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曉秀環師兄是在靈安寺落敗後纔來到靜安寺繼續當和尚的,可秀環師兄一向愛潔,絕不會約他們在這種破爛地方見面。
他心中生疑,於是特意細細檢查了那破舊的屋子,果不其然,被他從屋子裡找到了這個掌中鏡。
鏡子正面倒是沒什麼,偏偏那反面,用墨筆精細描繪了一副春宮圖,簡直是不堪入目!
若給人發現他和鳳櫻櫻獨自在這座偏僻小院裡待着,再被發現這隻掌中鏡,那麼他和鳳櫻櫻的名聲前途就全都毀了!
嚴重的,還會導致鳳櫻櫻將來嫁不出去,而他也無法參加科舉。
少年小臉冷若寒霜,握住鳳櫻櫻的手道:“走。”
“誒?”
鳳櫻櫻滿臉不解,還要細問,卻被他直接拖走了。
兩人前腳才離開這座破舊偏院,後腳就有一羣少女過來了。
她們皆是鳳百香在鎬京城裡交好的閨蜜,也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人,就等着把鳳櫻櫻與秀緣孤身在園子裡私會的事兒抓個現行。
到時候,再翻出那面掌中鏡,便是那兩人有十張嘴,卻也分辨不清楚了。
這主意是鳳百靈出的,雖然惡毒陰險至極,卻耐不住秀緣聰明,輕而易舉就被他破解了,叫那羣興奮八卦的少女撲了個空。
而秀緣抓着鳳櫻櫻離開了偏院,沒走多久,就碰見迎面疾步走回來的沈妙言。
沈妙言微微喘着氣,見這兩人手拉手,不覺把君舒影拋到腦後,不悅道:“你們在做什麼?”
鳳櫻櫻急忙掙開秀緣的手奔到她跟前,“姐姐!”
秀緣捻了捻空落落的指尖,擡眸盯向沈妙言。
沈妙言握住鳳櫻櫻的小手,也瞥了眼秀緣,隨即與他錯身而過,朝所居住的禪院而去。
秀緣轉身,冷冷道:“鳳百香想要害你妹妹。”
沈妙言語調裡滿是漫不經心,“她蹦躂不起來了。”
姐妹倆踏進禪院,鳳櫻櫻給沈妙言斟了一盞茶,把剛剛偏院裡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姐姐,秀緣雖然沒給我看那掌中鏡的背面是什麼樣兒,可我料想,那背面畫的大約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姐姐,我不曾招惹鳳百香她們,可她們卻害我,等回府,我是否要告知父親?”
沈妙言呷了口茶,平息了一下心緒,淡淡道:“告訴他也沒用,總歸鳳百香已經得到應有的教訓,我猜,她應當蹦躂不起來了。”
那羣市井流氓醒來之後,發現她不見了,定然不會放過鳳百香的。
他們是亡命之徒,註定了不會把鳳百香國公府小姐的身份放在眼裡。
鳳百香她……
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了。
而不出沈妙言所料,到傍晚時分,鳳百香仍舊還沒回來。
及至暮色四合,鳳百香才被她那羣好閨蜜給送回來。
沈妙言正與鳳櫻櫻在青燈的光影裡下棋,聽見院子裡的動靜,擡頭望向窗外,藉着院中燈籠的光,隱約看見鳳百香披着旁人的衣裳,長髮凌亂,身上值錢的首飾珠釵等物全都不見了。
她那張小臉紅腫狼狽、遍佈淚痕,邊走路,邊還顫抖地抱臂環胸,哆哆嗦嗦的模樣似是在驚恐害怕什麼。
那羣世家小姐們溫聲安慰着她,把她送進禪院後,對沈妙言道:
“我們去以前的相思樹玩兒,就瞧見她倒在樹底下,身上全是……誒,你應當懂得。總之我們把她送回來,你好生看顧她吧,我們走了。”
說罷,一羣貴女神色各異地望了眼鳳百香,又竊竊私語地離開了。
她們是鳳百香所謂的好朋友,可是鳳百香如今被人糟蹋成這樣,她們的眼裡卻滿是幸災樂禍,甚至還有嘲諷與看笑話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鳳百香本人人品堪憂,所交到的朋友,自然是一丘之貉。
大約等到明日她們返京,鳳百香在靜安寺後山被一羣市井流氓糟蹋了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座鎬京城。
沈妙言想着,仍舊巍然不動地端坐在青竹大椅上,靜靜看着鳳百香。
她正雙手環胸站在燈下,渾身顫抖,似是仍舊沉浸在那可怕的回憶裡。
半晌後,寂靜的禪房中陡然爆發出一聲大叫,鳳百香抱着腦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鳳櫻櫻有點兒害怕她這瘋瘋癲癲的模樣,不禁輕輕攥住沈妙言的衣袖。
沈妙言沒把鳳百香放在眼裡,呷了口茶,吩咐道:“拂衣,把我的東西收拾下,咱們去隔壁住。”
“是。”
鳳櫻櫻攥着沈妙言的袖角,跟着她離開這裡,跨過門檻時,卻還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鳳百香。
“櫻櫻可是在同情她?”
沈妙言淡聲問道。
鳳櫻櫻搖搖頭,“我不同情她。我知曉,她今兒下午與姐姐出去,定然是想對姐姐做手腳。若她成功了,今晚這般狼狽的興許就是姐姐。她自作自受,我纔不同情她。”
沈妙言很喜歡她的果斷與乾脆。
兩人踏進隔壁廂房,沈妙言打開青紗燈罩,一邊把燭芯點燃,一邊又問道:“那若是有朝一日,我要對付的人,是鳳百靈,鳳瓊枝,馮氏,甚至是你的父親,你又會如何?”
鳳櫻櫻身着櫻花粉的襦裙,靜靜站在房中。
隨着青紗燈罩被罩上,整座禪房被籠着一種淺淺的暖青光暈,十分祥和靜謐。
小姑娘攪了攪雙手,眼底流露出一抹冷厲,“我恨那個男人!我知道,就是他與馮麗麗狼狽爲奸,才害死我孃親的!更何況這麼多年以來,他對我和姐姐不曾過問一句,他,着實不堪爲人父!”
她鳳櫻櫻不是聖人,自幼吃苦長大,沒讀過《二十四孝》,也根本就不懂愚孝。
從前她忍飢挨餓時,尚有小和尚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給她尋來棉襖和熱饅頭,可她所謂的生身父親,卻住在錦繡堆裡,與他的妻妾尋歡作樂。
前幾日她甚至偷聽到她這父親與馮麗麗議論,說是考慮把她送給朝中一名官員以換取聯姻。
天知道那官員都已經快要六十歲了!
這樣把女兒當做物品交換榮華富貴的人,又怎堪爲人父呢?
沈妙言清晰地把小姑娘臉上那咬牙切齒的表情盡收眼底,倒是漸漸放了心。