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說的喜事,是元熹帝在早朝上封霍天北爲一等定國公,併入內閣輔政。
這世道下,只有入內閣輔政,纔算進入皇朝政權核心,而霍天北手中還握有兵權,是真正的位極人臣。
顧雲箏笑道:“的確是喜事,也去告訴三夫人一聲。”
春桃笑着稱是而去。
之後,宮人帶來了皇上的賞賜。宮人剛走,楊柳隨幾名太監過來了,帶來的是雲凝的賞賜,笑道:“娘娘聽聞國公爺入了內閣,由衷爲夫人高興,命奴婢送上賀禮。”
“改日我去宮中謝恩。”顧雲箏見她眉宇間有着笑意,問道,“宮裡是不是還有喜人的事?”
楊柳笑意更濃,轉到一旁,低聲道:“奴婢來之前,皇上回了娘娘宮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是打定主意將安邦定國的重任交給四位輔政大臣了。奴婢是有些啼笑皆非,爲帝王者,這做派的實屬罕見。”
“難怪。”顧雲箏當然也聽得出,楊柳是隱晦地向她透露皇上心跡。
霍天北被這般倚重,意味的是來日可以大展拳腳,也意味着他要狠狠忙碌一段時日了。當晚,他與幕僚議事,徹夜留在書房。顧雲箏對此能做的,也只有讓下人盡心服侍着,不要讓他忙得連用飯都顧不上。
轉過天來,鳳夫人來了,落座後先是道喜:“小小年紀便成了國公夫人,着實惹人豔羨。”
顧雲箏一笑置之,“夫人之前到訪,我都不在府中,還望夫人見諒。”
鳳夫人忙擺手笑道:“夫人去了宮裡,自然就沒時間應承。我也是聽說夫人先前出了些閃失,心裡記掛着,便過來看看。”隨即連連咋舌,“看看,這小臉兒瘦的,狠吃了些苦頭吧?”
顧雲箏避重就輕:“如今已無恙,多謝夫人記掛。”
如果沒有霍天北加官進爵的事,鳳夫人過來定然不是這情形,可是一夕間霍天北就名正言順地成了權傾朝野之人,不再是鳳家能夠抗衡的了,如此一來,什麼人都失去了與霍天北或是顧雲箏談條件的資格,只能做出和善恭敬的樣子來。
鳳夫人話裡話外想打聽到一些事,顧雲箏應對起來卻是滴水不漏,和和氣氣,不該說的一句也不提。
鳳夫人看向顧雲箏的目光多了幾分鄭重。元熹五年相見時,顧雲箏讓誰一看都是耐着性子應承,言行間不過是做到不失禮而已,她還以爲是個沒多少城府的女孩子,像是尋常的習武之人,耐心和氣地對待,總能夠套出話來。今時再相見,事情全不在意料之中。顧雲箏並不因夫君得勢而盛氣凌人,比以前要溫和客氣,這意味的是更有分寸了,想套話完全是癡心妄想。
既是如此,鳳夫人只能做好與霍家常來常往的準備。說了好一會子話,她留下禮品,起身道辭。
顧雲箏挽留幾句,親自將人送到了垂花門外。
之後別的望門貴婦前來,顧雲箏也一直是這態度。
春桃一整日下來,很是欽佩顧雲箏,“夫人這樣子,當真是讓人覺着端莊賢惠呢。”
顧雲箏笑臉生動,“你這丫頭,聽起來是誇我,實則是在打趣我以往沒個體統,是不是?”
春桃忙不迭否認,“沒有沒有,奴婢怎麼敢啊。只是自心底覺得夫人越來越溫和了。”
“笑臉迎人最不容易出錯,再者與她們多說說話,也能瞭解京城諸事。”顧雲箏解釋之後,走向廚房,“給我打下手,做幾道菜,送到書房去。”
“是。”
晚飯時,顧雲箏命連翹把熠航帶來一起用飯。
熠航帶着肥肥過來了,一面呼嚕呼嚕吃飯的一面語聲含糊地道:“天北爹爹升官兒了,是嗎?”說完皺了皺眉。
“是啊,你不高興?”
“不高興。他都沒時間理我了。”
顧雲箏笑道:“不是還有我們麼?尤其三伯母,對你多好啊,聽說這兩日在給你做新衣服呢。”
“你怎麼不給我做?”熠航不滿地看着她,“你就知道給天北爹爹做,從來也不給我做衣服、鞋子。”
顧雲箏汗顏,想着熠航這是吃霍天北的醋了?之後辯解道:“誰說不給你做了?我以前不大會做這些,怕是穿上我給你做的衣服反倒被人笑話……”
熠航愈發不滿,打斷了她的話:“可是我喜歡啊,我想穿你給我做的衣服。三伯母說,別人說什麼,不用理的,只要自己高興就好了。”
顧雲箏由衷地道:“好,我記下了,明日就開始給你做衣服好不好?”
“嗯,給我做春天穿的衣服吧?”
“好,答應你了。”
“拉鉤。”熠航伸出小手。
顧雲箏也就順着他。
晚間,顧雲箏在燈下做針線。是給霍天北做的一件錦袍,是他平日常穿的黑色。這種事她總是拖拖拉拉,便使得一件衣服前前後後做了幾個月,到今晚纔到了尾聲。
二更天后,總算是大功告成。顧雲箏收起針線,揉了揉眼睛。
這時候,霍天北迴來了,她展顏一笑,拿着錦袍到了他面前,“快試試合不合身。”
“居然做好了?”霍天北的潛意思是,他以爲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顧雲箏也就順着他說,“是啊,我居然做好了,你要不要?”
“不要不是太傻了?”他笑着褪下官服,換上錦袍。
顧雲箏圍着他轉來轉去,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總算長舒一口氣,“之前真怕你穿着不合適,更怕針腳不夠均勻平整,還好還好。”
霍天北糾正道:“不是還好,是太好了。”
顧雲箏幫他脫下來,“等明日洗過熨燙之後再穿。”又讓他看領口裡側,獻寶似的神情,“細看看,發現什麼沒有?”
霍天北拿到燈下細看,發現了玄機,裡面用黑色、金色交織的絲線繡着兩個小小的字:雲箏。
顧雲箏笑道:“這樣一來,就算我針線活做得不夠好,這衣服也是獨一無二的。”
她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越來越多,越來越暖心。霍天北含笑吻了吻她,“你居然想到了賢惠二字。”
“你正經誇我一句又怎麼了?”顧雲箏不滿地捏住他的鼻樑,“說你很高興,很喜歡這衣服。不說我就再也不給你做衣服做飯了。”
這威脅是實實在在的,所以立竿見影——霍天北照說不誤,且加了一句,“我也更喜歡我夫人了。”
顧雲箏漾出毫無城府的璀璨笑容,又推着他去淨房,“去沐浴吧。”
霍天北逗她,“你陪我?”
顧雲箏輕笑,“妾身不是陪着,是服侍國公爺沐浴。”
“這種話由你說,我怎麼聽怎麼彆扭。”霍天北笑着環住她身形,轉去淨房。
歇下之後,霍天北問道:“今日吳正的夫人來過?”
顧雲箏想了想,“嗯,吳正是鑾儀使,吳夫人三十多歲的樣子,我沒記錯吧?怎麼問起這個?”
霍天北解釋道:“雲家滅門那夜的事,我問過一些官員,他們告訴了我幾個名字,推測查證下,救雲笛脫身的應該就是吳正。當然,查證之後纔有定論。”
“哦。”顧雲箏語聲有點木然,沉了片刻才道,“你放心,日後我對誰都會一團和氣,小人好人都不會開罪。至於結果,你費心吧,我等着。”
“不開罪人是好事,但也不要委屈自己。”
“我哪兒是委屈自己的性格。”顧雲箏枕着他手臂,環住他身形,“想過平靜日子而已,最起碼不會給我們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怎麼這麼懂事了?”霍天北獎勵似的吻了吻她額頭。
“是啊,我怎麼這麼懂事了?”顧雲箏問道,“你什麼感覺?”
“喜出望外。”
因爲對她從來沒有要求,此時對她的變化便無欣慰,唯有驚喜。
也許夫妻攜手的一種意義,就是能讓彼此變得更好。
如今他讓她自心底沉靜下來,從容面對生活。
顧雲箏對此只有一點擔心,“我這麼慢慢地改掉壞脾氣、壞習性,你不會覺得我像是變了個人反而不喜歡吧?”
霍天北忍俊不禁,“你看我像是腦子有毛病麼?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如今只有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