻是越來越難控制情緒。她不想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總有一股莫名的火氣,迫使她待他沒個好臉色。
藥膳師傅和李媽媽說這也正常,懷孕的人情緒易波動。
霍天北每日進宮,與內閣一同商議南疆那邊的動亂,回來後總有幕僚等着。實在是繁忙,還是儘量抽出時間回房看看顧雲箏。
回來時她要麼在做針線,要麼是在聽堇竹、李媽媽通稟內院外院的瑣事,更多的時候是正嘔吐或臥牀歇息。
她與他說話的時候越來越少,寥落的言語間,語氣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冷淡。夜間同牀共枕,更是刻意與他拉開距離。
與她商量着讓李媽媽、徐默分管內院外院的事,她就靜靜地冷冷地看着他,“好啊,我巴不得呢。”
一聽就是反話,他只好作罷,又商量着要不要章嫣過來看看她,她想也不想就拒絕,“有什麼好看的?難看死了。你少給我聲張這件事,煩。”
他只得依她。
偶爾想給她把把脈,她就甩開手,“你那醫術能不能留着治病救人?我又不是病了,有這好心,怎麼不去看看舅母。”
噎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知道她是害喜所致,也就能體諒,想着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之後數日,她孕吐的情形卻越來越嚴重,他真正的擔心起來。詢問過藥膳師傅,藥膳師傅說若總這樣下去,她本就沒完全調理好的胃病怕是會發作,傷了她身體不說,便是胎兒也會出閃失。
這日,他與內閣幾人商定了平南疆之亂的將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應付過去,也能多一些時間陪陪她了。回到府中,正往正房走去,徐默跑過來,神色分外焦慮。
他預感不妙,“怎麼了?”語聲中有着自己無從察覺的忐忑。
徐默一面氣喘吁吁地陪着他往正房走,一面稟道:“夫人害喜的情形實在是少見,今日仍是吃什麼吐什麼,喝口水都要吐出來。勉強用過午膳之後,又吐了半晌,到最後……竟吐了血。”
霍天北的心懸了起來,一言不發,加快了步子。
徐默繼續道:“侯爺也別太心急,夫人命人去知會了三夫人,三夫人命丫鬟去請了沈大夫的娘子過來,開了安胎藥。聽說沈家娘子最擅長這些……”
後面的話,霍天北已聽不清了,疾步走進正房,轉入寢室。
寢室裡有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到牀前,看到牀榻板上未清洗乾淨的血跡,看到了倚着牀頭面無血色閉目養神的顧雲箏,他眼中滿是疼痛。
“怎樣了?”他坐在牀邊,握住她指尖冰冷的瘦的骨節分明的小手。
顧雲箏緩緩睜開眼睛。方纔太過疲憊,竟昏睡過去了。看清他面容,自嘲地笑了笑,“沒事。胎兒沒事。”
霍天北語聲愈發沙啞:“我問的是你怎樣了。”
“我自然也沒事。”她闔上了眼瞼,“這件事怪我,你離京之後,我用飯總是由着性子胡吃海喝,還喝過幾次酒。到了如今,害喜引得胃病發作。不過孩子沒事,你不必擔心。”
他問的是她如何,她卻只說孩子。“堇竹!”霍天北揚聲喚道。
堇竹應聲跑進來,眼紅紅的。
“你說。”
堇竹言簡意賅地道:“沈家娘子說了,若是夫人執意要保住胎兒,但是心火太重的話,會傷了身體。沈家娘子能保住胎兒,卻不能保證夫人會在產子後無虞,臨走時再三勸夫人三思。這樣下去,夫人怕是會落下咳血的病根。”
霍天北握着她的手,拇指向她手腕移了一分,又放棄。“知道了。”他擺手命堇竹退下,輕輕地將顧雲箏帶到懷裡,手勢極爲溫柔地撫着她瘦削的背部,“阿嬈。”
“嗯?”她覺得好累,睜開眼睛都覺得吃力。
“怪我麼?”怪我說過讓你無法釋懷的話麼?他沒把話說透徹,但是知道她能聽懂。
顧雲箏輕輕搖頭,“不怪你。應該的。”換了她,言辭怕是會更難聽。
他與她拉開一點距離,看着她憔悴的容顏,疲憊的神色,語聲低緩:“你不要我給你診脈,我就依你。眼下——”他語聲頓了頓,“我們聽大夫的,好麼?”
顧雲箏有些茫然的眼神有了焦距,定定地對上他視線,她下意識地擡手護住了腹部,有些慌亂地搖頭,“不。我不聽。只是有心火而已,過段日子就好了。你爲什麼要說這種話?”
“胎兒與你,一定要選擇的話,我要你好端端的陪着我。”若她的心結一直不能解開,若他不能讓她釋懷,胎兒能勉強保住,她卻會落下病根,甚至於,會在生產時出閃失。他承擔不起無從挽回的閃失。前所未有的恐懼抓牢了他。
他說的是胎兒,不是以前掛在嘴邊的孩子。她愈發慌亂,“我不是爲了你才逞強的,你也不能替我選什麼。是我要這孩子。以前我不知道,不知保養身體,現在不會了。孩子不也是你盼了好久的?陪伴我這麼久了,是有些調皮,過段日子就好了,慢慢的就懂事了……你幫我調理,這樣總行了吧?”
她將手放到他手中,語帶懇求,“天北,孩子不是你想要就要想放棄就放棄的,孩子是在我腹中,你不能總是這樣。我是不是讓你誤會我根本就不想要孩子?不是的,真不是,我只是因爲害喜火氣大,對別人能剋制火氣,對你就剋制不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語無倫次了,末了只是無力地重申:“你不要總是這樣。這件事你怎麼能替我做主呢?”
他如何能知道懷胎帶來的諸多美好憧憬,如何能體會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她即便是再涼薄狠辣,對未出世的孩子也狠不起來。只是陰錯陽差,孩子在她無絲毫準備的情形下來了,事情全部趕到了一起,身體也不受她控制,可她想,她可以的,可以讓孩子平安出生的。
比之三夫人,她這點兒苦也不算什麼吧。
她看着他,看到他明亮的眸子裡盡是難過、疼惜、不忍,雙脣緊抿着,竟是說不出話的樣子。
她難過的厲害,鼻子發酸,覺出眼角微溼,雙臂環住他肩頸,“我不是還有你麼?你能把我照顧好,別說這種話了,好不好?”
他心裡狠狠地抽痛着,深吸進一口氣才能說話:“那麼,我們順其自然。”
“不是順其自然,是你要盡全力照顧我。”她視線有些模糊了,“明明你也捨不得。”
“我是捨不得,可我也捨不得你吃盡苦頭。”他吻了吻她鬢角,“阿嬈,很多時候,我只有你。有你陪着我就已足夠。可你偏偏讓我不能放心,說不清爲何。我只能用孩子絆住你,才能心安。是我錯了,只管怪我,我會彌補這過錯給你的磨折。”
她又何嘗不是,很多時候,也只有他。她不說話,只是環緊了他,身形輕輕顫抖着。
他心頭一驚,慌忙板過她的臉,才發現她已滿臉是淚。
她倉促地低頭拭淚。不是因爲難過落淚,真不是,是因釋懷而百感交集落淚的。母憑子貴是好事,可對於她來說不是。她希望孩子是兩情相悅之下的結晶,而非她用來牽絆住他的心的一個理由。雖說便是後者也認了,到底是成了心結。
“原來你還會掉金豆子呢?”霍天北擡手幫她拭去一顆淚珠,讓氣氛輕鬆一些。
顧雲箏橫了他一眼,語聲有點兒哽咽,“你本事不小啊,連我都能被你惹得掉眼淚。”
他笑着重新將她擁進懷裡,低頭吻着她的眼角、臉頰、脣角,末了輕柔地覆上她脣瓣,吮吸着,探尋着,撩撥着。
她身形又輕顫起來,卻與之前不同。
久違了的親密無間。
積壓了太久的相思,到今時才能得以緩解。
她喘息着別開臉,依偎到他懷裡,“天北。”只是想喚他的名字。
“嗯。”他摩挲着她的額頭,柔聲道,“即便你我對彼此諸多隱瞞,有諸多無從提及的是非,可情分是真的,與別的無關。我對你如此,你對我亦如此,我都明白。”
她漾出微笑,輕輕點頭。
他脣角也翹了起來,“把心放寬,我會盡心照顧你,此生皆如此,哪怕只得你我相伴。你的心意,我也盡力成全。”
“嗯,我信你。”
過往種種,他不再計較,甚至會遂了她心願,助她如願以償。情意、是非面前,他選擇的是前者。
他吻了吻她額頭,語帶笑意,“以往從沒想過,我會對誰遷就低頭至此,你也沒想過今時情形吧?我們這是欠了彼此多少?”
顧雲箏不由輕笑起來。
這日之後,霍天北親自提點僕婦們悉心照顧着顧雲箏。發病易,病去難。即便她心結已解,身體卻不可能迅速復原。
還是以往那樣子,一日三餐前後的時間,都鬧騰的很厲害。這種時候,她都把他攆出房去,不讓他看到她的狼狽,不讓他看到偶爾嘔出的觸目驚心的紅。
她不讓看,他就不看。
她怕見到他的擔憂,他就深埋心底。
只是太心疼,心疼她的倔強執拗,心疼她經受的折磨。
他翻閱了很多相關的書籍,用盡所學幫她。雖然深諳藥理,到底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親自去沈大夫那裡走了幾趟,詢問沈家娘子諸多相關事宜,避免自己出錯。又請了舊日相熟的大夫到府中,以防自己不在府中的時候,她沒個得力的人照顧。
終究是一日一日的好轉起來,顧雲箏終於慢慢心安。霍天北卻不敢與她一樣,情形好轉也不代表完全復原,胃病沒個一兩年的悉心調理,不知何時就又會發作。
偶爾,顧雲箏想想這一場風波,百感交集。對他的在意,已經超出了自己想象。
他要傷她,太容易。本是沒心沒肺的一個人,因爲他的幾句重話就無從釋懷。
他要救她,也容易。只要他幾句發自心底的話,便能心緒平寧。
這樣不好,她比誰都明白,卻已無從更改。到最終,要像很多女子一樣,一生心繫一人,所有歡悲喜樂只爲他。原來並不是那麼多女子不理智。情字當頭,誰也無從清醒。心甘情願。
胎象真正安穩下來的時候,已是冬日。
顧雲箏加了件小白狐皮斗篷,去了後花園的梅林,觀賞在冷風中怒放的梅花,聽着燕襲稟明近日諸事:
“侯爺近日行徑,毫無追究往日諸事的意思,甚至有幾件事都是順着夫人的意思出手相助。陸先生頗有微詞,每每喚侯爺到外書房說話,甚而疾言厲色的申斥,侯爺——”他笑了起來,“侯爺陽奉陰違,在先生面前應得好好兒的,之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顧雲箏不由微笑。也真爲難他了。
“清君姑娘深得聖寵,鳳貴妃屢次打壓,皇上都是一番申斥,已很少去鳳貴妃宮裡了。南疆那邊的海賊頭領是雲笛、袁江,朝廷派去的將領督戰不利,吃了幾次敗仗。並且雲笛已放出話來,朝廷有意詔安也行,卻要將鳳貴妃先帶至南疆與他相見,因爲那是他們雲家人,雲家女子斷無進宮爲妃的道理。弱女子無從抗旨,雲家後人卻斷不會坐視不理。”
“雲笛、袁江。”顧雲箏重複着這兩個名字。這一招的確是狠,雲凝就算還能留在宮中,也會被皇上猜忌,想再得寵,基本是不可能了。可她還是擔心一件事,“皇上可曾提過要侯爺赴南疆率兵督戰?”
“自然提過。”燕襲笑着娓娓道來,“不單與侯爺提過,還與葉閣老提過幾次——葉閣老早就進京了,葉夫人曾遞了帖子到府中,侯爺不想您被打擾,說緩一段日子再說。侯爺說每到冬日傷病發作的厲害,實在不能率兵征戰了,況且南疆的戰事是在海域,非他所能駕馭。葉閣老亦是這般說辭,加上他年事已高,皇上不能勉強,只讓侯爺與葉閣老儘快另尋良將。這幾日,朝中與南疆一些官員上了摺子,提議是不是要讓蕭言臨危受命,詔安或擊退海賊。雖說蕭言以前官職不高,可在此次戰事中,表現極佳。有以往皇上不拘一格重用侯爺的先例,蕭言日後興許會成爲名將。”
“侯爺怎麼說?”
“侯爺沒點頭,也沒說不行。”燕襲道,“本分官員倒是極力反對,私底下認爲蕭言一個小小官員卻得到這麼多人的舉薦,怕是不簡單,日後未必就不會成爲下一個侯爺。駙馬爺也是極力反對,也正因駙馬爺如此,皇上才遲遲不能決定。”
顧雲箏目光狡黠,“駙馬爺反對就好了。”
燕襲莞爾一笑,“夫人說的是。”
這些官場上的是非,顧雲箏便是有心,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分析。只是記掛着一件事,“要是能見見鳳貴妃就好了,也能問問她到底知不知道雲文淵的下落,是悄無聲息的死了,還是被關在了隱秘之處。”
“我試試,看能不能促成此事。”
“好。”
燕襲瞥見霍天北尋過來,躬身告退。
霍天北到了顧雲箏面前,幫她裹緊了身上的斗篷,“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回房吧。”說着已攜了她的手。
她笑着點頭,隨他往回走。
霍天北邊走邊打量着她,氣色不錯,只是身子還是太瘦弱了些,柔聲詢問:“午間想吃什麼?”
顧雲箏認真地想了想,“八寶肉。好久沒吃了,就吃一點,行不行?”腸胃不好,飯菜上諸多禁忌,稍不注意就會不舒坦。她如今就是想不嬌氣也不成。
霍天北眼中含着寵溺,笑得分外溫柔,“行啊。還有呢?”
“還有珊瑚白菜、蓮蓬豆腐,嗯……還有雪裡蕻,用肉丁炒,稍稍放一點兒辣椒,特別好吃。”她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行嗎?”
霍天北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怎麼不行。也別被嚇住,覺着你吃什麼都不妥當。像你以前那樣的吃法自然是不行,如今剋制些就好。有我看着你呢。”
“嗯!”她欣然點頭。
“祁連城昨日來過,說你要是難伺候,他可以借給我兩個廚子。”
顧雲箏先是忍不住笑,之後意識到他已知曉祁連城是醉仙樓的老闆,“什麼時候知道的?”
“早就懷疑,這次回來之後查了查。”霍天北將她微涼的手握緊了一些,“他是錦衣衛的時候就四處斂財,河運一樁就已賺得盆滿鉢滿。如今不過是將銀兩花到刀刃上,早將大半錢財都給雲笛、袁江招兵發糧餉了。”
他什麼都知道,也許一早就已料到了今日,只是不曾與她提過罷了。她就順勢問道:“雲笛的事你是怎麼看的?”
“鬧一鬧也好,讓皇上知道登基這幾年除了殘殺忠良落了罵名什麼也沒做,總歸是好事。”霍天北語聲頓了頓,又提醒她,“你既然與安家合夥做買賣,就別放官吏債了。葉閣老、柳閣老有意懲戒這些貪官,等南疆戰事有了眉目就要動手。蕭讓的路,我會幫他鋪平,我就是再不着調,也比你更瞭解官員的底細、軟肋。”
“我知道。”顧雲箏輕笑,“怎麼不問我爲何瞞着你做這種事?”
“不想問,沒必要。我當你是爲熠航就好。”他颳了刮她鼻尖,“再有什麼事,爲難的話,不妨找我。我辦事總要比燕襲、高程等人方便一些。”
天氣很冷,顧雲箏心裡卻是暖暖的,斂目思忖片刻,“我方纔在想,能見見雲凝就好了,興許她已知道雲文淵的下落。熠航整個家族覆滅,恐怕就是因爲他那個叔祖父而起。”說到這兒,擡眼看着他,“我總覺得,你與雲家有些淵源。雲家的事,你是知道一些原因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空了居然忘記了,誤了定時更新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