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軒內,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穿着一身深紅色紗織長衫站在那裡,兩側還分別開了叉,動作一大就能看見那裙襬下雪白的大腿,腿長腰細一股子風塵味,濃妝豔抹的臉上此刻滿是不屑,她聲音很大,將兩名在鋪子裡招待客人的夥計也呵斥的退後了幾步。````
而翠玉軒內,方纔發出聲響的地方就是進門處木櫃的後方,一把木椅摔在牆上木架已經散了,小綠站在櫃檯後正在收拾着。
莫掌櫃連忙迎上前,陪着笑臉,“對不住這位姑娘,可是這兩個夥計哪裡招待不週?”
那女子一甩長長的衣袖,柳葉眉上挑往前走了幾步,拿起架子上一個玉簪隨意往地上一扔,“我說掌櫃,我來這裡置辦行頭,你這幾個夥計卻總給我拿這些便宜貨來敷衍我,你說說,你們這是看不起人還是不想做生意?”
“姑娘您這話說的,生意我們當然想做了,若是這兩個夥計怠慢了,我給小姐陪個不是,小姐想要什麼樣的首飾,我這給您進去拿最好的。”莫掌櫃在翠玉軒多年,這樣的人也都見慣了,這說着就領着這女子往前頭去。
那女子卻是不依不饒,塗抹的嫣紅的脣瓣不屑的勾了勾,“罷了,就你們這破店,我也看不上什麼,誰稀罕在你們這買啊,走,我們去對面珠玉閣。”
那女子說着這話,一甩長長的袍角就準備揚長而去,侯飛凰這才發現在翠玉軒門外還站着兩個布衣隨從。
莫掌櫃連忙攔了上去,“這位姑娘,我知道您不差錢,可是您看,您今日把我這店砸成這樣,你看是不是?”
莫掌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是要賠償,那女子卻脣角一挑,眼中露出譏諷的笑,“想跟我要錢啊?”
她身後兩個隨從也紛紛笑了起來,全然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
莫掌櫃仍舊是陪着笑臉站在那裡,那女子卻突然伸手一推,將莫掌櫃推了向後幾步險些站不穩,侯飛凰及時伸手扶住了他,見那女子仍舊要走忙喊出了聲,“姑娘留步!”
那女子也當真回頭,算不得絕色的臉上被妝容修飾的有些豔俗,她殷紅的脣角微勾,仍舊是譏諷的看着她,“又怎麼了?”
“敢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這些東西我們清算以後好將賬單送到府上。”侯飛凰仍舊保持着十分客氣的語調,儘管對着女子十分不滿。
那女子卻笑得更厲害,彎彎柳眉笑的彷彿要跟眼睛連到一起一般,“我是哪家的姑娘,你看我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嗎?得了,我今日放過你們已經是我心情好了,還想跟我要賬單!”
眼見那女子翻了個白眼又要離開的陣勢,侯飛凰連忙向一旁的清泉使了個眼色,清泉連忙上前,攔在了那女子和隨從的前面。
女子表情更爲不悅,冷笑着道,“喲?合着今日我不給錢還不讓我走了?”
“姑娘,請你不要爲難我們。”侯飛凰的語氣仍舊算是比較溫和,至少沒有像她句句話都帶着挑釁。
可那女子卻傲氣的很,一揮手身後的兩個隨從就立即上前和清泉動起了手,可不過兩三招的功夫就紛紛敗在了清泉手下,躺在地上動也動不了。
女子臉色這才稍稍有些難看,但面上卻仍舊保持着高傲,“怎麼,合着今日是不想讓我走了?”
“姑娘,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我若直接上你們家砸了你一通東西甩手就走,你能讓我就這麼走嗎?”侯飛凰的語氣仍舊是客氣的,可這女子絲毫不講道理,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怎麼了這是?”
那女子正有發怒的徵兆,翠玉軒外卻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男聲,女子一看來人,整個人便搭了過去,“裘公子,你可要爲奴家做主啊,這小店欺客呢。”
“還有人敢欺負你紅綢?”來人聲音漸近,在那名喚紅綢的女子拉扯中也走入了這翠玉軒。
一看見他的臉侯飛凰臉色便有些拉了下來,裘天佑!
他今日通身藍色雲錦袍子,身材欣長,明明長得還算清秀的臉此刻眼中卻泛着猥瑣,直勾勾的盯着那紅綢的胸口,手還不忘在她暴露出的大腿上摸了一把,那紅綢也不介意,手挽着他的肩膀指着侯飛凰和莫掌櫃,“公子,就是他們欺負奴家,還不讓奴家走呢。”
裘天佑一見侯飛凰眼睛也亮了,那被紅綢搭着的胳膊也不自覺的鬆了,紅綢縱然風情萬種,但侯飛凰也是他多日以來的夢中情人,這廂他臉色立刻就拉了下去,將紅綢推開。
“動手動腳的做什麼呢。”他正色道,彷彿剛纔摸紅綢大腿的人不是她。
紅綢也是一愣,隨即那水蛇般的腰身很快又纏了上去,“喲裘公子,怎麼了這是,奴家哪句話說錯了?”
天知道裘天佑的心裡有多癢,紅綢那柔弱無骨的小手隨意的在他胸口遊走,已經挑起他的邪火,偏偏那小娘們的眼神又含着無盡的媚意,若不是這裡有人,他真能在這裡當場就辦了她。
“裘公子,你認識這位姑娘?”眼見裘天佑猥瑣的眼神流轉了幾遍,侯飛凰連忙叫醒他。
“怎麼會呢,我怎麼可能認識她。”他變臉倒是極快一把就將紅綢軟蹋蹋的身子推開,“怎麼了二小姐?可是這不知好歹的娘們兒得罪了你?”
紅綢見他變臉這麼快,一時也慌了,“裘公子?不認識我?”
“裘公子,既然這是你的朋友就好說了,你瞧瞧我這店裡,都是這姑娘給砸的,要你原價賠償,不算過分吧?”侯飛凰語氣冷清,眼神中也不帶半分情感,對着這裘天佑,她臉色沒辦法好起來。
裘天佑卻是不介意,即使與李氏發生了那樣有違倫理的事,還在心裡肖想着侯飛凰,“自然自然,得賠。”
他說完這話就看向一旁的紅綢,“還不趕緊拿銀子賠給人家?”
紅綢登時火就上來了,“裘公子?你怎麼想向着她說話?是他們招待不週我才砸東西的!”
“再如何也不該砸人家的店,殺人償命,砸店賠錢,這事是你不對還不趕緊賠人家銀子!”裘天佑朝侯飛凰走近了幾步,一副幫理不幫親的模樣。
“裘公子!”紅綢又發了一聲嗲,可見裘天佑卻看也不看她。
“怎麼?還想讓我去砸你的店?”
這威脅的話一出,紅綢也不敢再說什麼的,忙擺了擺手,身後兩個侍從飛快的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來,莫掌櫃連忙接了過來。
紅綢一臉的不忿,看裘天佑那討好侯飛凰的樣子就有氣,賠了銀子,她又刻意往前走了幾步佯裝要摔倒,那雙手卻十分熟練的攀上了裘天佑的肩膀,柔軟的胸緊緊的貼着他,起身又扭了扭風情萬種的纖腰,嬌滴滴的道,“哎呀奴家真是不小心,今日是奴家不對,裘公子今日教導紅綢謹記在心,不如今晚來萬花樓奴家請裘公子小酌一杯?”
萬花樓?怪不得這紅綢會這般風塵又如此囂張,原來是個青樓的妓子,這萬花樓侯飛凰略有耳聞,是近幾個月纔在元京裡開起來的一家青樓,剛開張不過兩個月每日都座無虛席,甚至還擠垮了屹立元京十幾年的蘭香苑。
這青樓剛開張,生意又好的不得了,這紅綢許也是巴結上了幾個元京有頭有臉的人,纔敢出來這麼囂張,裘天佑許也曾經光顧過她,纔看她一見到他就立刻撲了上去,可見裘天佑在她面前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又不想讓侯飛凰好過。
侯飛凰倒是抿脣一笑,彷彿毫不在意,“裘公子豔福真是不淺,哪哪都有女人緣。”
這譏諷的話也只有裘天佑這樣的好色之徒聽不出來,他揚頭衝她笑,“在我心中,再多美人也難及上二小姐,二小姐不清楚嗎?”
這放浪含情的眼神,若是不清楚裘天佑的爲人許就被他給騙了,侯飛凰呲鼻不屑,“裘公子這懷裡還抱着美人呢,就說這樣的話,也不怕人家傷心?”
她語氣沒有任何譏諷的成分,那紅綢卻看不過去嚷聲叫了起來,“裘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這麼不知好歹,當真以爲你是公主不成?”
看紅綢這潑辣又膚淺的樣子,想必也是沒有見過比裘天佑身份高的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侯飛凰冷冷看了裘天佑一眼,“裘公子,紅綢姑娘都不開心了,你還不帶她回去哄哄她?”
紅綢亦是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看着他,滿眼的鄙夷溢於言表。
“這根玉簪好漂亮!”人羣后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衆人尷尬的互看一眼,眼神不由被那女聲吸引過去。
只見翠玉軒入口處,方纔被紅綢推倒的木架子旁邊,一名淺藍色長衫女子雀躍的站在那裡,看模樣十分開心,“這玉簪在欽州那見過一次,只可惜當時被人買走了,沒想到還能看到,掌櫃!”
那女子猛地回頭,才發現這裡聚集在一起的幾人,而裘天佑的眼神,也因爲這女子的絕色容顏,生出幾分癡慕來。
藍衣飄逸,身姿亭亭,白皙如美玉般的臉龐雙眸似水,微微上挑的帶着淡淡的傲氣,十指纖纖,膚如凝脂,一雙朱脣,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她似察覺自己似乎激動過頭,連忙掩嘴朝衆人看過來。
“哪位是掌櫃?”
她搖了搖手中的碧玉簪,仿若沒有看到這裡不和諧的氛圍一般。
那紅綢也看不過去,“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麼一點眼力見也沒有?”
那藍衣女子又笑了一聲,“你是掌櫃?”
紅綢搖搖頭。
“那關你什麼事!”藍衣女子說話毫不客氣,甚至眼神不耐的剜了她一眼,看向莫掌櫃,“你是掌櫃吧,開個價吧。”
“你!”紅綢一個青樓女子,平日裡都是那些有錢老爺寵着她,見這女子囂張,哪裡肯受這樣的氣,“不賣,這簪子我要了!”
她說着這話伸手就將藍衣女子手裡的碧玉簪奪了過來,藍衣女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手,而後擡頭此時臉色已經有些不耐,“你想做什麼?”
紅綢依在裘天佑的身側,嬌軟的身子欺上了他,“這簪子我要了,不賣你!”
“這可是我先看見的?”藍衣女子面上雖然不悅,可到底語氣沒有過分,“你這人講不講道理,我要你就要?我不要呢?”
“我說了我要自然就是要!對吧裘公子。”紅綢說着這話,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又撫上了裘天佑的胸膛,惹的裘天佑臉色一陣盪漾,他看了一眼兩個美人,顯然藍衣女子容貌更甚一籌,可紅綢如只狐狸般,身姿綽綽嫵媚動人也讓他走不動道,於是這廂他不說話了,瞪着一雙眼睛看着二人。
“開個價吧!”紅綢伸手就將那支碧玉簪拍在了木櫃上,作勢往懷裡掏銀子。
“兩千兩。”莫掌櫃沒有說話,說話的是侯飛凰,她知道這簪子不可能這麼貴,但就看着兩個女人賭氣她看不慣紅綢的模樣,也要黑她一把。
紅綢當即也是驚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兩,兩千兩?你們不如去搶好了!”
她憤恨的瞪了侯飛凰一眼,從懷裡甩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成色這透度最多也就值個五十兩,拿去別擋路!”
說着這番討人嫌的話,那張臉扭臉對上裘天佑是卻是嬌媚的沁入骨髓,“裘公子,奴家先走了。”
“你買不起就別買,五十兩也好意思拿出來,我怎麼沒聽說近來這元京的人家窮到了這個地步,還來翠玉軒了。”藍衣女子攔在門外,掩嘴笑道,句句都是嘲諷。
“你說什麼!我愛花多少錢買花多少錢,與你何干!”紅綢也是氣狠了,倏地站了起來怒視着她。
藍衣女子不依不饒,“就說你窮怎麼了?不然你倒是拿兩千兩出來啊?五十兩你也不怕膈應人,想強買強賣不成?”
“兩千兩,好,你要你拿去,你出兩千兩買走我就讓給你!”紅綢一個青樓妓子,置辦首飾的錢五十兩已經夠多,更別說兩千兩了,所以她看着面前藍衣女子諷刺她,自然也覺得她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
可她話音剛落,那藍衣女子就笑了,回頭朝門外喊了一聲,便有一雲袍男子快步趕來。
待那男子的臉映入眼簾,侯飛凰也怔了,竟是東宮流雲。
他一身雲色繡竹長衫穿的清雅脫俗,舉手投足之間風度怡然,脣邊噙着淡淡溫雅的笑容,淡淡開口道,“二小姐?”
那燦若星輝的眸曈中閃過一絲驚喜,接着又有訝異,他打量了一眼這鋪子裡的雜亂,又看了看身邊的藍衣女子道,“昭然公主,這是怎麼了?”
昭然公主?
紅綢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卻見身旁的裘天佑已經跪了下去。
“參見侯爺,參見昭然公主!”
裘天佑也是不認得昭然公主的,但見侯爺如此叫她,身份定然不會錯,這廂也就飛快的放低了姿態,一雙猥瑣的眼睛也收斂了許多。
紅綢也連忙跟着跪了下來,那昭然公主卻只是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侯爺,本公主想買這支玉簪,這位姑娘說我買不起,非要跟我搶,你說說,本公主買的起嗎?”
她說着這話揚了揚手中的簪子,東宮流雲霎時笑了,如畫的眉眼掃過衆人,莫名使人安定,“昭然公主想要的,本侯自然應該滿足。”
他說着這話問了一下莫掌櫃多少銀兩,莫掌櫃連忙隨了侯飛凰的說辭,就見他從懷中掏出兩張千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侯飛凰記得太后壽辰當日曾說過,戰敗的西齊國太子會帶昭陽公主前來東臨和親,當時太后的意思也說是將昭然公主指給東宮流雲,這莫非就出來培養感情了?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侯飛凰呼吸一滯,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心塞起來。
“你瞧本公主買的起嗎?”昭然公主在紅綢面前晃了晃,那藍色的衣襬拂過紅綢的臉,便聞到一股子異香。
“請,請公主贖罪!是我狗眼看人低,看不出來公主金尊玉貴的身份!”紅綢嚇得說話有些結巴。
“公主大人大量,這只是個小女子,公主不必理他,莫要爲了這賤人壞了公主的好心情。”
昭然公主不愛聽恭維話,可聽着裘天佑這麼說紅綢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眉梢微挑,眼中帶着譏諷,“裘公子怎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呢?本公主方纔還聽說紅綢姑娘要你爲她做主呢!”
“怎麼會呢,本公子從來也不認識這女子,只是今日湊巧撞見,誰曉得她說什麼也要貼上來,不顧女兒家的臉面。”裘天佑這麼厚臉皮的人也是少見,他知道昭然公主定然厭惡紅綢,也就取笑紅綢來討好昭然公主了。
昭然公主微微蹙眉,對這個男人卻沒什麼好感,“侯爺,帶本公主去別處看看吧。”
東宮流雲點頭,公子如玉溫雅的伴在她身側,直到走到侯飛凰身邊時才輕輕開口,“三日後相國寺,二小姐會來吧。”
那不是徵詢的語氣,而是肯定的,他眼中彷彿一片浩瀚星空,見人望不穿他的心緒,侯飛凰並未回答,昭然公主已經率先走了出去,東宮流雲倒是沒跟上,反而衝一旁的裘天佑笑了,那笑容極其鬼魅,眼中不摻一絲喜色。
“裘公子若是覺得自己命硬,儘管多來這裡幾次。”
說罷雲袍一甩,背影翩翩然出了翠玉軒。
裘天佑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滴,他不傻自然聽得懂東宮流雲的意思,這是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侯飛凰呢,他輕輕擡眼看了一眼旁邊的侯飛凰,卻見她也面無表情的看了過來。
“紅綢姑娘是裘公子的朋友吧,那就勞煩裘公子送她回去了。”這番明顯驅趕之意紅綢也是聽出來,但方纔被那昭然公主一嚇,她也說不出什麼話。
楚楚可憐的偎在了裘天佑的身上,嬌嗔着,“勞煩裘公子送奴家回去了。”
那大片雪白的胸暴露在裘天佑的眼中,裘天佑嚥了口口水,又打量了一下侯飛凰,一個是夢中情人但高不可攀,一個是風情尤物,只要他想便可得到,心下衡量了一番扭身便與紅綢一同出去了。
侯飛凰反手將銀票遞給莫掌櫃,壓下不悅的情緒,柔柔道,“找人把這裡重新裝潢一番吧,若有必要,請個武夫來。”
莫掌櫃忙不迭的點頭,卻又顫聲道,“可二小姐,方纔昭然公主買去的玉簪我們平日裡是賣二十兩的。”
莫掌櫃的聲音壓得很低,他作爲一個經營翠玉軒多年的老掌櫃,自然在意口碑,若然一國公主來這裡被哄擡物價,那傳出去就是給侯老爺抹黑啊。
侯飛凰壓下他的手,抽回了一張千兩銀票,“此事我會去解釋,掌櫃操心翠玉軒便好。”
莫掌櫃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這店今日被砸,生意也是做不成了,忙帶着兩個夥計上鬧市請工人來修補。
侯飛凰得以早早回到侯府,剛掠過桃木長廊,準備進凰園的院子,卻聽到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這笑聲裡男聲女聲都有,男聲爽朗,女聲含羞,侯飛凰回頭看了一眼,便見身後的花園裡,秦央與侯青蓮並肩而來,有說有笑。
侯飛凰咬了咬牙,硬是忍下了自己要發作的怒氣,東宮流雲和昭然公主出雙入對,連秦央和侯青蓮也有說有笑了。
走向凰園的腳步頓時縮了回來,侯飛凰看着那二人偏偏走來,快步上前便追上了二人,“大姐,秦公子。”
這一聲呼喊也讓那二人回頭看了過來,秦央一身水藍色長袍風度偏偏,侯青蓮一身鵝黃長衫沉靜秀雅,就這麼看着倒是十分登對的一對。
“飛凰,有事?”到底是和從前不一樣了,即使母親和妹妹都不在侯府裡,侯青蓮的眼中還是含着傲氣,尤其是秦央看她時,那傲氣更甚。
“二小姐,我還以爲你不在府裡呢。”秦央桃花眼微眯,散着微微風流,薄冷的脣角勾起,“聽說二小姐要承侯府家業了?”
侯飛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話定是侯青蓮說的,侯老爺如今還沒有說家業會真的給她,只說讓她進鋪子看她表現,若然那生意好不起來或是仍有虧空,仍舊是有變故的,侯青蓮把話說死了不過也就想看她笑話而已。
侯飛凰不怒反笑,水汪汪的杏眼中似帶着幾分委屈,“爹只說叫我過去幫忙,畢竟府裡文煜太小不懂事,大的又不讓爹省心,盡是些沒用的東西呢。”
侯青蓮臉色一變,可很快又將自己的情緒隱匿了下來,“是啊,如今誰不知道妹妹如此有本事,得爹如此厚望,日後擇婿望着我們侯府的家產來的怕是也多不勝數了,妹妹可要擦亮了眼睛,莫要蹈明溪的覆轍了。”
“那倒不一定,我是爹正房唯一的女兒,侯府正兒八經的嫡女,來侯府求親者門楣自然也不差,不然怎麼敢來求娶我?倒是姐姐就不一樣了,若是門楣高的,恐怕還爲不了正吧?我倒真希望能幫爹忙的是姐姐呢,好歹也能爲姐姐親事說好一些。”
這番直接了當的影射她身份低微,不過是個庶女連秦央也有些吃驚,高門家族裡姐妹鬥惡的事是有不少,但極少有這樣當着他這個外人在場就開始吵的。
侯青蓮也是被氣的說不出話,這個庶女的身份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痛,可奈何自己又不能左右自己的身份,如今被侯飛凰拿出來嘲笑,更是叫她覺得難忍。
侯飛凰也覺得自己往日裡不會將話說的這麼開,甚至於這麼難聽,但不知道爲何,今日自從看到昭然公主和東宮流雲一道離開那般配的身影以後,她心裡彷彿就同堵了一顆棉花一般,讓她喘不過氣。
秦央看這姐妹二人暗潮洶涌,眉心攏了攏,很快又散開,“二小姐,其實我今日來只是告訴你們三日後,太后會同聖上一道前往相國寺齋戒,聽說是西齊的太子和昭然公主有意在此選妃納婿。”
“父親跟我們說過,是說侯府的人一起過去吧。”
“是也不盡然,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家中的未婚女子或男子都可前往,我今日來只是想問,大小姐和二小姐屆時要不要乘我的馬車?”秦央眼中泛着柔和的笑,偏偏那雙眼睛卻如狐狸般亮着精光。
“爲何不能乘坐侯府的?”
“二小姐想被選中嗎?”秦央笑意綿綿,那笑容縱然帶着陰謀,可仍舊不影響他那張絕色的臉。
侯飛凰搖了搖頭,“秦公子的意思,莫不是我上了你的馬車,西齊太子便不會選我?”
秦央點頭,“是也不是,但若屆時西齊太子有這想法,我也好替二位小姐有個說辭,畢竟是元京第一美人,太子若看上兩眼,怕也挪不動腳了吧。”
他這番調笑的話,侯青蓮卻很吃這一套,那白皙的面龐很快有了緋紅,含羞看着他,“秦公子真是會說笑,如今您也承了秦安伯的爵位,多少女子眼巴巴的想嫁給你啊,讓我上你的馬車,豈不是要耽誤你的姻緣。”
“承襲了爵位?”侯飛凰有些茫然。
侯青蓮卻鄙夷的看了她一張,狀似驚訝的道,“妹妹你不知道嗎?老秦安伯與秦安伯夫人稱年紀大了要告老還鄉,回老家蘄州靜養去了,秦公子昨日才承襲的秦安伯的爵位呢。”
她似乎覺得說的不夠,又道,“也對,妹妹整日裡在府中跟柳姨娘不知在一起密謀什麼,想來對這些事也不關心。”
侯飛凰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覺得秦央安排父母回老家,絕非是想告老還鄉這麼簡單,老秦安伯不過四十來歲,也算壯年的年紀,怎麼就告老還鄉呢。
想來想去也只有一種可能,秦家世代忠良,秦央明白是已經站隊決定擁護當今聖上了,只怕是如今已經有誰在幕後出手,秦央怕殃及父母才讓二人回了老家。
這廂侯青蓮與秦央彼此卻越看越順眼,尤其是侯青蓮,雖然矜持着,可那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看着秦央時總是脈脈含情。
侯飛凰再想攔住二人的相愛成親,可她改變劇情至此也無法改變二人仍舊互有好感的心,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點點頭,“那便勞煩秦公子三日後來接我們了。”
“二小姐客氣。”他也十分客套的彎了彎腰,復又被一旁的侯青蓮喊了過去。
……
元京這幾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兩天前天元帝突然召集了一支兩萬人馬的鐵騎部隊,奉秦央爲鐵騎護衛將軍,秦安伯府世代都是文官,別說將軍,就連軍營都沒踏入過,且在東臨國,私人養兵過萬就是圖謀不軌,意圖謀反。
而今皇帝自己明着派人養兵,還將這大批人馬給一個文官來管,這顯然不合常理,於是一時間東臨國的大臣們議論紛紛,上奏請求聖上撤回聖意,但都被駁回,往日幾個老臣也開始揣測不透這個聖上的意思。
三日後也很快來到,這一日一大早,元京街頭便有不同大人家的驕攆送着自家兒女前往相國寺,這元京街頭也因今日太后要攜天子去相國寺齋戒而變得熱鬧非凡,都圍在這街頭想一睹天子真容。
侯飛凰也早早起牀梳妝,預備帶着清泉青海去相國寺,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門外有動手的聲音。
她心中一緊,連忙出去看,卻發現那動手的人竟然是清泉和東宮流雲送來的兩個丫頭,那兩個丫頭雖然身形纖瘦,可與清泉過招之間竟然分毫不輸,甚至還似乎高他一籌。
侯飛凰站在那裡看了半天,才見三人發現自己慌張的停了下來。
“你二人叫什麼?”
“回小姐,奴婢無霜。”
“奴婢無雪。”
“無霜無雪?”侯飛凰打量那二人一眼,此前一直不曾瞧過,只叫小綠安排在外院服侍,如今這麼一看,這兩個丫頭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模樣長相都是十分出挑,無霜美,無雪媚,偏偏這二人身上的特質又流露的那樣自然,沒有半分刻意的痕跡。
侯飛凰擺擺手,示意二人起身,便見二人相同身高的個子,同着一身白衣,無霜面無表情,無雪面上含笑。
“你三人爲何動手?”
“他對我動手動腳。”無霜面無表情的道,那冷冰冰的模樣不露分毫表情,連語氣都是波瀾不驚。
“無霜方纔在幫小姐洗衣服,他突然過來跟姐姐說話,姐姐不理他,他就急了,結果才動起了手。”無雪連忙解釋道,也怕侯飛凰生氣,“主子,今日是我們姐妹二人不對,日後定不會再跟自己人動手了。”
清泉卻在一旁有些氣憤,“誰想跟她說話?我不過是問了句小姐起了沒,她不說話倒也罷了,還反手將水潑在了我身上!”
清泉性子直一些,比起青海話也多,見園子裡來了沒見過的人,難免多說兩句,可誰曉得碰上了無霜這樣的冰塊,怎麼說都不回答他,才叫他動怒忍不住動氣手來。
“罷了,這事就不要再提了,清泉你是男人,日後記得不要這麼小家子氣,跟女人動手像什麼話。”侯飛凰上前幾步將無霜無雪護在身後,復又往前幾步用只有清泉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今年也快三十未娶妻了吧?我瞧這位姑娘就不錯。”
說罷仿若沒說過這話一般,十分自然的看向一旁一直看熱鬧的青海,“青海無雪,你二人今日就隨我去國寺吧。”
清泉在身後崩潰,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八卦,還關心他的終身大事?這姑娘不錯?那個冷冰冰的女人哪裡不錯啊?清泉回頭又看了一眼無霜,卻見她也看向自己,忙冷哼了一聲飛快扭過頭去。
侯府外,秦央的馬車已經到了,本是打算只接侯飛凰與侯青蓮二人,但葉氏與柳氏看見了非要將侯府的馬車也一同放在秦府的裡,說是也好護着一起走,侯老爺鋪子有事沒在家中,這廂帶領着衆人前往相國寺的也就柳氏和葉氏兩位姨娘了。
柳氏帶着自家一雙兒女和葉氏一同坐在後面的馬車,侯飛凰則同侯青蓮一起上了秦央的,侯飛凰本是不情願的,可她發現只要自己多與秦央說兩句話,侯青蓮的表情就如同要吃了她一般,而她非常喜歡看她生氣。
於是這一路她與秦央的話不由也多了幾句,而她也樂於承受侯青蓮那壓制着怒氣仍舊佯裝溫柔的眼神,秦央倒是仿若未察覺一般,與二人一起說說笑笑。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將前方簾子打開,秦央就率先下了馬車,侯飛凰緊接着本也想自己下去,可見秦央伸過來一隻手,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將手覆了上去,任由他牽着自己下了馬車。
她一下來便發現,這相國寺門外已經來了許多豪華的馬車,或懸掛金線流蘇,或鏤空玉窗,或錦緞布罩,彷彿在比誰家裡的馬車更豪華一般。
侯飛凰牽着秦央的手下馬車,那身影也落入了那一駕黑金交錯布罩的馬車之上,一位尊貴之人的眼裡,那人眸曈中射出寒芒,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注視着她。
侯飛凰突然感覺背上一股涼意,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好巧不巧的就踩上了身後秦央的腳,而秦央此時正伸手準備攙侯青蓮下來,這被她一踩幾乎是條件反射就單腳跳了起來,那剛剛纔碰上侯青蓮的手也驀地鬆開。
而馬車之上的侯青蓮因爲將支點放在秦央身上,這下秦央手一鬆,她整個人就站不穩的直接朝馬車下摔了下來,一身深紅色錦緞長衫,卻摔得四仰八叉露出鍛袍下白色的褻褲。
這相國寺外已經有不少王孫公子和官家小姐到達此地準備進去,一見這裡侯府的大小姐出了這樣的醜,一個個的掩嘴笑了起來。
侯青蓮一個名門閨秀,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氣的一臉通紅,嬤嬤趕緊上來攙着她起來,她低着頭,此刻看秦央的眼神也帶着那麼些怨恨了。
“大小姐,實在對不住,都是我的錯。”秦央連忙賠禮道歉,侯飛凰卻在身後一個字也沒說,仿若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