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雲凝不予迴應,轉而說起另外一樁事:“說起來,夫人嫁給國公爺已久,至今還無喜訊,這可怎麼成?前兩日靜寧公主常來我宮中說話,話裡話外都是愛慕國公爺,就算是委身做妾也無怨言,爲着國公爺的子嗣着想,我很贊成她下嫁入國公府。便是國公爺不同意這檔子事,還有不少嬌俏可人的女子願意服侍他。”
顧雲箏一笑,從容起身,道:“要給雲笛去信,要看信件能否落到雲笛手中;要給國公爺張羅女子,要看她們能不能進到國公府的門。就算是女子能進到府中,也要看我高不高興,不高興的話,她們活不過三日。”
掛着如花的笑顏,語調卻是森冷入骨,雲凝對上顧雲箏視線,看到對方毫無退讓之意,唯有挑釁、不屑。
“在貴妃娘娘面前說這種話,真是罪過。”顧雲箏語聲誠摯,隨即卻道,“耀覺應該是得道之人吧?我是不是該去見見她?”
“你見得到?”
“隨時都可。”
雲凝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語聲有些乾澀,“方纔是我失言了,還望夫人不要怪罪。”
“臣婦可受不起貴妃娘娘這樣的言語,落到旁人耳裡,豈不是我以下犯上。”顧雲箏恭敬行禮,“臣婦告辭。”視線再度瞥過雲凝腹部,輕聲加一句,“不論是真是假,貴妃娘娘都該安心養胎,而不是惹是生非。雲笛若是出了閃失,你就給他陪葬吧。”
雲凝看着顧雲箏一步步走到宮門外,牙關緊扣,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這叫什麼日子?她如今已儼然是六宮之主,卻鬥不過一個國公夫人;皇上倒是坐在龍椅上,卻是要處處對霍天北言聽計從。長此以往,她最終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顧雲箏走出雲凝宮殿,迎面遇到了靜寧公主。看起來,雲凝方纔提及靜寧公主的話並非虛言。思忖間,靜寧公主快步到了她面前,嬌俏笑道:
“早就想到府上拜望夫人,可國公爺一直不答應,實在是憾事一樁,今日得以相見,也算是你我的緣分。”
“……”顧雲箏飛快打量了靜寧公主兩眼。在這之前,並沒見過這個人,卻是覺得似曾相識。
“夫人是要回府了嗎?”靜寧公主忽閃着眼睛,依然是毫無城府地笑着,現出脣畔淺淺的梨渦,“別急着走啊,與我一道去貴妃宮裡坐坐吧,我們姐妹也好好說說話兒。”
顧雲箏聽得冷汗直冒,委實沒見過自來熟到這地步的人,隨即歉然施禮,“府中還有事,請公主恕罪。”
“那我可以去找你麼?”
顧雲箏似笑非笑,“公主去問國公爺吧。”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等會兒就去問他。”
顧雲箏忍着笑,說聲好。
靜寧公主爲此滿臉喜色,把這歸功於自己與雲凝走近的功勞。
雲凝在殿內聽得靜寧公主的語聲隱隱傳來,目光微閃,問楊柳:“你前兩日與我說,有一名大內侍衛要見我?”
“是。”
“找個合適的時間,讓他來見我。”
“可是……”楊柳面露遲疑,“娘娘,奴婢還與您說過那名侍衛是誰的心腹,您——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我就是要利用那個人。”雲凝目光陰沉地看着她,“你原本是祁連城的人,但是他現在已經不會再信任你了,我說的對不對?”
楊柳黯然點頭。
“所以,如今你該放聰明一點,聽我吩咐就是。否則,我沒了活路,你也是死路一條。”
楊柳聽了這話,神色平靜地點頭,“奴婢早就明白這些。”
“明白就好。快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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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箏回到府中,得知燕襲已經等候多時,忙喚他到室內。
燕襲道:“屬下這些日子都在追查耀覺的事,已有了些進展,只是不知夫人對一些事有沒有耳聞。”
“說來聽聽。”
燕襲道:“吳正早些年是太后的心腹,在血案那一夜,救下了雲笛,想來該是他自己的意思,因爲太后沒道理願意留下一個仇視皇家的人。”
顧雲箏念及耀覺說過的殺掉自己的話,贊同地點頭,“如此看來,吳正有着一顆仁心。”
“還有一件事,屬下只是聽宮裡的人說過,並無確鑿的憑據。”燕襲低聲道,“有人揣測,靜寧公主應該不是先帝的骨血。”
顧雲箏全沒料到燕襲會帶來這樣一個驚人的消息,“那你怎麼看?”
“先帝曾下江南出巡,回宮後一個月,太后就有了喜脈。後來說是早產,公主卻不似早產的嬰兒。”燕襲言辭依舊保守,“當然,這些還只是一面之詞,屬下還要慢慢地核實。”
如果這猜測成真的話,靜寧公主也是雲家的血脈……顧雲箏打心底不願接受這件事,可是再想想靜寧公主似曾相識的容顏、淺淺的梨渦,心頭便是一沉,“儘快覈實此事。”
“是!”
“等等。”燕襲轉身要走時,顧雲箏喚住了他,轉身取出兩張銀票,“你盡心竭力爲我做事,我卻不曾給過你銀兩,實在是大意了,這些你先拿着。”
燕襲笑起來,“不必。”
“怎麼叫不必?就算你手頭富裕,你那些手下呢?難不成總要你倒貼銀兩養活他們?”顧雲箏把銀票遞到他面前,“拿着。何時拮据了一定要跟我說。”
燕襲見她態度堅決,也就接到手裡,道謝後離開。
傍晚,三夫人過來了,說起了的事:“四月裡,她嫁給了一個小商賈,如今已經身懷有孕。她在我孃家那邊對我一句好話也沒有,如今我孃家已儼然將我掃地出門了,今日得知此事,還是出門時偶遇舊識,這才聽說了。”
那個在霍府一再釀造出風波的女子,終於出嫁了,顧雲箏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斟酌後才道:“爲了霍家,委屈三嫂了。”
“一家人也是一樣,道不同不相爲謀。”三夫人淡淡岔開話題,與顧雲箏談起熠航這些日子的大事小情,例如個子長高了,小臉兒曬得黑了一些。
顧雲箏也就應景兒地陪着她閒談。
晚間,霍天北難得地回來用飯了,顧雲箏又將熠航的近況對他說了一遍。
霍天北先是滿意地笑,隨後道:“熠航如今怎麼稱呼三嫂姑且不論,對我們卻該有個像樣的稱呼了。”
“是該如此。你怎麼想的?”顧雲箏道,“不如就讓他喚我們四叔、四嬸吧?”
“好。”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翌日早間,夫妻兩個一起等熠航前來請安,將此事對熠航說了。
這件事對於熠航來說是個有驚無喜的事,他總覺得天北爹爹是個很別緻也很新奇的稱謂,如今卻要改口,滿心牴觸。可是先生教導他,要聽從長輩的吩咐、教誨,嘟着小嘴兒滿臉不情願地應下了。
隨後的一段日子,兩個人三令五申之下,熠航才慢慢習慣了新的稱謂,不會再喚錯霍天北,也不會再與顧雲箏沒大沒小。
成爲改掉之後,顧雲箏減少了每日陪伴或是看望熠航的次數,甚至連他對她與霍天北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只讓他每日去給三夫人請安。
三夫人怎麼會看不出夫妻兩人的打算,平日對待熠航該嚴厲時嚴厲,該溫柔時溫柔,更近一步拉近與熠航的距離。
面對這種局面,顧雲箏打心底裡酸楚。明明該是最親近不過的家人,卻因着此生大局要一步步將親人推至遠處。
雲笛與熠航的事倒也罷了,兩個人遲早會明白她與霍天北的良苦用心,讓她無從釋懷的是雲凝。
雲凝的善變,到如今的選擇一世榮華,都讓她心寒到了骨子裡。
但是如果註定要敵對的話,她也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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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前後,蔣晨東麾下軍隊連連落敗,三座城池失守,他手中疆域越來越小。
鬱江南的日子還是悠哉遊哉,只守不戰,所轄疆域佈下的防守固若金湯,朝廷的軍隊無論怎樣也不能攻破。不太繁忙後,他不時攜章嫣一同遊走在南疆各地,留下了一段段佳話。
對於霍天北與顧雲箏來說,這些都是可喜之事。
這日午間,顧雲箏小憩時,霍天北迴來了。
她早已習慣了他的一切,包括睡夢中聽到他的腳步聲,只是微微蹙眉,隨即眉宇慢慢舒展,意識依然沉浸在夢境中。
霍天北掠過垂下的紗帳,輕手輕腳地寬衣躺在她身側。
她只穿着底衣,身上只搭着薄被一角,背部呈現在他眼前。
雖然每日敷藥,她背部的疤痕只是稍見淺淡。
處處疤痕,總是讓他不自主地想到她傷重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
那時他對離別的恐懼幾近極限,無從承受,卻只能承受。
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讓付雙成死在蔣晨東眼前。
他展臂將她鬆鬆摟到懷裡。
她立刻不滿地嘀咕:“熱。”
霍天北輕笑,手指輕柔遊走在她背部,掠過每一處疤痕的同時,將底衣繫帶逐一解開。
隨後,雙脣代替了手指,緩慢地時輕時重地遊走在她背部。
“煩人……”顧雲箏想要翻身面對他。
霍天北卻施力讓她趴在牀上,上身壓上去,繼續之前的親吻。
顧雲箏又覺得癢,又是心跳如雷,喃喃抗議:“大夏天的,想要熱死誰麼?”
霍天北笑起來,咬了她一下,“每次都如此,你能不能換一個理由?”她不喜夏日的炎熱,近來同牀共枕時,總是不喜他的索要,總是用熱做理由。
“也沒別的……好說。”她的手抓緊了牀單,按捺不住,輕哼出聲。
他整個人覆上去。
“你這個混賬!”她低聲申斥着他,“讓我轉過去。”
“爲什麼?”他語帶笑意,“這樣省得你太熱。”
“……謬論!”顧雲箏又氣又笑,在這種時候卻只能委婉地說話,“我想看着你。”
“等會兒。”
他口中的一會兒可長可短。
顧雲箏香汗淋漓時,才得以面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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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箏去清洗完,回來時宜嗔宜喜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還不動?今日沒事了麼?”
“這話怎麼說?”
“每次不都是這樣麼?等我洗漱完,你也該滾回書房去了。”
霍天北這才明白她話裡的抱怨,笑着攬她入懷,“怪不得總是一臉不情願。”
“換了你試試,每次了事我就出門,你願意麼?好像回來就是奔着這件事來的……”顧雲箏一副懶得跟他計較的樣子,語聲打住,哼了一聲。
霍天北啄了啄她脣瓣,漾出歉意的笑,“是我不好。往後若是不能多陪你一會兒,就算想你想的抓心撓肝也不回來。”
顧雲箏不予置評,“說說別的吧,近來有沒有有趣或是可氣的事?”
“倒是有一樁事,關於祁連城的。”霍天北道,“他要辦一個書院,有幾個官員幫他上奏章。”
“那你同意了麼?”
“當然同意了。三兩年後,他定能培養出諸多人才。”
顧雲箏訝然挑眉,“我以爲你不會同意的。不怕他利用這些人來日與你作對?”
霍天北溫緩一笑,“不怕他有這心思,只怕他什麼也不做。這個人很有些意思,我如今在想的是,來日他能爲我所用。”
“那可有些難。”
“難纔有趣。”
“怪胎。”顧雲箏颳了刮他鼻樑,“你能如願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我能如願的話,估計他也是看你的面子,而非服我。”對於這一點,霍天北有些情緒,“其實我最該做的,是把他除掉。”
“關我什麼事?”顧雲箏反過頭來揶揄他,“靜寧公主找過你沒有?上次她對我說,要上門來做客,怎麼到今日也沒見到她蹤影?”
霍天北無奈地笑,“我哪裡有時間見她,每次都是讓賀衝將她打發掉。”
“這點倒是不疑心你。”顧雲箏把玩着他覆着薄繭的手掌,“你有多久不曾練功了?如今身手怎樣?覺着能將我打敗麼?”
“這不是除了政務就在忙你了麼?你與我較量,也只有一回事。”霍天北托起她留有些許緋紅的臉頰,熱切地索吻,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顧雲箏含混不清地繼續揶揄他:“你哪裡有個國公的樣子……活脫脫的地痞……”
“誰稀罕做什麼國公……”他語聲中有着濃濃的情慾,“做地痞纔是最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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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雲凝,命楊柳將祁連城請到了宮中,兩個人在御花園的水榭閒談。
雲凝先是道賀:“皇上已準你開辦學院,恭喜。書院想好名字了麼?”
祁連城卻笑道:“是定國公准許的。”
雲凝不由嘆息,“如今你怎麼越來越喜潑人冷水了?”
祁連城笑意漸濃,看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又一瓢冷水淋下,“再過些日子你就不宜在宮中走動了,做戲也要做出個樣子來。實在是閒不住的話,記得在腹部墊些東西。”
“……”雲凝被說得垂眸不語。
祁連城的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皇上異想天開,你竟也陪着,真是佩服。”之後又打趣,“找好孩子了沒有?沒找好的話,就對外宣稱小產。”
雲凝落寞到幾點,反而輕笑出聲,“說話這麼刻薄,總是一陣見血,倒是像足了定國公夫人。”
祁連城點點頭,“定國公夫人說話的確是刻薄,只有一點好,她要麼不說,說了便是實話。”
“這該說她是運道太好,還是性情並不討喜?沒有定國公和你,她能有今日麼?”
“沒有我與定國公,貴妃娘娘能有今日麼?”祁連城略帶不解地看向她,“你爲何總是在隨時能治你於死地的人面前自曝其短?不論是誰,只要找個機會,就能將你這作假之事公之於衆,到了那步天地,大羅神仙也保不了你,更別提一個昏君了。”
“興許是我知道你們不會拆穿我,興許是我在心底裡相信你們,不是相信你們肯對我手下留情,而是相信你們不會在這時機下拆穿我。拆穿後對你們又無益處,何苦。”
“這倒是。”祁連城猶豫片刻,又加一句,“也只是對我無益處。”他可不認爲不拆穿雲凝於霍天北有利。有時很奇怪,霍天北對雲凝有着一份不該存在的仁慈——想來想去,似乎只能是爲了顧雲箏,纔不計較雲凝諸多的過錯與挑釁。
“耀覺的事,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所瞭解的事,是不是並不是全部?”
“我猜着應該不是全部。”
雲凝凝眸看住他,“那有哪件事是我不知情的?”
“應該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祁連城眯了眸子,看了看刺目的日頭,“有些乏了,我回府了。”
雲凝悵然一笑,“慢走,恕不遠送。”
“客氣了。”祁連城悠然舉步離開。
這一次,雲凝望着他的身影,沒了往昔的依戀、怨懟,唯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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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宮中出了一件事,很快傳遍朝野——靜寧公主失蹤了,失蹤之前毫無徵兆。元熹帝慌了,責令宮中所有侍衛四下尋找,兩日無果。
燕襲聽聞這消息之後,慌忙前去見顧雲箏,滿臉自責:“這可如何是好?還沒查清楚那件事的原委,她就不見了。”
顧雲箏卻是擺手打斷他的話,心念錯轉,想到了當初顧豐與顧太太失蹤的事,問道:“顧豐失蹤當日,是誰經手?”
“是顧衡。”燕襲在這三個字出口時,臉色驟變,“夫人的意思是——”
“除了顧衡能帶手下不爲人知地潛入京城,你還能想到第二個人麼?”
燕襲緩緩搖頭。
“事已至此,只能讓靜寧公主聽天由命了。”顧雲箏語聲似是嘆息,“得知原委時,恐怕爲時已晚。”沉默片刻,又問道,“顧豐夫婦還在世麼?”
“還在,活得不錯。”燕襲稟道,“他們兩個離開西域後,便由我接手,將他們送到了他鄉定居。”
顧雲箏若有所思,“是他鄉還是異國他鄉?”
“是異國他鄉。”燕襲道,“沒法子,總不能將夫人名義上的雙親處死。”
顧雲箏失笑。
“夫人是不是還想追究身世?”
“換了你你不會麼?”顧雲箏有點沒轍地看他一眼,“顧衡與你到了我身邊,總歸是打着他們的名義。最無奈的是,我到此時也不知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燕襲歉然地笑,“我只是夫人的奴僕。”
“老生常談。”顧雲箏語聲誠懇,“可以的話,還請你費心,或者讓我見見顧豐,或者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再不濟,也要查查我的身世。”這種事,如今也只能讓他幫忙了,霍天北已是乏術,手下就更是忙碌不堪了。
燕襲鄭重稱是,“等戰亂過去,屬下將顧豐帶到京城。”
顧雲箏走到廳堂門口,隔着軟簾望向烏雲密佈的天空,“又要有一場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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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打在木料上,聲聲作響。
靜寧公主在黑暗中聆聽着粗暴的雨聲,淚水不停地滾落到腮邊。她哭起來從來是驚天動地,這一次卻是無聲的,因爲嘴巴被塞着,做不得聲。
時間久了,她不敢再哭了——周身被捆綁得動彈不得,淚水鼻涕橫流,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她無助地睜大眼睛,面對着滿目漆黑,心中只有恐懼。
稀裡糊塗被人用迷藥迷倒了,一段時間失去了記憶,醒來時就到了這方狹小漆黑的空間,是櫃子箱子還是棺材?無從識別,只能通過顛簸的感覺知曉是在趕路。
是遭了誰的毒手,要被帶到什麼地方,要經歷怎樣的兇險,她全不知曉,無從猜想。
肚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她餓了,卻沒人理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餓得前心貼後心的時候,還是沒停下來。
她懷疑自己會被活活餓死。
她開始責怪皇兄的那幫侍衛都是廢物,開始責怪霍天北不在路上設置更多更嚴密的關卡,更責怪自己傻乎乎的不知多加防範。
快被餓死被怨氣淹沒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幾經周折後,她被人丟到了地上,隨後有人扯下了她嘴裡塞着的布,灌她喝了幾口菜粥,便又將她的嘴堵住。
靜寧公主忍不住又哭了——她還沒吃飽,剛嚐到食物的滋味,剛想多吃一點的時候,粥就沒有了。
一輩子也沒吃過這種苦。
如果來日能夠報復這些惡棍,一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她在心裡惡狠狠地發誓。
她就在這樣的情形反覆之下走到路途終點。
起先她被安置到了一個民宅中,捆綁着她的繩索去除之後,她覺出周身粘膩發癢,難受得她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些日子都不曾洗漱,不知出了多少汗水,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頭也癢得厲害,她幾乎要懷疑自己身上有跳騷了。
正爲這抓狂時,有女僕送來了熱水,冷冰冰地道:“洗乾淨,半個時辰後我們來幫你梳妝。若是看到你還是髒兮兮的,就把你一雙爪子剁了!”
靜寧公主聽得心驚肉跳,眼淚又掉了下來。
“不準哭!憋回去!”對方的語聲更冷更兇狠了,“再哭就把你雙眼戳瞎!”
靜寧公主連抽噎都不敢出聲了。沒得選擇,她只有一句句照辦不誤。
多少年來的尊貴、驕縱,到了吉凶難料時,也只剩了低頭任人擺佈。
沐浴之後,兩個兇悍的女僕進來,給她梳了簡單的髮髻,換了一襲白衣,隨即將她雙手反剪了綁住,又用黑布將她雙眼矇住,一左一右扶着她出了門。
一人警告道:“勸你還是省些力氣,不要亂喊亂叫,沒人會在這裡救你。惹惱了我們,就把你丟到ji院裡去。”
靜寧公主扁了扁嘴 ,想哭,強忍住了。
兩個人帶着靜寧公主走了一陣子,轉了好幾個彎,纔到了地方,不時提醒她要上或是下臺階,語聲竟一改之前態度,變得溫和恭敬。
兩個人在靜寧公主眼裡猶如惡魔,此時的惡魔都因着要見什麼人而改頭換面,讓她的狂跳不已,緊張得隨時都有昏過去的可能。
邁過門檻,涼意襲來的同時,還有着很好聞的淡淡清香。
“公主請坐,稍等。”
靜寧公主被安置在座椅上。
兩人放輕腳步離開。
靜寧公主的心繃成了一根弦,隨時都有斷掉的可能。過了許久,卻也沒人理會。
她雙手開始掙扎,想將繩索掙脫。只三兩下,她就放棄了。也不知繩索是用什麼材料做的,越掙扎越束縛得緊。
正是這時候,有人趨近。
她並不能聽到那人的腳步聲,是通過陌生的氣息辨別出的。很淺淡的一種香氣,她從沒聞到過,叫不出是哪種薰香。
那人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手心溫熱,指尖有涼意。
隨後,那人拎起她,帶她走到裡間,將她安放在牀上,開始有條不紊地去除她才穿上沒多久的衣物。
靜寧公主終於從恐懼中回過神來,顫聲問道:“你是誰?你要做什麼?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