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華麗衣裙,替徐思嬌穿上,笑得眉眼彎彎:“皇上如此疼愛娘娘,我也替你們高興呢。”
徐思嬌不解地望着她,這個女人,難道就不嫉妒嗎?
她很快收回視線,故意道:“伺候本宮洗漱梳頭。”
沈妙言服侍她洗漱過,又扶她坐到梳妝檯前,拿起象牙雕花梳,不慌不忙地給她梳起髮髻。
徐思嬌盯着鏡面,笑容諷刺:“沈姐姐今兒倒是格外乖巧。”
沈妙言放下梳子,拿起一柄鳳釵給她簪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並非傻子,又何苦惹惱皇上與娘娘,去吃苦頭呢?”
徐思嬌望着鏡子裡的沈妙言,但見她眉目平靜,即便不施粉黛、身着宮女服制,也仍舊雍容無雙。
舉止之間的嫵媚,不似宮女,倒似那傾國傾城的楊貴妃。
她眨了眨眼,攏在寬袖中的手忍不住暗暗攥緊。
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她嫡親的姐姐。
可是,除了容貌,這賤人究竟有什麼本事,憑什麼就能斷送掉她姐姐的性命?!
上蒼真是不公,憑什麼死的人是她姐姐,而不是這個賤人?!
憤怒淹沒了她的身心,她冷笑:“再過兩日,就是我父親的五十大壽。尚衣局送了十套新衣過來,你替我挑兩套。”
說着,用塗了丹蔻的長指甲,隨手指了指檀木鏤花衣櫃。
沈妙言走過去打開衣櫃門,彷彿是在爲好友參考如何打扮一般,非常熱心腸地替她挑出兩套衣裙:“這兩套衣裳,都是藍色系的,襯娘娘,正合適呢。”
徐思嬌托腮,“壽宴隆重,本宮怎能穿這樣素的顏色?你是不是故意爲本宮挑不好的?須知,你若伺候得本宮不高興,本宮可是要打罵你的。”
沈妙言嫣然一笑,“我正是爲娘娘着想呢。娘娘皮膚偏黃、身材嬌小,怕是壓不住大紅大金的色調。藍色顯白,很適合娘娘。”
“你——”徐思嬌氣怒,“你是不是在罵本宮皮膚黑、個子矮?!”
“不敢、不敢,”沈妙言歪頭,笑容無辜,“是娘娘讓我爲您挑選衣裳的,好好的,我怎麼會罵娘娘呢?”
徐思嬌嘔得要死,她不過是想磋磨一下這賤人,可這賤人也未免太過伶牙俐齒了!
她咬脣,瞪了沈妙言半晌,最後擡手指向門口:“你給本宮滾!”
沈妙言放下那兩套藍色衣裙,散漫地福身行了一禮,邁着蓮步從容離開。
徐思嬌雙眼發狠地盯着她的背影,氣得擡手把梳妝檯上的胭脂水粉、珍珠首飾全部掃落在地,怒罵出聲:“賤人,賤人!”
她罵完,捂着臉蛋望向青銅鏡,鏡中人五官稚嫩清純,兩眼圓圓,一身肌膚卻的確有些偏黃。
她自幼生在西北,淋雨吹風,與男孩子一般騎着馬駒到處亂跑,肌膚是天生的黝黑。
後來到了鎬京,她學着鎬京城裡的貴女們,嘗試各種法子努力變白,這偏黃的皮膚,雖然比起沈妙言依舊黑了幾個度,可這已經是她努力保養了六年的成果。
她越看鏡子越是生氣,眼睛裡掠過重重恨意,擡手一拳,狠狠砸向青銅鏡。
“砰”一聲巨響,鏡子逐漸四分五裂。
她的拳頭上滲出血液,順着破裂的鏡面,蜿蜒而下。
她緩緩擡眸,漆黑的眼底,是不見光亮的沉黑。
沈妙言離開她的寢殿後,沿着硃紅長廊,往君念語所住的宮殿而去。
她望向廊外,只見園子裡種着幾株粗壯桃花樹,樹枝頭上生出了點點綠意,隱隱還有些粉紅花苞兒的蹤影。
她頓住步子,琥珀色瞳眸亮了幾分。
已經是春天了啊……
而此時,鎬京城郊外。
在水一方有古山,因爲遍植桃花,這些桃花又比其他地方開得早,所以名爲桃花山。
今日天氣晴好,已有不少年輕的小姐公子,結伴來山中踏青,共賞桃花。
一輛素樸的馬車停在桃花山腳,謝昭扶着芳兒的手,興奮地跳下馬車,回頭望向顧欽原:“夫君,好多遊人呢,真熱鬧。”
顧欽原扶着小廝的手下來,雖是漸暖的天氣,他卻格外畏寒似的,裹着厚實的斗篷,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咳嗽了兩聲,淡淡道:“走罷。”
“好!”謝昭親自扶住他,與他一道沿着青石小道,往桃花深處走去。
山腳下的桃花開得豔麗,一眼望去粉白如雲,溫柔似水。
兩人走了一段路,顧欽原有些出汗,瞧見前方雲霧漸深處隱隱有座木屋,於是擡手指道:“去那裡歇會兒。”
謝昭笑吟吟應好,扶着他款步而去。
這木屋大約是專門供給遊人休憩的,裡面陳設精緻,無一不缺,還燃着盆金絲炭爐。
顧欽原在炭爐旁坐了,閉眼道:“我在此休息,你不必守在這兒。”
謝昭應了聲好,見一旁花几上放着只繡胭脂紅芙蓉花的圓團扇,忍不住拿起把玩。
這團扇比她平常用的要精緻得多,白玉扇柄觸手溫潤,她一握住就愛不釋手。
她又低頭望了眼自己今日穿的大紅灑金衣裙,暗道賞花時怎能不拿團扇,她就拿着出去逛一逛,待會兒再給屋主人送回來就是。
這麼想着,便噙起格外矜持豔麗的笑容,手持團扇,優雅地踏出了木屋。
誰知剛走出門不遠,迎面就遇上了位錦衣公子。
她識得此人正是安樂王君辰,當年皇上繼位時,他不過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如今數年過去,竟已長得這般高大。
杏眼中轉過幾道情緒,她抿了抿脣瓣,不避不讓地迎面走上去。
快至跟前時,她福身,嗓音溫婉:“給王爺請安。”
君辰饒有興味兒地掃了她一眼。
他年紀雖小,可後院中不知藏了多少美嬌娘。
女人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於是他親自上前扶起謝昭,調笑道:“鎬京城中,能有姑娘這般美貌的,唯有顧相爺府中的那位二夫人。”
謝昭嬌嗔:“王爺謬讚……”
君辰低笑,帶着調戲意味,輕捏了捏她的小手,“夫人果然如傳聞中所言,體態纖媚柔軟……”
這話已是逾距。
然而謝昭卻只紅着臉,低頭不語。
郎有情妾有意的,君辰豈會放過到嘴的天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